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二十年,言晏再听到父亲的声音。
像远山重峦,迷津深雾。
无来由的含着泪,没有声息的,她怨了母亲这么多年,可真真把这份补偿递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又怯懦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要的,又或者像一份多年失而复得的物件,她四下转望着,竟不知该把这珍件放在何处。
父亲问她愿不愿意去他家乡看一看。
言晏眼里忍着泪,听他的声音,听父亲唤她言言,那温和持重的声音,早在她印象中抽离掉了,像赭色城墙根上苔藓边上的斑驳。
她揣几分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开口答与他。
泪断了线,言晏在电话里应父亲的话,好。
她拒绝不了,可是又没打心里去热衷。
那头的男人轻笑一声,言晏突然意识有冰河复苏了一般,她晦涩的记忆里,有父亲这样的声音。
电话收线,言晏不作声地背身上楼去,谢冰慧想跟上来说些什么,言晏回首,“妈,我想自己待会儿。”
谢冰慧忽地红了眼眶,“言言”
外婆在她们母女俩身后出声,“好了,冰慧你去帮我看着灶上的火。”
言晏不知在楼上的房间里哭了多久,蒋文煜上来了,后者见言晏一脸的泪也不问什么,言晏自然知道了是母亲叫他来宽慰她的。
“哭什么,瞧你娇气的。”蒋文煜捞一把她梳妆台边上的椅子,坐她眼前,弯身凑近她,“不想见你爸,那就不见就是了。”
言晏的泪又重新涌上来。
“啧啧啧,那就是想见了”
“你走”言晏拿手里的纸巾包赶他。
蒋文煜一把接住一包所剩无几的纸巾,“你瞧你,不知道的以为你爸怎么了呢你说你眼泪怎么就这么多的,我爸走,你也哭,我一个亲儿子都没你能哭。好了,别哭了,丑死了。”
“”言晏不理会蒋文煜的安抚,自顾自地啜泣。
蒋文煜索性也不劝了,坐着由她哭,他一把游戏结束,床上的娇小姐也哭得差不多了,他收起手机,“你妈也是为你好,不是你自己说的,想见见你爸。”
言晏摇摇头,又怔忡得很,她良久出声,
“她应该先问问我的,二十年,如果他想要见我,或者真正记挂着我,可以来一千次一万次,我妈不肯他来看我,这是我一直骗自己的借口罢了。”
蒋文煜原以为言晏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阔别太久的相见难。实则,没了就是没了,言晏也许在乎的不是双亲皆在侧的祥和画面,她不可逆的成长岁月里,缺了实实在在的陪伴与倾诉对象,这才是难以治愈和弥补的。
有些人有些事,不能拿最简单逻辑的是非去套他们,可也是因为分不出最纯粹的对与错,才叫人恨不起来,爱不起来,弃掉罢,又难上加难。
言晏对父亲这一角色的领悟只有四岁的光景,又或者,近乎为零。
谢冰慧看出了言晏的顾虑,出主意要蒋文煜陪她一起去,言晏没同意,蒋伯过世后,蒋妈多少有些郁郁,还不得停地忙店里的生计,难得中秋的节日,言晏不想蒋文煜丢下母亲跑出城去。
蒋文煜听后缓缓道,“叫周是安陪你去。”
谢冰慧那厢没有说话,言晏亦没有说话,不过她不否认,心上没有萦绕过这个念头。
只是她这样时机下的不否认,到底让蒋文煜生出了嫌隙。
家里人只以为言晏因为那周是安撇开了蒋文煜,蒋文煜在他父亲过世前,与父母承认了是喜欢男人,可是蒋伯下葬那天,蒋妈拽着言晏的手怪言晏傻,这些年为什么伙着他骗大家,末了又说,言晏,阿煜是喜欢你的,你要是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会回头的,会真心待你的。
父辈那一代很难与他们说通,感情与性别无干。
感情也与厮守无关,她始终是喜欢蒋文煜的,可是不是爱。
风高月正中,皎洁的银辉下,言晏站在自家的门楼里看蒋文煜要回去了,“”,想说什么,晕黄头顶上的灯泡之下,蒋文煜湮淡一双眼睛,似乎也在等着。
“等我回来,一起喝一杯”言晏朝他。
“好。”
很多事情,需要点时间去平定将息。
言晏鲜少在周是安忙公务的时候给他去电话,哪怕知道他在吃饭消遣这样的非正式场合。
周是安得空给她来电话的时候,总会先问她在做什么
忙工作,吃饭,看书,抑或
,躺着。
他问,既然闲着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言晏觉得会打扰到他。
周是安便生气了,要你这么识大体作甚
言晏再一次怀疑人生,熬淘一句,可能她真得不会谈情说爱罢了。
她不认为那种蜜里调油的成天黏在一块才是感情。她喜欢周是安,便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他自顾自那份气度,她不需要他为她迁就什么,他们可以各忙各的,言晏也会对他的归期有些期盼,然后如一般儿女情长那样,絮絮叨叨彼此的不如意,他能给个建设最好,不能、听她倾诉一番也是不错的,继而他们再去奔赴各自的事业生计。
言晏说,她自小便习惯了这样独立的生活。
周是安听后,许久不言,那天临睡前,周是安发了条短信给言晏
我不喜欢你这个什么都放在心里的性子,可是想想,好像一开始上心的偏就这副拧巴的格调。
你说可气不可气。
此番,言晏头一回给出差在外的周是安打电话,心里却没十成十的把握。
毕竟他太忙了。
第一通电话没有打通,他私人号码语音提示正在通话中。
回头,是周是安打过来的。
“难为你一通电话,还没接得着”周是安口吻里不无失意的意味。
“你后天会回来嘛,会不会很忙”
“我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嘛”
“算是吧。”
“好好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那头那人很不满意的样子。
“是。”
“是什么”
“想你了。”言晏乖乖顺着他。
“言晏,”周是安那头突然一改调笑的声音,郑重与她抱歉,“”
周是安恐怕节前回不来了,他那边出了点变故。
舒木槿先前去的捐赠、支教山区,前段时间山上暴雨天气,舒木槿染上了风寒,再就她胃上的沉疴犯了,此番市立医院有一个进山援助医疗队后他们支教师资部队一周去的,消化内镜科领队的程医生是之前周是安母亲的主治医生,周是安知道舒木槿自在舒行亦身边后就没吃过什么苦,医疗队进山之前,周是安有托程医生关照一下一位舒小姐。
就在半天前,援助医疗队撤回s城的路上,程若航打电话给周是安,
尽表之意舒小姐病人主诉原先有早期癌变得以控制,程若航出于专业建议,希望舒小姐回城做内镜进一步详细检查。
无奈舒小姐本人搪塞了回来。
舒木槿此番回国,未曾与舒行亦回去,周是安知道,多多少少有他的缘故,她一个人滞留在山里,沉疴又犯,周是安怕她真得耽误了治疗时间,
“言晏,她是铁了心避着我跟舒行亦,我联系不上她,可是生死之事,”
“我明白。”言晏没由着他为难地说下去。
有时候愧疚也是一份感情,这一点,言晏深有体会。
“我打点好这里的事情,明天一早飞那边,再进山,一来一回,可能赶不上,我尽量赶回来好嘛。”
“”周是安虽说与言晏的这段日子里有甜言蜜语,会做小伏低,可是很少这般愧疚着跟她说话。
“言晏,对不起”
言晏有点怕从他嘴里听这三个字,惊惊错错的,说不上来由,还是因为他从前的女友。
“没什么,换个位置想一下,如果现在蒋文煜有什么,我也可能暂时先抛下你。”言晏承认,这话她是有点成心要怄他了。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