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娘低头,掌心红肿,而冲过去挡在甄娟身前的焦远桥被打的脸转到一边,肉眼可见的肿得老高。
“娘,小妹一路劳累来咱们家,先去倒水拿点吃的,别太失礼。”
焦远桥再窝囊也知道顾及脸面,余光瞥了眼小妹,她安静时温婉动人,方才尽显傲慢无畏与张扬令人心湖荡漾久久无法回神。
甄娟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垂眼闷声不吭。
焦大娘最疼儿子,这一巴掌抽得她心口疼,狠狠瞪了两姐妹一眼不情愿地离开屋子。
甄妙无缘由地觉得其中有古怪,焦家母子好像怕请大夫,孩子虽未成形也是他的亲骨肉,焦远桥脸上瞧不出半分难过,她重新看向如虚影般的长姐“我姐姐虚弱成这样都不请大夫给她诊治,姐夫坐得真够稳,我亲自跑一趟,真要有个好歹我们没完。”
甄妙凶神恶煞般的表情面对姐姐时变得温柔“照顾好自己,我一会儿就回来。”
焦远桥见她真要出门赶紧拦下,故意压低嗓音柔声讨好道“小妹信不过姐夫吗昨儿就看过了,大夫说无碍过一阵就好了。”
甄妙瞳孔微缩,冷光幽幽,笑中含有几分讽刺“多瞧一次我也心安,劳烦姐夫照顾好我姐姐,再像之前那般我这个娘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焦远桥尚在怔楞被甄妙一把推开,眼看那道纤瘦身影背起篮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转身双眼猩红地看向甄娟,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与她说了什么”
甄娟木然呆坐,双眼无神地注视随风跳跃的火焰,好似压根没听到他说话。
焦远桥一拳砸在桌子上,煤油灯晃了晃而后趋于平静。
甄妙路过一户还未歇的人家说了自己的请求,好心婶子二话不说带她去找大夫,只是当她问及焦家的事只说不知半句不肯多谈,站在巷口指给她哪户人家便回去了。
乡下人晚上歇得早,赵大夫已经睡了,听她叫得急这才起来。
赵大夫是个中年男人,穿戴稍显凌乱,肩上背着药箱,闷声闷气道“晚上出诊,诊金要比白日贵一文。”
甄妙连忙应下
,她怕的就是这位大夫太过耿直不好买通,笑着说“我额外再多给一文,想同大夫打听个事儿,焦家儿媳掉了孩子是您给诊得脉”
赵大夫正高兴能多赚些,听到焦家当即止步往回走,哼了一声道“焦远桥不是懂医术何必来找我”
甄妙一怔竟不知焦远桥还藏着这等本事,也让她更加确定这对母子心里有鬼,越发信不过,赶紧迎上去好声恳求道“请赵大夫和我走一趟,我是甄娟娘家人,见她那样我又惊又怕,听说您是村里最有口碑的大夫,求您帮帮我,我只信得过您。”
赵大夫听得顺耳才勉为其难答应走这一趟。
圆月挂在天际散发出莫名的悲凉,甄妙垂眸走在身后,再次踏入焦家院子,她扯了扯嘴角,是黑还是白马上便知。
刚进屋,甄妙便看到那母子两看到赵大夫脸色瞬时变得僵硬,笑得有些牵强。
焦大娘迎上来干笑道“这么晚还劳烦赵大夫跑一趟,孩子年纪小总是一惊一乍连一晚上都等不得。”
大夫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放在桌上示意甄娟将手腕放上来,不客气道“小姑娘担心自家姐姐,愿出重金我岂有拒绝之理”
甄妙俏脸紧绷,表情凝重地站在旁边,两眼好似恨不得在瘦到脆弱的胳膊上盯出个窟窿,甄娟瞧她比自己还紧张,扯起嘴角安慰“没事,别担心。”
大夫三指搭在寸口处,片刻后油灯光亮下两道粗眉上挑,眉心紧皱“这阵子吃了什么东西可还有印象何时知晓怀有身孕”
甄娟脸色憔悴闻言再次红了眼眶,到底没忍住抽泣道“昨儿见了红相公看过后才知道有了孩子,也没吃什么不该吃的,倒是喝了两天娘让熬的药,说是”
不说赵大夫也知道是求子药,焦家媳妇不能生的事就是焦大娘嚷嚷出去的,这些年焦大娘寻了不少偏方挨个让她试,人没喝出毛病就是万幸,乱投医乱吃药
“剩下的药在哪儿拿来我瞧瞧。”
甄妙一直留意两母子,姐姐提起药焦大娘脸倏地变白,低头强装镇定“那药我丢了,儿媳妇能怀还花那冤枉钱做什么赵大夫你给看看吃什么药才能尽快调理好身子可怜我家老头命不好,
早早的去了,这下可该放心了,说不定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焦远桥站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一只手负在身后,直到甄娟开口他身体猛地一僵。
“我见娘将剩下的药倒在了南墙根下。”
焦大娘彻底冷下脸,不顾外人在,快步冲到甄娟身边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你是想说我害你这么多钱我花给自己不好全喂进你这个白眼狼肚子里,到头还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依照规矩三年无所出便可休你回娘家,还不知感恩。”
甄妙本来还惋惜,听完一喜将骂骂咧咧的人推开,急忙到南墙下摸索,风中夹杂淡淡药味扑鼻而来,她两手刚将药捧起,不轻不重地脚步声在她身后站定。
“小妹,不知我这个姐夫哪儿惹你不快了,我和你赔不是。没了孩子我和你姐姐一样难过,她发小脾气我受着,你不劝她反而添柴不怕我们真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怪你”
甄妙将地上的药收起,站起身冷眼睨他“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听不得看不得我姐姐受委屈,姐夫有空和我说无关紧要的废话,倒不如好好想想这几年你们家是怎么对我姐姐的。赵大夫还等着,我先进屋了。”
她将药交给赵大夫,赵大夫抓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手指拨拉了两下。
赵大夫瞧焦大娘整张脸灰败难看,惋惜地摇头“不知你是听信了何人之言,远桥既懂医事先怎不查看就让娟娘服用药中有麝香,麝香是何物不必我多说,这些时日好生休养,多给她补补身子。”
赵大夫未说透,甄妙却懂,依言多付了诊金,客气道谢。
临走前赵大夫又说句“无病少吃药,免得硬生生身子给作践坏。”
待大夫走后脾气当即失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怒斥道“如此说来,你们明知这孩子是怎么没的却反怪我姐姐,婶子,你害死了我的小外甥可得给我个说法。那孩子要知道自己的祖母下了这种狠手还想逼死她娘,只怕会让你不得安生。”
焦大娘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再不如之前嚣张跋扈,哆嗦着向儿子求救,连声嚎“远桥,远桥,你听听,她在咒你娘。”
甄妙懒得听,蹲下来,双手搭在长姐膝盖上“
姐,明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你要是舍不得”
甄娟无声笑了笑,那抹笑像一缕薄雾缥缈易逝应道“好。”
焦远桥没理嚎个不停的娘,走到两人身侧说“岳父心疼你路上劳累许你在家休养,这不小妹来陪你,你还跑这一趟做什么来回折腾小妹也跟着歇不好。”
甄娟想开口,却在小妹眼神下示意闭嘴。
“不方便,我有好多悄悄话要和姐姐说,我们先回房去吧。”走了两步,甄妙回头提醒焦远桥“之前和姐夫说的话,姐夫好好想想。”
甄妙照顾姐姐在床上躺下,去厨房做了点热食端进屋,看姐姐吃下,笑道“好吃吗”
甄娟笑得眼尾扬起“好吃,和娘做的味道一模一样,当初我还嫉妒你,娘的好厨艺为什么我不会,现在却庆幸,这时候能尝到这个味儿人又活过来了。小妹,爹和二娘不想我回去,你这样做他们会要不我就在这里待着吧,根落在这儿,好与坏都逃不过。”
甄妙瞥了眼门口也不在乎那母子俩有没有偷听,不悦道“说什么丧气话爹在我在,我们回自己家凭什么要看王氏脸色姐姐别怕,有我在,这回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一夜过去有人因疲惫香甜酣睡,亦有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二天天才亮甄妙就起了,做好早食看长姐吃完便去找车夫,回桃花村路远,她都吃不消更别说身体虚弱的长姐。
这次回去甄娟带了几身替换的衣裳还有陪嫁的首饰,一旁的焦远桥见她连夏衣都带上,急忙道“你是打算住在娘家不回来了胡闹,本是关起门来的家事,闹成这样娘也被气病了,我不怪你已是仁慈,你还想怎么样”
甄娟平静地收拾好东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笑得讽刺“焦远桥,你心里打什么主意自己清楚”听到妹妹脚步声她将后面的话咽回去,挎着包袱迎出去。
“姐,车夫在门口了,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这就动身回吧”
“好。”
姐妹俩往院外走去,甄妙想到什么转头冷眼看向身后的焦远桥“婶子身体不适我便不去打扰了,劳烦代为传话。”
焦远桥眼睁睁看着姐妹俩坐上驴
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不过一夜全村上下都在议论焦大娘亲手用麝香害儿媳流产的事,邻居看他的眼神好奇又不屑,他只能强装没看到回屋。
清晨的阳光漂亮又刺眼,路不甚平坦,坐在车上两人随车晃荡,虽无交谈,甄妙见姐姐心情好,心里也开怀。
昨儿走了许久的路脚底起了很多水泡,走一步就钻心的疼,方才强忍着生怕姐姐看出来,直到坐在车上才松了口气。
驴车一直驶到甄家门前,路上的爷奶叔伯全都惊讶地看着她们姐妹俩,尤其见貌美的甄娟憔悴成这般无不同情,不过比妙娘大三岁,一个娇花,一个
私下里都忍不住骂王氏这个后娘狠毒,原本说亲那会儿同村多的是好后生想娶,王氏嫌他们家底薄最后挑了给聘礼丰厚的人家,瞧瞧简直不把人当人,幸亏妙娘是个有主意的,要不然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甄妙利落跳下车,脚底钻心的痛让她皱了皱眉,随即敛去付给车夫钱扶着姐姐往院子里走。
屋里纳鞋底的王氏听到自家门前传来畜生脖子上铃响的声音,从屋里出来,见甄妙和甄娟姐妹俩一起回来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来,看似含笑却咬牙切齿“你爹不是让你留在家中好好养身体你怎么回来了一路颠簸身体怎么受得住要是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和你夫家交代”
甄妙见长姐抿了抿嘴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在心底无奈叹了口,新仇旧恨看王氏眼神更加不善,冲长姐道“你先回屋去。”
待长姐进屋她冷笑“交代二娘是得给我长姐个交代。当初口口声声说焦家婆母如何心善温柔,会将我姐姐当亲闺女疼,就是这么疼的这次可算是见识到了,用麝香亲手害死自己的孙儿可真让人刮目相看。二娘能与这种人看对眼,看来心肠该是一样狠毒,我忍不住为我将来的弟妹担忧。”
王氏先是被亲家母亲手害死孙子的事惊得回不过神,随后又反应过来甄妙这是明目张胆地骂她诅咒她孙子,气怒不已本想发作看到有人朝家里张望,不愿意落人口实,强作出一脸惋惜难过表情“这阵子你就费心照顾你姐姐,只是家里不宽裕给她补不上什么好东西。”
甄妙一早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冷眼睨她“不劳你费心,我长姐需要静养,给我知道谁不规矩下贱到扰她清净,我让她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不信试试。”
王氏气得恨不得咬死这个死丫头,硬是把恶气压下,口气又冷又硬“娟娘这次在娘家住几天三天就回去。”
甄妙展颜一笑,漂亮精致的小脸绽放出晃眼的神采“当然是得焦远桥痛哭流涕上门来苦求我姐的时候。”说完再懒得理她,径直回屋了。
赵大夫离开前甄妙特地问了吃什么最补,转念一想这事还是陈伯娘更懂,索性跑一趟去问问,只能多不能少。
思及长姐的脾气怕她在王氏手里吃亏,特地叮嘱“姐,那边的要是来找你麻烦,你不要光忍不开口,她就是只母蝗虫只干坏事,骂都不红脸的厚脸皮,别给她好脸色,我去置办点东西给你补身子,很快就回来。”
甄娟想与小妹说别这么破费,她能回来已经心满意足,可架不住小妹跑的快。
二娘嫌她累赘,爹向来听二娘的话,回来只怕少不得也要数落她,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心又再度沉重起来。
走在去陈家的路上无数双眼睛往她身上扫,甄妙只当是粘在衣裳上的苍耳揪起扔了就是。
重生归来日子有奔头,与姐姐关系未疏远,赚钱能为姐姐置办吃食,心里不禁一阵小得意。她私心不想姐姐再回那个家,可他们毕竟多年夫妻,要是姐姐放不下她也不能代她做决定。
当今世道女子最惨,不论和离还是被休弃都要遭受世人指指点点,若长姐不能像她这般置之身外只怕心上要饱受煎熬
林母近日口中寡淡,林书安特地去了趟糕点铺买了些桂花糕,才走进观阅书就被一众书友围起来,七嘴八舌地吵得脑仁疼。
“你家妹妹怎么今儿没出摊亏我特地一早去了东口巷子,我已经馋好久了。林兄,你们同住一个村,回去帮我们说说让她得空再来书斋门口卖两回饼可成”
林书安来时也未见她,还以为她卖完置办食材去了,竟是没来
今儿回家他难得皱起眉头寻思该怎么开这个口,去找她太过莽撞,瞧之前的架势她该是瞒着家人的,若是问旁人只怕无端端会招来猜忌,思来想去不知当如何是好,身后有道声音叫他“表弟,你别忙着走,我有话要问你。”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甄姑娘这些日子可有人给她说亲”
“与你何干离她远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