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瞬间跟着绽出的光芒,亮得让他几乎忍不住要跟着落泪。
周围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化。
无数流动的光线交织穿梭,他们离开了“茧”的内部,站在了一间空荡荡、看起来几乎像是样板房的客厅里。
零号有些惊讶,他向四周看了看,又转头看向身旁对这一幕表现的理所当然的小卷毛“这是你的家吗”
“严格来说,是我们的家。”
小卷毛正在指挥着“茧”专心工作,往墙上装什么也看不见的落地窗和徒有其表的门“你喜欢什么样的床考虑到我已经得到了你的允许,把你顺利偷回家了”
小卷毛停下话头,回过身看着他“黑猫先生”
零号这次没能想起来纠正起外号的错误行为。
他只是站在原地,还在不争气地因为对方无意识的某些措辞而不得暂时保持安静一动不动、让忽然急促得像是要跳出来的心脏自己平复下去。
等回去就要打报告提意见。
虽然研发之路想也知道一定会困难重重,但为了任务者的安全和耍酷需求,完全有必要研制出可以稳定心率和脑电波的睡眠舱,甚至可以专门弄出一个标准化房间。
零号深吸了口气,他控制好不自觉冒出来的耳朵,抬腿走过去。
小卷毛这会儿也有点紧张了,他暂时停下建设进度,悄声跟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神灯先生打听“有哪里不对吗”
年轻的彼岸拓荒者在这种事上没有任何经验,毕竟绝大部分死者之境的居民或者说干脆就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居民,好像都还没有从对岸捡来活着的意识带回家的先例。
在遇到一个一起生活的意识之前,他们的家其实就是那座绵延得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庞大冰川。
零号眼中的茧就是他的私人单间,在彼岸的探测视角下,那大概是一块在海水中漂流的浮冰。
在破茧之前,新生的意识会一直住在这种单间里。而成功破茧后,就可以把“存在”本身留在这儿,自由地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作为死者之境的拓荒者,当然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生活,那当然要有一个更舒服的家。
迎上对方的视线,零号迅速认真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毕竟虽然他们刚说好了不论走多远都会相遇,但这种进度放在现实世界,不论怎么说都稍微跳跃了一点。
按照常规的进度,好像是要先当个非常礼貌的租客。
在这里租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小房间,拿到一把钥匙这样在他不小心跑得太远的时候,就会知道怎么回去。
他会非常仔细,绝对不在休息时间弄出任何噪音,也不会打扰对方的生活和工作。
他可以抓紧时间去学一手非常不错的厨艺。问题不会太大,只不过是把原材料和调料在加热状态下组合成一种有迹可循的可食用状态,不会比他接受的任何一项训练更难了。
他们会一点点熟络起来,熟到可以一块儿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吃零食跟水果,熟到可以在起床后懒洋洋地打招呼。
熟到他们从“关系不错的室友”变成“关系非常不错的室友”,再变成什么其他的、更加亲密和坚固的,在任何文化灿烂而辉煌的文学史上都被反复赞颂和细致描摹的关系
“我明白了。”小卷毛说道。
零号倏地回过神。
他忽然有点没来由的紧张,下意识开口“没关系,不用管那些”
“很有必要。”小卷毛认真地摇了摇头,“你们的世界线是单线程流动的。”
虽然早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但出生在死者之境的年轻拓荒者依然时常有些不太习惯,总是容易忘掉许多挺重要的事。
比如在那条轨迹里,只能等待着时间去一点点留下痕迹。
比如已发生的不可更改,而未发生的也无法透支。
比如那个叫做“现实”的地方,并不能在一瞬间就过完一生。
年轻的彼岸拓荒者停在原地,他安静地垂着视线,一点点整理着与对方不同步的记忆,隔了许久才重新抬头“队长。”
零号胸口无声地一凝。
严格来说,这个称呼并不常用。
那些拓荒者学员们多半习惯叫他“教官”,只在他带队出任务的时候,才会改口称呼他队长。
他负责的梦域多半都极端危险,带队出任务的次数也实在不多,偶尔听到这种叫法还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熟悉。
熟悉到已经烙穿了不可回溯的时间。
他看见无数个画面,小卷毛总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时候是穿着小熊睡裤,有时候是宽松的家居服,有时候是挽起袖口的白衬衫
小卷毛总是站在那儿,专注地看着他。每次要开口叫队长的时候,眼睛就会先亮一下,再跟着不自觉地一弯。
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他正随着时间长河顺流而下而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是在那些轨迹的终点,沿着“时间”这个坐标逆流回来找他。
“我们可以从先相互熟悉开始。”
小卷毛点了点头,合上笔记本“可以做个计划。”
显然没有被这种情况困扰,年轻的彼岸拓荒者适应力极强地接受了现状,点开虚拟屏幕飞快地输入了几行代码。
“你接受每次任务之后,都先回回这里一趟吗”
小卷毛抬头看着他“把这里当作你的家,把对岸的实验室当作你不得不去报到的讨厌的单位”
“没问题。”零号看着他,“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真的我就知道先装门和窗户没错。”
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地亮起来“这儿看起来像是家了吧”
零号毫不犹豫地认真点了点头。
“因为我们还不是特别熟,所以你回家的时候,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我。”
年轻的幼儿园老师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也不知道都在编写些什么奇特的程序“家里有两间卧室、两间用来写教案和报告的办公室,还有一个共用的客厅”
他停下话头,递给零号一张空白的表格。
零号看向那张表“是用来写什么的”
“物品申请表,看看缺不缺什么东西,都写在表上。”
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卷毛忽然坐直了,那一脑袋小羊毛卷倒是非常神气地支棱起来翘了翘。
小卷毛把表格塞进他手里,还在一本正经地咬着字“多申请几个,不浪费就可以,反正最后也是交给我批”
零号猜到了他是在模仿什么人,忍不住好奇地研究了一会儿是谁这么幼稚兮兮地装酷,却还是没什么头绪,只好道了声谢接过来。
“因为我们还不熟,所以一开始,我们只能在客厅见面。”
小卷毛已经向茧申请了一张办公桌和两把转椅,他倒坐着趴在椅背上,看着零号填表格“等熟一点了,你就可以邀请我去你的办公室再熟一点,就可以去拜访你的房间。”
零号的笔尖在纸面上顿了顿,慢慢地又写下了几个字。
他放下笔,侧过身看着正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卷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两下“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那可不一定,我把这段记忆暂时抽出来做成茧了,查看不了。”
小卷毛囫囵摇头,却又像是已经飞快看了答案、迅速把作业本翻回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小朋友,明亮的光芒已经从眼底藏不住地高高兴兴淌了出来。
零号也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抬起嘴角轻轻笑了下。
“我们会非常非常熟悉。”零号摸了摸那些柔软的卷发。
他忽然冒出了个念头,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放松,就这么下意识说了出来“离开之前,我想在你们这里养一段时间的伤,顺便应聘一下幼儿园教师,帮你一起教那些小朋友”
小卷毛看着他,瞪圆了眼睛忽然坐直。
“怎么了”零号有点好奇,“你看到的轨迹里,我都没有提出过这个申请吗”
小卷毛没有开口,只是飞快摇头。
他像是随时警惕着对方会改主意,当即从椅子上跳下来,迅速拉过虚拟屏幕运指如飞地操作了一会儿“队长,你的枪法好吗”
“还说得过去。”零号点了下头,他已经了解了“手工课”的课程安排,“你怎么样”
“我不会。我擅长的方向是解密和推理,不太擅长打架。”
小卷毛埋头敲键盘,帮他把特长填进去“性格可以填开朗热心吗”
“没问题。”零号走过来,单手扶着桌面看他打字,“既然这样,我也一起教你如果不会打架,落单的时候就很容易挨欺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小卷毛整个人几乎被他拢在了臂间,听话地点头点头。
零号填完了申请表,接过配枪和临时教师身份卡,同对方一齐起身。
不要说是那些轨迹,就连他自己在开口之前,也完全没想到过自己会忽然突发奇想,决定留下来当一段时间的幼儿园老师。
或许只是想教会小卷毛打架。
或许只是想找个理由,再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想让他们尽快变得熟一点、再熟一点。
熟悉到可以追得上时间,可以追得上那些轨迹,熟悉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那个从尽头跑回来找他的影子。
零号收敛起心神。
他翻遍了意识深处,终于找出来一个绝对保险的角落,给未来的自己写信。
不能让小卷毛落单。
要教会小卷毛开枪。
小卷毛不擅长打架,性格友善,一推就倒。一旦有了危险
他的潜意识忽然察觉到危机,手术刀瞬间滑进掌心,左手探出要将人护在身后,却忽然错愕一怔。
场景再度发生了变化,已经切换成了幼儿园的教学场地。
很难用合适的词语来描述这片“教学场地”,因为满目疮痍至少意味着还能看出原样,而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年轻的、不擅长打架的幼儿园助教高挽着袖口,拦在他面前,刚用一根噼里啪啦闪着电火花的棒球棍抡飞了一个扑过来的人影,又迅速换成了一台超高速电锯,锯开了照他们迎面砸下来的锈迹斑斑的手臂粗的巨型锚链。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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