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楚宴叹了口气“你着急赶过来,就是想问我这个”
乔翰秋仍旧盯着楚宴看,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吧。
否则楚宴为了他都愿意豁出性命,他怎么能怀疑楚宴
乔翰秋仍旧心有郁郁“我是担心你才过来的,今日皇后会举办家宴,届时聂家也会过来。陛下就是在家宴上召见我们。”
楚宴微怔,还没想到竟然有这一茬。
萧允泽刻意隐瞒他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身衣服
楚宴心口发紧,害怕乔翰秋发现昨天在萧允泽那边的人是他。
“我昨天因为太累,被宫人们带到这里之后,很快就睡过去了。”
听了他的解释,乔翰秋心里的疑虑一收“原来是这样。”
楚宴露出微笑,心里着实虚得很“你怎么突然问我昨夜在何处”
乔翰秋的表情僵硬,心里很是愧疚,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了楚宴。
“我问那个只是担心你罢了,毕竟这是宫里。”
楚宴笑了笑,也没再继续深究下去。
楚宴想要和乔翰秋退亲的想法越深,正好这个时候,能有时间和乔翰秋谈谈。
楚宴打定了主意,朝乔翰秋说道“乔公子,关于之前同你说的事,我”
楚宴还未说完,就被乔翰秋打断“你又想提退亲的事究竟是为什么”
“乔公子难道看不出来么我并不喜欢你。”
乔翰秋抓着楚宴的手“经过那件事情之后,你叫我如何相信盼儿,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楚宴特别真诚,希望乔翰秋能相信。
“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喜欢上别人了。”
“我不信你能为我豁出性命,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别人”
别人觊觎楚宴他相信,但如若要说楚宴背叛他,乔翰秋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是无果。
楚宴这下子彻底犯了难,他还不能言辞太过犀利,以免伤到了乔翰秋的心。
原主对他愧疚是愧疚,不过是真的不喜欢乔翰秋。
这下子,该怎么退亲呢
见他沉默了下去,乔翰秋越发觉得楚宴有隐情。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了昨天晚上韦柯跟他说的那些话。
盼儿一定是害怕皇后下令赐婚,他不答应的话,皇后会怪罪乔家
盼儿都这么为他考虑了,他也要护着他
“我明白了。”
乔翰秋越发深情,“盼儿,你放心好了,我会处理好聂家的事情的”
他说完这些话,就径直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宴还有些懵逼,朝乔翰秋离去的背影伸出手“你回来,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只是乔翰秋已经走了老远,根本听不到这些话了。
当天下午,楚宴和乔翰秋就得了陛下的召见,皇后正在御花园的一处设宴。
宫人们领着他慢慢朝前面走去,楚宴四处环顾,觉得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宫里还大面积的种植了梨花跟垂丝海棠,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拔除。
宫内青瓦红墙,两处绿柳依依。
五月更是花开的好时节,曲折游廊之后,便有一道亮眼的风景。
皇后爱书法在宫里是人人皆知的事,因此今日的设宴,这里的布置也极得皇后喜欢。
地面铺上了大理石,几处案几都放置文房四宝。周边建筑的匾额上提诗写着新篁才解箨,寒色已青葱。
好是清雅。
等楚宴和乔翰秋入席后,皇后才盛装出席于此。
第一眼看去的时候,的确是贵气异常,只不过她手里还捏着一串白玉佛珠,又多了几分出尘。
听说当今陛下爱这位皇后,荣宠二十年不断。
只是可惜,皇后早些年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她膝下的七皇子并非亲生,七皇子的生母在生他时丧命,皇后才代为照顾。
“都坐吧。”
听了他的话,楚宴连忙入座。
忽然间楚宴感受到了一股恶意的目光,他朝那边望去,看到的人是聂思语。
“周姑娘可真是好命,一次遇到刺客,一次遇到匪徒,都没让周姑娘损失一根寒毛。”
楚宴垂下眼,淡淡道“哪里,不及聂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让身边的人凑数。”
“你”
他暗指白佑那件事,让聂思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当时也是被吓到了,所以才拉了个人过来给自己挡住,哪里知道拉过来的人是长公主的爱子白佑
这下子可好,长公主非要让陛下彻查这件事,还顺道放出了狠话,说她这样的品性不配嫁入皇室。
聂思语本来也没想要嫁入皇室,但长公主的话,却把她的名声给彻底败坏了。
楚宴拿这件事情来刺她,聂思语还当真是反驳不动。
正当此时,随宫人的话落下,萧允泽和陛下到了。
在座之人连忙起身“参见陛下。”
萧帝走到了上方,同皇后一起坐下“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
看到他入座后,几人才随后入座。
萧允泽正好坐在楚宴对面,用指腹摩擦了一下唇角,朝楚宴笑得意味深长。
楚宴所幸当没见着,撇过了眼去。
“今天召见你们,是想问问那日具体的情况。”
“回陛下,我认为那群匪徒,应当跟诗酒宴上的刺客无关。”
“哦何以见得”萧帝朝乔翰秋望了过去。
“当日那些匪徒,自称是同周家结仇之人,这是其一。假若那批匪徒和刺客有关的话,他们这个时候应当明哲保身,不可能还出来的,这是其二。”
萧帝沉思了片刻“朕也觉如此,只不过长公主因为爱子受伤,非要缠着朕彻查下去。”
那好歹是他姐姐,又在萧帝继位的时候出了大力,萧帝不想伤了她的心。
“你的话朕会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长公主。”萧帝又望向了楚宴,“乔翰秋说那些匪徒是同你周家结的仇”
楚宴也答“是,这件事儿发生后,我也问过父母。周家祖上是开镖局的,兴许是那个时候结下的孽果。”
萧帝只想查清匪徒同刺客之间的关联,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周家的事。
他这么一问,也不过随口罢了。
萧帝起了身“朕还有政事处理,你们好生享受今日的家宴吧。”
“恭送陛下。”
等萧帝走后,这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气氛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皇后笑道“桌上的酒,乃是雨熙公主送来的,你们尽可饮用。”
楚宴方才早就喝过一小盏,味道清甜,适合女子饮用。
他倒是挺喜欢喝酒的,他现在这样病恹恹的,有得喝就不错了,没资格挑剔。
楚宴抿了一口,眼底露出满足来。
一旁的乔翰秋一直看着他,见他喝了一口酒而已,就像个餍足的猫儿似的笑了起来,乔翰秋有些无奈。
见他拿起了第二次,乔翰秋便阻止了他“盼儿,你身子弱,别用多了。”
楚宴舔了下嘴唇剩余的酒渍,只好将杯中的酒放下。
真可惜。
两人恩恩爱爱,刺痛了聂思语的眼。
她出口道“今日周姑娘穿的这身儿”
“思语,别胡闹。”
聂思语笑了起来“兄长,我没胡闹呀。周姑娘这身儿看着也是英气像个男子似的。”
寻常女子或许受不了她的讽刺,楚宴却怡然自得“多谢聂小姐赞扬。”
聂思语一看楚宴这个反应,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他怎么不生气没听见自己讽刺他么
萧允泽听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针对楚宴,虽然对方完全没觉得伤到,但他就是觉得不爽。
“这身儿怎么了这身儿还是本殿选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萧允泽脸上的笑意仍旧不减。
韦柯还不禁咂舌,殿下是个薄情的性子,这会儿怎么这么护短了
谁让他染上的坏毛病
“大皇子怎会为周姑娘选衣物”
聂思语觉得自己抓住了把柄,萧允泽的话听上去太暧昧了些,她就故意这么问。
“周姑娘进宫住了一晚,也怪本殿的人没有说清楚,他没有带衣物进来。本殿赐下一些,也是待客之道。”
聂思语娇笑了起来“看来殿下很看重周姑娘啊。”
萧允泽没有反驳。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乔翰秋的心。
他就像是被谁给带了绿帽似的,顿时醋意横生。
“聂小姐,你一个女儿家,未免太多嘴了点吧”
乔翰秋冰冷的看了眼聂思语,早已不复之前的待人处事柔和。
聂思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喜欢乔翰秋,一则是因为对方出色的外貌,二则是因为对方温柔的性子。
乔翰秋向来有君子之风,待人处事无不温和。
而现在,他竟然出言怼一个女子。
聂思语心中郁郁,只把这些都怪罪到了楚宴头上。
若不是为了他,乔翰秋怎么会对她这样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还是坐在上方的皇后开了口“今日可是家宴,你们这样吵来吵去,着实让我觉得头疼。还有,允泽你也算思语的表兄,她还小,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着她些吧。”
萧允泽低垂着眼,看着酒杯里清澈的酒水“我记得,聂小姐都已经十七了”
言下之意是聂思语都十七了谈什么小
皇后没想到萧允泽这点面子都不给她,脸色顿时拉了下去。
她刚才和善的态度一下子转变“本宫听说,周家想要退亲”
“是。”
乔翰秋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宴。
皇后却因为楚宴的话而露出些许笑意“那乔家和周家就已经没有干系了,乔翰秋,本宫见你一表人才,便做主将思语许配给你。”
乔翰秋碰的一下站起了身,因为站起来的时候太用力,不小心掀翻了他前面的小桌。
所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乔翰秋什么话也没说,走到中间去朝皇后跪伏下去“求皇后收回成命。”
聂思语被当众拒婚,也站起身“乔翰秋,你敢”
乔翰秋嗤笑了一声“草民只想要一位贤惠的妻子,不想要聂小姐这样的心狠之人。”
聂思语的脸面被他当众扫地,乔翰秋这一拒婚,只会让周围的人议论她,说她嫁不出去。
她的处境,只会更难堪。
聂思语明白这一点,才会对乔翰森生这么大的火。
“这可是本宫赐婚,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要拒绝”皇后的话带上了威胁。
乔翰秋语气坚定“是。”
这下子不仅是聂思语,就连皇后也觉得扫了面子。
没想到啊,乔翰秋竟然这么不识抬举。
皇后的眼神彻底冷了“你拒了本宫的赐婚,可周家也要和你退亲,不若本宫行行好帮你们免去那些繁文缛节,周家退亲之事,本宫做主了。”
乔翰秋跪在地上,手骤然的收紧。
“多谢皇后。”
这场宴会到最后被弄得不欢而散,期间除了聂思语之外,聂靖云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他反而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看向了楚宴,一直在角落里喝闷酒。
等差遣宫人送走了楚宴,皇后才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
“萧家向来出些情种,娘娘可千万别忧心了。”
皇后面色冷凝,看了于婉容一眼“你怎么不说他们萧家尽是出些喜好男色之人呢”
于婉容讪讪,这萧家王朝传承了三百多年,期间的确出了好些个喜欢男色的皇帝。
就跟诅咒似的。
“不过陛下到底是爱护娘娘的,娘娘就别再耿耿于怀了。思语这婚事”
“别提什么婚事了,乔家给聂家的难堪,难道还不够多么”
于婉容也不想这么缠着求着对方,可耐不住聂思语喜欢啊。
她嘴里苦涩“以后思语可怎么办啊。”
皇后手里拨动着佛珠“聂家好好办我的事,思语的婚事,我来想办法。”
于婉容露出欣喜,连连朝皇后说好。
等于婉容走后,皇后看着手上的佛珠“念了这么多佛,还是参不透半点佛性。”
当楚宴走出这家宴的时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乔翰秋很是失魂落魄,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楚宴为了避免尴尬,故意避开了他走。
这一走,就直接在宫里迷了路。
虽说楚宴之前住过这里,但皇宫那么大,他有好多路都不曾摸清。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了,楚宴越发的着急起来。
他不小心误闯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里,楚宴觉得这宫殿很是眼熟,便朝那边缓缓走了过去。
没想到一开门,就跑出来一个疯子,头发凌乱的掐住了楚宴的脖子。
“杀了你,都是你这个贱人勾引皇上”
楚宴觉得不能呼吸,脸都涨红了起来。
好难受。
正当此时,有个人分开了他和那个女人,脸色凝重“你没事吧”
楚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因为太用力,眼梢还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滚”
萧允泽朝那边的人说道。
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又疯癫的滚回了这座废弃的宫殿里。
等回过了神,楚宴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起来,他刚才觉得这座宫殿眼熟,就看得太入神了些。殊不知皇宫虽然还是同一个,但时间已经间距了百多年。
感受到了他的颤抖,萧允泽又心疼又后怕“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呢”
“我”楚宴很快就镇定下去,“我不害怕。”
萧允泽抱住了他,刚才若不是他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萧允泽平生第一次那么脆弱的说“你不害怕,我害怕。”
这句话让楚宴浮想起了太多东西,他向来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可对于对方来说,每一次都很珍贵。
楚宴的整颗心像是放入了暖洋洋的地方,又因为冻得太久,侵染到了温暖,而变得酸胀。
“抱歉,我只是觉得那座宫殿很眼熟,所以我”
“以后别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嗯。”
萧允泽面色沉重的放开了他,又仔细检查了下楚宴有没有受伤,这才问“你之前又没来过宫里,怎么会觉得那座宫殿眼熟呢”
楚宴心绪不宁,低着头摇了摇头。
萧允泽叹了口气,才说“这座宫殿拥有过无数个主人,不过让它沦为冷宫还是要谈百年前的凌王。”
这两个字,让楚宴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允泽望向那边“据说我和那个凌王有一样的疯病,只不过他当年是用寒石散压制下来的。”
“那你为何不用”
萧允泽微怔,发现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
“不能用。”
潜意识告诉他,用了会后悔的。
楚宴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看,到最后竟主动说“殿下,当时纪神医救我,乃是用了葵朱那味药,若你需要,尽可取一些我的血去”
萧允泽紧蹙着眉“你以为我是为了葵朱才接近你的”
楚宴没有答话。
“我从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因为需要葵朱,连自己的真心也要赔进去。”
楚宴是真心想给萧允泽一些血,让他不再发病的。
他以为事情会如同他预想的那样进展,只是没想到萧允泽却不肯要他的血了。
暖风吹得人微醺,萧允泽默不作声的送他去了宫门。
可唯有楚宴知晓,他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了,却全身心的朝他表现
我想要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楚宴很快就回了周家,那天很早就睡了过去。
等了几天之后,皇后那边就有消息了。
他终于和乔家退亲了
皇后就传了口信过来,说事情不需要楚宴动手,都给办妥了。
周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哭了好半宿,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肿的。
“这么好的亲事,乔家怎么说退就退”
楚宴有些心虚,不想让周母知道这是他的主意“母亲,你就别伤心了”
“可这件事情也太快了,他们连文书都不曾备下”
“母亲,其实这事儿是因为聂侯爷的小姐看中了乔公子,皇后想把她许配给乔公子,让我挪位呢。”
周母睁大了眼“什么,竟有这种事我可怜的儿啊”
楚宴叹了口气,心道周母有分不清他是女儿还是儿子了,显然是病又犯了。
“退亲也好,之前我落水,就是聂思语害的我。”
周母倒吸一口凉气,怔怔的看着楚宴。
“母亲,乔公子爱慕者众多,我这身子如何应对得过来嫁入乔家就是让我去死。”
死字一下子触动了周母的神经,她嘴唇泛白“不”
“这就对了,所以母亲别再为了这件事情而伤心了。”
周母脸色凝重,恍惚的点了下头。
等送走了她,楚宴觉得退完了亲,身上的包袱都减轻了似的。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楚宴很是兴奋,当即喊来了丫环“帮我准备一套衣服过来,我要出去逛逛”
“小姐要出府是想去哪里”
“我去哪里,还要事事都朝你汇报么”
丫环见楚宴发了怒,顿时跪了下去“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宴摆了摆手“快去给我拿一套衣服来,记得要男装。”
丫环牙牙学语似的“男装”
“当然。”
丫环张大了嘴,虽然难以置信,还是去给楚宴找来了一套男装。
楚宴换下了身上的襦裙,总算是穿上了男子的儒衫。
他从周家后门出去的,周珏的身份仍在,只是被周老爷说他比周盼还体弱,就送到乡下一直由祖父照看。
烟雨绵绵,雨丝落下。
楚宴打着一把油纸伞,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
前几日,他收到了一封书信,是幼时好友宋殷所寄。
那个时候的原主是以男子身份同他相交,所以今日的楚宴也把女子衣物给换下来。
当他走到约定的地点时,宋殷还没来。
楚宴便在酒楼里坐下,将纸伞收拢“小二,来一壶茶水。”
“好嘞。”
小二闻声赶来,在看到楚宴的脸时,不由微微愣在原地。
他的脸本就雌雄莫辨,如今被外面的烟雨给打湿了些,就像蒙上了一层蜡,变得柔和而朦胧。
小二回过神来,连忙去给楚宴上了一壶茶,还有些分不真切那到底是个羸弱的姑娘,还是秀气的少爷。
茶终于上好,楚宴这才为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
因为要见故友,又穿着男装,楚宴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
他早来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又下着小雨,楚宴捉摸着宋殷应该还会来得更晚些。
左右宋殷小时候就是这样吊儿郎当的性子。
正当楚宴走神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弯下腰,在他耳垂边说道“周姑娘,好久不见。”
楚宴立即戒备的朝后面望去,见到的却是萧允泽的脸。
“殿下”
那天之后,他们已经有三日没见面了。
楚宴还以为萧允泽在生他的气呢。
萧允泽颇为新鲜的看着他“今日换回男装了”
楚宴嗯了一声,还记挂着那日的事情,害怕萧允泽还在生气。
萧允泽以为楚宴不理他,就凑了上来“周珏,你还是穿男装比较好看。”
楚宴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萧允泽笑了起来“你不想让我叫你周珏还是说你用周盼的名字用习惯了,想让我同乔翰秋一样叫你盼儿”
原本还有些愧疚的,一听萧允泽这么说,楚宴脸色微沉“请殿下别打趣我。”
“看来还是得叫你盼儿才好。”
楚宴站起身,作势要走。
萧允泽知道把人给逗恼怒了,连忙拉着他“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萧允泽的动作稍重,两人也离得很近。他便看见了自己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他的手腕就烙下了一圈红痕,在雪白的肌肤上,越发明显了。
萧允泽眼尖,很快就松开了些力气。
只是他的眼神完全暗了下去“怎么这么娇弱。”
因为萧允泽说得小声,楚宴没有听清,便问“你刚才说什么”
萧允泽但笑而不语。
楚宴越发狐疑的看着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滴滴答答的落在茶楼的青瓦上。
正好萧允泽在这里,楚宴想为那天的事情道歉“殿下,我”
楚宴没说完,萧允泽就开了口“周珏,有时我会想,你到底对我有哪处吸引力,教我一次次厚着脸皮的贴上来。”
雨滴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把萧允泽后面几个字的声音吞灭。
“那日你这般质疑我,我分明很生气,可今日见了你,又眼巴巴的过来了。”
楚宴也知道萧允泽许多话只是打趣,他若真的想对他做什么,直接来便是,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么
“那那天皇后之后的家宴,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皇后家宴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和乔翰秋退亲,只要不危害到你,我管她们怎么对付乔翰秋”
再说了,萧允泽又不是傻,还要好心的去帮自己的情敌。
他可做不到。
楚宴一时笑出了声,这理由太犀利了,他反驳不动
不过他嘴角的弧度不能笑得太大了,原主可是个死板的性子,听到这话首先得呵斥萧允泽的。
楚宴舍不得呵斥,只能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
所以那天萧允泽才这么护着自己啊。
楚宴心里那小小的不爽也解开了不少,雨越下越大了,楚宴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见宋殷的,连忙把注意力移到了这边来。
不行,得做正事儿。
等了好长时间,楚宴见宋殷还没到,不由有些烦躁。
他朝外面望去的时候,没想到没看见宋殷,反倒是遇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这家茶楼。
楚宴大惊,直接推着萧允泽走到了隔间里去。
两人就站在了狭小的角落里,而好死不死他们二人竟然进了他们身旁的隔间。
楚宴更是紧张了起来,自己现在穿的可是男装
“你这么把我推到角落里,就不怕我喊吗”
楚宴咬牙“喊什么喊你还以为自己是姑娘家吗”
“是姑娘家我就抵抗了,还好我是个男人。”
萧允泽毫无抵抗,全身都放松下去,似乎很期待楚宴对他做点什么。
两人保持这种姿势,而隔间那边的两人已经开始交谈起来了。
“聂靖云,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
聂靖云给他倒了一杯茶“纪神医,你听说了吗乔家和周家退亲了。”
纪子尘沉默了下去“知道。”
“翰秋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纪子尘抿着唇“日日酗酒,还总是念着周盼的名字。”
聂靖云低着头,那天的试探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比乔翰秋还
“你还没说,你约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这样是得不到翰秋的心的,你知道翰秋为何那么喜欢周盼么”聂靖云的笑容里充满着自嘲。
纪子尘蹙眉“为什么”
“或许男人都偏爱柔软的事物吧。”
那你呢
纪子尘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没有问出口。
“这样根本不算回答。”纪子尘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聂靖云看向外面的雕花窗,半倚着身子望向外面的烟雨。
杳杳石子道,行人渐少。
“你真的还那么厌恶周盼么”
纪子尘沉默了下去,原本该走的,却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脚步了。
聂靖云看向了他“纪神医,你有法子治好周盼的心绞症么”
“有,可我不想救。”
“他已经不是翰秋的未婚妻了,你还忌惮着他做什么”
纪子尘说“你是来当说客的”
聂靖云嗤笑了一声“不,只是我忽然之间明白周盼对翰秋的心了,他比我们谁都希望翰秋安康。”
当听到了这里,萧允泽的眉头皱起。
他望向了楚宴,这段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楚宴依旧细细的聆听着,似乎听得入神。
萧允泽拦住了楚宴的腰,眉眼带上了几分笑容“你说,他们若是看到这一幕,还会不会觉得你对乔翰秋一心一意”
楚宴下意识的拉住了他“你别乱来”
这人醋坛子又打翻了
“你明明都和乔翰秋退亲了,他们还这么说,不是污了你的名声”
萧允泽的语气一顿,眼里裹着黑暗,“还是说,真的如他们所说的这样”
楚宴暗叫倒霉,他和萧允泽遇见,每每都是遇到这样的情况。
“我只是希望乔翰秋幸福美满,你能叫出周珏这两个字,就知道我们周家发生了什么糟心事,乔翰秋是无辜的”
萧允泽嗤笑了一声“无辜你听听看那边在说什么吧。”
萧允泽这样子,似乎知道了什么似的。
楚宴不再说话,而是屏气凝神的仔细聆听那边。
“你说周盼比我更喜爱翰秋你凭什么这么说”
“上次那些匪徒,你以为为何翰秋不追究以他对周盼的喜爱,若真是匪徒的话,恐怕跑得比谁都勤快吧。”聂靖云将事情隐瞒了些,转述给了纪子尘听。
不仅是纪子尘愣住,在一边隔间偷听的楚宴也呼吸紊乱。
“怎么样知道乔翰秋的真实面目了吧”
楚宴朝萧允泽望了过去,脸色微白“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你进宫那日知道的。”萧允泽声音沙哑,“知道了乔翰秋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才下定了决心。”
楚宴面露疑惑“”
“下定了把你抢过来的决心。”
楚宴暗骂了一句疯子,他若以后登位,乔翰秋就是他的臣子。
一个君主,竟然惦记臣子的未婚妻,这是什么道理
挣扎之中,楚宴不小心绊倒在地,还碰倒了一旁的茶壶。
滚烫的茶水就要洒在楚宴的身上,楚宴狠狠的闭紧了眼。
可他一直没感受到那烫人的东西砸到自己,再次睁开眼,他看见萧允泽挡在他的身上,肩膀完全被掉落下来的茶壶给砸到,滚烫的茶水就湿润了他的衣衫。
萧允泽疼得皱紧了眉头“你没事吧”
看见他受伤,楚宴再也不折腾了,而是紧张的看向了他“你没事吧”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句话,萧允泽的眼带诧异,随后闷笑出了声。
这么关心他呀
楚宴伸出手去碰了下他的肩,萧允泽撕了一声。
他连忙问“还有知觉吗试着动一动。”
萧允泽见楚宴的眼底有心疼,他的心像泡到了温水里“有知觉,只是很疼。”
楚宴松了一口气“我们离开这儿,找个大夫给你好生看看。”
“你不听下去了”
楚宴摇头“不听了。”
萧允泽的眼底总算是带上了笑意,身上分明是疼的,但此刻就像是吃了糖,直接甜到了心里。
等萧允泽准备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倒在楚宴身上的时候,发丝上的发带同他的交扯了起来。
一起身,就扯了一下头皮,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楚宴顿时疼得眼带雾气。
“你等等,得找个刀子割开。”
正当两人保持着这种姿势的时候,迟迟赶来的宋殷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歉我来晚了”
话还没说完,他刚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尤其是,楚宴被压在了萧允泽的身下,眼带雾气,衣衫凌乱,一看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宋殷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了几声。
“闭嘴。”萧允泽不满的说。
宋殷结结巴巴的“周周周盼,你在做什么啊”
宋殷叫得这么大声,一听到这个名字,隔间那边的两人脸色都变了,知道了周盼就在隔壁。
他们还以为是中了计,被周盼听到了这么多。当两人也走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宋殷看到的这一幕。
楚宴“”
这个宋殷一定是根搅屎棍
大型公开处刑现场,呵呵。
完了,他是男人的消息一准儿没多久就会传到乔翰秋的耳朵里了。
楚宴心死如灰的说“你们能不能给我一把刀,我的头发和萧允泽的发带缠在一起了。”
殊不知,这样的场景给两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聂靖云脑子充血,死死的盯着角落的一侧。
外面下起了雨,屋内还没来得及点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沉。
茶水洒落了一些到楚宴的发丝上,让他的头发也湿润了一截,便有些紧贴在了他的脸颊上。湿漉漉的眼,就像外面轻薄的烟雨一样,那么轻柔,却惊艳了在场的两人。
尤其是,两个喜好男色的人,看见了穿男装的楚宴。
这下子他们的眼神顿时变得炙热起来。
怎么说呢
穿女装的楚宴固然是美,但看惯了穿男装的他,如今楚宴身着青色儒衫,只是寻常款式,却让他们觉得有一种病弱和温润,这是其他人身上没有的。
聂靖云嗓子沙哑“你在这里听了多久故意跟着我进来的”
这话宋殷可不爱听了“我三天以前就约了他来这儿,怎么变成偷听了”
聂靖云看向宋殷“你是何人”
“我是周盼的幼时好友,之前家父外放,便跟着父亲去了一个小县,如今父亲被提拔成了陵济官员,我们也自然举家迁回来了。”
聂靖云皱紧了眉头“我没兴趣了解你这些,我是说周盼养在深闺,怎会认识你”
宋殷完全听了个笑话似的大笑起来“我说,周盼虽然身体柔弱,但你用养在深闺这样的词,怕是不好吧”
聂靖云“”
宋殷抽出了身上带的利器,递给了楚宴“我看你们是认识的,既然今天不方便的话,我隔几日再找你叙旧吧。”
楚宴总算是隔断了相互缠绕的发丝,把利器又还给了宋殷“劳烦你了。”
宋殷笑道“没事,没事。倒是这么久没见你,你”
他话说到一半,楚宴还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宋殷难以启齿“你喜欢男人”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楚宴,搞得他说不出话来。
楚宴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好像是个女人,说喜欢男人恐怕就萧允泽明白。他艰难的点了下头,只能等之后再跟宋殷解释了。
宋殷有些尴尬,没想到幼时好友长歪了,现在竟然喜欢了男人。
他常年混迹风月之地,很多观念也没那么古板,只是还是不太能接受楚宴喜欢男人的事实。
宋殷还想劝劝楚宴,无奈现在这么多人,他根本不好跟楚宴说话。
他只好朝楚宴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聚。”
宋殷告诉自己,他下次再劝劝友人。
楚宴点了下头,宋殷才逐渐消失在这茶馆里。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耳畔似乎还能听见那哗哗的雨声。
雨丝成珠,低落在了外面的水洼里,像是砸进去一般的溅起了水波。有的又滴在了瓦片上,滴滴答答的像是一首乐曲。
楚宴从地上坐起身,又把萧允泽也拉了起来。
聂靖云似乎终于从混乱的状况里理出一丝头绪来“你怎么穿了男装出来,身边也不带个随从”
纪子尘瞥了聂靖云一眼“在问这些之前,似乎该问问他为何会和大皇子在一起吧”
两人的语气很是不对劲,就像是在吃醋一般。
“宋殷已经跟你们解释过了,我今天不是出来见大皇子,而是出来见他的。”
“那你一个女子,单独出来见外男也不对”
楚宴很是疑惑“聂靖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知道你和纪神医都喜欢乔翰秋,现在我同他已经退亲了,我又不喜欢他,就不是你们的情敌了。”
聂靖云一阵语塞“你怎么这么无情,才退亲就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而且他不信楚宴不喜欢乔翰秋,那次的他敢拿性命护着乔翰秋,不是男女之情,是什么
“我和乔翰秋退亲,你们不应该高兴么”
楚宴的话激醒了聂靖云,他脑子逐渐回过了神,是啊他该高兴啊。
而一边的纪子尘也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聂靖云,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聂靖云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重新站回了自己的立场。
只要翰秋喜欢他的一天,楚宴就是他的情敌,他该厌恶算计的对象。
一直没说话的纪子尘朝楚宴看了过去“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奇怪,你的脉象虽然虚弱,但还是比一般女子要来得强健些。”
楚宴知道自己就算能糊弄过聂靖云,也糊弄不过头脑清醒的纪子尘,所以他早早就没有为自己辩解了。
纪子尘看向了楚宴,说出了后面的话“而宋殷说和你幼时是好友,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姐会认识外男么周盼,你是男子”
楚宴并未反驳,而是站在原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就已经算是默认。
听了纪子尘的话,聂靖云脸色忽变,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楚宴。
而一旁的萧允泽也没有说话,显然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了楚宴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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