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明明是鬼界
天道怎么可能再跟过来
路迎酒心中的惊骇与愤怒无法言表。他和平时一样强行压住过激的情绪, 好让理性重新占上风。
他随即想到自己以人类之躯来到鬼界,所以天道没有了制约他的法则。
这个理论是不会出错的。他在鬼界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敬闲不同。
他是神官,能制约他的法则正是在鬼界
难怪那眼睛没看向他, 而是转向了敬闲。
瞳孔中的符文不断流转。
“呼呼呼”
锐利的破风声
天边电闪雷鸣, 浓黑色压下了清晨的鱼肚白。
层云中挣出道道黝黑的锁链, 狂蛇一般奔向敬闲。
看不清究竟有多少锁链, 它们曲折、交织,将天空缠得密不透风, 犹如钢铁的囚笼。
路迎酒听说过, 在神官渡劫时, 便是会出现惊雷、闪电与锁链。
雷电锤炼肉体, 失败者灰飞烟灭。
而锁链
神官毕竟也是鬼, 心中有鬼的狂性、残暴与凶悍。这一道道锁链不单束缚他们的行动, 也会带来心魔。如果就此失去了意志,就会变成毫无神智的孤魂野鬼。
神官都是在鬼界渡劫的, 所以路迎酒也只是听说。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壮观景象。
而这所有的恶意都是奔着敬闲去的。
敬闲面色不改, 玄袖一挥, 阴风挫断面前的数百条锁链
金属爆开。而雷电轰轰,化作惨白色的线条兜头劈下。
它们没落在敬闲身上, 被他周身无形的屏障推开,化作细小的电弧。
电弧还未散去, 又是千百道锁链扎下,紧接着雷声再启,轰鸣到天地颤抖。
被弹开的锁链射穿朱墙碧瓦,碎石横飞;滚雷落下将大地烤得焦黑。
在这令人惊骇的场景中,路迎酒隔着交错的锁链, 看到那眼睛的边沿有了点弧度。
像是在餍足地笑。
它再次转动,与路迎酒对视。
这对视只有短短的三四秒,却漫长如同永恒。
在那金属的异色中,路迎酒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在说,此情此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下一秒,万鬼齐声嘶嚎。
它们从地面涌出,攀上射偏了的锁链,以极快的速度往上爬。从远处看,每一条锁链上都密密麻麻缠着小鬼,叫人头皮发麻。
雷电顺着锁链传下。
无数小鬼被电成焦炭,往下跌落时碎成了粉末;而更多的小鬼前赴后继,不断推进,终于攀升到了那眼睛的旁边。
眼睛转动,冷冰冰地看向它们。
小鬼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
像是嫩叶瞬间枯萎,浩海刹那枯竭,它们在半秒内老去。
干枯的鬼手再抓不住锁链。
空中掉下了一具具干瘪的尸体,像是诡异的落雨。
眼睛又是微微笑弯起来,似是得意。
然而下个瞬间,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它旁边。
敬闲面无表情,指甲锋利如刃。他并指狠狠一刺,便戳进了眼球之中
灰黑色的血液爆出。
他的动作狠厉,奔着眼睛最脆弱的一点过去,从地面飞身而起到刺击,前后不过是一息的时间。没人知道他怎么避开了天罗地网般的锁链,和浪潮般的奔雷。
遭到重创,眼睛的瞳孔猛地缩小、颤抖。
数道锁链扑过来,牢牢缠上他的身躯,有几道甚至贯穿了骨骼。而敬闲面无表情,手在其中搅动,一阵令人牙酸的粘稠声响,像是在找着什么。
终于,他碰到了某种东西。
他刚要用力将它狠狠拔出,头上乌云一沉,滚雷降落
那雷电来势汹汹,若是碰到,必然灰飞烟灭。
敬闲啧了一声,也不恋战,干脆利落地抽手离开。
他与滚雷擦肩而过,而眼睛上依旧狂飙鲜血,狂乱地转动,最终狠狠合上。
它狼狈地消失了。
天边还有雷声,空中狰狞的锁链慢慢化作飞灰。
敬闲乘着阴风下来,手背上是蜿蜒的黑血。
刚落地,他就被路迎酒狠狠抱住了。
敬闲一愣,想要伸手摸过他的头发,又想起自己手上带血,最终只是虚虚地搂住他“我没事。”
路迎酒没吭声,几秒钟之后退开半步,直接往他身上贴了一张符纸。
符纸清清凉凉,缓和了伤口的痛感。
敬闲本就对这点痛不以为意,刚想继续安慰路迎酒,就听见路迎酒在他耳边说“敬闲,我们现在就回人间吧。”
敬闲一愣,说“你再留一段时间也不碍事。刚才你也看到了,它对我构成不了威胁。你不必担心我,这可是我的地盘,它要是敢”
“敬闲。”路迎酒打断他,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与他对视,其中是担忧,和温柔的坚定,“我们回去吧。”
敬闲“”
他轻叹一口气,明白路迎酒是不会被说服的,应了一声。
他说“可惜了,这次没办法带你去看花了。”
半小时后。
温泉中热气飘散,花树幽香。
敬闲清理好了身上的血污,看路迎酒往温泉里噼里啪啦倒了一堆药材,又往岸边的四角各贴了符纸。
空中立马弥漫着药材的气息,那是古朴而自然的独特味道。
敬闲说“我怎么觉得你要把我煮了呢”
“别那么多废话,去泡着。”路迎酒把装药材的篮子往旁边一丢,又毫不节省地继续扔名贵药材。
鬼王的宫殿存货众多,财大气粗。他把能用的通通要了过来。
敬闲说“真不用费事,就这么一点伤,很快就”
路迎酒瞥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扒了自己的衣服,进温泉了。
敬闲眼睛都看直了。
他顿时满脑子都是路迎酒的腰窝,一言不发,瞬间下水,动作快到出了残影。
温暖的水流包围躯体。
两人靠在温泉边上,肩并肩坐着,缠绵地交换了几个吻。
毛团子在旁边游泳。
它的毛油光水滑,竟然还是防水的,一大团轻飘飘地在水上浮幸好如此,不然以它的短腿肯定游不动。
树上落花入水。
路迎酒伸手,轻轻抚过敬闲的肩头。
刚才锁链贯穿了他的右肩。
神官的伤势好得快。刚才森森白骨外露,现在已有一层新生的肉,浅浅盖在上头。
皮肉伤是小事。
伤口附近浮起了淡淡的青黑色。它们像是细小的血管,在皮肤上蔓延开,令人不安。
锁链代表了鬼怪的心魔。
仔细看敬闲,眼中隐隐有红光闪烁,尖锐指甲也未消失,明显与平时有区别。
路迎酒不敢直接碰上去,只轻轻挠过伤口的边缘。
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那些色泽抹去。
直到敬闲拉过他的手,哑声说“别这样摸再摸下去就要出事了。”
伤口不怎么疼。
就是那麻麻痒痒的感觉,勾得他心猿意马。
路迎酒“唔”了一声,没收回手“要放在平时,你不是早就扑上来了吗,哪里会讲这种话”他勾了勾嘴角,“果然今天是受伤了。”
敬闲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你别招我。我现在”他顿了半秒,眼中依旧是独属于鬼怪的红色暗光,最后低声道,“我怕伤到你了。”
受了这种伤,即便未堕入心魔,情绪也肯定被影响了它们闹哄哄、乱七八糟地在心中窜,一个控制不好,就要呼啸而出。要是再刺激一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粗暴的举动。
路迎酒明白他在顾忌什么。
然而他的手没有收回来。
温泉的热度,烧得他的白皙的面颊、耳垂上似乎都带了层浅粉色,眼中都多了几分潋滟的水光。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眉色似墨,肩窝中滚着细小的、晶莹的水滴。
堪称活生色香。
他说“你现在很难受吧。如果纾解一下会好很多。”
这几乎是明示了。
敬闲一愣。
他笑了一下,借着浮力将路迎酒抱入怀中。然而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把下巴搁在路迎酒的肩窝上,说“哪有那么严重,你让我抱一抱就足够了。”
接下来的十余分钟,他果然只是抱着路迎酒。
明明平时是个极端的恋爱脑,现在却小心收敛起了冲动,克制无比。
就像是这么一点温存,就足以抚平胸中的躁动。
两人没再说话。
热气升腾中,路迎酒伸手一遍遍抚过他的黑发,似是安抚就像是敬闲总对他做的那样。
呼吸间,伤口处的黑色纹路逐渐消失。
等到敬闲松开手、再抬起头时,眸色又是深黑色的了,再不见半点戾气。
一切回归正常。
他亲了亲路迎酒的唇角。
出了温泉,尽管伤口都快看不出了,路迎酒还是给他贴了药草膏和符纸。
两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
简单准备一番后,就出了宫殿,依旧是骑着那两匹马。
骏马扬蹄,哒哒哒地跑过宫殿的玉石长阶,跑过带着露水的青石板路,奔向远方。
出鬼界比进鬼界要容易多了。
敬闲带着路迎酒来到一处平原,唤来几个带面具的神官。
它们围成一个圈,也不知捏了个什么怪异的手势,阴风四起。
一道巨大的、通体漆黑的门扉凭空出现,缓缓开启。
门后也是一片漆黑。
敬闲拉住他的手,说“走吧。”
两匹马通人性,亲昵地蹭了蹭他们,以示道别。
路迎酒跟着他走进黑暗。
这黑暗若是独身进入,是很可怕的。
路迎酒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脚步声、呼吸声,要是再多走一会,可能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出了。
唯有敬闲微凉的手是真实的。
拉着他一步步向前。
不知多久过后,他们的脚下一空。
白光。
刺目到极点的白光。
路迎酒睁不开眼睛,隔了老半天,才勉强适应了这亮度。
温暖的阳光洒在肩头。
他们身处一个小巷子里,外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路迎酒下意识摸了摸额前,半人半鬼时的鬼角已经消失,身上衣服也变得正常。这一刻他有点恍惚,随后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回来了。
“滴滴滴”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手机响个没完。
路迎酒打开一看,几十条未读短信,几十个未接电话,来自不同的人。
有他的许多朋友,有叶枫有阿梅,有小李有陈笑泠,甚至楚半阳和陈正都给他打过电话。
仔细一看,日期停留在了30号。也就是说他整整消失了一周。
难怪那么多人找他。
短信和电话还在不断往外蹦,提示音没完没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关心的感觉。
路迎酒看着手机,心中触动。
刺目而温暖的阳光没有让他感到活着,但这些未接来电,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活着并不是简单的呼吸心跳。
而是这些斩不断、放不下的缘分。
难怪天道要斩断一个人的缘分,才能将其带走。
有这些东西束缚着,他始终与世界血脉相连,难舍难分。
这条巷子在鹭江市旁边的一个小镇子里。路迎酒和敬闲坐车回鹭江时,他一一回复了所有的人,告诉他们一切平安。
叶枫卧槽你小子玩得够野啊,直接失踪我嘴里都急得长了两个泡
阿梅呜呜呜呜呜
小李路哥啊,你这真的会吓死人的呀qaq
陈笑泠我还以为你被大妖精拐卖了
楚半阳哼
陈正没事就好,我这新到了茶叶,给你寄一罐过去
还有种种追问,路迎酒又不能提及天道,没办法一一解释清楚,只能简单报平安。
当天晚上,他就和敬闲回了路迎酒吧。
小李和阿梅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四人就近找了个饭店,吃了顿大餐。
叶枫说“所以你们俩究竟去哪里了陈笑泠那家伙,说你们肯定度蜜月去了。”
路迎酒仔细想了想“我好像也没办法反驳”
“太可怕了”叶枫说,“真是色令智昏”
阿梅的嘴角已经快翘到耳边了,说“百年好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等酒饱饭足了,站在晚风中,叶枫紧紧抱了抱路迎酒。
然后他往路迎酒胸口一锤,说“没事就好,这几天可把我们急坏了。”
“嗯。”路迎酒点头,“是我不好。”
叶枫轻叹一口气,笑说“你总有很多秘密,我等你告诉我们的那一天。”
路迎酒一愣,随即也笑了“嗯。”
回家。
一进门,奶牛猫就翘着尾巴走上来,蹭着许久未见的主人。
路迎酒委托忙,经常不回来,喂食器里塞得满满当当,好在没饿着它。
他挠了挠猫的下巴,毛团子在旁边蹦蹦跳跳,争风吃醋,抢着猫粮吃。
等撸完猫了,他盘腿坐下来,给陈笑泠发了一条信息2017年9月,有个叫张皓空的人死在了康离大桥,死因是车祸起火,查得到信息吗
陈笑泠飞速回复他我试试
手机屏幕熄灭,他和敬闲去洗了个澡,最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人间过了一周,鬼界已是数个月的时间。
再好好地躺回家中,恍若隔世。
他们在黑暗中讲了一会话,耳鬓厮磨,最后,路迎酒慢慢睡着了。
窗外月色皎洁。
街头野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盘起尾巴睡觉。一只飞鸟无声地掠过电线杆,展翅朝向城市稀疏错落的灯火,朝向远方。
等陈笑泠再给出确切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一个月内,眼睛没再出现,日子过得还挺安稳。
路迎酒每天都在研究阵法,反复勾画,拆解原理,又一点点剖析布阵人的心思。
大部分迷雾都被他揭开。
唯有最后的那一点点,他还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陈笑泠给他打了电话。
“小路啊,”她说,“我找到和张皓空相关的人了。”
“嗯”路迎酒挑眉。
“张皓空的妻子叫王雅雅,在他去世后的三个月也死了。”陈笑泠说,“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张书挽,今年应当是33岁,独居在春山市海明区。不过”她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路迎酒问。
“已经快半年没人见到过张书挽了。”陈笑泠说,“她像是失踪了。但她是个自由职业者,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所以没人去派出所报案。”
“行,我知道了。”路迎酒点头,“我们这就去春山市一趟,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一小时后敬闲开着车上了高速,直奔着机场而去。
上了飞机,引擎轰鸣,在巨大的推背感中,飞机投身于澄澈的天际。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不长也不短。
路迎酒吃着敬闲投喂的小零食,小睡了一下,直到广播声将他吵醒。
飞机开始下降了。
打开遮光板,明媚阳光倾泻而下。春山市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
飞机穿行在湿润的云雾,云雾中有黛色的山,山下是苍青的田,田上立着老旧的稻草人。暗黄与褐色的屋顶零散分布,被一汪碧水簇拥。
与往常一样,敬闲拉着他的手。
寒凉空气里天地尽头在缓慢上升,他们拥抱地面,头顶的苍穹蔚蓝。
路迎酒看着窗外,心中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一本老书终于翻到结局,一段故事终于讲到尾声,一出好戏终于演到终幕
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将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路迎酒错失了残暴y的敬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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