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探路的吴理没叫他们等上太久。
在沿途的房间里晕头转向翻转了几次,吴理好不容易找对了方向钻出来,现在还有点分不清墙面和地面。
这下不用庄迭解释,他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不选择走楼梯过去。
虽然从前台到自己房间只需要沿着楼梯走就行了,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但那是因为目标明确,到达每个房间都有专属的楼梯间。
真要想在这样一个立方体外绕清楚路,通过外部楼梯的交叉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远不如从里面直插过去来得快。
“420和419也是两个梦境处理机构。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听说我出不去了,就决定结伴去前台看看。”
吴理扶着墙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找清楚了自己的腿,把它们放在地上“313号房间的确没人住,但东西都还在”
他才隐约察觉到自己和这个房间的氛围格格不入,原本就压低的声音不自觉地更小了几个分贝,磕磕巴巴说完“你,你们现在方便过去吗”
凌溯揉了两下庄迭的头发,轻轻放开手臂“方便,麻烦带个路。”
吴理连忙点头“哦哦,好。”
他说完就要掉转头回去,钻到一半,又从墙的那一头穿回来“你们过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这是隔壁洗手间的地板,我刚才就差一点从马桶里钻出来。”
“”凌溯觉得自己应该多帮小卷毛堵一会儿耳朵“知道了,多谢。”
吴理连忙摆手,又猫下腰仔细摸索着钻了回去。
像这样穿墙走来走去,如果是自己来做,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旁观其他人的身体和原本是墙的部分叠在一起,依然难免有些诡异的惊悚感。
吴理来回跑了几趟,勉强适应了这种感觉,看着凌溯探回去半边身体把庄迭接过来,又带他们走向另一面墙。
“趁他们出去,我刚才往门外看了看。”吴理小声介绍道,“420的门也是正对着楼梯间,直接就能下去。”
吴理的房间也是这样,所以想去前台也十分简单,只要一直沿着楼梯走到底就行了,根本不用特意记什么路线。
而他本人这几天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没发现穿墙的秘密,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怀疑导师是不是去了其他的房间。
“听起来很复杂,但只要知道规律再记熟,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嘛。”
吴理逐渐找到了感觉,熟门熟路进入了419号房间,一头撞在了靠墙的桌腿上“就是方向上还是有点乱”
庄迭点了点头,他蹲在旁边,手里正在将那个微缩模型当魔方摆弄着玩“因为这不是特意出给我们的谜题。”
如果是他来负责出题,就不会让魔方以面对角线侧立这么简单。
如果把这个堆叠立方体以点着地、沿体对角线立起来,按照这个规律重新编码。再在第一个小时旋转横向第一层,第二个小时旋转垂直面第一层以此类推,每到零点再直接随机打乱,会让事情变得有趣许多。
但因为这只是一个主人不明的梦境,并不是被特意做出来难为任务者的,所以还是少了些博弈解谜的乐趣。
“”吴理忍不住问他“冒昧问一下,你平时做梦吗”
庄迭随手把复位好的魔方打乱“怎么了”
“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以后如果有搞数学的和出奥赛题的困在了自己的梦域里,我们要额外多收费。”
吴理有点后怕地按了按胸口“你可千万不要困在自己的梦里,不然想把你救出来都很困难”
“我不会。”庄迭摇了摇头,“有队长在,而且我们是专业的。”
吴理由衷松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
他正在回忆313号房间的方向,趴在地板上往下仔细瞄了瞄。
吴理站起身,正准备用合适的姿势下去,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叫他队长,你们”
“是特殊事件处理小队。”
凌溯友善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单手一撑,利落沿地板翻转到了对面的墙壁,稳稳落地“是外行。”
吴理“”
凌溯伸出手,把庄迭接过来,在地板上轻轻放稳。
一路上的房间都在频繁调转方向,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眩晕感这是因为本体感觉和观测到的画面存在差异,大脑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这种不一致的信号,许多人会对3d画面头晕也是同样的道理。
凌溯耐心地帮庄迭揉着太阳穴,顺便给他解释了其中的原理。他发现小卷毛没有像平时一样拿出笔记本,有点好奇“不用记了”
“不用了。”庄迭很快就适应了新的方向,点了点头,“可以记住。”
凌溯轻轻扬了下眉。
他没再追问,只是眼里多了点笑意,又胡噜了一把小卷毛“好了来看看,这位离开的住户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
吴理好不容易把自己从s蜘蛛侠的状态里解救出来,刚一落地,就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各管一头,默契地合作搜索起了房间。
他努力了一会儿,发现实在融入不进去,只好尽可能不捣乱地缩在了墙角。
“当年就是这样。”吴理忽然有点怀念,“我就是这么被我们专业小组的大神带飞,蹭出一篇论文,最后侥幸毕业的”
他正在感慨,一旁的庄迭已经有了新发现,从书桌底下钻出来“队长。”
凌溯几步过去,和庄迭一起看那些搜出来的碎纸片。
庄迭拿出自带的小板凳坐下。他在逐张查看过这些碎纸片后,就已经大致有了概念,在地板上划分出几个虚拟的格子,将纸片一块接一块填进去。
这是他在书桌与墙紧邻的角落里搜到的,似乎是被什么人撕得粉碎,大部分纸片都只有一指节大小,最大的也不过四分之一个巴掌大。
庄迭专心坐在地上玩拼图,凌溯蹲在一旁,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将找到的东西逐个摆成一排。
“313号房间的当事人是中年男性,在外地打零工。”
凌溯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内容“最早因为双相ii型障碍,瞒着家里人来接受治疗。”
吴理拿来的那些资料里,就有当事人对应的房间,而咨询机构也在征得当事人同意的前提下,仅对内部共享了一部分治疗过程和细节。
当事人今年四十三岁,已经组成了家庭。妻子温柔体贴、女儿乖巧懂事,是很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之所以会来心理咨询机构,其实并不是因为当事人遇到了什么翻不过去的大坎生活日复一日,平静得不起波澜,那些无力和烦恼藏在不起眼的细节里,哪怕说出来都显得琐碎。
妻子几年前生了场病,身体越来越不好,家里逐渐开始不能离人照顾。
女儿长大了,课业越来越重,晚自习一上就上到天黑,回家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原本租了十几年的房子,房东忽然说要退租,必须在一个月内搬家。
新租的房子很偏僻,挨着棋牌室,乌烟瘴气吵闹不断。
屋顶漏水,上面的住户却从来不修。有次热水器的插头也因为漏水连了电,险些就出了意外。
母女两个一到天黑就把门反锁得严严实实,还是被走错了房间的醉汉半夜敲门,吓得抱在一起,动都不敢动地坐了一整夜。
“当事人一直想换一份固定在本地的工作,不需要到处跑,可以陪家人。但这几年里,因为病情原因,只能躲得远远的。”
“他怕自己躁狂发作,不小心伤害妻子和女儿。也怕自己陷在抑郁状态里出不来,干扰女儿的学习”
凌溯从枕头下翻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放在旁边“总之,患者对自己极端不满,认为自己对家人毫无用处。”
双相障碍很难给出明确病因,首次发病可见于任何年龄,躁狂发作时会有冲动和攻击行为,一般都需要坚持全病程治疗。
当事人由于工作的原因,只能断断续续去咨询机构,病情始终都在反复可就在不久前,咨询师却发现当事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自愈了。
那是在一次用于放松的前置催眠之后。
当事人昏睡的时间比平时更久。起初催眠师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过于疲惫、精神压力太大,可进入常规唤醒流程后,当事人却依然没有清醒过来。
就在催眠师察觉到异样,去联系梦境处理机构时,当事人却在昏睡一天一夜后清醒过来,并自行中断治疗离开了。
后来,咨询师再次设法联系到当事人时,发现对方的状态好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事人已经回到了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租了个新房子,还找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
他每天往返在工作单位和家里,乐呵呵地忙活着照顾妻子、接送女儿,跟同事的相处也十分融洽,病情再也没有反复过。
追问到当时催眠的细节,当事人回忆自己那天在梦中不知怎么迷了路,在一家旅店的313号房间住了一天,除此之外就没再发生过任何事。
“这是419房间那几个咨询师的病人。”
吴理才和那几个人聊过,问出了一些没有公开的细节“他们说,当事人好像也做过几个类似的怪梦但症状比我们那个男生轻很多,而且很快就自行消失了。”
保险起见,那家咨询机构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跟踪观察,的确没有发现梦中惊醒、意识混乱之类的情况。
当事人的生活平稳幸福,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之前的阴霾。
“我们那起病例在圈内流传开以后,他们觉得情况很相似,就决定重复当时的催眠过程入梦,也来旅店看看。”
吴理挠了挠后脑勺“他们好像还没有什么发现,313号房一直都是空的”
凌溯问“空的”
吴理点点头“对啊,这里面一直是这样。”
凌溯不置可否,将视线从吴理身后收回来,又将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放在钥匙旁边。
庄迭拼好了碎纸片,那上面画了一棵树、一间房子和三个人。
“房树人。”凌溯解释,“心理学最常用的投射测验。可信度不好说,咨询领域很常用。”
他伸出手,沿着画面上凌乱的线条勾勒“枯树,一般代表自卑和罪恶感,轮廓线过淡,暗示了人格将近崩溃。房顶的线条明显比其他的更浓,代表个体在极力压抑可能失控的幻想,即将崩裂的墙壁映射了人格内部濒临分裂的冲突”
话音未落,一道狰狞的黑影从角落里猛蹿出来,骤然扑向几人。
吴理吓得脸色煞白,手脚并用地不断后退“怎怎怎么”
凌溯轻叹了口气,抬手正要打响指,却被一旁的庄迭按住了手臂。
“我们不是来抓你回去的。”
庄迭捡起了那把生锈的钥匙,握在手里“只是想聊聊。”
那道已经纠缠在他身上的黑影骤然一滞,忽然像是被狠狠烫了下,迅速向后缩回了墙角。
庄迭起身走过去。
“小心点”吴理急道,“我听他们几个说,黑影是会吃人的,他们有一个同伴就被黑影拖走了,现在还不知道下落”
吴理紧靠着墙,想催凌溯过去拦住庄迭,转过头时却忽然一怔。
凌溯的视线始终落在庄迭身上,手术刀捻在指间,已经蓄势待发,却依然按照庄迭的要求没有动。
庄迭走过去,半蹲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在这儿多久了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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