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和邱明泉一起住了院, 也一直缺了这些天的课, 韩立去探过两次病,却不知道他今天已经出院来上学了。
向城面无表情地停下来, 一个暑假不见, 再加上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他明显瘦了不少,一双原本灵活的丹凤眼也比以前黯淡了些,抬起眼看人的时候,少了点以往的神气。
“出院了。”向城淡淡道。
韩立担心地看着他“你别把那些蠢货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不过是乱嚼舌头。”
向城直勾勾望着他,半晌嘴角浮起一丝意义不明的嗤笑“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没准就是我贪生怕死呢, 所以我活得好好的,别人还昏迷着。”
韩立皱着眉“别胡说了, 我才不信”
他粗鲁地伸出手, 使劲拍了一下向城的肩膀“你这人最多嘴巴凶,爪子欠, 可又不是怂包”
这一下用力贼大,直拍得向城脸色就是猛地一白, 胸口刚拆了固定的地方又是一痛, 还没来得及痛骂韩立, 走廊上就有个女生怯生生地靠了过来。
“向城同学你身体好了吗”女生是过去邱明泉班上的班委, 急切地问, “请问一下, 我们班长邱明泉现在怎么样了”
向城漠然看着她“你们没去看看他”
女孩沮丧地摇摇头“我们班同学一开学听说, 就集体去看过一次。可是只待了几分钟,大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护士就把我们赶走了。”
向城沉默了片刻,道“还不是那样。”
韩立终于皱了眉,狐疑地看着向城“什么叫还是那样有没有好一点,医生怎么说”
向城脸色苍白,紧紧抿着没有血色的唇。
正在放学时间,路过他们身边的学生越来越多,有好几个过去二班的班干和课代表都停下了脚步,围在了他们身边。
终于,一个女生忍不住嘀咕“什么态度啊真是白眼狼”
“同学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干吗这么不耐烦”
“就是,人家可是为了救他们两家的人,才这样醒不来的。真叫人寒心。”
向城被围在中间,修长的眉忽然竖了起来“都这么关心他,干嘛不自己去看望”
粗鲁地把韩立推了个趔趄,他脚下生风,狂冲着跑出了校门。
身后的走廊上,一群二班原来的学生气鼓鼓地七嘴八舌,骂着向城。
女生们都红了眼,一个女生可怜兮兮地看着韩立“要不,我们再去看看班长吧,我我想班长了。”
韩立呆呆地望着向城消失的方向,半晌才无精打采地道“我昨天问过一班的封睿,他说,现在病房里每天都有不少人轮流看护,叫我们暂时别去了,省得班长的家人看着伤心。”
班里的团支书没绷住,嘴巴一扁,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这一起头,周围的几个女孩子也全都抱着开始流泪。
向城背着书包,一口气冲出了学校,胸口刚拆掉固定的伤患又开始隐约做痛,像是有什么死死地堵着,逼得他无法呼吸。
校门口,一条马路横穿而过,他看也不看,飞奔直行。
“嘎吱”一声,一辆小轿车在他身侧戛然而停。惊魂未定的司机伸出头,冲着呆怔在车边的向城破口大骂“奔丧去啊,小赤佬”
学校门口,他已经减速慢行了,这学生仔忽然狂奔到马路上,要是撞到了,他冤不冤啊
向城如若未闻,拖着沉重的脚步,木然走了过去。
“人家可是为了救他们两家的人,才这样醒不来的。真叫人寒心。”女生鄙夷的声音。
“要我说,一定是向城他怕死”男生恶意的讥讽。
一声声在他耳边,就像魔咒一样敲打着耳膜,尖锐嘈杂。
他本以为那晚上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梦醒了,就会过去。
可是没有。那个噩梦一直持续着,邱明泉重伤昏迷了再也没有醒来。
所有的事都变了样,脱离了轨道。
爸爸妈妈被内疚感弄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向元涛整日里都在奔跑着为邱明泉找医疗资源,母亲韦青更是向学校请了长假,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边,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整整瘦了十几斤。
姐姐倒是按时回去燕京的学校报到了,可是每次在电话里和妈妈聊天,两边都是泣不成声。
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虽然爸妈也会天天定时来看他,可是就连韦青都坐不住几分钟,就又匆匆离去,去陪在邱明泉身边。
几天前他终于出了院,可整个家再没了安详和平静,只剩下不安和绝望,回到家时,满室凄清,到处都没有人。
还有封睿。
每天下了课,封睿就第一时间坐上车,一言不发地赶去医院。
昨天,他站在门外望着封睿沉默地坐在病床前的样子,忽然心里一阵害怕。
他不知道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封睿眼神中的内疚和后悔告诉他,假如假如邱明泉真的醒不过来,睿哥的心里,会一辈子装着这个人,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了吧。
不,他不想这样。
他每一天都在祈祷,祈祷邱明泉早点醒过来,他更宁可那张病床上,人事不省的人,是他自己
那个晚上,他从没有怯懦过,他也用尽了一切力气去保护大家,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只有他成了所有人嘲讽和鄙夷的对象呢
夜深了,白天病房的人来人往、医护人员和家属的走动都停了,没有什么娱乐,病人们大多在刚入夜就开始休息。
十点多了,护士小杨踩着点,按照医嘱,在本层的各间病房做了最后一圈巡视。
该服药的依次送药,该检查体温和仪器数据的挨个检查、做记录。
推开走廊尽头那间安静的病房,她走近年轻病人的床边,看了看旁边的心电图监控仪器,再摸出几分钟前在病人腋下夹着的体温计。
一切正常,那个昏迷的少年和以往一样,安静地躺着,就像很多只是安睡的病人一样,呼吸平稳。
可是小杨却知道,这样的平稳下,也意味着毫无起色。
旁边的陪护床上,邱奶奶第一时间睁开了眼“还好吧”
护士小杨赶紧点点头“都挺好的,体温也正常。”
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个近似植物人的病人的家属了。
邱奶奶睁开有点昏花的眼,走到床边,借着走廊上射过来的灯光,看了邱明泉一会儿。
天气到了九月,微微变凉了些,可是依旧有点秋老虎的意味,临睡前,邱奶奶已经帮他亲自擦拭了一遍身体,可是现在,昏睡着的邱明泉脸颊边,又有了些细细的汗水。
邱奶奶心里一酸,转身出门,在公用卫生间的水龙头接了盆水,将毛巾打湿,回到房间,又轻轻地帮邱明泉擦了擦脸。
她动作很轻柔,甚至有点笨拙,就像是在擦拭着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
毛巾下,少年的脸洁白如玉,但是缺少应该有的生气和活力,眼窝下有一圈淡淡的黑色,眼皮上的淡青色血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了一层阴影。
擦完了脸,邱奶奶又慢慢地帮孩子解开了病号服,开始帮他擦拭身体。
身上的枪伤已经基本痊愈了,留下了一个狰狞的疤,原本健康有光泽的肌肤开始有点久病后的黯淡,而在那苍白的胸前,那枚漂亮的玉石吊坠正静静地躺在邱明泉的胸前,散发着莹莹白光,中间一点翠绿。
邱奶奶没敢动这东西,几年来,这个不明来历的东西他们见过很多次,也渐渐习惯了明泉对它的视若珍宝,慢慢的,也就没人再去追究它的真正来历了。
她小心地给孩子擦拭了全身,又将玉石吊坠好好的摆放在邱明泉的胸前,才把病号服重新掩上。
呆呆地又看了一下,邱奶奶终于怔怔落下泪来。
这些天,关于晚上谁来陪床的问题,几家的大人争破了头。没人放心请护工,只怕护工做的不尽心,特别是韦青,直接向单位请了长假,只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大家怕她熬坏了身体,强行劝阻下,才最后安排了白天全部由韦青照顾,晚上是邱爷爷邱奶奶隔一天轮流值夜的日程。
实际上,陪护的家属能做的,也是有限,更多时候看着那个昏迷的孩子,大人们感受的是绝望和痛苦。
午夜终于到了。
深夜的病房里,躺在床上的邱明泉胸口,却好像有一片柔和的碧绿光芒,悄悄一闪。
床上的人轻轻转动眼睛,在一片静寂中,悄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完全没有久病初醒的茫然和浑浊,却烨烨生辉,一片清明。
他转动脖颈,轻轻活动了一下,看向了一边陪护床上睡着了的老人。
然后,一直昏睡的他,竟然无声坐了起来,极为熟练地下了床,摘下了自己身上的监控仪表的连接。
他在邱奶奶的床边悄然凝视了一阵,看着那眼角依稀的泪痕,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站起身,他穿着软底拖鞋,悄悄走到了窗户边。
九月中旬的夜晚,凉风初起,侧开着的玻璃窗上,清楚地映照出他略显苍白和清瘦的脸孔。
但是一双眼睛,却闪着精亮的异光,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站着的少年轻轻抬手,在玻璃上的人影脸上点了点。
“这样看着你,上一次还是在火车上。”他张开嘴,近似无声,用口型说着话,“现在你去哪里了呢”
“再不回来,你这副身体可就要废掉了。要不是我每天帮你活动活动,怕是肌肉都要萎缩了吧”窗上的人影目光灼灼,像是要深深望进自己的眼底,“听着,邱明泉,我这是在正式威胁你我再给你最后一点时间。再不回来抓住自己的身体,我就要霸占它了。”
他停了下来,专注地凝视着玻璃上模糊的自己,半晌轻轻一扬眉毛,斜挑的眉梢竟有点邪气。
可是好半晌后,他眼中的邪气终究还是散去了,只剩下幽幽的悲伤。
“我承诺过你的,要给你一世的滔天富贵,起码先赚它一个亿。现在目标还没达到呢,你都忘记了吗就这么缩着叫我鸠占鹊巢,重活一世,你真的甘心吗快点给我醒过来吧,傻瓜,我等你。”
走廊上,护士小杨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重症病人深夜要加的点滴,走过各间病房时,眼角的余光无意识地扫了过去。
大多数都静悄悄的,病人和家属都躺着,这一间她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个在窗前伫立的背影。
哪个深夜辗转的病人家属无法入睡吧
一直走到值班室里,她整理了一下刚做的记录,正打算刷牙洗脸,忽然地,脑海里有什么猛地动了一下。
她怔怔呆住,忽然猛地一个激灵不对,刚刚那间房间,隔壁是一个老人,对面、右手边的病房是两个来自农村的病号
明明就是那个高中生的病房
她飞快地放下牙刷,急匆匆地快速奔向了走廊尽头,心里奇异的感觉越来越大。
飞奔到了那个病房前,她猛地推开了门,随手一按开关
刺眼的灯光骤然亮起,整个病房暴露在光线下,邱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惊醒,茫然地坐起身“怎么了”
小杨呆呆地望着室内。
没有任何不同。那个昏迷的少年依旧和过去一样,面容沉静、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旁边的仪器在嘀嗒地跳动。
小杨困惑地望了望窗口,空无一人。
刚刚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沉默而立,却似乎真的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抱歉抱歉,我走错了房间,隔壁有病人按了叫人的铃。”她掩饰着,赶紧关上灯,退了出去。
临走前,她鬼使神差地又看了看床上的少年一眼。那个身高,那个身材实在是太像刚刚窗前的人影了啊
翌日,放了学,封睿坐着司机的车,来到了医院。
自从那件惊天劫案发生后,紧急从香江赶回来的封云海充满后怕,立刻着手在家里添了好几名保镖,托向元涛的人脉,找到的都是专业的精英退伍兵。
这时候做私家保镖的人还不多,乍一遇到封家这样出手豪阔的主顾,被聘用的人都死心塌地。
以前只有一个司机负责接送家人,现在每个人都配备了一个专业司机兼保镖,特别是封睿这唯一的儿子,更是须臾不敢离身。
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封睿默默看着里面。良久后,他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虽然脚步声很轻,可是趴在床边小憩的女人还是立刻惊醒了,睁开微红的眼睛,看向他。
“小睿啊,是你。”韦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放学了”
封睿轻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点点头“是啊,放学了。”
他看了看床边的吊瓶,上面,给病人补充生命必需的营养液正在缓慢流淌着。
“以后不要每天都来了。”韦青喟叹一声,“我知道,你和他感情好,可是这里有我们大人照顾着,你学业要紧,毕竟都高三了。”
封睿淡淡道“没关系,功课不难,我以前没上心都能轻松应对。”
韦青强颜一笑“是啊,小睿很聪明。听说,以前你们在学校,明泉的成绩也很好”
封睿点点头,黑亮的眼睛深潭般“我不如他。我经常是总分第二,他才是第一。”
韦青“啊”了一声,眼睛里泪光一闪“真的吗,我只知道他成绩也好,却不知道好到这样。”
转眼看着床上的邱明泉,她心里刺痛又酸楚高三了,他的同学们都已经开始了最后一年的冲刺,可是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封睿看着她的侧脸,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低声道“韦阿姨,您放心,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到时候,我负责帮他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韦青怔怔地点点头她有时候给明泉擦拭身体时,都会看到那个吊坠,每次看到都是暗暗感激封睿这孩子的善良,那是他从小到大的命根子,可是这个时候,竟然也拿来给自己的明泉戴着,一定是为了帮他保佑祈福吧。
“小睿,阿姨一直都没谢谢你呢,你有心了”
正说着,护士小杨推门进来“请问你们谁是家属病人的住院费需要补交了,来个人缴一下吧。”
她知道这间病房的病人来头不小,就连院长都亲自来看望过一次,语气自然客气“假如现在没钱,明天来也可以的。”
韦青站起来,急切道“有的有的,我是他的母亲。需要多少钱”
“先缴三千元吧,不够再说。”
韦青赶紧拿起包“小睿,你帮我看着一下,我去去就来。”
封睿“嗯”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走出去,有点疑惑地皱起了眉。
韦阿姨刚才说的是她是邱明泉的母亲或许是这样的说法适合去缴费吧,总不好叫两位老人再花钱。
只是韦阿姨的回答,也实在太自然和流利了点。
病房里安静得很,他重新坐下,身体前倾,近距离地靠近了病床。
很多天了,病房里总是走马灯一样,时刻都有人。
邱家二老、向叔叔夫妻和向城、自己的爸妈、刘东风那一家邻居,还有邱明泉的同学们。以至于他每次前来,都也大多只能远远看着,无法靠近。
而今天,靠得这么近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病床上的人。
多天昼夜不停地输液,已经在邱明泉的手背上扎出了一片青紫和针眼的痕迹。记忆中光洁如玉的脸颊消瘦了许多,几道浅浅的划痕比前些日淡了些,却依旧清俊。
临近黄昏,夕阳从窗棂边照进来,映在邱明泉的侧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微露的脖颈下方的锁骨格外清瘦,隐约在病号服下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邱明泉你到底要睡多久”封睿凝视着他,声音沙哑,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别让我瞧不起你。”
“医生说,没人帮得了你,你得靠自己。”他俯下身,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搭在病床边缘的那只手。
被刀疤脸用力踩踏得骨折的那根手指,固定绷带已经拆除了,幸好没有粉碎性骨折,经过治疗和缓慢的恢复,基本痊愈了。
封睿低头,轻轻摩挲着露出来的一点点纤细指尖。
两手相交,一点微弱的热力在彼此间传递,不知道是谁传给了谁,封睿一时间有点恍惚,竟似觉得通过这手指交缠,感到了对方的微弱心跳。
“邱明泉你能感觉到我,对不对”他赫然抬头,微红的眼睛里水气氤氲,“你虽然不能说,不能动,可是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对不对”
得不到回应,冰冷的仪器上,就连微弱的变化都没有。
封睿盯着邱明泉那安静而毫无回应的脸,忽然像是一只发怒的小狮子,用力攥紧了邱明泉没有受伤的几根手指,直握得指节发白。
“你不是很厉害吗会骗人、会考高分、会炒股,还牛逼烘烘地敢冲出去面对那些王八蛋现在怎么这么弱鸡”封睿低声嘶吼,“你他妈的这样天天躺着,是不是想要躺一辈子”
封睿埋下头,声音渐渐小了,带着喑哑“听着,邱明泉我再给你最后一点时间。再不醒过来,我就要努力忘记你了。”
一点水迹落下来,在雪白的床单边洇染开一点点暗色,高大英俊的少年像是在对自己发着狠“你承诺过我的,以后我们毕业了,要一起去南方看看。你都忘记了吗就这么变成一个废人,你真的甘心”
病房里安静得如同坟墓,斜倚在门口的韦青默默看着病床前的少年,低头悄悄擦了擦泪水。
她走了过去,不忍地将手搭在了封睿的肩头“小睿。”
封睿的身子,忽然一颤。
韦青抑制住心里的悲伤,柔声道“明泉他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好朋友这样难过的,你”
封睿慢慢抬起头,却没有看向她,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一样,充满红丝的眼死死盯住了自己的手
韦青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目光向下,正看见两个少年紧握的手。
封睿的手,在发抖。
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惊吓“韦阿姨邱明泉他、他好像动了”
韦青猛地瞪大了眼睛“哪里”
“他他的手指、手指在我手心里蜷缩了一下”封睿猛地松开手,死死盯着邱明泉那只苍白的手。
两个人全都死死盯着,一眨不眨。
可是一直等到眼睛酸涩得快要流出泪来,却也没看到那只手有什么动静。
就在两个人渐渐被失望再次淹没时,忽然地,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了起来。
“嗨”
封睿和韦青傻傻地抬起头,看着前方那张俊美清秀的脸,还有那双已经睁开的眼。
有点歉然,有点释然,还有些劫后余生的眷恋。
那双微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并不有神,还带着点大病初愈的疲倦,可是在夕阳阳光的折射下,那眸子里似乎撒进了无数金沙,星星点点,光彩流转。
看着封睿和韦青如遭雷击的表情,他微微动了动脖颈,吃力地抬起头来“我醒了。”
韦青忽然捂住了嘴,汹涌的泪水涌了出来。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竟就这么傻了似的呆在床边。
封睿同样震惊地僵立着,近乎颤抖地,狠狠握了一下邱明泉的手掌“你”
这一次,他得到了回应。
邱明泉轻轻蜷起手,在他掌心中画了一个圆,然后,轻轻在边上一点。
封睿怔怔看着他,心里有点糊涂q
看着邱明泉嘴角那个浮起的温柔笑意,他忽然醍醐灌顶,瞬间红了眼圈。
在那个充满腐臭猪肉的大货车上,他藏在后面,在邱明泉手心写下了一个“f”,那是他的“封”字拼音首字母,用来告诉前面深陷困境的同伴,他在。
而现在,邱明泉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写下了“邱”的拼音首字母,告诉他,他回来了,他也在。
“砰”的一声,一声钝响在病房门口响起,刘琴花手里的保温杯跌落在了地上,香气扑鼻的鸡汤洒了一地。
刘琴花的大嗓门尖叫起来,带着喜极而泣“叫医生啊快啊都别傻站着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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