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诛仅有的一点点怨气, 在看见阮久惨兮兮的模样之后,只足够支撑他说完一句抱怨的话。
说完那句话,他就转身出去喊人了。
很快的, 乌兰和格图鲁也进来了。
阮久烧得厉害, 脸色绯红,汗水打湿鬓角, 嘴唇发白。
赫连诛喂他喝了半杯温水,他才稍微好一些。
赫连诛对格图鲁道“你带几个人,先去城里看看, 把大夫找过来。若是还能赶路,还是回溪原去, 把阮老爷留的那个大夫带过来。”
那个大夫医术比较高,应该也比较了解阮久的身体状况。
格图鲁担忧地望了一眼阮久, 应了一声就加快脚步出去了。
随后门外响起格图鲁火急火燎喊人的声音, 赫连诛沉下脸, 对乌兰道“你出去,让他小声点。”
于是乌兰也出去了, 格图鲁的声音也就小了下来。
乌兰端着一盆热水回来的时候, 赫连诛已经钻进阮久的被窝里,要帮他闷闷汗了。
尽管这是阮久不允许的行为, 阮久总说他压得自己难受, 但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等阮久醒了,还要跟他分开睡,那就再说吧。
乌兰恭敬地将热水放到床边,又把榻前的帐子放下来。
大王的眼神可不太像是想让他看的样子。
乌兰在床边坐下, 将手帕在热水里漂了一遍, 拧干递给赫连诛。
赫连诛接过帕子, 给阮久擦了擦脸和手,又把手帕递出去了。
乌兰再洗了一遍帕子,递进去,解释道“大王把帕子放在王后的额头上。”
赫连诛这才明白。
他没怎么生过病,就算生病,也很快就好了,哪里学过怎么照顾人
他双臂环着阮久的腰,把脑袋靠在阮久的肩窝里,分明是阮久生病,他却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软啾真的好容易受伤,他应该小心再小心一点的。
赫连诛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了,他下次会长记性的,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他要碰碰阮久的鬓角,才凑过去,乌兰忽然道“大王,把帕子拿出来吧,要换了。”
驿馆里为阮久生病闹得兵荒马乱的,那头儿,格图鲁点了几个人,立即就出门了。
那个下午才来的使臣泰仁也被吵醒了,他点起灯,往外看了一眼,随便喊了一个人。
“这是怎么了”
“王后病了。”那人只来得及解释这一句,便急匆匆地跑走了。
泰仁望了一眼楼上,最后关上门。
这么晚了,他当然不方便过去探望。
但外面这么闹,他也睡不着,只是坐在床上想事情。
太后派他来喀卡做使臣,并不是看中他多么的有才华。使臣嘛,就是跑上跑下、劳心劳力的,太后正是看中他怯懦,趋炎附势,笃定他不敢对自己说谎话,才让他过来的。
泰仁想着,等自己到了喀卡,当然要把喀卡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回禀给太后。
那么自己要去喀卡,必定途经溪原,或许太后也有让自己把溪原的事情回禀给她的意思呢太后当然是厌恶忌惮大王的。
泰仁“自作多情”地想了许多事情。他打定决心,要把这件事情禀告给太后。
于是他立即从行李里翻出纸笔,开始写信。
先写了一些恭祝太后凤体圣安的话,要进入正题的时候,泰仁才反应过来,他连王后得的是什么病都还不知道,怎么禀报
他只能暂时放下纸笔,想着明日先去探一探。
没多久,驿馆的大门被打开,格图鲁骑着马,拎着一个赤脚大夫,把他好好地送进驿馆里。
“你进去,有人带你去,我还要去下一家。”
那赤脚大夫分明是才从被窝里被挖起来的,忽然被人提上马掳走,又忽然被丢到这里来,还有些惊魂未定,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离奇的大梦。
所幸这时,随从温声细语地上前,请他不要介意,诊金会付给他十倍的。
赤脚大夫被引上楼,只见房中点着火炉,一个金发碧眼的随从坐在床边,正低头洗帕子。床上帷帐垂着,看不见人。
随后那随从唤了一声“大王,大夫到了。”
床前的帐子才被微微掀开一角,从里面递出一只手,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惜字如金“诊脉。”
那节手腕又不像是鏖兀人的赤脚大夫的意思是,太白了,鏖兀人都有点黑。
他不敢多想,低头诊脉。
然后没多久就被赫连诛轰出来了。
因为他提议用羊屎球给阮久治病。
赫连诛竟是不知,鏖兀竟然还有这样未开化的地方。还差得远呢。
一连找来几个当地大夫,都是这样,马尿羊毛都有,竟然还有拿出一把锈尽了的小刀,要给阮久放血的。
没办法,只能等着格图鲁把溪原的大夫带过来。
就这样过了一夜,乌兰端着水盆走进走出,不知道换了多少趟的热水。
赫连诛也一夜没睡,搂着阮久给他闷汗,再给他换额头上的手帕。
阮久倒是醒过一回,哑着嗓子喊要喝水,赫连诛给他喂了两杯温水,他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如果不是阮久生病,他们就应该启程回溪原了。
日头高起的时候,格图鲁才扛着可靠的老大夫回来。
老大夫给阮久诊脉“是有一点水土不服,鏖兀的冬天这样冷,小公子还在外面奔波,肯定受不了。但也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老夫开两贴药,吃两日就好了。”
“那就好。”乌兰起身,“我伺候老先生笔墨,让他们去抓药。”
不意老大夫笑了一下“这样的穷乡僻壤哪里有药常用药我让他们在后头带来了,马上就到。”
他没有恶意,不是在嘲讽,只是说了一句实话。
老大夫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那位泰仁使臣原本守在门外,要进去探望,被格图鲁挡在外面,此时见大夫出来了,连忙上前询问。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只装作听不懂鏖兀话的样子,抬脚离开了。
泰仁只好去问昨天夜里来的那些赤脚医生,最后拼凑出一封信,上书给太后。
也就算他“恪尽职守”。
在这里耽搁了一阵子,阮久好许多了,他们才动身回溪原。
破旧的驿馆要什么没有什么,不适合阮久养病。
加快马程,再有一天就到溪原了。
赫连诛把阮久扶上马车,让打不起精神的阮久靠在他身上。
尚京城,万安宫。
太后收到使臣上书的时候,阮久早已经回到溪原了。
她围着暖炉,手里拿着那封半真半假的上书,指甲不自觉地在上面划了两下,显然有些心烦,更多的则是担心。
随后周公公将茶盏放在她的手边,轻声提醒了一声“娘娘。”
太后想了想,最后把上书砸到他怀里“你也看看。”
“哎哟,娘娘,我怎么能”周公公诚惶诚恐,一边说着,一边后退。
“让你看你就看。”太后微怒道,“是阮久的事情。”
“噢,是小公子。”周公公说着就打开了奏章,“小公子走的时候,娘娘不是吩咐我们,往后都不准再提他,也不准再打探他的消息了吗”
太后稍稍提高音量“是一个使臣自作主张送过来的。”
周公公了然地笑笑,低头看字,脸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娘娘,这”
“嗯,病了。”太后拨弄着茶盖,面上不无怨色,“我当初就劝过他,让他不要留在鏖兀,就算留在鏖兀,也别跟着赫连诛走,他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颠颠地就追过去了。现在好了,病了吧溪原那边什么条件还不是得自己受罪,我看着心里也不好”
她抬眼,对上周公公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
原本下定决心,不花在阮久身上的心思,重新又回去了。
可是阮久那个傻孩子,确实让人心疼,让人忍不住记挂。
周公公叹了口气,把折子放回去“小公子还不是在溪原生的病呢,在喀卡附近,那边的条件真是药也没有”
“他又跑去喀卡做什么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太后忍不住揉脑袋,吾儿叛逆,伤透吾心,外带头疼得紧。
“娘娘忘记了先前小公子给您写了信,说想去喀卡查一查赫连诚的东西,娘娘给他传了封旨意,就让他自己过去了。”
“我让他自己过去”太后继续揉太阳穴,“我当时就想着要不要把金令箭给他,就犹豫了一下,应该给他的,要不”
“娘娘啊,那金令箭又不能当大夫使,又不能当药吃,小公子是病了,要金令箭有什么用”
太后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的话倒是格外多,还教训起我来了。让你看看就得了,你还上头了”
周公公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知道她现在不是真生气,反倒她有些埋怨的,是她自己。
于是他趁机跪在太后脚边,温声道“娘娘,要不等过了年,开春之后,就让王后和大王都回来吧好不好王后小小年纪,在外面吃苦,还没几个月就病了,娘娘狠得下心来,我这个老人家狠不下心来。王后来了,只把老奴的俸禄给王后做花销就是了。”
“你这老刁奴惯会得寸进尺。”太后瞪了他一眼,“好好的,我自己有钱,他做什么要花你的钱”
如此,便是默许要让阮久和赫连诛回来了。
这时,阮久已经躺在溪原城的行宫里养病了。
吃了几天的药,阮久已经快好了,只是时不时还发热,赫连诛不许他下床,仿佛要他像熊一样冬眠,到了春天再出门。
阮久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话本,发出哗哗的响声。
看了五百遍了,没意思。
守在床边的十八见他如此,便道“小公子,要不我把乌兰他们喊进来,陪小公子打牌”
阮久摇头“不要。”
“那小公子还有什么想看的话本,小公子报上名字来,小的立马去找。”
“不想看了。”阮久把话本往床上一摔。
“那小的去找两本武林秘籍来,易筋经洗髓经”
阮久仍是摇头“不要,我又不能练。”
“那”
“总是看这些打打杀杀的,我也有些烦了。”
十八不解“话本子除了武侠的,还有什么”
“嗯”阮久摸着下巴,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之前在永安城,听那些小姑娘们说什么猛将军巧娶丞相女花好月圆传,还有那个俏佳人男装出仕状元郎幸承龙恩,你去找两本这种话本来,我长长见识。”
十八有些迟疑“小公子,这些它”
“我老早就想看了,向她们借,她们总是不借给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看这些东西了。”阮久摇摇他的胳膊,“快点快点,我今天就要看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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