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的路上十分顺利, 大概两三日的功夫,就到达目的地了, 看到县城门时,众人都呼出一口气。
大冬日赶路其实也很危险,下午突然起了一阵风雪,马车都被吹得歪歪斜斜,幸好一会儿之后雪就停了。
排队进县城时,在府城住他们家隔壁院子的几个秀才都纷纷过来道谢辞别, 张玉寒也少不了客气一番,又去跟聂先生辞行。
因着博济书院位置偏僻,离府城有些距离, 张玉寒和罗美娘想想就没通知聂恒。
路上聂先生偶尔和张玉寒提起时, 倒是会问几句聂恒的情况, 不过也是嘴硬心软,死活不承认关心儿子。
张玉寒出了府城, 紧绷的情绪稍稍松开一些, 还有心思跟罗美娘吐槽聂先生, 想儿子就想儿子,这样端着当爹的派头不放, 难怪聂恒一整年都不想回家。
罗美娘心里也觉得父子感情没必要那么含蓄,不过这年头就流行这样的教育方式,罗美娘虽然不大喜欢, 对聂家事却没啥兴趣,到县里之后她就归心似箭,想和父母哥嫂见面了。
县里也没啥变化,街上的雪被扫到左右两边,行人匆匆而过时, 总得小心一点,不然很容易就摔个大马趴。
许是下午有一场风雪,此时南大街上许多铺子都关起来了,罗美娘就没瞧见几个熟人。
马车匆匆驶过南大街这条整个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才到何若水当时租给他们的院子,张红果正背着一个娃娃在门口转悠,身上的大红棉袄在雪地里真是显眼得不行。
张红果看到马车外头的阿才,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往里头喊一嗓子“我娘和二哥二嫂他们回来啦”
又赶紧跑过来,唐氏从车窗里瞧见闺女背后还有个孩子,笑道“这孩子还是那么着急慢点,慢点,谁家的孩子能禁得住你这么跑”
罗美娘道“应该是我大哥大嫂家的大妮。”临行前高氏就说过想把闺女和公婆接到县里,想着立刻就能看到爹娘,罗美娘心里也高兴。
马车停下来后,阿才先把唐氏扶下去,然后再是抱着孩子的罗美娘,最后是两个丫鬟。
张红果看着他们这一行又多出两个姑娘,眼睛都瞪大了。一年没见,张红果变化不少,要是之前还是小毛丫头,如今已经有几分大姑娘的风情,吃得好养得好,笑起来两个酒窝十分明显,看着就是个甜妞儿。
此时高氏和罗德金也从里面出来迎接,罗美娘看见哥嫂就笑道“大哥嫂子都胖了点,看来今年过得不差。”
小姑子这一行大包小包的,高氏连忙迎着众人进了堂屋,罗德金则留在外面,帮着张玉寒和阿才卸行李。
进了屋里,高氏又赶紧一人倒了一杯茶给他们暖手,轮到麦苗和小米时,两个丫头都纷纷摇头说是不敢。
高氏问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妹妹家的丫鬟,真是吓了一跳,村里就是张地主和村长都没用上丫鬟,小姑子才去了府城一年,就置办上了。
罗美娘道“嫂子你别忙活了,让他们自己倒吧。”
高氏便把茶壶递给麦苗,道“前几日出了太阳,我还把被褥拿出来晒了,估摸着你们就是这两日到家了。”
又和唐氏打招呼,笑道“唐婶子瞧着精神头真好,脸色越发红润,果然府城水土就是养人。”
屋里烧了炕,热得不行,唐氏把镶着兔毛的棉帽脱下,手里握着碗热茶,笑呵呵道“都是孩子孝顺,我在府城,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就好了。”
高氏笑“妹夫一日比一日出息,唐婶子还有后福能享呢。看,现在家里连丫鬟和马车都用上了,咱们村里就是妹夫家最体面了。”
高氏心里确实有些感叹,刚才她进来前,丈夫正想上前帮付车钱,没想到两辆马车,居然有一辆是小姑子自家的。
又看唐氏的衣裳,色泽鲜亮,料子还是绸衣,就是阿才身上穿的棉袄也十分厚实,高氏就觉得小姑子在府城应该过得不差。
小姑子日子过得好,她只有高兴的,当初开铺子时要不是小姑子拉拔他们一把,他们一家现在还得在村里继续挣那点辛苦钱呢。
唐氏听人称赞儿子,也是眉开眼笑。虽然家里的好日子,儿媳妇出的力气大一点,不过,都是一家人,儿媳妇出力,也就是儿子出力了。
此时男人都在外头忙着卸行李,罗美娘没瞧见爹娘,就问了嫂子李氏和罗富貴如何了,听高氏说这两人半个月前还在县里,之后住不惯又回村了,还有些遗憾。
高氏笑道“都到县里了,还怕见不到吗到时候妹妹带着妞妞回家里住两日,也让爹和娘高兴高兴。”
唐氏也没啥异议,其实这年头就没有出嫁儿媳妇住娘家的道理,不过唐氏和儿媳妇感情好,也就没那么在意这些规矩了。
罗美娘道“我也是着急,大哥这一年就给我寄了几封信,每回纸上还就那么几个字,除了都好、平安就没别的话了,大嫂怎么也不让大哥多写几句”
高氏好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字写得不好,给你写的那些信,他不知道都揉掉多少纸了,又爱面子,我叫他找个代笔帮着写,他还觉得我嘲笑他呢,我都不知道咋说他。”
罗德金刚进门就听见媳妇落他面子,脸都绷红了。
要说儿媳妇还能收到哥嫂的信件,唐氏才是一整年都没家里消息的,张家就没个识字的人,她这会儿也问起高氏,张大福和大儿子大儿媳妇怎么样了。
高氏和罗德金互相看了一眼。
唐氏看他们的表情,就急了,莫不是老头子出事了
高氏瞧着唐氏急眼,赶紧道“张伯父没事,就是几日前德金回村里,听说妹夫他大哥和他嫂子闹了一场,差点打起来了。”
唐氏连忙问为啥事闹翻的,心里还想着莫不是黄氏刻薄公公,儿子终于看不过眼了没想到听完之后,鼻子都气歪了。
毕竟是说张家人的坏话,高氏也是字斟句酌。不过黄氏确实不像样,她现在已经成了村里有名的吝啬媳妇,就别说张大郎和张大福了,就连两个孩子也经常在外面哭说亲娘不让他们吃饱。
她叹气道“张大哥也是脾气太软和,才对媳妇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儿子啥样的,唐氏比任何人都清楚,听到这里就想冷笑一声,到底忍住了。
高氏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情也是她自个猜的。张大郎应该是觉得媳妇会这样,都是因为家穷闹的,所以为了让家里有些别的进项,入冬之后就去了镇上木匠铺帮人干活。
他打小就跟张大福学木匠活儿,手艺其实不错,在村里时,有时候张大福顾不过来,村人想修桌椅啥的也会去找张大郎。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钱木匠家的寡妇妹妹。
“钱寡妇虽然守寡,但性子还行,钱家的木匠铺子都是她管钱,对铺子里帮忙的人也不刻薄,总能让人吃饱穿暖”
张大郎总归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在镇上住得好就不想回家。
丈夫之前隔个三头两日的就会回来一趟,突然这么异常,黄氏想想就知道有问题,于是就跑去镇上看了,那会儿碰巧,瞧见钱寡妇和张大郎正在说话,靠得有些近,黄氏一个怒火上涌,就冲上前去把钱寡妇的脸挠花了。
这事钱家人还到村里闹过,南山村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张大哥觉得没面子,噎不下这口气,说要把媳妇休了,黄氏也觉得委屈,一气之下就把家里钱全都带走回了娘家,现在家里头,都是张伯父带着几个孩子吃饭,我爹娘有时也会送点饭菜过去。”
唐氏听完之后,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在府城时就想过,老头子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没想到会过成这样。
高氏继续道“现在村里就没几个人说黄氏的好话,拴柱经常在外面抱怨他娘是个钱串子,钱都拴在心肝上一个铜板都不舍得花,一年到头的连肉都不割一回。”
“黄氏是不好,不过她这样还不是大郎惯出来的毛病他以前图耳朵清静,媳妇干啥他吭都不吭一声,现在黄氏成这样,他自己就得承受结果。”唐氏虽然有各种毛病,不过儿子有问题,她也不会全都推到儿媳妇身上。
又道,“之前媳妇刻薄爹娘,这小子怎么不硬气一回现在瞧着家里过不下了,就把亲爹儿子抛下了去镇上,他就这么对他爹的”
大儿子明知道他媳妇是啥德行,还能干出把亲爹孩子留在村里,自个一个人去镇上干活的事情。也别说他想挣钱啥的,唐氏对儿子真是太了解不过了,他就是觉得家里事叫他心烦,想要远远躲开。
想到这些,唐氏也觉得心冷,想起罗美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就道“当初真是生块叉烧都比生他好”
唐氏真是呆不住了,立刻就想要回村。
罗美娘也知道婆婆归心似箭,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即使是有马车,晚上也不好赶路,就把唐氏劝下来。
唐氏也知道走不了了,就是气得心肝疼,吃了晚饭就进了闺女的厢房,高氏和罗德金不好说张家坏话,闺女就无所谓了。
不说唐氏从张红果那里又知道多少内情,罗美娘和张玉寒则是住了原先的屋子。
罗德金和高氏早就知道小姑子一家子这两日回县,一早就把院子打扫干净,罗美娘两口子原先住的屋子也腾出来了。
这屋子目前也就李氏和罗富贵住过,老两口到底住不惯县城,村里一出门都是亲朋故旧,住在这里出门连个熟人都没有,所以他们也就零食铺子确实忙的时候,才过来帮忙,平时都是住村里。
婆婆心情不好,今夜闺女就是罗美娘自个带着。
她夜里睡觉前和张玉寒说起这件事,觉得应该是黄氏打了钱寡妇,大伯子被冤枉了大失颜面,所以才会闹得这么大,不然张大郎几百年都是面瓜的人,哪可能这么冲动。
张玉寒正在帮闺女换尿布,听见媳妇的话就道“我哥那人对女人一向没法子,以前嫂子在家里作成那样,他都能忍,这回忍不了也只会是因为女人。”
罗美娘到底不了解张大郎,心想难不成张大郎真起了花花肠子,和钱寡妇有了一腿
张玉寒把干干净净的闺女塞到媳妇怀里,才道“谁知道呢,反正不关咱们的事情,我要在县里待几日,娘明日回家,让阿才赶马车先送她回去。”
又跟媳妇说,唐氏明儿回村之后,要是不想住大房那里,不如就先住他们家,给他娘多拿点钱,这会儿家里冷锅冷灶的啥都没有,有钱了直接去买就是半句都没有提到张大郎。
自打挂地的事之后,张玉寒对他大哥就有不少看法,说句不好听的,现在除了几个侄子,张玉寒瞧着姓张的都挺糟心,真是不想掺合这些家长里短。
也不是张玉寒冷血无情,他现在其实也有别的事情要心烦。
媳妇没瞧到那两人被虐打的视频,张玉寒是真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那些暴徒的手段真不是人干的,也亏得他心性坚强才能从头到尾看下来。
张玉寒心里明白,普通人是不可能承受那样的拷问的,越是审问不出什么东西,越是说明指使两人背后的主子不可小觑,到时候这些人狗急跳墙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自家现在能从府城的风波中脱离出来是他们运气够好,不过要是真的发生他猜想的那些事情,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北关县。
张玉寒这些事也只能跟媳妇念叨念叨,他们两口子就不是那种怕对方担心、就把心事藏起来不告诉你的性子,媳妇脑子也挺好用的,有什么事情说出来,两人互相交流讨论,反而会好一点。
这回他不打算跟他娘一块回村,也是想着县里消息灵通点,要是府城真有啥事,他一下就能知道。
张玉寒想得挺好的,罗美娘却不能这么干,唐氏要是一个人回村,村里那些长舌妇又有话说了,她打算先陪唐氏回村一趟,把婆婆安顿好再到县里来。
张玉寒不大高兴道“你别以为我就好哄好骗,你就是想快点回村看岳父和岳母。”
“回村看我爹娘难道不行”
媳妇凶起来,张玉寒就怂了,不过还是不大舍得跟罗美娘分开,都想说要不干脆就一块走了,罗美娘却很果断,不仅拒绝了张玉寒同行,隔日一早就和婆婆说了。
唐氏听见罗美娘也跟她回去,也是松口气。
她昨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想的都是临出发前儿媳妇跟她说的,叫张大福住到他们院子的事情。
如今叫她再住到大房,她想想都要胃疼,可不住一块,她总得有个地方落脚,没罗美娘跟着回去还真是不好办。
罗美娘即使想回村,也得把一些事情安顿好,她一早起来写了几封信,又开了箱子,把带回来的礼物收拾出来几份,一份给了高氏和罗德金,另外三份让阿才分别送到林氏、何家和张红果的夫家林老爷那里。
最后一份则是送到聂家。虽然她不喜欢聂太太,不过他们家和聂家的渊源,从张玉寒在聂家私塾半工读时就开始了,总得做个大面儿。
这回聂先生在他们家住的事,她和张玉寒私下也讨论过,聂太太知道之后肯定得气得不行。
事情也很好想,聂先生有学生在府城,跟张玉寒感情又不错,直接住过来才是最方便的,可是他前后两封信不是说订客栈,就是租院子,谁在其中作梗真是十分明白。
罗美娘把县里的事安排好,便动身了,还把自个宝贝闺女也带走了。回到村里时正好是傍晚时分,晚霞遍天,在村口聊天的村人瞧见马车上的阿才,都知道是张玉寒一家子回来了。
张大福正在灶下熬米粥,旁边大孙子和二孙子吵吵闹闹都说自个饿了,屋子里还有一个更小的,也是哭得他头皮发麻。
正在手忙脚乱之际,听见外头村人的说话声,张大福也禁不住心中狂喜,迫不及待地跑就跑出家门了,然后就瞧见老妻像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一样,被阿才扶下马车,头上带着皮毛风帽,身上穿着鲜亮的袄裙,甚至还披了件斗篷,叫他一下都不敢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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