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身子微微一颤,沉默着低下了头去。
好半晌, 他才嘶哑了声音道“好, 我知道了。”
他伸手接过邱明泉终于清洗完毕的一摞碎花小碗, 忽然低眉问“睿哥和你有联系吗”
邱明泉脊背一僵,伸去关水龙头的手就顿了顿,等到他终于从怔然中醒过神, “哗哗”的水流也不知道淌了多久。
向城伸手帮他拧了水龙头, 明亮的丹凤眼有点探究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邱明泉掩饰住心里的异样, 强笑一下“他出国前,和我发生了一点争执。所以就生分了些, 一直也没有太联系。”
向城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才低语“我和睿哥通过国际长途。他也这样说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他猛然抬起头, 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有种微弱的光彩“那那你们以前那么要好, 不能大家各退一步,和好如初吗”
封睿忽然在心里有点烦躁地道“你跟他说,你会和我和好的, 叫他别痴心妄想了”
邱明泉默默地摘下围裙,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擦手巾里轻轻一握,然后转过身, 心情复杂地看着向城。
时至今日,他又怎么会再看不出向城隐约期盼的心意
“我和封睿也就是这样了。他会走他的阳关道, 我会走我的独木桥。”他无意识地绞着手里的擦手巾, 终究还是这样说道, “封叔叔他们一家搬走了, 他以后无论是留在国外,还是归国,应该都会有他的人生。”
向城身子轻轻一颤,半晌才定定地道“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
邱明泉唇边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初冬里的一抹萧瑟掠过树枝“对,不是距离,而是别的东西。”
向城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东西你什么意思”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是我的问题。我们不是小孩子了,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不可能毫无顾忌、肆意妄为。”
向城怔怔看着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蓦然地,他幽黑眼睛里有了一丝轻怒之意“明泉哥,你这样算什么睿哥那么好,那样掏心掏肺地对你,你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邱明泉苦涩地笑了笑,没有辩解。
“你不是一直很有担当的吗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你有权利选择是否接受,可是你把睿哥的一片心意,叫作肆意妄为”向城扔下手中正要放入筷笼的一把筷子,“我瞧不起这种懦夫的样子,更为睿哥觉得不值。”
竹木筷子在水池里荡出一片脆响,韦青嗔怪地从餐厅远远看过来“谁呀,谁笨手笨脚地摔了东西就说你们两个男孩子不会做厨房的事,还要抢着动手。”
两个大男孩互相对看一眼,心有灵犀地同时收起了异样的情绪。
向城飞快地转身,向着那边微笑“没有,不小心把筷笼碰倒了而已。”
邱明泉也赶紧接口“是啊,我们这就重新洗一遍。”
坐在自己的汽车驾驶室里,邱明泉向着送出来的韦青和向明丽挥挥手,踩下了油门。
心里,封睿的声音终于不快地传来“你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去说你这样岂不是又给了他希望”
邱明泉默默地开着车,半天后,才平静地道“向城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不需要你我为他选择人生、规划路径。”
“你”封睿猛然提高了声音,“我们明知道前生的轨迹,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去阻止的,你这是不负责任”
“那你要我怎么做告诉他,我和那个远在美国的你自己,依旧余情未了、有可能发展出什么禁忌的感情,然后告诫他没有任何机会,叫他死心”邱明泉一连串地发问,口气看似冷静,可是语速已经越来越快。
“明明这都是假的,你为什么要我欺骗向城你觉得这是为了向城好,可是他不是傀儡,他有自己的人格和感情,你为什么要左右他你也听到了,向城说替封睿感到不值,对啊,我也会觉得对那个封睿感到抱歉,因为他从头到尾都被我们蒙在鼓里。你同样也说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最终他却比前世痛苦,不是吗”
路边的树影飞速倒退,飞掠的路灯光晕迷离,车速越来越快,终于,封睿大吼一声“你给我停车开这么快干什么”
邱明泉咬着牙,猛然一打方向盘,车轮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路边戛然停下。
昏黄路灯下,他颓然地坐在车里,抿着嘴一声不吭,胸口微微起伏。
仿佛过了很久,心中,封睿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少见的疲惫“你在为那个我,感到难受和不平,是吗”
“是。”第一次,邱明泉这样痛苦地面对这个问题,“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虽然他就是你,可是我现在对他做的,是不是对他太残忍”
封睿叹了口气,良久之后,才幽幽地问了一句“邱明泉,假如叫你选,且只有一个选择,我和这个时空的他,最终只有一个能存在,你选谁”
邱明泉怔怔地听着,半晌才有点焦躁地道“绝不会有这个可能,我不做这种无聊的选择题。”
封睿沉默了一阵,终于淡淡笑了“是啊,不会有这种选择的。是我太自私了。”
他的声音温柔起来,却有种邱明泉没有听过的怅然“真是抱歉了。你得替很多人着想,我却一直只想着自己。”
市人民医院的四楼走廊,邱明泉和刘媛媛并肩走来。
就在这个暑假,两家人刚刚又买了新房子,从几年前买的高档居民小区换到了高级豪宅区,和过去一样,都舍不得老邻居,他们两家又都不缺钱,一合计,就又把新房子买在了相邻的别墅。
独门独栋,楼上楼下两层面积总计接近三百平米,带着地下室和车库,附赠面积极大的庭院。
邱明泉看着房型和地段好,索性就一口气买了五套囤积着,反正也不算太贵。以今时今日的物价和工资来说,这别墅的售价自然还是天价的,可是关键是这种黄金地段、容积率又低的好房子,以后怕是想买也买不到了呢。
刘琴花一看他买,大手一挥,也跟着在同小区买了一共三套,豪言是“以后老两口一套,儿子结婚一套,女儿嫁妆一套”。
不得不说,刘琴花的这个思想,还真是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后世推崇的那种“父母和子女住在一个小区、却又分别有独立的住房,彼此间一碗汤的距离”,可不就是她说的这个意思吗
如今的东申市,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已经开始出现热销的苗头,有钱人犹如雨后春笋一样,越来越多。
而刘家,在邱明泉和封睿的刻意指点下,正赶上了最好的改革开放的时机,又抓住了市场上急缺的高端美容美发行业这个痛点,几年的辛苦打拼后,再加上及时的贷款扩张连锁,真的已经成了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刘琴花重点经营美发行业,精明能干的女儿刘媛媛打理美容院,在整个东申市不仅做到了行业龙头的地位,连锁店开了几十家,甚至近来,封大总裁已经在考虑着,帮他们在别的省市寻求连锁经营的事宜了。
邱明泉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刘家母女俩直接就大手包揽了别墅的选购和装修,这一次,再也不像几年前那样简单大方就好,正如封大总裁几年前时说过的那样,整个别墅的装修,直接就提升了几个档次。
客厅和餐厅成套的红酸枝家具,有的小件则搭配了珍贵的小叶紫檀,所有卧室里家具的材料都是海南黄花梨。
封睿的眼界高,品位讲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家具选用的尽量都是体积大的整块木料,这个时候,市面上尚且能找到不少好料子,再过十几二十年,怕是都难找到货真价实的整料做的小件家具了呢
“我觉得爷爷奶奶用这种家具倒是挺好的,我自己好像还是喜欢简约风”邱明泉弱弱地表示。
封睿却恨铁不成钢地反对“简约风是什么东西,也就黑胡桃木这样的做主材了,能升值吗你买红木家具,什么时候不想要了,转手就是十倍、几十倍,有点投资意识好吗再说了,红木家具哪里不美高档的红木中式家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美感好吗”
家很快就搬好了,宽敞精美的别墅二楼,两位老人的主卧室和邱明泉的卧室相邻,各自都连着面积不小的衣帽间和独立卫生间,再对面,是邱明泉自己的书房,也是有接近二十平米。
硕大的两米长书案上,已经摆好了一台目前最先进的电脑,cu是cyrixti的cx586,主板上的内存条插的是双根,单条256kb,硬盘是ide接口的,容量是210b。
没错,这在1994年已经是相当主流的高配置,而且这样一台电脑,依旧要花掉一万多元巨款,寻常人家自然不够普及,就连很多高校的专业需要用到电脑时,依旧要大家轮流排课,轮到的才能全班去上一次机。
上机的时候,甚至还要换拖鞋进机房,以保持机房的严肃和整洁呢
今天,邱明泉就是直接在隔壁约了刘媛媛一道,各自开着车,来医院接刘东风出院的。
这几天,刘家可是一片唉声叹气、鸡犬不宁。
自从俄罗斯回国以后,果然,就如刘东风猜想的那样,刘琴花一看儿子身上中枪,魂都吓没了半边,以前只是埋怨和担忧,现在就哭闹着,要刘东风赶紧辞职,彻底脱了这身警服了。
按照她的话说,以前叫儿子考警校,只以为做个小片警安安生生的就好,还能帮家里遮风挡雨,现在倒好,升得快,任务也加倍危险了。
没有遮风挡雨,倒是腥风血雨了起来
“我妈昨天来探病,和我哥说了半天,我哥也犟着不答应,气得我妈回家抹眼泪呢。”刘媛媛脸上化着颇为精致的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自然的裸妆,都还讲究个唇红齿白、柳眉纤细,“可刚刚在家煮了半天的绿豆汤,又巴巴地拿冰块镇了,叫我送来。”
邱明泉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知道刘东风是真心喜欢警察这份工作,任何人劝他脱警服,他怕是也不会听,可是刘琴花的心情,他也同样理解。
“你们好好说,万一真劝不动,你也叫刘婶想开点。”他只有这样温言劝道。
刘媛媛叹了口气“我哥也真是的,明明家里现在不缺钱了,他回家帮忙的话,随随便便,挣的钱也比那点警察工资强上一百倍,何必呢”
正说着,两个人走到了刘东风的病房前。
虽然是双人间,可是刘琴花可没叫公家出钱,自己出钱给儿子住了最好的那种,而且现在病人不多,隔壁床没住上人,就相当于是单人病房了。
门半掩着,刘媛媛走在前面往里一看,忽然顿住了脚,回头冲着邱明泉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邱明泉好奇地探过头,和她一起往房间里望去。
只见刘东风正斜靠在床头,大热天的,只穿了背心和短裤,可是脖子上却戴着一样奇怪的东西。
邱明泉揉了揉眼睛,才确定,那毛绒绒的一大圈玩意,好像是毛线围巾
只见刘东风在脖子上摸来摸去的,一会儿又解了下来,忽然站起身,捂着腰间的伤口,走到了窗户前,重新又围上了围巾,在玻璃上左右端详着,半晌,忽然嘿嘿傻笑了一下。
冷不防地,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哥,你只是身上中枪,脑子没进子弹吧怎么感觉有点傻了呢”
刘东风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身后的妹妹和邱明泉。
他想一把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可是心急出乱子,慌乱间绕在了一起,偏偏又舍不得大力撕扯,没一小会儿,就急得满头是汗。
刘媛媛也不帮他,只“啧啧”围着他左看右看“哎呀,还是马海毛的呢哪个女孩子这么没眼力见儿,七月份送围巾,焐出来痱子她负责送痱子粉吗”
刘东风脸涨得通红,终于把围巾摘了下来,飞快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漂亮盒子,小心翼翼叠好放在里面。
“你这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也没给我织过围巾手套啥的,人家送了,你还嘲笑人家”
邱明泉瞧着那盒子,没由来地就觉得眼熟,再回想着那熟悉的绞花图案,忽然心里就是一动。
刘媛媛也同样盯着那盒子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这盒子是见过的呢”
刘东风赶紧咳嗽一声“你那保温瓶里带的是啥,快点给我看看。”
刘媛媛终于不再盯着那围巾了,她笑嘻嘻地打开保温桶,在床头柜上拿了两只碗,倒了清凉冰镇的绿豆汤出来,给哥哥和邱明泉各自倒了一碗。
“妈知道你不爱吃绿豆皮,煮好了以后,亲手把煮脱落的绿豆壳全都捞出来了。”刘媛媛斜着眼看着哥哥“咕嘟咕嘟”地喝绿豆汤,“我说你啊,就别再气咱妈了”
刘东风只装作听不见,几口下去把冰镇绿豆汤喝了个底朝天,砸了咂嘴“真好喝,放冰糖了吧”
刘媛媛翻了个白眼,不容他转移话题“咱妈说了,她这几天就亲手写个辞职报告,帮你递交上去。赶紧麻利地回来帮家里的生意,别逃避责任”
刘东风一下子真的急了,“噌”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触动伤口又咧了一下嘴“她要干什么呀她有什么权利帮我递辞职报告我就爱当警察,当警察的受点伤,不是常事吗”
“谁说是常事了干别的工作就不会这样”刘媛媛性子泼辣,打小就和哥哥打闹惯了的,“你看看你这伤,子弹再歪几寸,说不定就真的把命丢在俄罗斯了”
刘东风又烦躁又无奈“都不受伤,都不做警察,难道就放着罪犯不管吗”
“要管别人去管,要死别人去死咱们家现在富裕了,轮不到你去拼命”刘媛媛毫不退让。
刘东风忽然沉默了。他静静地望着妹妹,神色有点难过“媛媛,这是你的心里话吗因为咱们家现在有钱了,所以命就金贵,遇到该死人的事,就叫别人上”
刘媛媛张口结舌,半晌勉强道“哥我不是那意思。”
刘东风疲惫地躺下,挥了挥手“你回去吧。这么热的天,家里生意忙,你多多帮着妈一点。”
刘媛媛委屈无比地坐在病床边,开始抹眼泪“哥你怎么就想不开呢你回来,咱们一家子齐心协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
邱明泉沉默地听着,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东风是为了救他和向明丽才受伤的,这时候,去劝刘家人不要干涉,似乎有点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可是真的去劝刘东风,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邻居家的大哥有多真心爱着这份职业。
刘东风长长叹息一声“媛媛,我知道,你帮着家里挣钱,辛苦了。以后家里的钱,我一分钱都不要”
这句话,却活生生捅了马蜂窝。
刘媛媛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得柳眉倒竖“你说什么混账话家里的钱,我自己挣的自己会拿着,爸妈挣的,给你花也是天经地义,你说什么全给我,是要扎我的心吗”
刘东风目瞪口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我就想当个小警察,不想继承家里的生意。”
他手足无措地去拉妹妹的手“生意都是你在辛苦,你有经济头脑,又是大学生我也只有中专学历,想学也不会嘛。”
“你混蛋”刘媛媛难得地大爆粗口,瞬间眼圈红了,“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你成绩比我还好呢是谁早早地放弃考大学是谁急着上中专出来工作养家”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我都知道,这些年没说过,可是我都知道当时家里的钱只够供一个人上大学的,你私下和爸妈说,你是男孩,要承担责任,叫妹妹去上大学我明明偷听到了,可是我特想上大学,我就忍着,没敢出来谦让。”
她抽噎得厉害,多年来的内疚一股脑跑了出来。假如不是哥哥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她,自己去考中专,到今天,哥哥又怎么会只有这样的低学历,又怎么会做这样危险的工作呢
中学时,刘东风的成绩比她还要好,就算是考警察中专学校的时候,也是高分录取,哥哥从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男孩子啊
别人家十有八九都是保男孩上学,可他们家,却换了性别,就连刘琴花夫妻俩,都没有坚持过儿子才该出人头地,逼着女儿放弃什么。
这一点,刘媛媛从来也没有说过,但是人非草木,她和哥哥感情又好,这些年来,是真心觉得自己隐约亏欠了哥哥的。
刘东风轻轻地拉住妹妹的手,把她拉在床边重新坐下。神色有点温柔。
“没有,媛媛你别这样想。我是家里的男孩,当然要早点工作养家,这是我的责任呀。”
刘媛媛难过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哭泣着道“那现在,回来继承家里的生意,不也是身为儿子的责任吗”
旁边,邱明泉终于轻声道“媛媛姐,东风哥是觉得,责任,也有大有小吧。”
他沉静地望着刘媛媛,目光清澈又怜惜“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肩扛家庭,这是保卫小家;守卫群众,这是保护大家。”
刘媛媛怔怔看着他“明泉”
邱明泉微微一笑“正因为东风哥一直是这样懂得责任的人,所以他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吗”
旁边,刘东风终于面红耳赤了“明泉,哪有那么多大道理啊都怕死,都不想遇到危险,那总得有人来干吧我就是爱干这行,就算我考大学,出来还是干这个”
刘媛媛扁着嘴,还是眼泪汪汪。
刘东风一把揽过妹妹的头,粗鲁地揉了几下“不准哭了,又丑又怪。走出去,说你是琴华美容院的女经理,这得活活砸招牌。”
刘媛媛终于破涕为笑,挣扎着从他手里逃出来“我不管了,你自己去说服咱妈吧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去。”
病房里没外人,邱明泉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刘东风,刘东风初时还若无其事的模样,随着邱明泉探究的目光凝视越来越久,终于脸色越来越红。
“你看啥”他不太自然地摸摸头。
邱明泉慢吞吞地道“这个围巾盒子,我春节时也收到一个呢。”
刘东风顾左右而言他,咳嗽了一声“呵呵是吗”
邱明泉认真地回答“是啊。”
这一下,刘东风实在没法子装蒜了,心虚地笑笑“嗯啊,你姐姐大概给你打毛线剩下了点吧,就顺手也给我织了一条”
邱明泉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好像颜色不太一样,不是剩的毛线呢。”
刘东风挠挠头,忽然嘿嘿傻乐了一下,索性打开盒子,美滋滋地把围巾又拿了出来,在脖子上又比画了一下“还真挺好看,向小姐真是心灵手巧。”
邱明泉好笑地试探着道“我姐姐怎么会现在送你这个”
这也太不合时令的吧
刘东风脸色红红的“向小姐说,那次春节我随口说过的,她就记住了。这几天,她天天过来看望我,真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呢。”
心里,封睿实在忍不住,呵呵就笑了一声。
邱明泉这就有点惊讶了,姐姐向明丽居然天天来看刘东风,却从没向他提起过,他竟然不知道。
可是越看刘东风,他就越觉得可疑,终于忍不住八卦了一下“那东风哥喜欢温柔的女孩子吗”
刘东风猛地一怔,脸色就有点异样了。
半晌他才强笑着“刚刚媛媛说的,你也听到了。我们干这行的,哪有什么资格喜欢人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天就重伤残废,甚至没命了。喜欢谁,那就是害人呗。”
邱明泉静静看着他“没有这样的事,难道做刑警的、干公安的,都不结婚成家了”
刘东风呆呆地看了那围巾好一会儿,忽然索然无味地将它重新装了回去。
“不说这个了。”他苦笑一下,英挺的眉目上有丝黯然。
一会儿,刘媛媛把手续办理完毕,几个人收拾了随身东西,刘家兄妹直接开车回了家,而邱明泉则驱车来到了隔了几条街的一处咖啡馆里。
刚一进门,正对着门的卡座上,两个男人正在坐着聊天,其中一个立刻发现了他,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邱明泉快步走过去,脸上浮起由衷的笑意,对面的男人已经站起身,伸出手重重和他拍了一下巴掌“邱老弟”
刮干净了胡子,露出了方方正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前的男人眼神锐利,动作干练,正是俄罗斯之行认识的生死之交,林哥。
他身边的圆脸小哥小何也嘿嘿笑着,和邱明泉亲近地握了握手。
林哥全名叫作林正炎,那个圆脸小哥叫何苗。几个人在车上早已经交换了姓名,邱明泉和他们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后,这次则是专门约了他们来东申市。
邱明泉伸手点了饮品,热情地招呼二人坐下,笑着责怪“林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我说了去车站接你们,非不告诉我车次,太生分了吧”
林哥微微一笑“咱们兄弟,就不整这些虚的了。本来也叫了大李,结果他家里媳妇快临产了,就不能来了。我俩上午到的,安顿好了旅馆,这不,下午就找你来了”
大李就是俄罗斯之行中,他们三个人中身材魁梧的那个,平时话少,可是身手也挺不凡。
小何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总是笑嘻嘻的“是啊,我俩刚刚在外面的小饭店吃了饭。”
邱明泉笑吟吟道“待会儿谈完正事,我请你们吃顿好的,就在附近,尝尝东申市的老馆子。”
林哥听到正事二字,脸色一肃“邱老弟,你上次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说俄罗斯这条线以后不能再跑了,有政策风险,是不是真的”
邱明泉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林哥。这个跨境倒爷的营生,以后不能做了,你们千万要提早抽身,想想别的出路。”
小何晕乎乎的“到底啥事啊这么严重”
邱明泉郑重地压低了声音“我从一个靠谱的渠道打听到一些消息,这次跨国列车上的重大犯罪不仅引起了公安部的注意,也引发了商贸部的关注。大家做的是国际倒爷的小生意,真没人管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有风声说,要打击这种乱象丛生的小额贸易。”
林哥和小何互相望了一眼,脸色都有点难看了。
邱明泉说的道理,他们自然也是懂的,毕竟是灰色地带,法无禁止就算了,现在真要是整顿的话,只要在这条列车线上定点巡查,那可就是彻底断了门路。
林哥叹了口气“我也想过这条路不长久,可是既然上面不允许了,那也只能这样了。”
封睿在心里淡淡道“不仅仅是国家要管,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商品毁了自己的名誉。”
这几天,他已经和邱明泉详细说了这之后几年的中俄边境小额贸易,叫人唏嘘的是,最终毁掉这条生财之路的,其实不是上面的禁止,而是中国的商人自己。
中国民间现在已经出现了相当多的一些所谓“聪明人”,头脑灵活却歪门邪道层出不穷。在一些小厂里,外表光鲜、内里稀烂的小商品被大量制造出来,有的还打着名牌的商标,仿冒假造。
而销往俄罗斯的这些小商品,已经开始出现了这种苗头
在接下来的几年内,一方面国家也在管控,另一方面,大量的伪劣商品的确在俄罗斯盛行,迅速毁掉了俄罗斯人对中国货的信任,要不了多久,这些没有生产厂家、没有正规贸易公司的小商品市场,就会迅速萧条,成为再难复制的、昙花一现的历史。
邱明泉笑了笑“林哥,就算国家不管,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们倒腾往俄罗斯的东西,现在滥竽充数的多起来了”
林哥一怔,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也发现了,我们贩卖过去的电子表,最近几趟就进到了假货,我们到了俄罗斯才发现。”
邱明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发现了以后怎么办”
林哥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同行的倒爷都装作不知道,照样卖了,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就没出手,原路带回了国。”
小何在旁边嘟囔了一句“结果回去找进货的商家,人家根本不认,只有个伙计出面,我们也不能逮着伙计打啊。林哥气得把货全砸了,这一趟,足足损失了好几趟的净利,全都白干了。”
封睿在心里淡淡点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林哥这几个人,的确有着叫人信得过的品行。
邱明泉叹了口气,看着二人真诚道“这种造假现象既然有着巨大的利益驱动,就一定会越演越烈,迅速毁掉这条发财之路。林哥,小何,歇手吧。”
“那我们以后可怎么办”何苗喃喃道,开朗的圆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他刚刚跟着林哥出来没跑两年,挣的也不多,从部队退伍后就回了老家务农,好不容易找到这个迅速致富的门路,一时间,只觉得怅然若失。
邱明泉目光幽深,看着二人“林哥,小何,我们既然是过命的交情,我就斗胆建议一下了。”
他从身边随身携带的真皮小包里拿出一份发黄的旧报纸,轻轻推到了两人面前,下巴轻点,示意他们看看。
林哥和小何疑惑地低下头,脑袋凑在一起。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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