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望清楚自己的本质,他无疑是高傲的,可那种高傲其实更多的是与生俱来的孤独。
小时候,那群脏兮兮的小土狗想要和他玩,他觉得讨厌,长大了一些,鼻涕虫一样的堂妹跟在他身后,他觉得厌烦。
再长到十五岁,身体起了一些自然的变化,他接触的同龄人开始抱有性幻想,他们会在背地里议论哪个女生胸比较大,腰比较细,讲着荤段子,传播着小电影,学着抚慰自己。
他从来不参与,只觉得恶心又丑陋。
他在一个不太好的环境中成长,过得无趣且乏味,他喜欢观察着别人,仅仅出于模仿,好给自己选择合适的塑形方向。
就像是画皮鬼用笔沾上一点点用颜料装饰自己自己皮囊,那颜料用最为平常寻常的喜怒哀乐研磨,他一点一点妍饰自己。
这期间,他常常会感到一种短暂的快乐,但是很快又觉得无趣,因为本质还是孤独,没意思。
他有时候会有种感觉,这个世界仿佛是假的,他们像是最精密的代码构建出来的世界,冰冷,灰暗,日复一日。
最孤独的时候,他会做梦梦到自己抱着洋娃娃在说话。
声音断断续续,他也断断续续和了,而那个自己口中最多的一个字是她。
“她又和,别人玩了。”
“她今天,说要去,练舞蹈。”
至于这个她到底是谁,他并不知道,就代入了洋娃娃的角色。
想到这,他忽然瞥了一眼孟越严。
他是洋娃娃喜欢的人,一瞬间,嫉妒占据心脏,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恐惧,抑或者是自卑。
他知道自己有缺陷,可他从未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反正不稀罕别人的目光,可是,洋娃娃,他想要被她看到,甚至注视,可又怕他的缺陷会让她觉得难以负担,选择逃离。
面前的青年侃侃而谈,他拥有优越的家世,不俗的容貌,健全的人格,他喜怒坦荡,爱憎鲜明,从不过分极端,简直像是他的对立面。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一切都比不过他,譬如向日葵和苔藓,被歌颂的永远是向日葵,湿答答的苔
藓则被所有人弃之敝履。
他前所未有地怯懦了,几乎是强撑着这种逃离的感觉,体面地离开,直到宴会结束,他都没有出现在洋娃娃面前。
除了像条狗一样黏着她,他好像没做过其他事。
宴会结束后,他坐在车上,像一抹幽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路,回到房间,他把玩着那把银质的餐刀,然后做了一场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的意义。
芜城的冬天格外冷,这里是南方,很少下雪,可是这年的雪下的格外大,纷纷扬扬,像是无数白色蝴蝶在扇动翅膀。
八岁的江若望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仅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安静地看着一个女孩在团雪球,那个女孩戴着绒绒的帽子,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睫毛沾上了晶莹的雪,一颤一颤的。
她有一张洋娃娃一般的脸,她是程郁理,九岁的程郁理。
她小小的手冻得发红,精力却十分旺盛,开心朝着他叫“望望,快过来,我们一起打雪仗啊,他们都躲在屋子里,怕冷不出来,只有你肯陪我。”
她似乎长大了一些,懂得的东西多了,不再叫他小羊羔,就叫他望望,好像在叫一条小狗狗。
他虽然不喜欢,但也由着她,她难得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了过去,捏了一个小小的雪团,然后程郁理将那个雪团啪地一下丢在他脸上,笑得咯吱咯吱的,“我赢了。”
他无辜地抖了抖脑袋,轻轻甩掉头上的雪,像是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小狗狗,懵懵懂懂,十分温顺。
程郁理虽然长得精致小巧的,实际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再加上温芹的教育让她从不自卑,她对比自己看起来弱小的生物常常会有恻隐之心。
小江若望其实很早就察觉了这一点,所以他时常在她面前乖巧,小心翼翼。
他其实是自私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被舒梦爱过、呵护过,他羡慕甚至嫉妒着有温芹爱着的程郁理,明明他们一样,都没有爸爸。
她走了过去,捧住他的脸蛋,轻轻吹了吹,“笨蛋,你怎么不躲啊,疼不疼”她的手火炉似的滚烫,那么温暖,让他下意识眷恋地
蹭了蹭,他说,“不疼。”
“算了,咱们回家吧,你别冻着了。”
这个时候的江若望比她更像个孱弱的女孩子,需要她呵护的女孩子。
江若望眼里忽然出现一丝抗拒,“不想,回去,再玩一会。”
程郁理了然,“你怕你妈妈会骂你吗那去我家吧,我妈妈做了椒盐排骨,可香了,我特地给你留了好多块。”
郁理很喜欢吃椒盐排骨,可现在换牙,经常咬不动。
他眼睛忽然弯了起来,“好。”
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要朝着电梯而去,露出花圃的时候,忽然听到重物落下的声音,“砰”,近在咫尺,甚至差一步就砸到两个小孩子。
鲜红的血冒着滚烫的热气,滋滋地在雪地蔓延开来,像是有生命的吸血虫,汩汩朝着四面八方攒动而去,差一点碰到江若望的脚尖,好像要把他脚趾咬下来。
程郁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江若望看到,雪地里躺着的,是个女人,一个美艳无比的女人,四肢像是蛇一样扭曲,她眼睛瞪大了,瞳孔涣散,里面无光,只阴冷地倒映着江若望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手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瞬间动弹不得。她像是恨极了他,也许是为了诅咒他吧。
眼睛忽然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捂住了,程郁理的声音一直在抖,却语无伦次地安慰着他,“别看,别看,别怕,咱们回家。”
到最后,她哭了起来,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进了电梯。
她哭得比他还要伤心,朝着温芹道“妈妈,舒阿姨,跳楼了,好多的血,我和望望差点被砸到。”
他其实没有多少动容,虽然手脚麻了,脑子不停嗡鸣,可是,眼皮还停留着温暖的触感,她哭得打起了嗝,被温芹心疼地抱起来不停安慰。
慢慢的,他也哭了起来,温芹是个温柔的女人,也温声安慰着他,“乖,别哭了。”
其实,仔细看,能看到他眼睛是冰冷又漆黑的。
他的眼泪只是为替他哭泣的程郁理而流,他可能被她望了一眼,就恶鬼缠身了,满脑子都是阴暗的思想,也可能是诅咒。
他根本不难过。
温芹打了电话,警察很快
过来处理,忙活了一上午,两个孩子经过一通安抚,终于平静下来,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面吃着饭。
程郁理破天荒将碗里的排骨全部扒给了江若望,江若望一点一点全部吃完了,碗里面的饭粒也舔得干干净净,胃里有了饱腹感,骨子里的阴冷才能驱散一些,他开始发呆。
明明不难过,就是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温芹很心疼他这个模样,低着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若望,你这几天就在阿姨家里住吧,晚上和郁理一起睡。”
两个都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一起做伴也没什么。
程郁理也来捉他的手,不停地搓,眼泪汪汪地问道“你是不是很冷啊我帮你搓手。”他乌黑的眼睛这才转了转,“嗯。”
她还打了电话给江若望的爸爸,通知他舒梦跳楼身亡的事,那个男人,似乎很不耐烦,甚至暗啐了一声,“这个疯婆子”
她心里腾地窜出火来,“你儿子呢,你准备不管他吗”
两个小孩子在这,很多话不便说,她拿着手机进了卧室,这个电话讲了很久。
江若望就看着窗外茫茫的大雪,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
晚上,温芹牵他进了浴室,教他哪个是热水,怎么调节温度,让他好好洗澡,门口留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这样既能看到他,又不会侵犯小孩子的。
温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哪怕江若望因为是个私生子而被人人嫌弃。
程郁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屁股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奇心重,也没什么羞耻感,十分天真,她问道“妈妈,我可以和望望一起洗澡吗”
小羊羔是不是身体都和羊一样。
温芹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可以,他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
程郁理不解,“为什么这样就不可以”
温芹不好解释男女生理构造不同,便道“因为他怕冷,他洗的水很烫,会烫的你哇哇乱叫。”
程郁理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又问道“妈妈,以后望望可以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吗”这样她就有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小伙伴了,永远都会陪着她。
温芹叹了口气,“过几天他爸爸会来接他
。”
程郁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过,她快要失去一个小伙伴了,江若望洗完澡很快出来,他穿着一套程郁理穿过的睡衣,上面的图案都是小白羊。
江若望头发湿答答的,越发像一只小羊羔了,淋了雨后蔫哒哒的小羊羔。
温芹帮他吹头发,程郁理进了浴室洗澡,待忙完一切,她催促两个小孩子上床睡觉。
两个小孩子躺在床上,江若望有些局促,程郁理的房间和他完全不一样,这里全都是童真的装饰,贴纸上有小熊,鲨鱼,向日葵。
他的房间黑漆漆的,像小小的棺材。
他睁大了眼,一直望着天花板,程郁理忽然一把抱住了他,他其实比程郁理更懂一些东西,脸突然一红,他有些害怕,“郁,郁理”
程郁理问他,“还冷吗我妈妈说,你很怕冷,我身上暖,你也抱着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都是虐虐的风格吧。
女鹅现在还是个小太阳,长大后就不是了。感谢在2021020516:56:402021020523:2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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