告别了许葭月,周是安一人立在商厦大楼之下,上元佳节,行人纷纷,吵吵嚷嚷的人声与脚步,串联起人间一场浩荡烟火。
饶是周是安不承认,有时忙中闲下来,他还是惧怕这些节假日的。
素日,他都被太多的所谓正经事牵掣着,那样的烦冗下,他不会想些胡乱心事。
倒是眼下,像这样全民休欢的日子,他也找不出任何繁忙的借口了,他不能忙自己了,更不能去叨扰别人陪着自己忙。
自己那几个老友,聚在一起,除了花天酒地,似乎也变不出别的花样。
周是安喝酒喝够了,此刻,他渴得很,酒的后遗症,他吃再多的珍馐,能解他干渴的,不过是杯再普通不过的白开水。
他几步路走近一家便利店,拉门进去时,里面正巧有位年轻姑娘买了东西往外走,周是安很绅士地拉开门,侧身扶着门把手让对方先出来。
年轻姑娘穿一身米色羽绒服,出于礼貌,朝周是安说谢谢,目光第一眼应该是习惯性,等对方打量清楚周是安的皮相,再重回他脸上的目光,显然多了点情绪。
周是安礼貌颔首,朝店里走,顺手合上门。
他从冰柜上取出一瓶水,付账,走出便利店门,先前门口的那个姑娘走了,他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片刻半瓶水下了肚。
冻天冰水,冷暖心头自知。
周是安捏着瓶身咔咔作响,他也不知道在不快个什么。明明他女人缘一向不差的,随时随地,总不乏一些爱慕目光,可是那些众众之间,偏没有他打心眼里愿意回应的。
他鲜少迷信什么,更不会妖魔神化些什么。
感情甚是。
正如他对许小姐说的那样,感情是什么,不过是你情我愿,彼此看对眼罢了,他上不了天,自然渡不了人;相反,也入不了地,休论任何无间地狱。
到头来,曾经千千万万个辜负,在一瞬间,他释怀了,罢了,她于他是什么
是不可逆的路上,爱错了个的,不好不坏的人罢了。
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情深不悔了,起码,今晚他有好多个空隙里,在想别的女人了。
周是安不信任何
人的成全,唯独笃信一句话,也是他早年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人得自己成全自己。
于是,一时脑热,嗟叹有余,周是安趁着微醺,掏出手机拨一通电话,令他意外的是,号码打通了。
“不是拉黑我的嘛”
“”
他是不迷信,可是他不得不信,有些事有些人,就像上辈子亏欠她一样似的,他不贪恋前尘了,可是眼下一些似是而非的,又好像做不到他约束的那么规整。
起码,如果是电话那头的人跟他提议,咱们从身到心发展试试看,周是安做不到像拒绝许小姐那么不可一世。
“上次送你回家的男人,是男友还是暧昧对象”周是安似乎耿耿于怀这件事,那晚他从谢家回来,就一直想打这通电话,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笑话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质问她的事。
尽管他确实气炸了。
“你喝多了。”言晏那头总算开腔了,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冲撞人的情绪,偏偏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冷漠话,勾起了周是安无穷无尽的欲念。
“就当我喝多了吧。告诉我”
“是同事。”周是安原以为她才不会买他的账,电话那头囫囵了几秒,她没好气地道。
“喜欢你”
“这不关你的事。”
“总归关你的事吧,你都知道了,我有点喜欢你,可是如果你有对象了抑或有中意的人了,我还在这单相思,岂不是个绿毛龟,你说是不是起码我今天有个很不错的相亲对象,偏偏我拿对方暗自与某人比较了几个来回,还是有点放不下某人呢,你说矫情不矫情。”矫情,周是安自己都想骂自己几句,他快不认识自己了,也许明朝一觉醒来,他该把眼下的混账话全归给酒的错。
“我还有事要忙,我能挂电话了嘛”
“不能。”
周是安说,他今天的相亲不成功,有言晏一半的错,他要言晏来接他,他喝多了。
“你是喝多了,接你是你司机的事。”言晏懒得理他,刚准备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就听他不急不忙道
“哎,我一直好奇,你干嘛那么较劲地不让你舅舅知道你的竹马是弯的,你们自己都藏着掖着的,凭什么要求别人不带异样眼光
呢”
“你想说什么”
“你舅舅知道了,会怎么样”周是安成心燎她的火。
“卑鄙。”果然。
“我说我喝多了,你不信”
“你”言晏想冲他嚷,你有完没完
“我想见你。”
“神经”
“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待见我,否则不会把我从黑名单里解禁出来,是不是”
“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办,告诉我舅舅也无妨,我还有工作应酬,就这样”言晏的话像一把利落的刀,一刀下去,齐齐整整的一个截面,再就,一切波澜涟漪,瞬间归平。
周是安打电话给冯淮生的时候,后者直骂他,“行不行啊,一个小妮子,到现在没拿下来,周二,你这别扭劲,别再说在我们堆里混的啊。没有一头狼吃肉非得吃心的道理,还得人家羊自己剜出热烫烫的心递给你,你这他妈太事了。”
“少废话,帮不帮”
“帮,怎么敢不帮呢,你周二要上天,我也得给你拿梯子,谁叫你二呢”
“我去你妈的帮就麻利点,十分钟内等你回信”
“不行,这次我得亲自会会那小妮子,看看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冯淮生说着撂电话了,周是安先前听他提过一句,言晏所在的公司,对方老板是冯淮生的朋友,周是安想知道言晏此刻在哪里,眼前这是唯一的办法。
冯淮生不到十分钟给他回电,取笑周是安,周家老二追女人,他们得给他成立个情报科,不然很难抱得美人归
言晏工作这半年来,聚餐应酬也不在少数,不过显然她道行不够,每次在这样的局里坐着,都浑身不自在。
几个小时坐下来就够她受的了,偏偏还要左右逢源,这更是个巨苦的差事。
她实在搞不懂,稍稍有些官衔的人,尤其是男人,总是一副不放过别人的架势,一杯杯地劝着人家喝下那白酒黄汤的,他就真得好受了
她自己酒量浅,所以但凡在饭局上遇到喋喋不休且厚颜无耻劝酒的男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绝过去,为此,她一直不受组里及部门经理的待见。
蒋文煜也劝过言晏,即便不和那些大佬喝酒,也要有迂回的方式,要学会用巧劲哄着对
方收回那杯敬酒。
言晏偏就死心眼,让她去给那些个肥头大耳的老男人撒娇卖媚,她自暴自弃说,还不如风尘里的女子,起码恩客还知道真心实意地掏银子,不像桌上官僚成瘾的男人们,喝酒谈生意,拿女下属逗闷子,狎昵之貌,实为下劣。
周是安的电话正好给她个出包厢透透气的借口,可是,自己也说不清,不期然看到屏幕上跳闪着的名字,为什么要有心难将安的感觉。
“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不待见我,否则不会把我从黑名单里解禁出来,是不是”
周是安揶揄口吻的一句问话,生生难住了言晏。
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她一时意气拉黑他的手机号码之后,又出尔反尔般地默默解禁了他。
年前那晚,他不声不响地从言晏身边经过,她知道他或许误会了些什么,可是,她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至于为何要在除夕夜取消对他的拉黑,更不会承认她期待什么。
小舅平日里与舅妈说过很多周是安的私隐,周家是怎样的家庭,周是安是怎样傲慢的一个人,言晏多少都有些听说的。小舅说,周是安从前有过一个很令他着迷的对象,尽管家里极力反对,他也认定了那个女人,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就分了,那女人也出国了。这些年他从不自己开车,就是当年为那个女人犯下的病。其实,圈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周家避讳谈儿子的过往,周是安自己也绝口不提,谢礼宾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扮作不知。
言晏想起年前那晚,周是安走后,言晏随小舅一道回到家中,母亲好奇问幺弟,“你这老板处处都矜贵的样子,实在不像个生意场上的人。”
“多少沾点他父兄身上的文人政客气,傲慢到骨子里,他可以提点、接济你,不过不代表他就允许你的亲近。”小舅把周是安否掉的那些烟酒重新往房里搬,回头没当所谓地朝阿姊戏谑一句,养尊处优的,多少有点油盐不进,公子哥一个
外婆收拾桌子,老人家心重,不放心地劝儿子一句,“越是这样的人家,你来往起来越要有分寸,别让人家瞧轻贱了。”
言晏那晚草草洗漱后,躺在床上,却许久未能如愿入眠
,都说男人看男人才是最准投的。小舅即便与周是安有那样唇亡齿寒的利益关系,还是一转头认清了他的本质,公子哥,所以难奉承,难交心。
言晏再想到,他救她的那晚包厢里,他眉眼淡漠,口气却实为倨傲地让同行之人把烟掐了;
想到那栋民宿里,他递手机给她,怂恿她,可以报警,那实为蔑视的眼波连转,像是笃定了言晏不会也不敢;
她于他算是什么,不过只是数面之缘,一次不辨真伪的绅士品格,一次高下立判的江湖操行。
她还厚颜问他,你喜欢我
他只是顺着她答了,允许嘛,至于是与不是,她无从可知,他也不曾真心回应。
也许与少年一穷二白的生涯里,他曾为之着迷的女人相比,言晏问出的喜欢,大概就像从前戏楼上,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听戏捧角,朝戏台上扔赏一样,图个乐,听个响,带着睥睨众生若即若离之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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