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到十六岁这三年,是程郁理短暂的人生中最为难过的日子,那个时候,她的精神世界被摧毁,灵魂被困在冰冷的地狱,整个人变得麻木又冷漠。
毫不夸张地说,她差点就疯了。
一个禽兽有心要伪装成斯文人是很容易的,方显显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个中好手,在那一晚的失态之后,他一直都伪装得很好,不被抓住把柄。
即便偶尔他会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可当她发脾气瞪回去,他又会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来,假装什么都没做。
然后在温芹面前,他又会用懊恼的语气说着,“郁理她好像很不喜欢我啊。”
程郁理私底下和温芹说方显的不对劲,温芹根本不相信,一开始温芹还会温声反驳,“郁理,妈妈毕竟是成年人,具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妈妈看得出来,方叔叔是个好人。”
后来,被程郁理说的多了,温芹难得发起了脾气,她红着眼眶责备她,“郁理,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有人爱我,你就是希望妈妈孤独终老对不对”
这个时候,温芹已经被严重洗脑,她觉得方显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而女儿已经和自己产生了隔阂,她是在无理取闹。
程郁理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听到温芹那话,她脸色不可抑制地一阵发白,可她只是抿了抿唇,面上不显半点,从此再也不提到方显。
她觉得妈妈变得不可信任,她只能够信任自己。
她会用尽办法避开方显,周末经常不回家,要么待在寝室学习,要么去图书馆看书,实在被温芹催着回家催得烦,她就借口作业多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她渐渐寡言少语,变得像刺猬一样,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对异性抱有兴趣,很容易心思萌动的,可因为方显带来的阴影,程郁理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而且,她会对喜欢自己的人产生莫大的敌意甚至恶心感。
可就算程郁理做到这个份上,还是都避不
开梦魇,当感觉方显继续用恶心的眼神打量自己时,她只好装作不知道。
而方显看到她不理会的样子,反而变本加厉,他会背地里用言语羞辱她用那种对女孩子极其侮辱的话,“小淫娃。”
程郁理听到后,血液一股脑往头上涌,脸涨成了虾红色,几乎要失语。
过刚易折,越要强的人越容易产生挫败感。
方显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程郁理的自尊和骄傲轻而易举地被这么几个字击得粉碎,以至于有时候她竟然无法控制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来是不是我真的很下贱,才会招惹上这个变态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启动自我防御的姿态,拼命告诉自己
不是我的错。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不想待在家里了,我想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于是,十六岁的程郁理选择了远远逃开这个家,她考去了芜城一中,这里离家里很远,这么一来,她就有了很好的借口远离方显带给她的梦魇。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也彻底从温芹生命中割裂开来了,成了一个边缘人物。
她畏惧方显,就算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把温芹一个人丢到了地狱,不管恶鬼会伤害她,当程郁理察觉到一切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了。
温芹被方显诱导自杀,其实很早就有苗头,只是她不愿深思。
比如,温芹为了不让方显觉得自己水性杨花,她不再出入各种舞蹈演出中,天天在家里,像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甚至她让程郁理也不学舞蹈了。
再比如,方显一旦对温芹冷漠了一些,温芹就会变得极其敏感,整晚上睡不着,一味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
温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附属品。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是雷雨天,温芹打了电话给她,一直在语无伦次地说话,“郁理,妈妈对不起你,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其实很爱你”
温芹的声音呜咽得不成句,却比雷声还要震撼。
她揪着发疼的心脏,无措地问,“妈,你到底怎么了”
那边的温芹只是哭,她也急得差点哭了起来,
这太像遗言了,她不知道温芹遭遇了什么,只好拨通医院的急救电话,报上地址,又冒雨匆匆拦下出租车。
回到熟悉的小区的时候,她莫名想起九岁那年,一个叫舒梦的女人跳楼身亡。
白雪上面都是鲜血。
她眼底也渐渐染上了一层红,巨大的恐慌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她撑着发软的双腿进了自己家,却看到方显不知所踪,而温芹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眼神涣散,鲜血从她手腕处一直蔓延到了门口,像一条条缠绕作一团的小蛇。
那一幕对程郁理而言,是怎么都醒不来的噩梦,温芹的死,让她整个人彻底被割裂。
她拼命在问自己,开玩笑的吧
她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人生呢
她的冷漠麻木在这个时候又变成了另一种极端的状态,自责,无法控制地自责,她不能停止地想着都是我的错,我明明察觉了方显不是好人,为什么不拼命把妈妈拉拽出来
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只考虑自己
后面又变成了妈妈其实一直很缺爱,可我却不能填补她的内心,我是个不合格的坏孩子,我这种人,根本不会为别人考虑,我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
程郁理那段时间一直很恍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可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她自救,她或许是抑郁了,但是她不愿承认这一点。
她的生活变得一落千丈,没了钱,只能搬出原来的高档小区,去住便宜的廉租房,她自虐一般想活着,好像在惩戒自己。
有时候,她会对这个世界冒出突如其来的怨恨。
凭什么她要这么惨
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坏人,彻底堕入地狱,于是经常有意识地约束自己,那种状态,很像是一个机器人,按照程序设定,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
要积极生活,要好好读书,不要一直沉浸在不好的过去
一个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思考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却反反复复去提醒自己,因为,负能量一旦泄露出来,就成了止不住的洪水。
她
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内心的淤泥填埋在深海里。
程郁理这样糟糕的人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终结,虽然她不想死,但也没那么想活着,或许也是好事。
躺在空旷的斑马线上,程郁理失焦的眼神望着蒙蒙亮的天空,其实那个时候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耳朵也听不到什么了。
可莫名地,她会想起九岁的时候,捡到的那只小羊羔。
他叫什么名字,她已经记不清楚了,或者是故意让自己遗忘因为怕念得太多,会下意识将他当作溺水浮木、救命稻草。
可她不配。
小羊羔好像姓江吧。
他应该依旧是白白净净、漂漂亮亮,起码不会过得她这么糟糕。
程郁理这么想着,所以她不知道,看到她倒在马路上,背地里跟踪她多日的少年突然疯了一样跑过来,努力去触碰她,好像去触碰已经没了光芒的太阳,试图用自己体温让她重新变得鲜活生动。
哪怕,她真的死去了。
死人怎么能够复生呢江若望又不是神,他想出了一个很梦幻、很哲学的办法他擅长电脑,就用计算机重新模拟出两个人的人生,让郁理经历一个完美的人生。
可惜,江若望自己对完美的人生也没有概念,创造的世界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郁理肯定不想去拯救谁,那就让她对他尽情使坏也没关系,她可以当一个娇纵任性的千金小姐,所有人都爱她。
至于他,无论多坏的遭遇,他都可以承受,只要她可以好好的。
江若望喜欢程郁理,这是一种很畸形的爱。
童年的成长让江若望默认爱是创伤,越痛才能越爱,只要他承受足够的创伤,郁理就会爱他,只要郁理变成温暖的太阳,就算他是苔藓也没关系。
这种方法,称之为造神将对方神化,而将自己贬低到烂泥里,渴望获得对方的祈求、怜悯、关照。
他奇怪又不可控制地爱着她。
醒来后,明白一切的江若望枯坐在床沿枯坐了很久,他抚摸着自己干冷的心脏,眼睛幽幽的亮。
他忽然推开落地窗,翻越栏杆,来到程郁理的房间,少女
睡得正熟,眉尖微微蹙起,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
他忽然明白,那次在教室里的触碰,为什么会带来遗憾了,因为,他已经无法触碰活生生的程郁理。
江若望弓下身子,在少女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像一晒即化的露水。
他像一个不会表达爱的人形怪物,笨拙又生涩地念着她的名字,“郁理”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有很多想要说的,可是发现自己突然又写不出来挠头
个人觉得,青春期其实比童年还要重要吧,童年其实很难感觉到孤独的,反而是后面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不快乐的,而青春期这个时候,人格没有健全,对外界冗杂的各种认知又没有分辨能力,就很容易变得极端。
还有男主人设其实有点自虐人格,他无法想象一段没有创伤的健康的亲密关系,所以他的救赎就是,用自己的缺失去让对方变得完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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