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披着夹袄起身, 眉目凝重。
花溆心里砰砰跳,她瞧见太子就觉得害怕极了,非常担忧他是来阻碍她的。
她一直不愿提及前世, 那种被掐死的灭顶窒息感, 每每回想起来, 都觉得恐怖惊惧非常。
在面对太子的时候, 她连反抗, 都显得那么无力。
这一世, 她坏事做尽,假惺惺的要和小将军断了,可是她舍不得, 一万个舍不得。
花溆藏在被中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小将军是她所有的希翼。
听到脚步声之后, 她才蓦然回神, 赶紧系着夹袄扣子。
段云凌菱唇紧紧的抿着, 看向太子那苍白的面色,低声道“臣请殿下安。”
封郁挥挥手,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视线又移到花溆红艳艳的脸颊上, 这才敛下鸦羽似的睫毛,轻轻嗯了一声,示意段云凌起身。
室内一片寂静。
花溆觉得就快要窒息了。
不知道怎么的, 面对太子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特别是和小将军立在一起的时候。
她乖巧的侍立在一旁,就听太子道“奉茶。”
这室内,也就她了。
花溆起身倒茶,走到太子身边的时候, 觉得胸腹间一阵翻涌,她努力遏制住想要呕吐的,却在太子伸出那骨节修长的大手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吐出来。
“哇。”
她对着太子吐了。
那些秽物沾染在他苍色的衣袍上,到处都是。
花溆白了脸。
段云凌也跟着怔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着众人神情惶惶的跪下,封郁眉眼低垂,慢条斯理的解掉扣子,在众人忐忑不安中,伸手掐住花溆下颌,迫使她抬头之后,隐忍的抿了抿菱唇,这才甩手。
太子舔舔唇瓣,咽下喉中腥甜,看了花溆一眼之后,才和小将军一道去了书房。
深夜寂静,只闻鸟虫的鸣叫声。
花溆心烦意乱,偏喝了药,又有些昏昏沉沉,靠在床撑上打盹。
希望太子此次到来,不过是和小将军有要事相商,并没有其他意思。
“呀。”她惊叫出声。
手腕被冰凉的手指握住,激的瞬间清醒过来。
刚一抬眸,就对上一双眼尾上翘的阴翳眸子,花溆有些害怕,她倏地泪盈于睫,侧眸看向一旁立着的小将军。
“乖。”他低声哄道,当着太子面,不好说太多,想了想,还是温柔道“过些时日,我再去接你回来。”
花溆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那她这样算什么,到底也是明媒正娶的贵妾,怎的能随意送人。
“都是”他还未说出来,就见太子淡漠的眼神望了过来,段云凌便将假的二字又给吞回去了。
封郁握着她纤细易折的手腕,一步一步走的稳当。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出了主院,走出了将军府。
花溆那颗心,钝钝的疼,她知道妾室和妻终究不同,妾通买卖,可以随意送人的玩意儿,但是她以为明媒正娶的贵妾,到底不同,是摆了酒,拜了天地的。
方才还温言软语哄着她的小将军,转脸就将她送到了别人怀里。
他俊脸微红的模样,仍在眼前,泪水逐渐模糊了双眸,她眨眨眼睛,淋雨的时候都不觉得难受,只想着,若是能回到她的小将军身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这会儿不过冷风一吹,她就觉得浑身跟针扎似得疼。
她赢了,她也输了。
她找到她的小将军了,她的小将军将她送给了旁人。
花溆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难过的不能呼吸。
打从重新醒来,她就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却不曾想,最后的结局仍是这样,那她前头的挣扎徘徊算什么。
是她昧着良心,贪图小将军的温柔。
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
梦醒的太快,让她无所适从。
花溆不敢哭成声,偏偏又喘不过气,像只搁浅的鱼一样,想要大口呼吸也办不到,憋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唔。”她闷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软软的往下倒。
落入一个带着柚子苦香的怀抱。
她自嘲的笑了笑,那个温暖的像梦一样的怀抱,她这辈子,大概再也无缘了。
花溆闭上眼睛,却仍旧有泪珠滑落。
封郁薄唇微抿,探手将她身子捞在怀里,那腰肢纤细柔韧,不盈一握。
他索性双臂用力,只能将人打横抱起。
对于他来说,身量修长的花溆也有些玲珑袖珍,抱着丝毫不费力。
身后的高达欲言又止,半晌终究忍不住,呆呆道“殿下,不若让微臣来吧。”
殿下身子有恙,哪里能做重活。
封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直直的往马车处走去。
等他上了马车坐好,身后将军府的人,才算是炸了。
“夭寿啦,新娶的贵妾被殿下抢走了。”
“太子想要女人,天下那么多给他选,为什么非要我们家的”
“这是欺负将军府无人”
“欺人太甚”
“多妻之恨,不共戴天”
“小将军,只要您一声令下,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人给你抢回来。”
“小将军”
“我的乖孙啊,这这这都是冤孽啊。”
府内众说纷纭,就连老夫人也穿好衣裳起身,来安慰小将军,段云凌不敢跟旁人说,跟自家祖母,倒是将事情都给说了。
“您不必担忧,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见老夫人面露不解,他细细的将他和太子的谋划说了。
“殿下时下艰难,群狼环伺。”他指了指天,这才又说到“上头如今瞧着他,越发严苛了,许多事都鸡蛋里头挑骨头。”
“再者,殿下的身子有些不大好。”
能用上不大好这个词,那身体是真的差。
“殿下便想着不破不立,与我做一场戏,说是偶然遇见花溆,一眼便瞧上了,故而来府里抢了去。”
后面的发展,就比较简单了。
太子这路走到尽头,索性不破不立,直接叫他去上奏疏弹劾,尽量撸掉他太子之位,这才能退出风云,好生的修养。
段云凌说的头头是道。
然老夫人却觉得不大乐观,她皱着眉头,犹豫道“可你和太子之间”
这四九城里头的贵族圈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子和小将军不合,两人之间冤孽颇深。
“他是君。”段云凌沉默,说了一句,这朝堂不稳,终究是苦了百姓。
很多话,他一直不能对人言,但父亲曾说过,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天平盛世,他用生命去完成自己的理想,他不能拖后腿。
这一次也不过做戏罢了,为着天下百姓,他父亲连命都搭进去了。
总要有些人,在紧要时刻站出来,力挽狂澜。
老夫人神色忧虑,她看向正直的小将军,口中的话咽了下去,就算是真的被抢了,这做臣子的,也只有双手奉上的份。
面上无光算什么,能够抵了和太子的恩怨,也是好事一桩。
她那个儿子,一心只想着臣民天下,唯独这一桩事,做错了。
马车骨碌碌前行。
夜色寂静,偶有鸡鸣犬吠之声,再就是鸟虫鸣叫。
花溆努力的缩着身子,她抿着嘴,可怜巴巴的将自己贴在侧壁上,一动不敢动。
身边是太子身上那淡淡的柚子味,带着微微的苦香。现在闻的多了,反倒忽略那微苦,只能尝出些许甜香味来。
他身上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苍色直裰,能够清楚的感受到。
花溆想原地去世。
方才她被太子打横抱着,完全不敢动弹,这会儿浑身都僵硬,偏偏依旧不敢动。
偷偷的动了动脚趾,也算是活动一下身体。
可怜巴巴的又缩了缩,方才的伤心劲过去,这会儿又忙着关注自己未来的生存问题,这着实是个大问题,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说到底,她一直都养在浣花楼里头,为着将姑娘们养出大家闺秀的气质,一般不许她们做一些明争暗斗的事,对这些事,都规定的特别严苛。
斗争自然是有的,然而都是私底下悄悄的,谁也不敢闹出来,让花妈妈知道。
再加上她是花妈妈重点培养的好苗子,时常得花妈妈关照,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她。
养成这么个性子,如何面对天地君亲师里头的君。
她身无长物,就连反击,也显得以卵击石。
好像能够拿出来的,也不过是这条贱命罢了,可她死过一次,就不想死了。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走上了熟悉的路。
这条路,她统共没走过几次,也不想再走了。
那小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直直的对上太子淡漠阴翳的双眸。
她没动。
她真的腿软。
涨红了脸颊,也没能挪动分毫。
太子长身玉立,苍色的直裰和夜色融为一体。
高达向前走了一步,打算要帮忙,却见太子神色冷淡,却仍旧伸出双臂,再次打横将她抱起。
他的怀抱,明明宽阔有力,她却觉得有些害怕,将自己蜷缩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花溆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揪着他袖子,生怕他失力将自己摔下来。
那骨节因为太过用力,淡淡的粉意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等进了内室,她看到那淡烟山水的锦被,小脸还是没有克制住,倏地变白了。
兜兜转转竟又回来。
先前躺在这锦被上的时候,她心心念念想的是,马上就能回到小将军身边,她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然而她又被小将军亲手给送了回来。
花溆惨然一笑,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到底是什么。
这个没了,还可以换下一个。
这一个可以很喜欢,下一个是不是又能视若珍宝。
说到底,是她能力太弱,说到底,是她有些自己立不起来,说到底,是她想着依靠男人来解决困局。
不怪旁人。
话是这么说,却难免泪盈于睫。
她着实有些难受。
心口梗着一团火,烧的五脏六腑搅着疼。
手足无措的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的人,都当没看见她似得,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您里面请。”高达的声音响起。
花溆偷偷抬眸去觑,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挎着药箱,被高达引着往里面走。
就在这时,太子赤着上身走了出来。
他肩头的伤,结着厚厚的痂。巴掌大一块,瞧着唬人的紧。
花溆看了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乖乖的坐着,有这么多人在,总不至于做点什么。
看着太子端坐在那,那老大夫便直接上前去,显然是平日里就认识。
三寸长的金针闪着寒光,花溆瞧着心里就是一跳,但封郁头上、肩上、胸腹部,各处都扎满金针,还有跟纳鞋底的针那么粗的金针,足足别了她数了数,足足别了八根。
细如牛毛的更别提,密密麻麻,她看着就觉得疼。
老大夫别完针,这才接着说道“殿下这毒,已深入肺腑,万不可劳心劳力动怒之类,尽可能的修身养性,万事不管。”
封郁垂眸不语,老大夫知道无用,却仍旧要说,殷殷叮嘱。
“至于春毒”老大夫又号了号脉,这才低声道“您不能再拖了。”
从脉象来看,基本没有真正的解过,都是蜻蜓点水。
太子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没有旁的法子么”见老大夫摇头,他侧眸看向一旁的花溆,对方今儿劳累了一天,又起了热,这会儿便手拄着头,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必须第一个”他问。
当初高达随意拉的姑娘,看着面团似得人,实则倔的厉害。
老大夫点头“老夫行医五十载,打从会说话就在背药经,如今已年近古稀,过手的症状数不胜数,这种春毒固然奇缺,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
“必须是她。”
老大夫叹了口气“殿下宅心仁厚,不忍姑娘遭灾,但您这毒入肺腑,眼瞧着就是灭魂之症。”
灭魂灭魂,魂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
封郁抿了抿颜色浅淡的唇瓣,那白玉一样毫无血色的脸颊,在烛火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薄感。
“孤知道了。”他垂眸低首,神色淡漠。
明明浑身别满金针,封郁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老大夫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毒亦有其怪异之处,若二人亲吻,亦会传染。”
说着老大夫目光单纯“您亲了吗”
封郁
亲了。
还不止亲了一次。
那滋味太过甜美蚀骨,他每每都忍不住亲了又亲。
他面无表情的瞥了老大夫一眼,用眼神威胁他不许再说。
然而老大夫不禁不怕,反而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头一次见您和姑娘亲热呢,可是喜欢”
封郁垂下眼眸,语气冷淡又不屑“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谁稀罕。”
他话的冰凉,耳根却悄悄红了。
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正常,他经的事多,什么样的情绪都能克制。
花溆打盹警醒,就听到这么一句薄凉的话。
“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谁稀罕。”
不过一个。
玩意儿罢了。
谁稀罕。
花溆那朦胧的睡意,登时清醒过来,她知道太子说的对,但就是无法接受,她身份是比较差,说好听点,叫养着的小姐,说不好听的,那就是瘦马。
从浣花楼的妓子到瘦马,身份进一步变化,却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个玩意儿。
她知道她身份卑贱,又和太子有染,不干净了。
但容不得始作俑者来说。
她明明可以干干净净的嫁给小将军,也许会生两个女儿,也许会生两个儿子,也许会生一儿一女承欢膝下。
也许往后余生,她没有孩子,可以养一只猫,在阳光正好的时候,抱着它,在花树下面晒太阳。
又或许她不得小将军欢心,被冷置在后院,为着一茶一饭而忧心。
但决不是,在这听太子说,她是个玩意儿。
花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向心态平和得过且过的她,头一次想要暴起抄椅子往太子头上砸,将那些金针尽数都砸进去,疼死他。
就听老大夫冷笑道“您还靠你口里的玩意儿,靠老夫这个玩意儿解毒呢。”
“殿下说话前,且三思才是。”
“老夫倚老卖老,少不得要说您几句,这人心啊,最经不得伤。”
“
他仗着年迈,又是看着封郁长大,说起话来,特别不客气。
“您别后悔。”
他留下一句,又刷刷刷的写了方子,气汹汹的扭头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气煞老夫气煞老夫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眸光晶亮的花溆,低声道“你明儿来给老夫打下手。”
瞧瞧资质如何,也省的被人用过就扔,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花溆眼前一亮,赶紧点头。
她在浣花楼里头,学的都是些风月功夫,琴棋书画看似精致,实则一点吃饭的本事都没有。
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就曾思考过,为何她的人生,生来就这般凄惨。
她最大的武器是美貌,她最大的障碍,也是美貌。
因为打小就生的玉雪一团,所以花妈妈很是看重她,花了重金培养,就为了有朝一日卖个好价钱。
现下养大了,快要及笄了,便赶紧寻摸着要找个恩客。
这些寻常闺秀提一嘴就觉得脏的词,却是她的日常。
花溆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也想堂堂正正的在这人间世行走。
后来被大夫人瞧见买去,倒是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再往后,说是嫁出去,不过是娶是纳是送人,就无人管了。
小将军那里她回不去了,而太子这里,怕是也留她不得。
太子这个人,与他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觉得很危险,特别对方已经做出在过后掐死她的事,她就觉得,这辈子,若他再次得到她,会不会像前世一样,直接将她掐死当床。
那死法,太痛苦了。
她有些无力承担。
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她神情又平静下来,毕竟对于她来说,事情再说,也比在浣花楼的时候好。
但往后这活法,要变一变了。
花溆敛神,垂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那笑容敛尽一切情绪,绽放出一种令人神迷目眩的光华来。
封郁侧眸瞥了一眼,不动声色。
等到他头上金针拆了,已是一个时辰过后,方才打盹的小姑娘,这会儿也忍不住,头一点一点的,在快要磕到扶手的时候,封郁伸出手掌,替她挡了一下。
手被磕的清疼。
他蜷缩一下修长的手指,见她毫无所觉,这才抿了抿嘴,直接双臂用力,将她一把抱起,见她迷迷蒙蒙的哼唧一声,将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太子便直接伸手盖在她脸上。
当视线变得黑暗,她又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去。
到底在病着,不如往常精神。
封郁将她放在床上,掀起那淡烟山水的锦被盖在她身上,也跟着躺在她身侧,紧跟着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上无一处不疼。
他很难睡着,却必须睡下,要不然精神会撑不住。
头疼欲裂,身上各处都在彰显叫嚣着自己的存在,让他光是躺下,就白了脸。
他不能再立在人前,和他那个好父皇以及九个兄弟对抗。
封郁在心中默念,徐徐图之,事缓则圆。
然而闻着她身上那悠悠的玫瑰香,封郁以为自己睡不着,闭上眼睛没一会儿的功夫,却闭上眼眸沉沉睡去。
等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他一觉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
太久太久没有睡过这么舒坦。
在他记事之后,这样好生睡觉的日子就少,开始的时候,春夏倒还好些,被子单薄也无妨,蜷成一团缩起来,倒也能安稳睡下。
倒是秋冬难熬,那被子看着厚实,实则里头都是芦花,盖在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热量,他不管怎么暖,都暖不热。
一夜一夜的捱。
他身体在那个时候,就虚耗的眼中,后来长大了,那些好兄弟们,明枪暗箭,明伤暗毒轮番的来,他这身体,更是败坏腐朽。
现下各种问题都凑在一起,他能安睡一刻钟,就是好眠。
封郁到底没忍住,满足的喟叹出声,满是餍足。
一转头,就瞧见花溆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敢动。
对方四肢僵硬,若不是彼此交缠的四肢尚温热着,他怕是要以为,就在昨夜,她没气了。
花溆全当自己没气了。
太可怕了。
一大早醒来,面对他的睡颜,那是一种暴击。
太子殿下素来神情阴翳,脸色苍白,看着有一种摄人的阴郁感,再加上天然的地位压制,让人不敢抬头去看。
当闭着眼睛睡觉的时候,才发觉他也不过是个未曾及冠的少年。
约莫是睡的香,白玉一般的脸颊染上红晕,素来阴翳猩红的双眸,这会儿紧紧闭着,只能看到那鸦羽一样的羽睫,微微颤动。
他五官极精致,修眉星目,挺鼻菱唇,就连那下颌骨的弧线,也优美干净。
睡觉的时候,敛去一身暴戾阴翳,只剩下如神祗般精致。
微微翘起的菱唇,开了一条缝。
呼出一股灼热的气息。
那气息就喷在她脸颊上,可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明明暧昧至极的气氛,她却只觉得惊悚非常。
花溆老早就醒了,当发现自己呈比字形缠在对方身上,她当即就要离开,却不曾想,只不过动一动的功夫,太子就有要睁开眼睛的趋势。
吓得她硬生生半个时辰没动。
这会儿两人对上视线,看着他迷蒙如幼鹿的视线,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赶紧收回手脚,弱弱的缩在被窝里,不敢说话。
昨日过的,就像是梦一场。
她吃着小米粥,突然对以后有些愁,她现在到底算什么,算小将军被抢走的贵妾,还是算太子搁置的玩意儿。
高达立在一旁伺候,他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细心的紧。
不管是水晶虾饺,还是蟹黄包,就连清粥也给她盛的好好的。
这幅情景,看在她眼里,太像是要喂肥待宰的羔羊。
小羊羔自然要养的肥肥的,才好下手去宰。
她慢慢的吃着,能活一日就活一日,多少人在太子手下都走不过去,她若也走不过去,想必不算什么。
封郁浑身疼,这毒越到后期越霸道。
但他除了唇色浅淡,面色淡漠,旁的没有一点反应。
手中捧着清粥,一勺一勺慢慢的喝着。
他浑身难受,这粥喝下去,也跟咽刀子一般。
花溆却不知,只当他喝着碧玉粳米熬的粥,却仍旧这般平常,果然是皇家气派,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问问,这往后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太子若这么好相与,哪里有这尸骨累累。
索性闭上嘴,慢慢的试探罢了。
封郁看了她一眼,倒没计较,只慢条斯理的用雪帕擦拭唇角,这才起身离去。
他刚走出门外,就听见外头砰砰砰的声音。
敲门声。
花溆一听,登时心里一动。
她竖着两只小耳朵,认真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原以为是属下求见,这么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刷的推开门,看向大门处闹成一团的众人。
“小将军”她纵然昨儿伤心的紧,这会儿瞧见小将军,脸颊上也忍不住迸发出热烈的笑容来。
“小将军”她大喊了一声。
踉跄着就往外冲。
段云凌瞧见她面色苍白,显然是病未痊愈,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但还是惦记着要演戏,只当看不见,直接跟太子对线。
“太子殿下您贵为太子,什么样的女人寻不到,为何非得抢一个妾。”
段云凌痛心疾首道。
“不过一个妾罢了,孤瞧她貌美想要,你便要双手奉上。”
封郁淡淡道。
纵然知道他是演戏,段云凌却仍旧被气的肝疼,特别是看着觉觉泪滢滢的双眸,他觉得心疼。
“这天子脚下,臣不信没有王法了。”段云凌狠狠的攥拳,不甘心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君不仁不慈,莫怪做臣子的不顺从。”
“臣倒要去问问皇上,这是一番什么道理。”
说着他直接打马离开。
段云凌觉得,他再看一会儿觉觉的泪眼,怕是有些撑不住,会直接不管不顾的撕毁契约,直接带着觉觉离开。
他身上穿着公服東带,一如那日接亲的模样,骑在高头大马上,威武又神气。
俊秀的脸颊笼罩在春日阳光下,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花溆看着他打马离去的身影,眼眸中蕴含着的泪珠,到底是没有了。
她用锦帕擦了擦眼角,漠然的想,君臣相争,自然是臣子逃不得好。
大门紧闭,外头的情形,她再也看不到。
她没有小将军。
花溆没有段云凌。
这就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倒让人觉得惆怅不已。
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段云凌少年才俊,对上太子却毫无胜算,君臣之别,便是鸿沟。
封郁大踏步出了小院,他还有许多事要忙,等会儿段云凌要联合众臣投诉他,接下来就是一系列事情要办。
他如今是靶子,谁都要上前砍一刀。
是时候退居幕后,看着几个兄弟鹬蚌相争。
光是善后问题,都够他忙活的了,这储君之位,难免有结党站位,如今这一出,还得他去联络足够多的人来运作。
光靠小将军这个少年臣子,是办不成这些大事。
废黜储君,其中牵扯甚广,他还得确认,若是他假装倒下了,还能不能护住手里的人。
这些都是要考虑,马上要办的事情,容不得丝毫拖延。
他走了,这小院便安静起来。
花溆坐在廊下,望着庭中的海棠花发呆,这才想起来大夫说,让她今儿去帮忙,她便收拾利索,直接往前院去。
到的时候,老大夫正在炮制草药,见她来了,随口问“识字吗”
花溆点头“识字。”
“把这个背了。”老大夫随手扔过来一个小箱子,花溆小心接过,打开一看,就忍不住有些窒息。
满满一箱子书,约莫有五六本,厚厚的跟砖头一样。
她翻了翻,很多专业名词,看得她一脸晕。
“背吧。”老大夫轻飘飘道“这都是启蒙书。”
花溆
她乖巧的坐在一旁,开始背药经,这些东西,但凡能吃透,往后都是她自己的东西。
若是太子没杀她,直接厌弃了,她流落在外,就算手里有个下九流的营生,也比沦落到皮肉生意强,光是想到这个,她瞧着面前的一匣子书,就觉得珍贵的紧,目光都透露出几分慈爱。
看着她神色认真的背书,老大夫心中满意。
也算是他老头子学艺不精,不能解天下毒,能够递给她一点营生,也算是补偿一二。
花溆沉浸在背书中,就连午膳的时候,口中也念念有词。
来来回回的背了一整天,她到晚间的时候,眼神都有些发直,封郁回来,对上她的眼神,没忍住皱起剑眉。
这小院里头,人员简单,应当不至于欺辱的她神智都丢了。
“摆膳。”他净了净手,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这才抬头看向花溆,就见小女人双目无神,口中念着什么。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封郁板着脸,冷声道“伺候人,都不会”
他知道她和小将军有情,但也不至于念成这样。
封郁薄唇紧抿,心中不虞,这面色便更加不好了。
花溆呼吸停滞,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难受,小将军素来待她尊重又温柔,鲜少有这样时刻。
她垂眸敛袖,迈着小碎步上前,抄起筷子替他布菜。
这个东西,她是学过的。
应当说,伺候人的功夫,她都学过。
不过是学以致用罢了。
花溆脸颊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举一动都优雅好看,就连给他布菜,也不需要他过多解释,能在他眼神飘过来的瞬间,猜中他心思。
越是这样贴心,他反而有些不得劲起来,先前花溆伺候的时候,都带着三分不情愿在里头,那眼眸熠熠生辉,好看的紧。
而这般敛神,像是一个漂亮精致的木偶,没有个人情绪在里头。
封郁心中不虞,眼神复又变得阴翳起来。
花溆瞧了害怕,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太子直接攥住手腕,堵住了唇。
缠绵的轻吻,你追我躲。
她不想让他亲。
脑海中接受到这个信息,太子侧眸,勾唇露出一抹怪异的轻笑来,他低笑了笑,他叼着她下唇,用牙齿来回轻磨,看着她露出忍痛的难耐气息,不禁心情愉悦。
“你缺的洞房花烛,孤给你补回来。”
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却叫花溆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
她想问什么意思,但两人心知肚明,到底会发生什么。
小将军亲自将他送给太子,后来又虚张声势来闹,这背后代表的意味,她不愿意去想,她心目中的小将军是个人品贵重的英雄,只会救她于水火。
“是。”她应了一声。
封郁这才松开她被磨的嫣红的唇瓣,低低的笑了一声,转身叫下人备水。
这小院不过三进,里面的设施却很齐全。
花溆看着那热气蒸腾的浴池,不禁羞红了脸。
太子那个禽兽,这会儿衣衫尽褪,惬意的靠坐在浴池边沿,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见她羞赧,立在原地不肯动。
太子眉眼微敛,低声道“过来。”
过来。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只要说出来,就是她要被弄的时刻。
花溆条件反射的捏住自己领口,抿着嘴,不肯下水。
封郁立起身,精壮的胸膛登时显现在他面前,她赶紧别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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