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路边心急如焚等出租车的州围有两个越来越深切的感受。
一是谈恋爱果然误事,就为了多和林纵横待一会,她几乎只预留了最少的时间供自己赶去学校。
二是祖国可真他娘的好啊,又方便又快捷,不像这里没有滴滴也没有共享单车,要打车只能在路边苦逼地等待路过的出租车。
平时满大街来来往往的出租车到了关键时刻就跟说好了集体玩失踪似的,老半天都不见一辆,好不容易出现也都是处于载客状态,唯一一辆空车还因为交班拒载了她。
迟到的危机越来越强烈。
所以当一辆出粗车路过又紧急刹车然后倒回来停在她面前而副驾驶位上的人赫然是林续时,不过和他对视两秒,州围就毫不犹豫地拉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做人一定要能屈能伸,不该矫情的时候绝不要矫情。
林续在前面支着头靠窗,他受了不轻的伤又一直没能好好休息一把,整个人的状态显出非常疲惫的样子,在州围上车后他连声招呼都没和她打,只催促司机一句开快一点,之后就开始管自己靠着玻璃窗小憩。
州围乐得清闲,她正好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人相处自来熟好像不懂陌生为何物,言行无礼又放肆,但又在关键时刻挡在她前头。导致走近是她不守妇道对不住林纵横,漠视是她狼心狗肺对不起自己的良知,好像无论怎样都不得劲。
车开半道,方悦城就州围那条「来年再战」的鼓励给州围回了消息,她一下子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这个时候国内已经是后半夜了,不过这丝毫不能影响怪力萝莉龙精虎猛,中气十足,那充满激情的声音久违地在州围耳边炸开,甚至比往常还要亢奋许多
“来年不战了,什么吃力不讨好的破事,哎气死我了,我以为我会获奖的呢围围你用专业的角度评评理,获奖那个真的比我演得好吗”
“话说回来,围围恭喜你大满贯了,太厉害了,我已经摸过你的奖杯了,手感好得很。陆哥说了明天一早就给你送到你家里去,跟露光的还有知更的奖杯摆在一起,这仨连在一起说不定能产生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
“现在彻底没人可以和你比了,她们统统都得靠边站”
“你在干嘛呢,和纵横哥哥在一起吗他要来找你,我们只好提前前一天给他庆生呢。”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有画面感,方悦城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在州围脑海中活灵活现。州围没有开扬声器,用听筒听的语音,但她敢保证怪力萝莉的大嗓门依然能让车里其他两个人听个一清二楚,尤其林续转了转脑袋更加明确地证明了这一点。
州围把音量摁弱些许,以免打扰到病号休息,她花了一点时间笑着听完,打字回复道
「没和你哥在一块,我在去学校的路上。」
「可以打字吗」
方悦城懒,无视她的要求仍然回的语音“还在路上的话那你
岂不是要迟到了”
迟到
州围皱眉,她都没有提过自己下午的活动是几点开始的,所以她没搞懂方悦城是怎么得出她要迟到的结论的。不过疑问也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很快她又了然,估计方悦城是从林纵横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们那一伙人的群每天热闹得要命,有时候从早到晚消息都不带断的。林纵横把她也拉进去了,她嫌吵,把群屏蔽了,也很少去看。
但是方悦城撤回了此条消息。
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让州围心头刚刚降下去的疑云再度冉冉升起。
与此同时,前排的林续拿出手机发了条语音,语气很熟稔,还带一些恋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宠溺“合着刚才说要当一个合格的演员是在骗我呢”
州围嚯地眯起眼,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不对劲开始成排地连成线。
排练过程不太顺利,带队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火药,原本就挑剔的龟毛脾气越发变本加厉,鸡蛋里挑骨头似地一直看哪哪不顺眼,把一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噤若寒蝉,好不容易挨到她松口让大伙休息,州围走到林续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发顶“聊聊”
出租车上听到林续给方悦城回那条消息以后,车恰到好处地停在学校门口,并没有给州围什么提出疑问的时间,保安拒绝让外来车辆进入校园,二人也没空和人磨嘴皮子,只得下车,距离规定的集合时间只剩三分钟。林续付了钱,赶州围“你先跑吧,说不定还能赶上。”
他受伤的脑袋不允许他跑,所以他破罐破摔,慢悠悠地落在后面一点也不着急。
看起来他似乎是在本着能活一个是一个绝不拖累同同伴的顾全大局,让人感到怪异的同时找不到任何破绽。
于是州围带着满腹的疑虑忍到现在。
林续方才的戏份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对一个受伤的脑袋来说冲击不小,他抬头看她一眼,揉了两把太阳穴,淡淡开口“好啊,聊。”
州围原以为前段日子方悦城对她的冷淡只是她多想了,毕竟每个人都会偶尔进入社交懈怠期,有些时候是因为忙无暇顾及,有的时候是因为心情不好不想理会,有的时候甚至可能只是单纯因为懒或丧。
但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州围记不清是多久之前开始,方悦城和她的聊天中开始频频出现一个代号为“x”的人,频繁到差不多到了三句话不离口的地步。方悦城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恋爱经验,而且这还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正儿八经喜欢的人,之所以加上“正儿八经”这四个字,那是因为在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林纵横那张脸让方悦城对他产生过一点似是而非的错觉,不过这种模糊的概念昙花一现,很快就因为林纵横往她书包里放了一条假蛇而被扼杀在摇篮里。
因此没有经验的方悦城频频骚扰州围,咨询x先生说了什么是什么意思,做了什么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被家里保护得
滴水不漏的女孩子不知人家疾苦也不知道世间险恶,很容易就为爱情付出全部的真心和热忱,因为这个x先生常年待在a国,她就理所当然地想过去陪他,不过x先生一直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感情的事是最劝不动的。旁观者清,但当局者就是要撞到南墙才会死心,在撞到南墙之前,爱者总有一百万种理由为被爱者找苦衷。
一旦被爱情的网罗捆绑,再理智的人也会自欺欺人。
州围回忆了一下,方悦城给她看过x先生的相片向她炫耀x先生很帅,不过她有些脸盲,而且照片难免会因为角度和光线问题与真人有较大出入,所以第一次看到林续的时候,他并没有带给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但林续是x先生应该没跑了。
林续,续,首字母x。
“刚才你是和悦城发的消息吗”州围直接问。
“哪才”林续反问,抓个非关键词打马虎眼,十分不配合。
林续先沉不住气,耸肩“是又怎样,难道我不可以和你的朋友聊天吗”
没想到除了这个“哪才”,后续林续非常配合,完全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例如,州围要来这里读书的消息是他从方悦城那边套出来的。
“我演舞台剧演得好好的,我要没点别的目的,干嘛闲着没事跑来读书我有病啊”他反问,好像这件事情是多么天经地义似的。
从一方面来说,州围在这中间扮演了一个非常无辜的角色,她根本毫不知情,也不能控制别人对她的情感,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她完全能理解方悦城对她的疏远,因为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太清楚明白那种心理有多矛盾,喜欢的人和好朋友之间的情愫,会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心中,令人苦不堪言。
就像胡辞也没有错,但是当年她真的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继续那段友情。
嫉妒,怨恨,自卑,以及为对朋友产生这些情绪而产生的歉疚和自我怀疑。
方悦城一直到林续开学才知道他读书的决定,这个傻姑娘还非常天真地感叹“那你和围围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呢,说不定你们还是同班同学。”
下一秒真心被踩碎,林续很直白地说“我知道啊,我就是为了她才来的。”
再例如,就在中午休息的那会空档中,林续问方悦城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所以方悦城那样兴奋,忘记了之前所有他带去的煎熬和痛苦,也终于可以不再逃避州围,又变成那个叽叽喳喳的怪力萝莉。
还例如,林续从很多年前就
开始关注她,在她还没有走红的时候他们就见过面。
“我告诉你我会一直支持你,你答应我你会记得我。”林续面上闪过自嘲的神色,“途穷大火后我来参加你的活动,一年都不到,可你早就忘了我。你说话不算话。”
州围不知道作何反应。如果林续续没骗她的话,那她确实已经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对她毫无印象,从业以来她遇到过数不胜数的人说喜欢她会一直支持她,要是有人问她讨她的记得,无论是出于客气还是象征性的安抚她都会答应。
这么多人,她根本记不过来,而且也不想记观众和演员,本就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何苦要强加什么额外的关系和牵绊。我演,你看,就是最舒服的距离,现实生活大家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若不是电影,谁又认识谁是谁呢走在路上都只会擦肩而过,连驻足和眼神停留都不会有。
但当这个对象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同学,和她一起上课一起演戏,他对她说过过分的不尊重的话,也为她阻止过危险,身份从粉丝这个抽象的群体范畴中跳脱出来变成一个单独的个体,情感跳脱出简单的崇拜和迷恋变成一种近在身旁的喜欢和倾慕,那么这些残忍的话,就好像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老师再次吆喝集合排练,州围看他一会,说“别伤害悦城,对她好点。”
“跟我有什么关系”州围额角一跳,“你搞清楚,不是对我的朋友好,是对你的女朋友好。”
林续在背后凉凉开口“确定你想清楚,在我看来你的朋友可比我的女朋友重要。”
“我和方悦城十几年的朋友,”州围质问,“你这算什么”
“既然你不是在拜托我对你的朋友好一点,那么我的女朋友我对她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要是怕和她做不成朋友,可以劝她别喜欢我啊。”林续越过她径直走开朝集合大部队走,擦肩的瞬间州围看到他嘴角凉薄的笑,“哦对了,刚才她知道我们在同一辆车上好像有点不高兴,我还没哄过,你要有空的话,辛苦一下”
排练越发不顺利,中途还出了演员和老师吵架走人、道具突然破损的乱子,老师火冒三丈,学生筋疲力尽,一天的折磨下来一个个都有些萎靡不振。到晚十一点半的时候,排练还远远没有结束的迹象。
州围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夜十二点的脚步越来越近,林纵横不容置喙的最后期限历历在耳,越来越清晰。
趁自己暂时没戏份,她走到一边的角落,试着给林纵横发消息打商量「林纵横横,我可能十二点之前没法回来。」
林纵横的名字栏切换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但是他最终没有回复她,这一条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了似的没了影。
这是动真格的意思。
打情骂俏的时候说这些话可以当做情趣,但是一旦来真的,州围不免感到烦乱,尤其在心情
她向来忌讳把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从前他们也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互不干涉,默认工作优先,就像她拍完记忆中的白从z市回s市的时候也在酒店等了他半天,人是情感动物,不是程序支配的机器人,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她承认她会因为这样的等待感到失落和不爽利,但她不会真的拿这些事情做文章和他过不去。
又等一会,林纵横迟迟没有回复。
州围在想方设法找借口提前离开和无视他之间来回纠结片刻,就在她无可奈何做好去“他妈的吵架就吵架吧大不了使出浑身解数哄回来”的心理准备之际,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头,迅速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马上过来学校找我。」
这次林纵横倒是回复了,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忍无可忍「你别得寸进尺,我在收拾行李了。」
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从而无法反驳林纵横“”
晚十一点五十八分,林纵横在生日结束之前以两分钟之差来到学院剧场的观众席下,尽管带着口罩和帽子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他整个人都透着非常明显的“我超级不爽”的气场,隔了老远都无法忽视,跟一樽讨债鬼似的坐在那阴恻恻盯着她看,搞得有老师以为他是来闹事的,过去盘问了好一会。
州围只看着他,好脾气地笑。
林纵横一直不肯放下架子,倔强地端着。
十二点近在咫尺,州围遥遥朝他一字一顿地动口型“林、纵、横、生、日、快、乐。”
她可以打包票,林纵横遮在口罩后的嘴一定是别别扭扭地骂了句“操”,然后他把头撇开不看她了。
但是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柔和了下来,再不见半分凌厉。
口是心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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