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米面粮油勉强只够三天,去粮油店买好,又买了些针线类的东西这才回家。
据说府城这样的街还有几条,要想全数转完得一个多时辰。
方才所见眼花缭乱,好似什么都不缺,甄妙一时也想不出要做什么好。
相公若是今年院考中了秀才接下来要准备三年参加乡试,所以直接租了四年便是八两银子。
景松学堂的刘夫子是最受府城人尊敬的先生,作得一手好文章写得一手好字,是城中有头脸的大户人家争相结交的人,即便是仅两个月的师生情谊,该有的礼数不能废,一年束脩为三两银子,与他们初来乍到的外来户简直天价。
吃过晚饭洗漱过后林书安刚打算吹灯,见甄妙还没躺下,疑惑问道“怎么了”
甄妙拿出三两银子交到他手里,郑重道“虽说有孙先生这层关系在,我们该有的礼数不能废,明儿相公去学堂把学费交了吧。”
林书安摸了摸她的头,轻笑一声“我本来没打算和你说这事,娘子有心了。”
甄妙脸颊微红,摇头说“我管着家中银子,有时难免想不到,相公缺银子了同我说,你在外面同人打交道,总要带些傍身的。”
甄妙上辈子在乡下村子里待了几十年,却也没少听说寒门学子被同窗嘲笑穷酸的事儿,她不是摆阔,只是不想让相公笔直的脊梁和不低头的傲气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沾染了污浊。
第二天甄妙起来清扫院子,听相公说之前院子里的杂草都快有人高了,想来那几天他该是累坏了。
这个院子一年二两银子可以说一点都不亏,正屋两间,还有东西两间厢房,都是宽敞,收拾出来院子也不小,门口能开一块菜地,还能再搭个鸡棚养几只鸡。
中午忙完家里的活,姐姐和婆母都去歇午觉了,她关上门背着竹筐出门了。
与之前一样,她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发现府城最赚钱的是酒楼饭馆还有茶肆,说书唱曲儿唱戏的只要一开场人多如潮,正如她听来的那般,这边的人会享受,不似他们乡下人舍不得花恨不得全部存起来才成,大多数人精神抖擞脸上带笑,极少见那苦哈哈的。
她买了几只小鸡仔回去,将它们养在一个筐子里,小家伙们在里面蹦跶的欢快,她蹲在旁边下巴抵在胳膊上笑盈盈地看着。
“我说醒来不见人,去街上了小家伙们长得真讨喜,你呢成亲也有一年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林婶和妹夫心疼你从不在这事上催你,做长辈的哪个心里不惦记着”
甄妙心里一阵挣扎,伸手摸了摸小鸡仔软软的羽毛,轻声说“马上就要院考了,暂时不想这些。倒是这天气怪讨人厌的,阴阴沉沉,瞧着又要下雨了。”
去年这般天气,那场雨下了近半个月,他们没了房子也差点送了命,哪怕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甄妙的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天黑下来林书安才从外面回来,前脚才进来,后脚瓢泼大雨浇下来,甄妙接过他手里的书,庆幸地说“赶得也真是巧,晚一步就要被淋湿了,今儿第一天上学堂感觉如何”
林书安眉眼上扬,向来没情绪起伏的脸上带着明朗笑容,说道“待姐姐成亲那日回去,我定要好好同孙先生道谢,不过一天我就觉得大为受益。”
屋外的雨声存在感十足,两人的声音隐隐有被盖过的意思。
“你先去睡吧,我要把今儿学的再复习一遍,盖好被子,这两天冷,衣裳也得穿厚点。”
紧要关头,甄妙也不好打扰他,听话地爬上床去了,她侧躺着,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宽阔的背,淡黄色的光勾勒出男人的身形,直到困意袭来,她才闭上眼入睡,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想的是不能将养家的担子压在相公身上,她虽不识字,却也知道抄书同温习功课不同。
阴雨绵延的缘故,天空阴沉沉,时候已经不早了,屋子里还一片暗沉。
甄妙做好早饭才发现向来早起的婆母还没起来,她走出灶房连伞都没打,双手举过头顶跑进正屋,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进去,在床边站定看过去,发现昨儿脸色红润的婆母这会儿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她赶紧过来,手贴在婆母的额头上,一片滚烫。
她将林母叫醒,抓过旁边的衣裳一边帮忙穿一边朝外面喊相公进来,而这时突然一滴水珠落在她的额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又一滴落下来落进红色的被子里,她用手抓了下已经湿透了,在这种昏暗的环境确实不易察觉。
也是他们疏忽了,多年未住的屋子难免有问题,之前雨下一阵停一阵也不像昨夜和拿瓢泼似的,雨势一大这才显露出来。
婆母想来是染了风寒,这病稍有不慎要人命,尤其听婆母呼吸粗重,她更加紧张。
相公进来,甄妙将婆母交给他“等大夫浪费时间,我这就去拿银子,直接去医馆,也能放心些。”
林书安扶着母亲,眉心微微皱起,将母亲背在身上,轻声喊“娘,儿子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和我说句话成吗”
雨还在下,林书安身高腿长走的快,甄妙奋力将雨伞举高确保母子两不被淋到,跑着才能追上,没多久她的肩膀和头发就被打湿。
雨雾蒙蒙,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楚,林书安不时回头和林母说话,得到的不过是被雨水盖过的含含糊糊的哼声。
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林书安先带林母进去,甄妙站在外面屋檐下合上雨伞,刚才心悬着雨水打在身上也没感觉,这会儿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伞靠在墙边,赶紧进去。
大夫诊过脉,摸着山羊须说道“怎么这么不当心,大人了还不懂天凉添衣吗人都烧起来了,要是在晚些病情加重会有危险,你娘还有旧疾,要是复发了,更坏事。我开副方子,你照着吃半个月方能大好。”
甄妙主动跟着学徒去抓药,学徒听他们口音不是本地人,提醒了一声在医馆煎药得另付钱,甄妙付了钱,过去接替相公照顾婆母,催促他“这里有我在,相公先回去用点早食别误了去学堂。我待娘好些了再带她回去,你别担心。”
林书安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
甄妙坐在一旁看一会儿婆母又起身朝煎熬的地方望一眼,盼着药早些好婆母也能少遭点罪。
大早上医馆里还没病人上门,屋里充斥着浓浓药香味,一阵冷风从门外吹进来,好在前面隔了一张屏风,甄妙搬起凳子换了个方向方便帮婆母挡风。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甄妙忍不住回头,看到来人,惊道“相公怎么又来了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
林书安从怀里拿出个牛皮纸包递给她,柔声说“看样子怕是要在这儿待一阵子,你肚中空空怎么好,先吃点才有力气照顾娘。”又从袖子里拿出帕子为她擦拭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又看到她的衣裳也湿了,长叹一声,让大夫帮忙开一副预防风寒的药。
她想拒绝,在他凌厉目光的注视下放弃,她身子结实岂会那么容易病
目送他离开,喊丈夫回去用早食的大夫娘子瞧见方才的一幕,说道“你们两口子真恩爱,谁也舍不下谁。放心,我家相公治风寒在城里有口皆碑,别太绷着,都快急哭了。”
甄妙轻声道谢,但她不知道这位夫人是从何处瞧出她快要哭了。
她眼下没什么胃口,将包子放在旁边,想回去得给婆母换个屋子,漏雨的地方也得早些修补。
不知过去多久,学徒唤她过去取药,为了药温度早些合适入口,她站在大门口忍着冷风吹,手贴着碗边待不烫了赶忙端过来扶起婆母饮下。药味冲且苦,哪怕吃了多年药的婆母忍不住攒起眉头,她将包子递过去,说道“娘,您吃两口解解苦味。”
林母虚弱地睁开眼摇摇头“你吃吧,我吃不下。怪我不争气,又病了拖累你们了。”
甄妙扶着她躺下来,安抚道“这怎么能怪您呢是我们没做好,没发现您那屋子漏雨,不然您也不必遭这个罪。大夫说吃过药盖上被子发一发汗就好了,您多少吃点儿,不然空着肚子睡觉多难受。”
林母是真没胃口,但看儿媳一身狼狈照顾自己,满脸担心,她掰了半个递给儿媳“我们分着吃,乖孩子,自从你嫁到我们家就没过过消停日子,苦了你了。”
甄妙接过来咬了一口,闻言笑着眯起眼“不苦,我出点力气算什么呢相公为咱们一家人挣功。名呢,好日子在后面等着我们。”
林母被她给逗笑了,勉强吃下半个包子躺下来,脑子昏昏沉沉,许是药起了作用,她很快睡着了。
甄妙替婆母掖了掖被角,走到门口看了眼外面依旧下得很凶的雨,而斜对面正是那天他们停下来看热闹的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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