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是安没和言晏单独说得上话。
言洛笙随言晏一道下车的。
周是安抛了手里的烟,言晏还懵圈着,他索性递手与言父,自我介绍起来。
言洛笙颔首,男人间最寻常客套的社交手,“周先生,你好。”
“您直接喊我是安就可以了。”
生分的寒暄之后,作为中间纽带的言晏始终不言不语,这叫这三人局面多少有点磨不开。
“别在外面站着了,到家里坐吧言晏,走。”言洛笙热情地招呼女儿的这位周先生。
言晏还讷讷地站在原地,周是安转身拉车门,示意她上车。言晏顺着他的眼色行事,二人直到言洛笙替他们找好泊车位都没各自出声。
周是安经年累月地泡在应酬里,对眼下这样的生疏客套局面其实应该很快的四两拨千斤,可是因为言晏,他所有的伎俩、算计都得卸下来。
他进门后就谦逊地给言家长辈抱歉,“本该是我和言晏一道过来的,临时有事耽搁了。”
周是安平时工作要么在生意谈判桌上,要么陪着各种事业单位、研发部门的总工巡厂,他多数的穿扮都是商务风,西装革履已然成了他的名帖,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黑白色调。可是眼下,他一身正装西服,素日里那股子端着架子的精气神很难一时从眉眼里去掉,这在陌生人眼里,就是满满的倨傲感。
尤其是他这番与言父客套的话,丝毫听不出晚辈的自觉,言晏又一副不与他亲昵的闷闷,言洛笙只以为二人闹了不愉快。
孙阿姨殷勤泡一杯绿茶给周某人,后者道谢接过,只略微施面地放在唇边沾润了一口。
言晏是看过他饮茶的习惯的,他只喝普洱,且家里的那一套盖碗茶盅,一只大概就值得上言晏半年的薪水,讲究得叫人觉得矫情。
他朝言晏解释过,这些年喝酒太伤胃了,喝普洱纯粹是想养生呀。
“你热嘛”进门半盏茶的时间,言晏才舍得开尊口朝周是安开腔。
周是安盯她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言晏在心里吐槽这家伙,周某人的日子,没多少四季落差,冷得时候不脱暖气的环境,热得要化了,
他也不会受多少毒日头。总之,他到哪都不会被冻到热到,刚在楼下,他刻意套上外套,言晏知道他是为了礼数。
可是料想,周是安是没想到,不是所有人家都惯常地开着冷气。言晏叫他把外套脱了,周是安依她的意,外套搁到言晏手上的时候,他刻意掌心覆到言晏手背上。
孙阿姨待言晏是客气的话,那么待周是安却多了成敬畏。一口一个周先生,真真应了那句,先敬罗衣后敬人。偏偏周某人太会社交辞令,与言家父母的多少个回合,都不会有话头掉地上的时候。
言洛笙问他与言晏是怎么认识的,他也避重就轻地说,算是机缘巧合吧,正巧与她舅舅一起做生意。家里人也很喜欢言晏。
言晏心上,哪有
正式晚饭前,孙阿姨原打算再去买点菜,被言晏拦住了,她说周是安吃东西不挑的。
孙阿姨朝她深意一笑,“我瞧这位周先生是个矜贵人,只怕吃不惯这些,言晏你该早说的。”
“我也不知道他会来。”言晏说得是实话。
“这话怎么说的,只怕怠慢了”
言晏犹豫了下,只得反其道而行,“其实他嘴巴很挑,买什么他也未必就上心,我妈并不喜欢他。”
“为什么”孙阿姨这一天相处来,真真是个贤惠温柔的人,“我瞧着不错,人很稳重谈吐也不错,你爸爸看上去也挺喜欢他的,最重要的是,模样也很俊。”
额,果然女人这生物,多大年纪都是颜控。
言晏躲在厨房里,坚决没让孙阿姨再添什么菜,二人再聊了点,孙阿姨几回看言晏想说什么又都没张口。
言晏帮她打下手,“阿姨,您想说什么”
“,你不像你爸爸,该是像你妈妈,虽然没见过,想你妈妈也是个大美人。”孙阿姨说着,脸上有些难色。
“我并不太想像她,她至今都不会烧一道像样的菜,煮个粥,锅盖都能忘了盖上。”言晏打趣自己的母亲。
孙阿姨怪她淘气,哪能这样说自己的妈妈。
“你妈妈到底是宝贝你的,这些年一直要你在身边就是个证明,天下没有不爱儿的娘。倒是你爸爸,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愧疚你的,,听你答应来,提前
几天就叫我收拾屋子,给你买新的床单被套,今早去接你,为穿什么颠三倒四了好长时间,他这些年哪讲究过这些啊”孙阿姨有心缓和他们父女的嫌隙。
言晏听在心上,默默点头。
“阿姨,谢谢您。”谢谢你,与我父亲把日子过出了个圆;谢谢你,叫父亲拾回了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起码的尊严与骄傲。
夜顷刻间就聚拢了下来,庆幸得是,圆月正值当空。
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因为周是安的加入,父亲非得要喝几杯,就连未成年的言宥,父亲也说破例沾上一口也无妨,孙阿姨捧着周是安,说一家子男人这是为了欢迎姑爷、姐夫来着。
言晏坐在桌边一角,尤为窘色,周是安推脱开车过来的,实在不能饮酒,言洛笙却执意。言晏从前在酒桌上看到的那种中国式劝酒,眼下父亲也是如此,这倒叫她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周是安盛情难却,只能拎起酒杯,意欲一醉方休的架势。有了他的加入,言晏默声观望着,中午那种拘谨客套的局面全逆转了,男人们的情意,有时候真得很奇怪,可能在一顿拳脚里,或在一对燃着青烟的香烟里,也可以在辛辣无色的酒水里。
周是安的酒量,言晏没彻底见识过,也听舅舅说过。她倒是不心疼他了,而是怕父亲喝多了,颜面上过不去,就叫周是安悠着点,别喝了。
他脸上有些微醺,趁着言家父母离席端菜的功夫,他在桌下圈住言晏的手,低声问她,“还气嘛”
言晏不理会他的话,周是安也只笑而不语,好在一顿酒,他们适可而止,酒足饭饱,趁着言家阳台上摆果祭月的时间,一家人坐着饮茶吃水果,笑笑嚷嚷,也已经晚上十点光景。
周是安说时间不早,他们就先回酒店,明日早上他来接大家一块去饮茶。
言洛笙原打算叫言晏和妻子一块睡,周是安和儿子一个房间的,听周是安意欲告辞的口吻,再就虽说不知对方家世背景,但也看得出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公子哥模样,刚才那话里,还是要带言晏一起走的意思。
言洛笙没说什么,言晏似乎也没拒绝,不过是她看家里空间就这么大,况且还是言宥把卧室腾给她,这
下周是安的话,倒是叫她不拘谨了,她还是去住酒店,更自在点。
言晏收拾自己带过来的简便换洗行李,言洛笙将她叫到一边,很难色但又不得不开口的口吻,“言晏,你和这位周先生,,我是说,你们,你妈妈知道吧”
言晏即刻烧红了脸,可是还是诚恳告诉父亲,“嗯,她知道。”
“”言洛笙顿了顿,末了只要她开车注意点。
下楼取车,言晏驾车,她摸索了许久,副驾上的人闭眼醒酒状,不期然问她,“你父亲刚跟你说什么了”
“”言晏不理会他。
“我今天酒好像多了。”
言晏继续哑巴。
言晏就着他这车的方向盘和驾驶座位的位置调了许久,她明明可以问他这个主人,她就是犟着不张口,周是安似乎也不催促,还安抚她,“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好不容易可以上路了,她不说话,他索性也不热脸贴冷屁股,开着手机导航,语音里的男人自然能叫他们去目的地。
到了周是安下榻的酒店,他们一起前台che的时候,周是安拿到他的房卡,言晏几步之远的距离等着他,他回头一副狐疑的桃花眼问她,“嗯你不自己办手续嘛”
言晏生生被他噎得一口气来不得来,去不得去,她舔舔牙,正要错开他身去自己另开一间房的时候,周是安一把捞出她的手臂,携着她往电梯处去,酒气正浓得在她耳边,“我们言晏上辈子是个革命烈士,骨头硬,嘴也硬,是不是”
商务套房里,周是安插上房卡,将言晏逼退在墙边,直接用脚带上了门,房间里静得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那气息博弈的声音就更显得压在耳膜上。
周是安喝了不少酒,手上、唇舌上力道都显得不知轻重,言晏甚至能尝到他酒精的余味,室内的冷气渐渐攀爬开来,而周是安急躁的气息喷薄在言晏脸上、耳际却是热得燎人,一时间冰火两重天,她生生沁得一身汗。
他蛮横的游弋掠夺,叫言晏气都顺不过来,她呜呜地反抗,周是安像是醉了,毫不在意、怜惜,再试图深喉勾吮着她时,周是安脸上碰到了她的热泪。
“哭什么,告诉我”周是安身子死死抵
住她,带着些怒气的目光,森森的寒意,“叫你说句话,就这么难嘛”
她是吃软不吃硬,这一点,周是安早摸透的一门清。二人较起劲来,他偏偏还是会犯糊涂,由着她簌簌落泪了好长时间,周是安这才找补回些理智,温存的语气,“好了,不哭了,我不是来了嘛,我知道你委屈什么,我也气”
周是安接到蒋文煜的电话,他在昆明,正准备返回,蒋文煜在电话里质问他,为什么没回来问他,言晏去见她父亲,他知道嘛
她放在心里二十年的一个疙瘩,她没理由不告诉周是安,蒋文煜问周是安在忙什么,何以她这个急弯不帮帮她
言晏仅仅因为不想周是安生气,宁愿一个人去,也不朝蒋文煜开口。
蒋文煜是恨周是安的,恨他占着言晏的心,却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周是安说着,来含吻言晏,也来咬她出气,“那天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个为什么都准备开口,又不说”
言晏落寞眼眸,“你自己说的,生死之事,我只能理解。”
“那又哭什么”周是安抬她下巴,与他四目相对。
她哭好多,不单单为了他。
哭既然生死之事要放在第一,言晏想问他,要是那位舒小姐真有什么,要周是安回她身边,他预备跟言晏说什么当然,这样赌气的话,言晏不能那样的时候去为难周是安。
哭自己害怕见父亲,可是又想见,见了,发现父亲没她想象中过得好,又疼,心里骨血里都疼。
哭自己二十年的友情,到头来,还是为了一份看不见光明的男女之情,一口不如意的气,就让自己的老友受了去,她觉得自己好自私。
哭自己的父母,有缘无分,心疼父亲,也替母亲委屈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看似最琐碎的事情,可是叫她不哭却很难。
“言晏,我去找木槿,”
“我知道,你始终不能不管她,这从道义上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可是这不影响我难过。我要是那天朝你张了这个口,你无论是拒绝我或是满口答应我,我始终心里还是膈应的,对不起,我不是圣人,我就是难受、在意,所以我宁愿不告诉你,事实上,没有你,我
也可以明天圆满地回去。我从前觉得安全感、依靠感是别人给的,经过这件事,我发现,凡是能叫你心安的东西,得自己去挣。”
“言晏,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周是安眼见着言晏由哭到眼里愈发地分明,他莫名心里有点慌,怕她说些叫他心惊胆战的话。
言晏扬起眼眸汇他的,“我只是想说”
“我在机场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周是安截住她的话,“也就是我始终没劝得回木槿,她说自己没什么大碍,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的性子我知道,从前我管不住她,现在我与她清明了,更不能强勉什么。我去一趟,能劝回她和我一道回来最好,劝不回,我也心安,我从来没存别的心思,没你说的那个要是,我亦不是圣人,我心里祈祷千万个她没什么,可是她即便有些什么,我也不能做些以身饲虎的圣人之为。”
言晏好长时间才温吞地问,“那舒小姐怎么办”
“我通知了舒行亦,她的事,只有舒行亦管得动了。”
周是安嗟叹,也许一开始他就不该动去的念头,一开始硬着心肠,各顾各,这样也许会好点。
言晏望着他,想说,那样,他就不是周是安了,他就是有副软心肠,才会当初不知道是言晏的前提下,能在酒吧救她一回。
才会身边跟着他的人,个个都说他是个不坏的人。
“刚才要和我说什么”周是安欺身抱她,在她眼里重新看到光泽才敢柔声问她。
言晏不言语,拒绝他这样额碰额的亲昵。
“你该和我说啊,哪怕晚来这边一天,也好过,我在你家里人那边全票通过的坏人。我打电话给你舅舅问这边地址的时候,礼宾与我说,一家人都满以为你会陪着言晏去,结果你还是生意比她重要。”
周是安委屈的声音,在她耳边与她厮磨,“你要去跟你母亲解释,我是那种人嘛,江山和美人,我肯定是毫无疑问地选美人啊,我向来就是这么没出息的,死也死在心上人的温柔乡里呀。”
周是安的掌心里像是藏着块烧红的烙铁,擦过言晏的脊背,叫她战战兢兢的烫。
“你喝醉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红着一双眼睛,有着困
兽且无声的嘶鸣感。
“言晏,我想给你灌点酒,上次你喝醉了,有朝我主动过”
“我那次并没有醉。”言晏这话一出,周是安明显目光里有一星火亮了亮。
“所以呢,你接着说”他怂恿她。
“就是没有醉,这么个事实。”她眼里嘴上都一副不愿意配合的倔脾气。
“你这丫头,真是坏透了。”周是安气,他不是没想过态度强硬点,也许她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可是他偏就觉得那样没趣极了,他像是在潜水,自己在跟自己较劲,比这口气能憋多久之长。
周是安丢开言晏,说他得洗个澡,诚实得讲,他乏透了,这几天连轴转,从机场下来,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好像心眼、骨头都在风尘里吹散了,又拿进酒精里去泡,他眼下只剩下个躯壳,能喘气的躯壳。
周是安从他的行李自顾自地找换洗的衣服,瞧不见言晏隐隐的笑意,是蔑笑,笑他的成心,又无意。
周是安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穿一件他自己的睡裤,上身光着,温水冲过的身子,似乎人也温软了许多,酒后在找水喝,却发现沙发上,盘腿坐的言晏在喝酒。
“你在干什么”他问她的酒。
言晏却答他的话,“在想着给蒋文煜道歉的话。”
“如果哪天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你”
“没有这个如果。”言晏斜他一眼,拒绝回答这么个没营养的问题。
“他说你不要他来,是怕我生气的话,是真的嘛”
“嗯。”言晏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酒又是作什么”周是安再绕到这不解上。
“你不是要给我灌酒的嘛”
周是安听清她的话,轻佻地挑了下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知道,上次你说的那事,我回去有反省过,确实,看一厦大火,腾腾地燃着,不管不顾,太过分了。”
“所以,你这是挑明了在勾引我了”
言晏脸上不动声色,手拎着一瓶百威,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衣服,径直去洗手间了。
“喂,”周是安很不满意她这刚有苗头的进步,又打回原形,不声不响了。
“嗯,如果我出来,你还没睡着的话。”,,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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