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显然已经彻底慌了神, 整个人抽噎得停不下来,想要推开太后禁锢着他的手,却没什么力气。
太后也有些怔怔的,断然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不选你”这三个字。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她为什么在一年之间就失了阮久的真心
站在一边的柳宣, 看着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 小心地把太后按着阮久的手拿开了, 轻声道“娘娘,您”
阮久得了自由,敏捷得像一只燕子, 躲避急雨一般, 飞快地就逃走了, 逃到庄仙那边。
柳宣扶住太后“娘娘,小公子应该只是一时间被吓着了”
太后失魂落魄的,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抓住他的手“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我对他不够好吗我是真的把他当做儿子来看的,他怎么总是这样忤逆我”
柳宣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了她一眼,就要把她给扶走“此处人多眼杂,娘娘还是先上马车去吧。”
那头儿,阮久飞奔到了庄仙那边, 年纪尚小的侍从, 双手捧着大巫的帽子, 正和庄仙说话。
“这是大巫让我留给王后的, 麻烦大人转交”小侍从看见阮久来了, 便直接将帽子递到阮久面前, “王后, 这是大巫留给你的。”
阮久哭得不成样子, 摇着头道“我不要,我要大巫亲手给我,我要大巫亲手给我”
小侍从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熊熊燃烧中的大巫府,很贴心地没有告诉他,大巫已经在里面了,永远都出不来了。
阮久分明不信,也不肯接东西,小侍从又道“王后,大巫说,他把大巫的位置传给你。”他又看向庄仙“在王后之后,不必再设大巫。废除鏖兀的巫师制度,应当是庄先生一直以来的愿望。”
庄仙的喉头也有些哽塞,他不能说“不是”,毕竟几十年前,在先王面前,他就这样提过,把大巫的职位给废掉。
如今大巫要把位置传给阮久,是在最后关头,想着拉阮久一把,还要让鏖兀百姓有一个适应的过渡时期。
庄仙默了半晌,最后道“他有心了。”
小侍从再将目光转回阮久身上“王后先别伤心了,大巫嘱咐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
阮久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勉强定下心神“什么事”
“大火焚尽之后,新任大巫要卜算继任后的第一卦。”
阮久还有些迷糊,摇摇头“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大巫就是这样说的。”
阮久思忖着,小侍从就趁机将大巫留下的帽子放进了他的手里。
阮久回想着这一年来大巫教他卜算的情形,再抬头时,看见火光中的大巫府。
火势愈凶,整个大巫府都只剩下石头搭起的一个框架。
门框里,宛如鏖兀所信仰的天神阿苏陆的那个身影,就盘腿端坐在正中,一动不动,极其高洁。
火光刺眼,不曾隐去他的身影,反倒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更加耀眼。
围观百姓都当是神迹显灵,环顾四周之后,决定跪下山呼,山呼天神与大巫的名号,最后一同朗诵起鏖兀流传已久的创世民歌。
庄仙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巫在一开始不同意废除巫师职位了。
他并不是爱惜自己的权力,只是这是所有鏖兀人的信仰,轻易废除不得。
而阮久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大火焚尽之后,新任大巫要卜算继任后的第一卦”。
这一年来,他跟随大巫学习占卜,所谓占卜,便是将鏖兀特有的彩色石头丢进火里,待火烧尽之后,才从中拣出石头,判断凶吉。
眼前这场大火,不正是一场占卜的大火么
大巫绝不会做画蛇添足之事。
太后给了他一瓶剧毒的天星子,要他在自己和庄仙之中选一个,他选了自己,大可以在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服下天星子。
他刻意放了把火,说明他对自己死后的事,也有安排。
阮久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大巫这样聪明,什么都安排好了,却偏偏不肯为自己设个计,假死也好,拖延也好,他都不肯。
或许他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这样的事情,在他心里已经排演过无数遍了。
悲怆之后,阮久只觉得自己的心闷闷的。
或许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庄仙说,大巫根本就分辨不出颜色,也就不会占卜。所以不论大巫做什么决定,不是出自占卜,而是出自对鏖兀最真心的期盼。
阮久却忍不住想,分辨不出颜色的大巫,可能在临死的时候,最终会分辨出鲜血和火焰的颜色。
可是那会不会很疼
他恍恍惚惚地要走向火场,最后被庄仙一把拉住。
“你”原本很严厉的话语,最后也变作一声叹息。
大巫要让他要做占卜,所以阮久一直等在原地,等火熄灭。
庄仙碰了碰他的手肘,让他回头看一下“那边的马车是不是一直在等你”
阮久使劲摇头。
他们要等,就让他们等吧,反正他已经和太后说清楚了,他不选太后,他选赫连诛。
他也不知道,太后和柳宣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让他回梁国。
因为不想让他看见鏖兀争斗的残酷吗可是他分明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在太皇太后和赫连诚的那次造反时。
大约是不想让他见到,鏖兀争斗会把原本和善的人扭曲成什么模样。
没多久,马车就离开了。
似乎是彻底放弃他了。
阮久松了口气。
他就在大巫府前站了一个晚上,天色微明时分,大火才渐渐熄灭。
大巫府的侍从把阮久拉到一边,给他套上衣裳。
大巫身形宽厚,阮久却有些清瘦,给他准备的衣裳,却都很合身,说明是大巫早就准备好的。
碧蓝与青绿,是属于草原的颜色,烈日星辰,则是窥测天道运算的基础。
阮久换上大巫的服制,戴上大巫的帽子,还有些不太习惯,抬手摸了摸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羽毛,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在大巫府侍从们的簇拥下,走到诵念天神歌谣的百姓面前。
鏖兀人大都认得他,就算不认得,也该知道,尚京城里的梁人少年,除了两年前前来和亲的王后,再没有别人。
小侍从相当于大巫的仙童,天神的神仆,他扶着阮久,宣布了大巫的决定。
“大巫一生并无妻儿,多年物色传人,却一无所获。两年前,王后自梁国来京和亲,大巫一眼便看中王后有赤诚之心、通天之才,甚至远胜大巫本人。”
“自去年起,大巫便以王后为唯一的传人,亲授道术巫法。大巫早已料中己身之死,如今大巫已死,将大巫之位传于王后,望尔等日后,待王后如待大巫,敬王后如敬大巫。”
“大巫早已料中己身之灭,然神鬼精神不灭。火起前,大巫攥三颗灵石于掌中,为鏖兀百姓做了最后一次占卜,请新任大巫,替他传达天意。”
阮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向他们行了礼,转身就跨过烧得只剩下框架的门槛。
火烧得太大,除了满地灰烬,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阮久在小侍从的引导下,才发现了藏匿在灰烬之中的三块小石头。
原本是彩色的石头,也被烧得漆黑。
阮久弯腰,把石头从地上捡起来,用手搓干净,露出里面透明坚硬的石块。
他心中了然,即刻回身,走到百姓面前,双手举起手里的石头,用鏖兀话朗声道“灵石污浊,妖人乱政,残害大王,胁迫群臣。污浊拭去,本心透彻,大王必将逢凶化吉,诛杀妖人,澄清宇内。”
阮久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地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众人怔怔,几乎忘了阮久是个梁人的事实,也忘记了对梁人的偏见。
他们也忍不住跟着阮久默念“诛杀妖人澄清宇内”
鏖兀北边的高山常年积雪,小木屋里点着火堆,白发白须的帕勒老将军坐在火堆旁,把柴火往火堆里丢。前年在战场上的落败,让他在额头上增添了两道旧伤。
不过这两道旧伤并不曾给他造成任何损伤,额上热汗流过,反倒使他看起来更加凶猛。
就像是受过伤的雄狮,相比年轻刚出头的小狮子,尽管小狮子看起来毛发光亮,威风凛凛,但还是受过伤的雄狮看起来更加可靠。
而他教导的那头年轻刚出头的小狮子赫连诛就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他从尚京带来的那柄未开刃的重刀,刀尖抵在地上。他左手扶刀,右手拿着一块绸缎,默默地擦拭刀锋,眼中波澜不惊。
不同于帕勒老将军的杀意外露,他永远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深埋于雪山之下,任何人都看不透。
他只是擦拭刀刃,就专心地这样做,再不管别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帕勒老将军道“大王,其实你不用学这套刀法,你的武学功夫也已经在摄政王之上了。”
赫连诛仍是擦拭刀锋“但是要诛杀自己的母亲和亲叔叔,还是要走一些程序的。”
他手上一用力,绸缎最后一次拭过刀刃,便被削成了两半。
赫连诛随手将碎布丢开“弑父杀母,原本就不为天神所容。我已经杀了同父的兄长赫连诚,还砸烂了先王的牌位,我再不守鏖兀的规矩,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和亲叔叔,杀气太重,会报应在身边的人身上。”
他语气平淡“天神就曾经处罚过一个杀了父亲的凡人,那个凡人,和那个凡人的妻子十八世都被流放在荒原上。”
“那句歌好像是这样唱的,他犯下了无尽的罪过,被阿苏陆判处永世不得离开荒原。而他的妻子将陪伴他,永在此地,用鲜血浇灌荆棘,直至荒原上的荆棘不再尖锐。”
帕勒老将军笑了笑,刚想说他连杀父杀母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荒原上的荆棘。
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凝,明白了。
他不是害怕荒原上的荆棘,而是害怕他的“妻子”被他牵连。
过来和亲的阮久。
原来如此。
帕勒老将军点点头,不再说这件事情,明知故问道“我两年前还给大王的狼牙项链,大王送出去了吗”
这时赫连诛正用双手握着刀柄,反复查看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利光的重刀,听见他这话,便把刀尖插进了地里。
“还没有。”他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有”
“他他嫌狼牙刺人,还嫌我年纪太小。”赫连诛又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说阮久的不是,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该怎么送给他,还没有拿出来过。”
帕勒老将军看着他笑了一下,十五岁的大王,确实和十三岁的,大不相同了。长大了太多太多,也变了太多太多。
他继续问赫连诛“谁是他”
“就是”
赫连诛话还没完,正当此时,一匹狼和一只狗从门外撞了进来。
正是阮久养的馒头和米饭。
它们两个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的,终于看见赫连诛了,米饭朝他“汪”了一声,就没了力气,趴在地上。馒头倒还算尽忠职守,走到赫连诛面前,仰起脑袋,露出挂在项圈上的小竹筒。
赫连诛取下竹筒,把里面的字条倒出来。
这字迹他当然很熟悉,阮久的字体,写的还是汉字
尚京生变,速回。
看落款,应该是几天前写的了。
赫连诛将字条再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重要信息,便将字条叠好,收进怀里。
他站起身“老师,我要走了。”
“好。”帕勒老将军爽快地点点头,却又不免担忧,“只学了五招,够用吗”
“足够了,杀赫连苏尔,用三招就够了。”
赫连诛将重刀收入刀鞘,再用布条子把刀缠起来,不让人看见它真正的模样,最后才把刀挂到背上。
他把米饭和馒头托付给帕勒“老师,它们两个肯定没力气跟我再回去了,你先帮我帮阮久照顾一下。”
“知道了。”帕勒老将军朝他摆摆手,“照顾狼我还不会吗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米饭和馒头从冰天雪地里闯来,冷得发抖,甩开落在身上的雪花,就靠到了火堆旁边。
赫连诛这次出来,没有告诉其他人,也没有告诉阮久,只说是去找帕勒老将军学刀法,他究竟去了哪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阮久想着别人肯定都找不到他,否则那也不算是赫连诛的秘密出行了。他也占过一卦,但卦象终究不是准确定位,就算庄仙派了好几十个人北上去找,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
所以在太后提前回来的那天夜里,在柳宣来大德宫缠着阮久之前,阮久就悄悄地把米饭和馒头牵到城外给放了,让它们去找。
它们可比人更会找人。
果不其然,在所有人先找到赫连诛之前,阮久安排的“嗷呜和汪汪小分队”先找到了他。
赫连诛推开门要走,米饭和馒头就立即站起来,紧跟上他,连帕勒老将军刚要给它们吃的牛肉都不要了。
只是紧紧地跟着赫连诛。
赫连诛没办法,只能让它们先吃饱,然后再带着它们一起回去。
他重新坐回小木屋里,背着重刀,靠在窗边出神。
他心里清楚,阮久肯定不会出事,因为太后也喜欢他,想护着他。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早知道就把阮久一起带过来了,只是北边这么冷,又是长途跋涉,他又害怕阮久受不得这样辛苦。
想来想去,还是尽快把鏖兀平定了为好,阮久还是做太平盛世的王后为好。
他抱着手,手指缠绕着垂下来的长发,绕了一圈又一圈。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得很大了,可是阮久总还把他当做小孩子看。
这样出了一会儿神,赫连诛忽然看见了山下的什么,微微偏头,目光凝定,眉头也慢慢地皱了起来。
他唤了一声“老师。”
“怎么了”帕勒老将军摸摸一只狼和一只狗的脑袋,让它们继续吃东西,然后也跟着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座山在北边,山顶极高,暮春时节还在下雪,山脚下戈壁,却开了遍地的走地雪莲。
远远望去,都是浑然天成的雪白一色,辨不出差别。
但倘若细细望去,便可以看见,山脚下仿佛有细小的黑点在移动,而那些“黑点”踏在戈壁上,震起雪莲花瓣,花瓣与沙土一起飞扬,烟尘滚滚。
是马匹。
有人来了。
赫连诛立即警觉起来,摸向袖中的箭矢,想了想,还是没有动作。
他的人就在不远处,随时要调,随时都来得及,不必打草惊蛇。
倘若是摄政王亲自来拿他,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赫连诛就抱着手靠在窗边,默默地看着山下的“小黑点”移动,从这边,到那边,再从那边到这边,马蹄每次都扬起烟尘。
他有一点心疼山脚下的雪莲花,他原本还想带一些回去给阮久泡脚的。
他摸了摸怀里,这里已经有一棵了。
天色渐暗,山下人的动作也渐渐平息,正巧这时,米饭和馒头都吃饱喝足,也都休息好了。
赫连诛直起身子“走,下去看看。”
帕勒老将军要去牵狗和狼,还没伸手,它们两个就追着赫连诛走了。
毕竟是管饭的阮久交代的任务,它们一定要把赫连诛带回去才算完。
下山的小径前一段被雪覆盖,再往下就是寻常的碎岩铺就的小径,有点扎脚。
山脚下,果真是摄政王亲自带兵,近万精兵,已经将整座山包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了。
过了长满松林的山腰,再往下就是生长着矮小植物的戈壁,自上往下,一览无余。
赫连诛站在山腰的一块岩石上,眺望远处或者说俯瞰脚下,或许是走得累了,竟就地坐下了。
这时候,他才将,他从背上摘下长弓,从袖中拿出短箭。这么些天他一直住在山上练刀,食物就靠打猎解决,所以他随身带有弓箭。
短箭上绑着浸过火油的布帛,他用火石将布帛点燃,然后搭弓射箭,将箭矢朝天射去。
火光在高空中亮了一瞬,很快就落了下来,扎在沙地里了。
他的人看见了,山下的人肯定也看见了。
那些人抬头去看,却碍于视线阻碍,一时间看不清赫连诛在哪里。
于是摄政王一声令下,山下士兵组成的包围圈慢慢地往里缩进。
赫连诛架着脚,无比随性、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拿出第二支箭。
这回是寻常的箭。
他对准的是摄政王身边的副将。
只听见嗖的一声破空风动,摄政王右手边的传令官当心中箭,哀嚎一声,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马匹或后撤或不住地擦着马蹄,跌落在地的传令官都被踩了两脚。
没等摄政王出言安抚,或是发起进攻,第三支箭应声而来,正中摄政王左手边的副将。
那副将倒是忍得住疼,捂着心口,不吭一声。
射完了这三支箭,赫连诛也不打算再射第四支,而是将长弓挂回背上,高高地站了起来。
就站在石头上。
赫连诛神色平静,还抬起右手,两根手指在额头上点了点,向他行了个平时面见长辈的礼“王叔,好久不见。”
摄政王这时候才看见他,抽出手中的长刀,才喊了一声“弓箭手就位放箭”
他话音未落,士兵们也都还没反应过来,却听闻自己身后也传来一声“反贼赫连苏尔”
他回头看去,夜色幽深,月色朦胧之间,不知何时,他的身后也已经站满了包围他的士兵,就如同他率兵包围赫连诛一样。
而为首那个人,正是赫连诛身边的随从,那个高高大大的格图鲁。
格图鲁跨在马上,向提包裹一样,提起一个小小的襁褓“你看这是什么”
赫连苏尔来不及细看,只觉得气血上涌,冲得他要从马上摔下来,他目眦欲裂,以方才下令的十倍音量怒吼道“住手别放箭”
前一句是喊给格图鲁听的,后一句,则是喊给他自己的人听的。
弓箭手当即停下了手,有几个收不住手的射了箭,赫连苏尔只紧紧地盯着那些箭矢,希望它们都不要射中赫连诛,最好连他的皮都不要擦到。
而赫连诛在面对着射过来的几支箭,仍旧站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等箭矢都落了地,才抬脚上前。
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他只不过是要下山罢了。
从山顶一路走下来,走得累了,在半途中歇一歇。现在歇够了,便继续下山。
途中遇见几个不长眼、拦路的,解决了再下山。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去,可赫连苏尔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竟然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格图鲁本意要趁机进攻,一举歼灭叛军,但赫连诛却在暗中朝他招了招手。
他不想再背上弑亲的罪名了,更不想连累阮久,应该要按照天神的旨意行事。
再说了,尚京城里还有一个太后,阮久也还在尚京城里等他,不应当在这里浪费时间。
赫连诛背着手,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向赫连苏尔,在赫连苏尔退无可退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人。
当敌人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这应当是最好的偷袭时机,但很糟糕,赫连苏尔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赫连诛却像狼一样矫健地回过了身,一只手握住背在身上的重刀的刀柄,作势要动手了。
但刀终究还没有出鞘,反倒是赫连苏尔被他吓了一跳,马匹也惊得两只前蹄腾空,不住地嘶鸣。
赫连诛松开刀柄,嘲讽似的朝他无声地笑了笑,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在夜色中浓得化不开。
待赫连苏尔控制好马匹,周围就再没有了声音,静悄悄的。
赫连诛就这样,带着阮久派来找他的小狼和小狗,还有帕勒老将军,走出了山脚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赫连诛到了格图鲁那边,当即有人把他的马牵了上来。
赫连诛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要走,勾着唇角吩咐了一句“回尚京。”
“是。”格图鲁将“襁褓”丢给身边的小兵,就跟着他走了。
赫连诛乜了一眼“小心丢坏了,丢坏了,下次可就不能用了。”
格图鲁挠着头笑道“丢不坏。”他压低声音“大王,那就是个襁褓。”
赫连诛不明白“什么”
留下帕勒老将军领兵殿后,赫连诛已经骑着马退到了后方。
“臣无能。”格图鲁挠了挠头,“没能找到那个孩子。”
赫连诛挑眉,看向边上的那个襁褓,果真是个襁褓,就是个小被子,包着一个棉花娃娃。
他问格图鲁“你什么时候也会动脑子了”
“不是我,是王后。”格图鲁继续挠头,“那个襁褓,是王后拿太后宫里的布料缝的。我们来的时候,王后就知道了我要去找孩子,他当时就说,我们肯定找不到,给了我这个,说如果到时候情况紧急,可以拿这个假冒一下。当时我还不信,结果我是真的找不到那个孩子被太后和摄政王藏在哪里了,就拿了王后缝的这个,顶替了一下。”
“臣无能。”他忐忑地看向赫连诛,却发现赫连诛好像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倒是翘着唇角,心情颇好的模样。
赫连诛回头看了一眼,又道“找几个人,去跟着赫连苏尔派出去的人,这回肯定能找到了。”
“诶真绝了”格图鲁一拍掌,惊喜道,“大王,你怎么也知道把东西给我的时候,王后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如果看见这个襁褓,摄政王肯定会再派人去确认孩子的安危,这个时候,只要派人跟着他派出去的人,就能找到这孩子了。”
“大王,您和王后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真是绝了,绝了。”
赫连诛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踩着马镫的脚都忍不住晃了晃。
“那是自然,我同软啾齐心,软啾可爱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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