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信我也无妨。”男子心平气和地说道,话语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说服力,“神女的魂魄还能回来,这的确令人意外。但公子可仔细想想,这短短时日以来,神女性情变化如此之大,昆仑君又怎会没有丝毫察觉”
“曾经,薇薇爱你,敬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现在的神女厌你,憎你,只会重新剥夺你得到的一切。公子以为,当你和神女决裂之时,沈瑱是会选择自己真正的女儿,还是选择你”
“诚然,公子身边还有一些忠诚之人,但公子进入昆仑的时日到底不久,真正只忠于你的势力实在单薄,羽翼未丰。光是神女一个诏令,就能撤走你身边所有玉昭卫,令你举步维艰。”
“这一次,又在成婚不久便与你解契,闹得天下皆知,让你沦为三界笑柄。神女这般厌憎你,方一解契便迫不及待与你宣战,若有她在,公子又如何能安然地继续呆在昆仑”
“公子往后的路,难矣。”
那人的声音娓娓地传递入沈薇灵台,每一句话都直击殷无觅的要害。
殷无觅听完他所说,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神识波动,不让对方察觉他的心念。他并未表露出信与不信,只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男子的语气始终笑意盈盈,谦和有礼,“我非昆仑之人,公子也不必费心猜测,到了合适的时候,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非昆仑之人,却对昆仑之事了如指掌,可见此人能耐。
“我知公子不会轻易信我,公子大可观望看看,事实是否如我所说。不过,无论何时,还请公子记住一点,你我二人是友非敌,一直以来,我和薇薇都是站在公子这一边的。”
殷无觅的神识从相思铃退出,睁开眼睛,他对着铃铛独坐许久,直到听见门外越衡禀报,“山主,主君请你去悬星殿一趟。”
他知道昆仑君会召见他,他一直都在等着。
殷无觅在相思铃上又多下了几重禁制,将之妥善地收起来,起身走出门去。
悬星殿后方,沈瑱依然坐在那一座八仙亭中,宋献将殷无觅引至竹海,便在竹海之外止步了,殷无觅独自进了竹林掩映的深处。
他也并非是第一次来这里,沈瑱接见自己亲近之人,都会在这一片静谧的竹林仙亭中,而非悬星殿内。
不多时,殷无觅便看见了端坐于亭中的身影,桌上烹煮的茶水飘出缭绕烟雾,将昆仑的面目洇染得模糊不清,让人看不透他的神情,也辨不出他的喜怒。
殷无觅不敢细看,他踏入亭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敛衣下拜,双手俯地,将额头深深地贴在手背上,做出一副请罪之姿,惭愧道“拜见父君”
他顿了顿,又立即改口道,“主君,是我辜负了主君的期待,未能化解殿下心中怨气,也未能同殿下维续姻缘,甘受主君责罚。”
神威压来身上,昭示着昆仑君的不满,殷无觅只觉恍如有一座大山忽然压至肩上,让他两股战
战,五脏六腑都险些被神威压碎。
只是须臾之间,殷无觅身上便已浸了一身冷汗。
沈瑱一言不发,静默良久,直见他身形摇晃,快要承受不住,才眯了眯眼,敛回神威,说道“起来吧。”
殷无觅从地上起身,额发已被冷汗浸湿,面上更是无一丝血色,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一股血气从喉咙口往外冒。
沈瑱示意他坐,为他推来一杯茶,殷无觅饮下后,茶中灵气流遍全身,才从那般虚脱的境况中缓解过来少许。
沈瑱没有绕弯子,直接道“本座想知道你们进入契心石后,都发生了什么。”
殷无觅不敢欺瞒,将在契心石内的历劫经历一一道出,他现下一边重述契心石内历劫,一边愈发感觉出来沈薇与现在的神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但他并未直说,在与那神秘人对话之前,殷无觅的确是想向沈瑱直接揭露神女被夺舍的怀疑,但对话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他来这里的一路上,便已细思过沈瑱的前后态度。
以前的沈瑱待薇薇绝对称得上真心,从未见他怀疑过自己女儿躯壳里的魂魄有什么问题,因此,殷无觅对于那暗中之人所说的话并不如何相信。
毕竟身为堂堂的昆仑之主,怎么会连自己的女儿被人夺舍都察觉不出丝毫异常来,这说起来,也太过无能了些。
然而,沈瑱对现在这个神女,同样没有表露出丝毫怀疑的迹象,殷无觅不敢贸然去赌,如若现在的神女当真才是那个真正的神女,薇薇才是那一个夺舍之人,叫他们知晓了薇薇的存在,才叫危险,而他在昆仑,也再难有立足之地。
殷无觅就当自己全然不知晓此事,打算先观望之后再做打算,只道“契心石中姻缘解契应当轮回九世而解,可我与殿下之契,只经历四世,便被强行斩断了,姻缘线断之时,我分明还能从其中感觉到殿下对我的心意,我们结契之心,并不曾消磨半分。”
沈瑱在外时,也见到了契心石内姻缘线断得异常,殷无觅叙述之时,又提起了屡次介入他们之间的第三人。
这个第三人是谁,几乎不言而喻,只是却不知他是以何种手段一同进入契心石的。
沈瑱默然听着,心中有所思量。
殷无觅小心地观察着沈瑱的脸色,眼中露出一点愤然之色,继续道“薇薇被怨气影响,难以做出正确判断,又有那羽山少主,在我们当中搅弄风云,试图离间我们。他二十七年便险些害薇薇丧命,如今不知又是抱着什么样的祸心掺和进来的。”
他说的这些,沈瑱心中也正有思量,羽山孔雀刚孵化之时便险些闯下大祸,被他带回昆仑教化,三百年间,沈瑱对他亦用了心,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但有师徒之实。
漆饮光重回羽山后,想来昆仑亦是随时可至,无有丝毫阻拦。就是这份信任和纵容,才让他犯下那等祸事,没想如今他还是不思悔改。
沈瑱沉默良久,他的确想要将漆饮光驱逐出昆仑,但这个时候,他又
不想与沈丹熹再生出什么直接冲突,他并未说如何处置羽山那只孔雀,只问道“如此说来,你还愿意相信薇薇对你的真心仍在”
殷无觅坚定点头,奉上相思铃予沈瑱观看,说道aaadquo我与薇薇经历颇多,才能走到一起,我信她,亦信我们之间的感情。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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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瑱自然认得这个铃铛,他见了铃内那两缕缠绵不休的相思意,心感些许欣慰。
私心里,他并不想见到沈丹熹与殷无觅二人相斗,偏沈丹熹意甚决绝,方才与她在这亭中短暂交谈,沈瑱便已感觉出来,这怨气不止是对殷无觅,还有对他。
熹微宫的宫娥侍从被清退一空,司宫台那边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遴选出新的仙侍送来,熹微宫内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宫内四处只见灯火,不见人影,守宫神兽狻猊趴在宫门两侧,憨憨大睡。
九公主云渺来访,才将这两头神兽敲醒,熹微宫中还没有新的女官,只能由玉昭卫出来接待,曲雾将九公主迎入主殿花厅,为她奉上茶盏。
云渺曾与沈丹熹交好,与她身边人也算熟识,只不过她久未与沈丹熹打交道了,便也许久没见过曲雾。
“沈丹熹变了许多,你倒是和从前一点没变。”云渺颇为感慨道,左右看了看,问道,“曲雾,你们家殿下呢怎么宫里这么冷清”
曲雾一板一眼地回道“殿下昨日为了解契,有些过度劳神疲倦,从晟云台上下来后,便去了澧泉殿中静修,恐怕无法前来相陪,望九公主见谅。”
云渺面上的兴致便渐渐落了下去,她指尖点在茶盏边缘,百无聊赖地划了两圈,转念想了想,契心石解契的确不易,要在里面辗转经历几生几世,还得与自己曾经的心意相抗,单只是想想,便觉得心累,合该好生静修一些时日才是。
只是她留下专是为了与沈丹熹叙旧,想与她找回一起“为非作歹”的旧日情谊,沈丹熹静修,她独个儿留在昆仑倒有些无趣了。
曲雾刚送走九公主不久,便又迎来新的访客,且是同样不能直接拒之门外的人。
在九公主造访熹微宫的时候,沈丹熹早已不在昆仑神域内。
漆饮光一直未醒,沈丹熹也没有一直在旁守着他,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这一次从契心石里走过一遭,竟意外地让她知晓了一些额外的信息,但这些信息实在太零碎了,很难串联起一条明晰的线索来,她需要更多的线头才能理清。
调查之事固然交予旁人去做要省事一些,可沈丹熹每每闭眼想到那山魈向系统奉献身躯之时,口中念念不忘的神君,心底便不由生出一丝阴霾,她心有预感,但需要查实,且不想假手于他人。
她入澧泉殿,并非是想静修,澧泉中心那一座莲台虽为她诞生之地,澧泉又有自净之力,可沈丹熹为山魂水魄之身,对水之气息何其敏锐。
即便殿中早已是一尘不染,莲台明净,灵泉清透,金雾弥漫,但沈丹熹踏入此殿中,依然能从中感觉到一丝残留的血气。她纤眉微蹙,忍着厌恶,捻指结印。
金色的灵雾在澧泉上方涌动,片刻之后,雾中有一点红光隐现,继而凝结为实,从金雾当中析出一滴米粒大小的血珠。
沈丹熹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将血珠收入瓶中,片刻也不想在此停留,转身出了澧泉殿。
百年过去,旧日在昆仑山门上留下的小道,还有一处实在隐秘,还没有被陆吾神将发现,沈丹熹敛了气息,悄然离开了昆仑。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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