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关厌棠陪同君卓彦进遗迹寻传承,为保护唯一的小公主,关家派遣出来的人俱是修为与地位都极高的元老,不是灵帝就是灵君,放在外界,个个都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
可就是这样让世人崇敬膜拜的一众人物,江衍仅动了动手指,就把他们送去了地狱。
没了这些元老,日后的隐世关家是否会如陆家那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尚且不知,反正那怔怔望着一地尸首的关小公主,下场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众人这样想着,就见江衍抬了抬手,浸透鲜血的长绫回到他身边,乖巧着不动了。
长绫上的血连绵不断地滴落在地,间或落到衣摆上,让那颜色红得更加深重,江衍也没刻意避开,只对关厌棠说道“没了关家,你什么都不是。”
他声音很轻,怕惊动了什么一样“真正的你,一无是处。”
因为生在关家,各种资源不计其数,各种宠爱数不胜数,所以关厌棠从小就与众不同,也所以从小就天资过人、深谋远虑、名动朝歌。
却也正因如此,无形之中养出了恃宠而骄、自视甚高、强取豪夺的脾气,她认定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她不认定的,一概要消失,永远都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最好的例子,就是她认定君卓彦是她的人,除她之外,胆敢接近君卓彦的都是她的敌人。陆怡之死,江衍坠崖,这些都是她算计的,只因她觉得他们会把君卓彦夺走,这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自己的地位。
她不曾想过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后果。
以致于到了今天,君卓彦对她越来越冷漠,她却仍旧固执地跟着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过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想必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毕竟她背后有关家,她不管做错什么,都有关家来为她善后。
她无所畏惧。
而江衍现在做的,就是践踏她的骄傲,打碎她的傲骨,让她认清是她太过无理取闹,才得罪了他,进而害得关家人因她悉数死亡的事实。
不狠狠打醒她,她还是会认为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是迫不得已,才会造成今天这般局面。
人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和我一般大。”江衍又说,“我是灵圣。你是什么”
我是灵王。
此时的关厌棠头脑不太清明,只能迷迷糊糊地想着,听江衍继续说道“没有关家的保护,你能活着走到这里”
不能。
“强者为尊。我是强者,你凭什么说我错”
对,不是你错,是我错。
“知道自己错了吗”
知道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仗着关家就有恃毋恐,我不该仗着关家就为所欲为,我不该仗着关家就那样任性地对付你。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关厌棠终于崩溃。
泪水“唰”的流出眼眶,她弯了脊背伏在地上,慢慢伸手捂住脸,痛哭出声。
再看了眼关厌棠,江衍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君卓彦。
“现在,轮到你了。”他说。
君卓彦默了默“你要杀我”
江衍道“我上次说过了,我再见你,必杀你。”
君卓彦没回话。
江衍又道“不过我最近得知了一件事,这才想起我原本是要奉命杀你的。”
君卓彦听了,动了动嘴唇,想问什么叫奉命杀他,但终究没问,只道“何事”
“真正的君卓彦早就死了。”江衍语速缓慢,给足了他反应的时间,“你冒充君卓彦,做尽一切不该做的事,还窃取创世神的东西,妄图以邪道入圣你到底是谁”
语毕,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关厌棠更是陡的止住哭声,不可置信地望过来。
他不是君卓彦
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想起很多年之前,他刚当上摄政王的那会儿,的确是性情大变,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那时她以为是因为失去了父亲和兄长,才导致他有所改变。现在想来,究竟要多么巨大的悲痛,才能让一个人看起来根本像是另一个人,让她感受不到半点熟悉
这样的话,她喜欢的人,到底是那个早就死了的人,还是眼前这个人
关厌棠越想下去,脑子就越乱。不亚于惊雷般的冲击让她重新伏倒在地,她双手抱住头,痛苦到无法言语。
不过这时没人关注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君卓彦身上,想看他的回应。
而他的回应果然也很坦荡“你说得没错,我不是君卓彦。”他静静地道,“至于我是谁我已经记不得了。”
如何冒充一个人
告别自己的过去,掩盖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当成对方,按照对方的人生轨迹活下去,彻底活成对方的样子
世人只看得见他表面风光,谁人能知他背后苦楚
这些年来与各方势力博弈斡旋,日复一日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他小心翼翼地活着,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伪装,做梦都在担忧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有人撕破他的伪装,把他最肮脏的心思昭告天下,从此人人得而诛之,遗臭万年。
而今最为担心的梦境成为现实,伪装被扒下,他仿佛赤身露体地站在雪地里一般任人观赏,那些目光刺痛到极点,他却反倒释然了。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记不记得都无所谓。”江衍说着,抬手握住长绫,比先前还要浓烈上几分的杀机呼之欲出,“我总归是要取你性命的。”
君卓彦涩然道“你当真要杀我”
江衍没出声,只用挥出长绫的动作回答了他的问题。
杀气四溢,原本丈许的长绫霎时变得极宽极长,夺目的红铺天盖地而来,封住所有前路和后路,身处其中的人犹如蝼蚁,生死尽被他人掌握。
看江衍毫不犹豫地就对自己下了杀手,君卓彦扯了扯唇角,终于明白何为心如死灰,何为认命。
罢,罢。
当初他要杀江衍,如今江衍要杀他,这是他欠他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是欠了,就该还的。
否则,如何能够心安
于是没有任何举动,他以束手就擒的姿态安然立在原地,静候死亡的到来。
这般从容赴死的态度看得江衍心中复杂,但长绫还是势如破竹地冲到了他的面前,毫无停顿地穿过他的胸膛。
刹那间,血肉模糊,心脏破碎,骨头也一寸寸地断裂。
难以言说的剧痛传遍全身,眼前开始发黑,君卓彦看到地狱就在不远处,他抬脚就能跨入。
马上就要死了,他却张了口,低声问道“你可曾真心待我”
“事到如今,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江衍没有正面回答。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目光漠然,好似君卓彦的死无法让他有半点动容,语气也是极漠然的“难道我说是,你就能死得安心一些”
他说得讽刺,可君卓彦听着,低低笑了“我知道了。”
真心与否,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清楚的。
他心里明白就好。
眼前再看不清什么,失去意识前,他想,其实死在江衍手里,挺好。
至少是死在了他真心对待过的人的手里
江衍收回长绫,正考虑要不要把君卓彦的尸身收殓了,就见关厌棠此时动了动,手脚并用着往君卓彦身边爬去。
她爬得慢,爬一点吐出一口血,爬一点喘一口气,可即便如此,她仍坚持着不肯放弃。等她终于到了君卓彦身边时,她整个人好像刚从血池里出来一样,骇人极了。
她剧烈地喘气,瞳孔都要涣散了,却还是双手颤抖着把君卓彦搂进怀里。
“不管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的人。”她双手越搂越紧,仿佛在搂着她此生最为重要的东西,喃喃道,“我只有你了。君卓彦,我只有你了。”
她自言自语着,神情癫狂,竟已是疯了。
江衍默然看着这一幕,系统也安静地不说话。
须臾,他抬起手,发现指尖不知何时沾上了血。他正要将其甩掉,斜里伸来一只手,黑芒微闪,血迹被抹去,那人顺势握住他的手,力道不大,却给人一种无法挣脱的坚定之感。
转头一看,果然是宋祁言。
宋祁言看着他,不经意地凑近,亲了下他的脸,继而又往中间移了移,吻住他的唇。
亲昵,但不缠绵,像是在安慰他一样,有种别样的静默的温柔。
江衍没动。
片刻后,他推开宋祁言,手也抽了出来。
他转过身,神情平静且庄重,举步踏向前方的银色王座。
一步是廊清寰宇,一步是苌弘碧血。
一步是天命攸归,一步是君临天下。
振衣,拂袖,年少的灵圣于王座上肃然而坐,一双眼仿佛看尽世间,最是一场青云万里。
千里同风,凤引九雏,此日当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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