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理觉得,她的人生变得格外顺利。
无论是她个人的变化还是任务进度。
月考后，她毫不意外地进了竞赛班，和江若望一起,她的成绩也有了特别显眼的进步,从全年级二百名开外,进到了前一百、然后前五十、然后前三十。
与此同时,国际班学生个个都转了性子，隐隐有成为一个另类的重点班的样子。
虽然听着不太科学，但仔细想想其实很正常，有钱人家的孩子本就更容易分配到更优秀的教育资源,只是他们平时太不争气，不肯努力。
现在处在一个积极的班里,这些纨绔们被带动得都开始互相比成绩了,这就导致不少同学回了家还会偷偷找家教补习,成绩提升自然变得越发容易。
自己子女想要好好学习了，这些纨绔学生的父母都喜闻乐见，怀疑自己祖坟冒了青烟,于是，就越发开心地将大把大把的钱砸进去,眉头都不皱。
其中最夸张的是于平的父亲。
听说，他见于平的成绩从吊车尾提升到了三本分数线,大金链子都不戴了，天天穿着唐装,抱着本庄子冒充文化人,哪怕其实他连鲲鹏两个字都认不全。
他逢人就半是吹嘘半是炫耀道“虽然说老子没啥文化，可自己娃娃那么用功，以后要是运气好,进了名校，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给儿子丢了脸不是。”
搞的于平压力越来越大，同时又觉得自己不能让自己爹平白牺牲了热衷大金链子的粗俗审美，于是，他连游戏都不打了，天天抱着书啃。
人瘦虽然了一些，看着却很精神了。
至于江若望。
他似乎知道程郁理慕强的心思，在她某次月考无意中夸过年级万年第一的李烨然后，他当时没表现出来，然后从那次月考后就一直稳居第一。
某个周五，在小书房给她补习的时候，他将她困在局促的书桌里，少年从记忆中的孱弱模样彻底脱胎，身材偏清瘦却一笔一划都是充满了凌厉的劲。
有的人，生来就耀眼，于无人处无声地惊艳。
他的影子将纤弱的她遮蔽。
明明是个充满侵略性的举动，少年的表情却无害，只有在她面前，他
才表现得像是为她俯首称臣的子民。
他一边亲吻着她的脸颊，一边微微祈求道“理理，以后不要夸别人了，只夸我，好不好”
她故意敷衍他，笑容促狭，“好好好，夸你，乖弟弟。”她一边写着题，一边用手顺势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却一把被他捉住了手，又啃又咬。
痒又疼。
程郁理被他逗弄得不得不停下刷题，他俯身望她，眉眼带着几分危险，嗓音也有些抓人，“我现在比你大，你该叫我哥哥的。”
少年身上兼具野性与乖顺两种属性，既像小羊羔，又像野狼，分裂又和谐，哪个都是他，而他真正的样子只有程郁理看得到。
因为，学校里的江若望更像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禁欲又冷淡。
她看着他，露出个笑来，“哥哥。”
仰头从善如流地在他唇上落下安抚的一吻。
少年睫毛立刻无辜地颤动起来，将她紧紧扣在自己怀里，仿佛在享用什么美食一样，细细品尝，他颇为不知魇足，最终玩火。
程郁理推开他，眼睛水汪汪的，唇瓣湿红，他看着她，心里无限柔软。
他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眼睛，指尖在真题上轻轻划动，试图将理智拽回来，好似一个正经的老学究，可惜声音微哑。
“理理，这题答案错了，我仔细给你讲讲。”
时间一晃来到高二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临近元旦。
青溪高中有元旦晚会的传统，十分热闹，是年度一次的盛会，校方为了提高学生参加的积极性，就由学生会操办，一来，可以让学生们借此机会各展才艺，彰显青溪高中的素质教育，二来，可以拉到不少赞助。
这个时候，程郁理的脸已经完全好了。
天气渐冷，校园里的香樟树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程郁理穿着白色的羽绒服从教学楼下经过，她睫毛处挂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唇色绯红，脸色雪般白，远远看来，便是浓墨重彩的美。
走廊处，不少学生站在阳台偷偷看她，大多数是男生，也有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她好漂亮啊。”
“是啊，她这个学期成绩也越来越好了，国际班在她的带领下，都脱
胎换骨，直逼重点班了，我好喜欢她呀，程郁理简直是我的小女神。”
“你说，她会参加元旦晚会吗我好期待啊。”
程郁理并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议论，身边的许清叶拉着她，在讨论一道数学题，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
许清叶也变成了一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成绩居然不错。
两个少女有说有笑，楼梯忽然走出几个学生会的人，互相推搡着，好似才鼓起勇气来，有个秀气的男生，支支吾吾问道“程郁理同学，请请问你们班元旦有准备什么节目吗”
许清叶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故意来同郁理搭讪的，心生不满，“这事你们应该问秦楠，他是我们班班长，负责一切事务，都来烦郁理做什么”
那男生脸顿时红了，“因为，程郁理同学更好说话。”
程郁理看他很诚恳，便道“我等会在班上问问吧，好了就把节目报给你们。”
“好。”秀气男生笑得十分腼腆。
浑然不知，阳台上的江若望正阴阴郁郁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尾勾着一抹浓稠的黑暗，可在程郁理察觉他目光的时候，他又很快平息。
他慢慢学会了克制，可这并不妨碍他依旧偏执。
对江若望而言，这甚至是一种别样的乐趣。
他毫无顾忌地将獠牙暴露给少女看，可她并不会厌弃他。
少女走入楼梯里，雪白的羽绒服上沾上了些许露气，她走进教室，朝着埋头学习的同学们道“下周五晚上恰好是元旦晚会，有没有同学有兴趣报节目”
这话让不少学生心思都活泛起来了。
“元旦啊，这一向都是青溪高中最热闹的时候，最容易出风头了。”
国际班学生大多性格外向，再加上都是躁动的年纪，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立刻七嘴八舌道“大小姐，我要报钢琴。”
“那我报小提琴。”
于平乐呵呵配合道“大小姐，我没什么才艺，负责喝彩行不行”
程郁理看着大家踊跃的样子，微微露出个笑来，提醒道“大家热情都很高，不过，一个班最多三个节目名额。”
立刻有人觉得扫兴，
“切，没意思。”
也有人挤眉弄眼，怂恿道“大小姐，不然你报一个节目吧，到时候压轴登场，艳惊四座。”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支持，“大小姐，你可是咱们班的门面，你出马顶咱们班全部。”
程郁理有些撑不住同学们的热情，有些尴尬，同时又觉得开心。
她的性格并不是天生高冷，反而活泼外向。
况且，人多多少少都是虚荣的，她练了那么久的舞蹈，热爱的同时，也希望自己可以被看到，只是心里矜持，没有立刻应下。
许清叶立刻护犊子道“喂，你们这些人，不许打郁理的主意，实在无法抉择的话，咱们班不如报一个集体节目吧，合唱什么的。”
于平配合地嚷嚷“许清叶这主意不错，不过我五音不全，到时候只能滥竽充数了。”
程郁理灵光一闪，忽然道“我有个想法，我们班不是很多人擅长乐器吗，到时候你们负责伴奏，擅长唱歌的人就负责唱歌，还有会跳舞的就负责跳舞，这样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参与，只要选领唱和领舞的就可以了。”
于平对程郁理一直是无条件支持，他拍了拍桌子，“好，我会吹唢呐”
另一个学生立刻反驳，“别吧，流氓乐器一出，咱们都白演奏了。”
许清叶也自告奋勇道“郁理，我来领唱吧。”
程郁理点了点头，眼里水波漾了漾，眉眼盈盈，便越发活色生香，“那我负责领舞，大家同意吗”
立刻一片欢呼，“好耶”
敲定节目后，程郁理又利用课外时间和大家讨论出表演的曲目极乐净土，程郁理觉得有些好笑，她本来想选一些保守的曲目，可是国际班的学生性子跳脱，他们一致认为，这歌特别能带动气氛，也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
毕竟不少人喜欢二次元。
排练很简单，就利用每天下午跑操的时间，朱阳老师信任程郁理，给了她最大的管理权力。
程郁理在练功房看着视频练习宅舞的时候，江若望就在一旁看着她。
少女恰好练到花魁步。
手柔柔伸了出去，指尖微微勾动，好像开出一朵招摇的花，无声的引诱
，江若望看着她，心跳得特别快，他眉眼却有些沉郁。
真不想让她这个样子被其他人看到。
唇瓣动了动，“理理。”
程郁理停了下来，眉尖挂着一簇细细的汗珠，朝他笑得开心，“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说，“你可以不参加这个节目吗”
程郁理笑了起来，“说好了我做领舞，怎么能够出尔反尔呢。”
“可是”他的眼睛变得黑沉，程郁理却来到他面前，勾着他的手臂，试探地问道“而且，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穿那种繁复的小裙子啊。”
少年耳尖突然红透了，“嗯。”
因为，她那样，好像一个洋娃娃。
精致又脆弱。
他很喜欢。
程郁理笑得越来越动人，“我特地买了一条小裙子，正好表演的时候穿，是为了给你看的。”说到后面，她的脸也红了，表情更像一只猫了。
江若望最后还是妥协了。
元旦晚会很快来到。
这天，下了一场雪，雪片无数白蝴蝶似的落下，堆积成厚厚的一层，晚会在学校的大会堂举行，人特别多。
江若望坐在座位上，四周人潮喧闹，他无聊地看完一场又一场表演，到了中途，主持人报幕欢迎国际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歌舞极乐净土
满座哗然。
“我靠，极乐净土，这么刺激的吗”
“国际班的学生可太厉害了。”
“啊啊啊，刻在dna里面的舞蹈，我马上进戒毒所”
江若望恍若未闻，黝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台上，少女穿着一身洛丽塔式的服装亮相，她化了妆，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关节人偶娃娃了。
“哇塞，是程郁理，好漂亮啊。”
“这身装扮太适合她了。”
伴奏缓缓响起，许清叶拿着话筒在幕后配合唱歌，少女的脚步微动，每一步都踩在节奏，力度合适，蝴蝶步、花魁步，裙摆轻轻转动起来，好似在少年心尖翩翩起舞。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台下哗啦啦一片掌声。
舞台谢幕，气氛却达到了顶点。
江若望再也无心看下去，起身朝着后台走去，却正好撞见少女裹上一层羽绒服，她似乎知道他会来找自己，拉着他的手，脸
上红扑扑的。
好像诱惑人私奔的公主，她拉着他往后门去，很开心的样子“哥哥，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带你去看雪看星星吧。”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
少女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在雪夜里狂奔，她穿着羽绒服，帽兜罩住头，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她带着他，来到教学楼的天台。
雪花飞舞，好似落了一地的蝴蝶触须，天上星月朦胧，陵川市繁华，数不清的灯火在雪中萤火一般闪烁，远处，有人在喧闹处放着烟花。
斑斓的颜色在昏沉沉的夜空中炸开，将一罅黑暗驱散，清冷的月色流泻下来，照在少年略微冷淡的眉眼，有种融化的暖。
她兴奋得脸都红扑扑的，抱住少年的腰，将头埋在江若望脖颈处，“哥哥，我好开心，新的一年来到了。”可声音却有些颤抖，好像不敢相信，这一场梦这么美妙，热闹过后，总会有莫名的空虚。
她讨厌自己的矫情病。
可是，程郁理第一次想放任自己将那些不好的情绪说出口，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江若望怎么都会陪着自己。
她接着说，“可是，我觉得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太圆满了，醒来了就什么都不剩。”
少年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慰道“不会的，就算是梦，也是我们一起编造的，我永远都是你的，你也永远不会孑然一身。”
他哄小孩一样，又道“你今天的舞蹈跳得特别好，我很喜欢。”
怀里的少女身上迷迭香气息被雪浇得清冽，又有一丝运动后的潮热，钻入他的肺腑中，带来一阵细微入骨的疼痛，他近乎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声音好似失而复得，他说，“理理，新年快乐。”
他低头轻轻吻遍她的脸。
缠绵悱恻，极尽温柔。
待察觉到她情动，他指腹摩挲她的唇瓣，笑了起来，黑黢黢的眼里都是期待与光明，继续说道，“我们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新年。”
少女轻轻踮起了脚尖，直视着少年，她眼里水光潋滟，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对他道“望望，新年快乐。”
就好像，一瞬间，他们回到了多年前的雪夜。
她还是那个大大方方表达自己情绪，无忧无虑的小天
使，她抱着自己的小羊羔，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
红艳柔软的唇裹着甜蜜的气息覆在他唇上，游鱼入隙，他们在无边的雪色与月色中接吻。
雪与月覆了两人一身白。
时光好似定格在这一刻，万物静默，遽然无声。
可是，未来还那么长，足够两个人将陈年的暗伤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我只想写少年少女的爱，至于他们以后结婚在一起什么的，就留白吧。
没有番外，感谢大家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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