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茧第一次体会到了属于人类的恐惧。
失控的混乱轨迹,无法预测的发展,不可知的结果。它梦里的那个人类并没给它过任何相关的数据和资料
不对他就是那个人类。
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被自己困在了梦茧里,被自己放逐到了死者之境。他在沙滩上徘徊,看着浓雾阻隔的彼岸他想要一把刀让自己逃出去,可一切败露之后,这把刀甚至不屑于亲自向他复仇。
他处心积虑设下一个局,却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局中人。
“停下,停下,停下”他盯着近在咫尺的云霄飞车,疯狂地吼着,“停下”
还好,梦茧中的一切依然受他控制,时间流瞬间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他疯狂地翻找着之前的线索那个可恶的三代茧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严重搅乱了他的数据流,原本有序的信息全部变成了散乱的片段。
那个任务者带来了刚过保密期的档案,也带来了那些碍事的拓荒者们的调查结果。
零号得知了全部的真相,知道了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们弄了个安全屋,藏进里面讨论出了计划那些关键画面都见鬼的被屏蔽了,为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彩色砖头垒起来的破屋子就能屏蔽他的探测
视野被雪花点彻底占据,他什么也看不到,下一个碎片已经是那个卷头发的年轻人戴上了面具和领带。
零号给那个假扮成自己的卷头发的年轻人做了催眠,在后者的潜意识里植入了一个独立梦域只要有人试图查看那个假零号的记忆,就会瞬间被拉进梦中梦里。
而他就是因为对这一点毫无防备,所以在这里着了道。
然后呢
在这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才是找到线索脱身的关键可偏偏是在最关键的地方,后面的画面却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混蛋混蛋”他几近崩溃地嘶吼出声,“我要杀了你们一群骗子,小偷,你们都给我等着”
他失控狂怒起来,却在下一个片段闪过时彻底滞住。
他拿出自己的那段记忆,查看之后,就踩在地上碾成了一片污渍。
代表“自我”的人格残骸散落在地上,被他毫不留情地踢开,当作冗余数据彻底粉碎,连备份也没有留下。
是他自己舍弃了那些错误和不够完美的部分这是他亲手让严巡做出的程序,他只是随手设了个小圈套,就轻松引导着那个自负的儿子心甘情愿跳了进去,替他研究出了能够分割和剥离意识的方法。
现在这个程序就在他的意识里运行着,很流畅,非常完美他的儿子其实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差。
他用这个程序不断修改着自己。
每个错误都没有必要被留下来,每个在对局中落败的人格都是有缺陷的。
既然那个冠冕堂皇的表人格已经起不到自欺欺人的作用,那就该被彻底碾碎。崇尚所谓人类的“理性”和“筹谋”的人格被人家玩得团团转,被粉碎清除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不断清理着自己不够满意的部分,所以当他回过头,想在里面找出扭转局面的线索时,当然也只能看到一片干净的空白。
他的怒火像是外强中干的气球被扎了一针,转眼就漏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茫然地看着那一大片空白,忽然滋生出无数久违的恐惧。
除了他之外,这一刻的梦茧是彻底静止的,的确没有危险可他难道就要这样一直在这一个“瞬间”里躲下去吗
这和他死在了这一个瞬间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他是这个梦茧的神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初代茧眼中的数据重新开始流动。
他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怎么忘了,即使已经被夺走了修改这个梦茧的外观的权限,他依然是可以从核心代码上控制这场梦的。
初代茧毫不犹豫地修改了云霄飞车的速度、轨道的高度和重力加速度,又解除了整场梦的时间锁定。
接下来,云霄飞车会像是蜗牛爬一样慢,那个胆敢愚弄他的人类却会以两倍的速度掉落数百米的距离。
他要慢慢欣赏这一幕,亲眼看着那个卷头发的小鬼摔成肉泥
轨道的剧烈震动将他瞬间拉回了现实。
看着速度丝毫未变的云霄飞车迎面疾冲过来,初代茧的数据流一片空白。
他甚至忘了挣扎,下意识低头看去,却看见了和催眠师站在一起的严巡。
z1在一个长得像破布条一样的仪器上操作了几下,解除了信号屏蔽。
初代茧终于接收到了那些被屏蔽的记忆。
在那个卷头发的年轻人假扮成零号、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那段时间里真正的零号带着那些人入侵了这场梦的代码层。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初代茧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怎么让一代模型的代码错乱失效,能找出所有的后门和漏洞,那一定是作为设计者的严巡。
严巡似乎知道他就在那,也正抬头看着他。
刚被困入梦茧中时,严巡曾经不顾搭档的阻拦,不自量力地疯狂扯着他追问了一堆毫无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非要毁掉无数人的心血”“为什么要让好好的心理协会变得这么乌烟瘴气”“为什么要拉着这么多人陪葬”
他站在束缚椅前,看着这个从来没让他满意过的儿子,嗤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问题愚蠢到既不该被提出来、也不配得到解答。
他当然有自己的理由,心理协会也好,其他那些所谓的同行也好,只不过都是工具而已。
选在这个时候“疯掉”,当然是为了阻止三代茧和心理协会的合作。
他要修正掉三代茧那个被零号教歪了的人工智能根本就是个愚蠢的大号玩具,只有他在拯救世界,他已经找到正确的拯救人类的方法了。
严会长的那几个人格背地里偷偷打磨一把刀,想要刺穿他逃出去,他早就看在眼里副人格做的事怎么可能瞒过他这个主人格他拥有所有的视角和记忆,一直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之所以始终都没有阻止,甚至在暗中配合,是因为他也恰好需要这样一把手术刀。
只有严会长被困在梦茧里,还未必能让凌溯愿意出手但加上严巡和催眠师做筹码,凌溯就一定不会只是坐视了。
他为了让零号主动进入这场梦里,才设法先将严巡和他的那个搭档困了进来。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等到零号进入这场梦中,他就会伺机融合掉零号的意识,接管零号的全部能力还有那具现实中的身体。
他会作为凌溯在现实中醒来,在现实中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他会拯救所有的人类。
这条轨迹已经被演算过了无数遍。
他几乎把所有的能量都用来演算这条轨迹中的每个细节,确认逻辑足够完美、万无一失。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大的变数只不过是多进来了一个人,只不过是
云霄飞车的庞大车体高速轰鸣着冲过来,投下浓深的阴影,风声尖锐呼啸。
初代茧的瞳孔凝缩成针尖似的一点,他看向那个坠落的卷发年轻人。
它的视野恢复成了冰冷流动的数据,那些原本被计算好的轨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充满了刺目的红色报错提醒,数不清的error充斥着屏幕。
凌溯的意识原本应当永远沉睡在这里。
严巡和催眠师会成为不错的工具,那个任务者会被清醒着进行解剖,获得足够有关三代茧的数据。
一切设定好的轨迹,都像是被一只手强行横栏着攥住,用力一扯,不受控地拐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只不过是多进来了一个人。
旋转木马变成了一匹飞奔着的、雪白的矫健骏马。
这匹马是从死者之境的沙滩跑回来的。漂亮的鬃毛裹挟着特有的咸涩海风,鞍辔都是最上等的皮革,跑动时像是带着郁金香浓烈馥郁的香气。
凌溯纵马飞奔,白马跑得像是和云霄飞车一样快。
庄迭闭上眼睛在风里自由地飞。
这场周旋比他之前玩过的所有游戏都刺激紧张,也都更耗费心力。
总部的程序员们“忘记”了修改领带的参数,只是佩戴并不耗费精神力,但要抵挡初代茧的探测,就必须一直把认知修改维持在最高级,同样是不小的消耗。
只有摧毁前两个人格,才能逼迫初代茧不得不离开数据层亲自现身。也只有这样,才有办法用人类的方法来对付它。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摔坏因为下面那个人总能接住他。
那套病号服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整个游乐园十分搭配的小熊睡裤和皮卡丘拖鞋,风吹得那一脑袋小卷毛嚣张地晃来晃去。
凌溯伸出手。
他结结实实地揽住了庄迭的肩背,单手勒马,把小卷毛用力往怀里填进去。
“队长。”庄迭攥住他的衬衫,小卷毛不甘心地在他颈间蹭了蹭,“那个初代茧很不禁打。”
凌溯一只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稳稳护持在庄迭的胸腹间。
庄迭还有点遗憾“我差一点就超神了。”
凌溯哑然“我差一点就吓飞了”
他轻笑出声,贴了贴庄迭的额头。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小卷毛累得脱力,眼睛却还晶莹透亮,肩膀骄傲地努力扳起来,硬硬硌着他的心口。
那里面烫得他几乎想要吻下去凌溯想不出什么不这样做的理由。
“队长。”庄迭扯了扯他的衣服,轻声说,“我们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
凌溯摇了摇头“不要紧。”
“我们回家。”凌溯轻声说,“我不留在这儿,我跟你回家。”
他低头亲了亲庄迭的眼睛。
小卷毛在他怀间轻轻打了个激灵,下意识闭上眼,嘴角却忍不住有点儿高兴地抿起来。
庄迭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钻进他的怀里,伸出手用力抱住了凌溯。
他的队长单手催马,右手反握着那把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映着寒芒,一闪而过。
“刺啦”一声,整场梦被割破了一条豁口。
作为装饰的蓝天白云被撕开,露出深蓝色缎面似的夜空。
漫天的星子明净璀璨,横亘其间的梦域银河像是一条巨大的薄纱,延伸向猜不出尽头的远方。
星光从外面透进来。
梦茧在星河里融化。\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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