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有些吵耳的蝉鸣声,在屋外树林中连绵不绝,偶尔还有浅沟河塘里传来的咕咕蛙鸣。
夏日的蝉鸣蛙叫盘旋在夜空中,随着有些闷热的夜风下到处呱噪着,然而到了大路边那敞开四分之一门的李家老屋处,陡然弱了三分,似乎被挡在了这正讲着鬼故事的小圈子外。
“姥姥,所以铁头是河神老爷给送回来的”竹床边,一名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抬头问。
今天晚上停电了,夏天又热,李翠月闲着没事,就把门廊下的折叠竹床打开来,带着几个孩子在房子进门的廊下,躺着小竹床纳凉。
小孩子待不住,躺在竹床上也不老实,闹着李翠月要听她讲故事,还要听鬼故事。
李翠月最不爱神神叨叨那一套,脑子里哪有什么哄小孩子的故事,索性将从前的一些诡异的经历拿出来讲。
这会儿讲得正是元溪小时候差点被河神收走的惊险事,几个皮猴全都瞪大眼睛安静听着,直到姥姥讲完才想起发问。
见姐姐心心开口,她旁边当了回故事猪脚的元溪立刻竖起耳朵,他也很好奇呢,“姥姥,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所以咱们那河里真的有神哇”
大门开了左侧上半边,仿佛是个小窗,偶尔能从外头进点风,勉勉强强解点暑气,李翠月手里还拿着一把开了口的芭蕉扇,时不时给自己或哪个冒汗的孩子扇两下降温。
一边扇,李翠月一边没好气地点了点元溪凑上来的脑瓜子,“哪里有什么河神,你那是运气好。”
李翠月的无情发言,霎时打破孩子们刚刚升起的幻想。
心心嚷嚷道“怎么会没有河神呢那铁头是怎么被送回来的”
小名铁头的元溪继续鹦鹉学舌地跟着叫“是啊,那我是怎么被送回来的”
“都说了是有风。谁知道你当初怎么调皮,爬到纸船上,到处找不到你,差点把姥姥吓死。也是你命大,恰好那艘船的胶质量比较好,又恰好那天晚上有风,不然你就真的要沉到河里去喂鱼了。”讲故事归讲故事,谈习俗归谈习俗,李翠月绝口不提什么河神老爷送回来的事。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李翠月还是个挺坚定的无神论者。
哪怕走夜路当面见到鬼,李翠月也会觉得那是她的幻觉,更别提元溪这种凑了巧的事,在李翠月看来一概都是自家外孙福大命大。
姐姐心心和元溪不禁发出失望的唏嘘,倒是元溪的表哥小宇,对元溪当主角的故事不太感兴趣,磨着李翠月再讲一个,“奶,这个故事我好像听过了,你是不是之前讲过怪无聊的,再讲个有趣点的啊”
最好讲个他当主角的故事
“哪里无聊了,我和铁头都是第一次听姥姥讲呢”姐姐心心嫌弃小宇打岔,不死心地追问,“姥姥,如果不是河神老爷,铁头之前病得那么重,怎么回来两天就好啦”
再次成为话题中心的元溪眨了眨眼,又一次复读机一般跟着姐姐问“是啊姥姥,我怎么那么快就好了”
元溪的爸妈在城里打工,元溪从小就被扔在乡下,被姥姥家带着在似水村里长大,直到今年暑期,满六岁的他才被爸妈接走,本来是准备让他在城里上小学的,却没想到刚到城里,元溪就开始生病。
还病得很重。
元溪前段时间上吐下泻,高烧不断,他爸妈带他去医院看了很多回,病情却总是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半个多月时间元溪几乎都在浑浑噩噩中渡过,吓得元溪爸妈差点以为要给他准备后事了。
病急乱投医之下,也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什么,两人将元溪又送回了乡下。
可巧,在城里总是生病的元溪,回乡才两三天,就不药而愈了。
眼下看着好得竟像是没有离开村子时一般,虽然小脸瘦了些,但已经恢复当初活蹦乱跳的样子。
这桩事在村里人看来也是非常神奇,不少乡亲都在暗自嘀咕玄乎,但在李翠月眼中还是觉得巧合,“这都是凑巧了,元溪从小在这边长大,头一次去城里可能水土不服,所以病情才反反复复,回来就好了。”
“噫”孩子们失望的唏嘘声更大了一些。
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水土不服,但是见姥姥说得斩钉截铁,幻想再一次被打破。
元溪想起另一件事来,立刻一个跟头翻身而起,“姥姥,河神祭祀啥时候办”
李翠月“早就不办了。”
元溪啊了一声,人又坐倒下去,竹床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元溪差点从小竹床上翻下去,被李翠月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
这下连装作不感兴趣的表哥小宇也一脸失望,跟着追问道,“为什么不办”
“没啥用,还费事费钱,办它干啥。”李翠月提溜着元溪坐好。
现在新社会了,年轻人都在放眼外面的世界,开始唾弃一些旧的习俗传统,尤其是祭祀这种看起来耗钱耗力,又没啥用处的封建迷信活动。
这两年陆陆续续闹了几次都没办起来,现在是彻底停了。
不办正好,不然挨家挨户都得去帮着忙活,当年她们家就是忙起来差点弄丢了外孙,把李翠月吓得够呛。
现在也就一些村里的老人们挨到祭祀时节就开始唉声叹气,整日嘀咕着怕不是要被河神怪罪。
然而这些年风调雨顺的,也没见哪里有河神冒出来怪罪,这让原本就觉得祭祀没啥用的村人们,进一步坐实了自己的想法,更加懒得理那些长吁短叹习俗不可废的老人。
“妈”
门外头传来声音,李翠月从门上的开口看去,见小女儿和元溪姥爷他们都回来了,顿时起身来,挪开竹床给他们开门。
手中的芭蕉扇被李翠月随手递给了最小的元溪,三个小的被赶到一边看姥姥把门打开,然后就一窝蜂地又围到李丽云和姥爷身边。
李丽云他们带了一兜子蜡烛和火柴回来,还有几节手电筒的备用大电池。
“今晚上不会来电了,听说在维修电路,说不定要停电两三天,我多买了些蜡烛备着。”
听到要停电这么久,元溪他们三个小孩顿时痛苦地大呼小叫,没有电视看了,也没有电风扇吹了,好难熬的夏天
不过很快,小孩子们就被点燃的蜡烛吸引了注意。
元溪左手拿着一根蜡烛,右手拿着芭蕉扇,看哥哥姐姐都跟着小姨去屋里放蜡烛了,他正要屁颠颠跟上去,想起刚刚的故事就放下了脚步,再抬起脚走路时,腰也挺了背也直了,变得优雅了很多,颇有点拿腔拿调的派头。
他可是河神老爷亲自送回来的,是故事的主角
元溪一点也不信姥姥说的没有河神,村里不少人都说有,姥姥肯定是骗他的
元溪一边颇有派头地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一边拿着姥姥递给他的芭蕉扇吧嗒吧嗒地扇着,心里飘飘然地感受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美滋滋。
明天他的小伙伴来找他玩,他定要把自己的隐秘身份拿去吹嘘吹嘘。
“铁头,干什么呢你身体刚好,赶紧进屋来睡觉。”小姨李丽云发现了落单的元溪,探头来叫,表姐心心也伸头跟着小姨一起叫。
“来了”元溪嘴上说着来了,脚下还是迈着他优雅的步伐慢慢地摇摆过去。
这螃蟹一样的步伐看得李丽云眼角抽了抽,又觉辣眼睛又觉有趣,等外甥走到跟前,忍不住伸手搓了搓他的小圆脸亲香一番。
元溪vv
床头的蜡烛流了小半根。
被窝里的元溪,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似乎被谁抱着在跑,有些颠簸,眼皮掀开一些,元溪看到了他妈妈。
可妈妈不是在城里吗怎么抱着他,抱着他要去哪
元溪看到他妈一脸焦急地抱着他进了一个院子,进院时,奄奄一息地元溪被烟呛醒,瞥到院子里一个装满香灰的大缸,还没看清,就转头到了一间黑咕隆咚的房间内。
周围好像到处都蒙了一层黑雾,元溪怎么用力都无法睁开眼睛,却又诡异地能模糊看到周遭,只是看不清楚。
元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供台,供台上上下下摆放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尊神像,下方则是各种贡品,香烛香炉。
神像的眼睛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好像在看着元溪一般。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走上来,元溪看到那老婆婆凑近瞧了瞧自己,老婆婆那双有些反白的眼睛,好像和闭着眼睛的元溪产生了对视。
这婆婆的视线,让元溪有种无处可躲的感觉。
“河神童子。”
“纸人替命”
耳边妈妈和那个婆婆在说话。
元溪耳朵眼里像是过了水,一有声音入耳,就发出嗡嗡的长鸣声,但是他们说到这两个词时,元溪却听得格外清晰,清晰得像是已经从梦中醒来般。
妈妈的声音有些焦急,且随着交流越来越急,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很不好的消息。
元溪努力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去听,过水般的耳朵终于渐渐听清楚了点。
“老婆子这么大年纪见过的怪事多了,但这种情况,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是被即将送祭的纸人童子,拉去做了替身,现在就是一个纸人童子的命格。世间千万种命,可能也再无第二个这种罕见的命格。”
“真真的命如纸薄。”
纸人童子
这是在说他
元溪一晃神,耳边的声音再次变得呜噜不清,耳边断断续续的什么难养活,什么怕水怕火,什么山精野怪欺负啥啥。
元溪迷迷糊糊地努力清醒,声音终于又渐清晰了,甚至在注意力集中之下,元溪隔着眼皮看到的情景也越发清晰起来,他清楚地看到妈妈和那老婆婆脸上的表情,一个异常焦急,一个异常严肃。
“你们想让他好,就必须得赶紧把人送回去。离开久了,怕是神仙也难救。”
元溪妈妈希冀地问“是不是再大点就好了等他再长两岁可以来城里上学吗”
“不行,绝对不行,别说再长两岁,再长十岁都不行。而且你们村儿里,也不一定能反正先别让他出村,养到18岁再看情况。”老婆婆欲言又止话里有话。
元溪妈妈满脸愁容“可是孩子这么大了,得上学啊,您能给想办法破破吗”
“破不了,这个不是普通的情况。”
“你给想想办法吧,现在只是小学还好,但以后还要上中学上大学,我家孩子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小破山村里,那他以后还有什么盼头”元溪妈妈的语气越发愁苦,甚至对自己从小生活的小山村也充满了怨怼。
耐不住元溪妈妈再三哀求,那个老婆婆终于有些松口。
“除非”
除非什么
元溪竖起耳朵正要去听,陡然感到一阵尿急。
非常急
好像再不起身去上厕所,就要尿裤子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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