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说:格格不入 作者:巫哲
    挺费劲地相互洗完澡,两个人回到了卧室里,程博衍习惯一性一地坐到窗边的小沙发上拿起了书。

    项西坐在床沿上看着他“你说,洗个鸳鸯浴,咱俩居然洗得这么平静。”

    “不然呢”程博衍笑笑,“我一只手也玩不动你,还怕碰着你肩膀。”

    项西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没说话。

    “你要聊会儿么”程博衍看看他,“还是要睡觉”

    “我躺着吧,”项西拍拍枕头,“我现在睡不着,脑子里跟煮了杂豆粥一样,咕嘟咕嘟的,乱得很。”

    “你得往右侧,”程博衍放下书走到床边,扶着他躺下,又拿了床厚被子顶在他背后,“这几天都得先侧着睡,过两天再去医院,我给你再检查一下。”

    “能睡那头么,”项西躺下之后又想坐起来,“我想睡着的时候背后是你。”

    “我这么帅的脸你不愿意看啊”程博衍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是不是有一毛一病”

    “睡觉一闭眼谁看得见啊,”项西笑了,“我就想背后能靠着你。”

    “行吧,你躺着别动,”程博衍把枕头拿到了床那头,然后半抱半拖地把他掉了个个儿,“这样”

    “嗯。”项西点点头。

    程博衍本来想回到沙发上坐着,想了想又没去,脱了衣服躺到了床上,靠在床头看书。

    项西很舒服地靠在他身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之后轻声问“你手,严重吗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不至于,伤口不深,”程博衍拍拍他,“我就抓了一下,他一抽一刀的时候我已经撒手了,我这么聪明反应快的人。”

    “我今天真想上去给丫揍一顿,”项西啧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居然忍住了。”

    “没必要,”程博衍说,“现在小西西是个成熟男人了,这种事儿不会轻易干了。”

    “一直都挺成熟的,就在你跟前儿才会翻肚皮呢,”项西笑着说,想了想又说,“你说,大健来,是他自己来的,还是二盘让他来的”

    “你觉得呢”程博衍翻了一页书。

    “我觉得他自己来的,按说这事儿要找我也得是平叔,十来年养个白眼儿狼,他最恨我了,”项西闭着眼睛慢慢分析,“大健是二盘的人,二盘那人,不可能替平叔出头,要真被逮了,不定怎么往平叔身上推呢。”

    “大健对二盘真是一爱一得深沉啊。”程博衍说。

    项西乐了半天“你真损,不过说得也挺对的,就跟洗脑似的,丫脑子里本来就没什么玩意儿,一洗全他一妈一空了,就认二盘一个爹了。”

    “他被逮了挺好的。”程博衍笑笑。

    “嗯,要不就冲今天这事儿,二盘肯定得弄死这傻一逼一。”项西啧啧两声。

    “今儿你受了伤,又受了惊,”程博衍在他胳膊上摸了摸,“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这么放得开,你身上又不是没地儿可一抽一了。”

    “我就说顺嘴了。”项西一揉一揉一鼻子。

    “今天警察是不是挺亲切的,”程博衍放下了书,“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吧。”

    “那个张警官人挺好的,”项西笑着说,“说话特别和气对了”

    “嗯”程博衍偏过头看着他。

    “我今天问他了,我说我这情况,还能不能找到我父母,”项西扭着头,“他说这事儿不归他们管,但是跟我说可以找户籍科还是户籍什么的问问,找父母不一定有希望,但是身份户口什么的说不定能办下来,就是可能手续麻烦”

    “是么”程博衍想了想,“明天我找人问问。”

    “找谁”项西问。

    “同学,朋友,还有病人家属,”程博衍慢慢地说,“估计还要跑跑赵家窑。”

    “为什么”项西皱了皱眉。

    “只有赵家窑那边能证明你是被捡的,也是在那儿长大的,”程博衍捏一捏他耳朵,“我先问问都要什么手续。”

    “嗯,你告诉我要跑哪些地方,我自己去问就行,”项西突然有些兴奋,说着话就想翻身,“那”

    “别乱动,”程博衍按住他,“我先打听清了的,需要你本人去的时候再说。”

    “我要不要先去拍照片,身份一证的那种”项西问,“我上回拍还是办展宏图那个假一证的时候了你说,要是能办下来,我多大啊生日是什么时候啊就用项西这个名字吗要不要改平叔说我就姓项,那姓就不改了吧,方便以后我找父母,那西呢要不要改呢不过都叫惯了”

    “都听你的,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程博衍关掉了灯,躺到枕头上,侧身搂了搂他,轻声说,“现在先睡觉,折腾一晚上了。”

    “嗯,晚安。”项西说。

    “晚安。”程博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项西虽然说了晚安,但却并没有马上安下去,又小声念叨地说了很多话,程博衍闭着眼听他说着,时不时应两声。

    一直到项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没了动静,他才把项西受伤这边的胳膊调整了一下角度,舒出了一口气。

    项西睡觉挺老实,一晚上只有一次想要翻身平躺,被他推回了侧身。

    不过因为心里一直担心项西压到骨折的肩,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快天亮的时候睡了一会儿,连泼泼叫早都没听见,还是项西把他晃醒的。

    “要迟到了,”项西拍拍他的脸,“你今天上班吗还是请假了”

    “上,”程博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我睡过头了”

    “没太过,晚了二十分钟,把做早点的时间睡掉了,”项西说,“你得出去吃了。”

    “那你”程博衍坐了起来,手上的伤口有点儿充一血发一涨,他把手举了起来。

    “我一会儿自己吃,你的早点也没什么吸引力,吃不上就吃不上了。”项西笑着说。

    今天的确是没时间自己做早点了,程博衍洗漱完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平时该出门的点儿。

    项西站在客厅里活动着右胳膊“哎,只能动一边真难受。”

    “你今天在家老实呆着,别出门了,冰箱里有吃的,你凑合吃点儿吧,”程博衍说,“一个大健被逮了,说不定还有二健三健。”

    “应该不会再有了,不瞎都知道我已经跟警察搭上线了,”项西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再说保镖已经来了呢。”

    “什么”程博衍愣了愣,“昨天警察不说了别再这么弄了吗”

    “宋哥昨天不也说了么,跟踪不弄了,直接一块儿走,朋友一块儿遛达总行吧”项西笑了半天,“他还

    来真的了啊”

    “服了,”程博衍叹了口气,不过大健这事儿出了之后,应该是不会有人再这么找上门来了,现在都是该躲得越远越好,“那今天你要出门就跟他们一块儿吧。”

    “嗯。”项西点点头。

    “给你师父打个电话,问问一条胳膊能上课么,”程博衍一边换鞋一边说,“昨天的香肠挺多的,咱俩吃不完,到时给拿点儿过去吧。”

    “嗯。”项西点点头。

    “中午你自己吃,我今天在住院部,中午估计得跟主任一块儿,不帮你叫外卖了。”程博衍站在门口。

    “嗯,”项西点点头,又看了看时间,“你还走不走了啊”

    “走了,”程博衍开了门,想想又站下了,“对了,明天我值班”

    “明天的事儿可以今天晚上再交待我啊”项西喊了一声。

    “真走了。”程博衍笑笑,转身出了门。

    项西站在客厅中间,听着电梯叮地响了一声,程博衍下楼去了。

    刚才还催着程博衍出门,现在程博衍下楼了,他却一下有些失落,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挪地方。

    洗脸,刷牙,上厕所,每件事他都做得慢吞吞的,一想到这一整天都要这么一个人待着,他顿时就跟定格了似的,动作更慢了。

    这一天的时间该怎么消磨

    做早餐不想做,而且只有一条胳膊,收拾屋子不想收拾,而且只有一条胳膊,看书不想看,而且只有一条胳膊。

    最后在屋里转来转去,这儿坐坐那儿蹭蹭,折腾到了十点多,实在是无聊得厉害,电视这个时间全是电视购物,他想了想,起身背上包准备出门去楼下转转。

    再这么无聊下去,他感觉自己会开始琢磨许主任怎么想他怎么看他

    宋一的三人组还在楼下,看到他下来,几个人都走了过来,一个高个儿跟他打了个招呼“小兄弟,要出去啊”

    “转转,屋里待着太无聊了,”项西笑笑,“昨天谢谢你们啊,几位怎么称呼”

    “别谢啊,我还说别跟太近了,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贴着你们,也不会出这事儿了,我姓王,”高个儿指了指另两个,“这你刘哥李哥。”

    “谢谢哥哥,谁也没想到还真会有人来,”项西说,“那你们今天”

    “就两米之内了,”一边的刘哥接了话,“你做你的事不用管我们。”

    有几个人跟人的感觉挺逗的,项西老觉得自己跟个带着小弟逛街收保护费的,这仨也不太聊天儿,在身后两米慢慢遛达着,就时不时说一句两句的。

    项西在小花园里转了转,人不多,就几个大一妈一在聊天儿。

    他找了个偏点儿的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给陆老头儿打了个电话。

    陆老头儿知道他没有父母,就一个人,一听说他受了伤就挺着急“伤得重吗没有住院”

    “不严重,真的,我朋友是大夫呢,还是骨科的,您放心,他说不用住院,这个位置也就吊着胳膊过阵自己就长好了,”项西笑着说,“我现在还在外头散步呢。”

    “散步你想散步过来茶室这呗,”陆老头儿笑了,“这儿空气多好,要不你就过来吧,中午胡海给我带条羊腿过来,咱爷仨正好一块儿吃了,怎么样”

    “吃羊腿啊”项西一听,顿时就馋得不行,他没吃早点,昨天说好的大餐也折腾没了不过自己这儿还跟着三个哥,“我”

    王哥在一边差不多听出了电话的内容,冲他挥挥手,示意他去。

    “我一会儿到。”项西马上说。

    挂了电话,项西跟着他们几个上了车,刘哥开车。

    “不用管我们,”刘哥说,“我们上回跟你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路口有个烤肉店,看着挺不错,还说哪天去吃呢。”

    “我请你们吃”项西一拍自己的包。

    “哪用你请,”王哥笑了,“有人请客的。”

    项西一听就也笑了,估计这些都是宋一包了,这么说起来,等消停了,真该认真请宋一吃顿牛一逼一的。

    天气转凉些之后,茶研所外面的这条小路走着相当惬意,小风吹着,项西感觉自己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走到茶室的时候,他听到了琴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对着的门的那扇窗外满眼的绿色,顿时一阵舒服。

    “来了”正在弹琴的胡海停下了。

    “师兄好,”项西赶紧凑过去,“你手好了没”

    “好了,第二天就看不出来了,”胡海笑笑,“别叫师兄,也太正式了啊,随意些吧。”

    “海哥,”项西换了个称呼,“我师父呢”

    “回去拿菜了,说一条腿不够我们吃的,”胡海拨了拨琴弦,“你这胳膊是怎么弄的”

    “不是胳膊,”项西侧了侧身,指指后背,“是肩胛骨这块儿,摔的。”

    “摔的”胡海想了想就笑了,一串随意而悦耳的琴声从他指尖滑一出,“摔的这姿势很高难啊,是打架了吧”

    “没有。”项西说。

    “真的”胡海看了他一眼。

    “没有”项西看着他,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嗯,”胡海笑笑,“那注意休息。”

    “真的没有”项西往椅子上一坐,瞪着他。

    胡海在琴弦上弹拨着的动作停下了,抬眼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不是打架其实我也是胡乱猜的,师父要说他伤了,我估计也会问是不是打架。”

    项西笑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跟着师父很长时间了”

    “时间啊,是不短了,”胡海继续弹着琴,“不算跟他学茶的话,也有十来二十年了吧。”

    “这么久我一共就才活了二十年呢,”项西愣了,“其实你俩是亲戚吧”

    胡海笑了起来,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茶“不是亲戚,不过我十几岁就认识他了,就在这儿,那会儿他还没成仙,普通中年人。”

    “哦”项西看了看茶桌上的壶,还有刚泡好的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胡海杯子里续上了,“那时候这儿就是茶山了吧”

    “是啊,一直都是,比茶研究年头长多了。”胡海说。

    项西走到窗边靠着,往外看出去。

    窗外是个木板搭出去的露台,地板和栏杆都是木头原色,估计年头也不短了,木头节结的地方都磨得发亮。

    露台上放着茶桌和几张凳子,这阵太一陽一没那么烈了,坐外面喝茶应该很享受,琴声清风,低头抬

    眼都是绿色的茶山。

    胡海应该算是个挺的人,十来岁就会跑到这样的地方来了,换了他自己,要不是跟着学茶,估计永远都不会想到来茶山上转悠。

    “会弹琴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项西感叹了一句。

    “说我么”胡海笑着问。

    “是啊,”项西看他停了手,伸手过去试着在琴弦上勾了一下,“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反正不会跑这儿来体会人生。”

    “我不是来体会人生的,那时也不会弹琴,”胡海顺着他勾出的这一个音符接着弹了下去,“琴是师父让去学的,说能让人心静,而且找点儿事干着也不会老瞎想了。”

    “瞎想”项西没太明白。

    胡海没再说话,低头开始弹琴,琴声渐渐从缓到急,项西盯着他的手指,有一瞬间有些愰惚,突然想起来很多事的那种感觉。

    接下去琴声又渐缓,让人像是坐在小溪边,风吹过竹林,有些昏昏欲睡。

    陆老头儿拿着一兜菜推门进来的时候,胡海的琴声停下了。

    “师父,我来了,”他看着陆老头儿,“听一半琴呢,让你吓没了。”

    “哪是一半儿,他弹起来了就没个停的时候,要等他停,我今儿就在外头站着了,”陆老头儿笑着举举手里的袋子,“来,这是我家自己种的菜,一会儿炒来吃。”

    “我看看,”项西很有兴趣地跑了过去,身后的琴声又响了起来,“拿盆儿种的吗”

    “嗯,种了很多,吃不完了都,一个成功的菜农,”陆老头儿挺自豪地说,又看了看项西胳膊上的夹板,“你这还不严重”

    “真不严重,要固定都得是这个规模了,”项西跟在他身后,“要怎么弄我来炒菜吧”

    “有胡海呢,我们等着吃就行了,”陆老头儿把菜往小厨房里一放,“胡海”

    “来了。”胡海应了一声。

    “我闻到羊腿一儿味儿了,好香啊。”项西吸了吸鼻子,往里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条羊腿,顿时蹦了蹦,小声说,“现在能吃吗”

    “羊腿一儿什么味儿啊”陆老头儿笑了,“还要再加工一下,一会儿就能吃了。”

    “羊腿一儿就是孜然味儿啊,还有肉一香,烤得有一点点糊的那种”项西说到一半就闭了嘴,怕再说下去兜不住口水。

    “想吃给你切点儿先尝尝。”胡海走过来正好听到他说话,进厨房里拿了刀,从羊腿上片了一块肉下来,放在碟子里递给了项西。

    “谢谢海哥,”项西没接碟子,直接把肉捏起来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哎靠真好吃”

    “来,我们先喝茶,等着吃,”陆老头儿拍拍他的肩,坐到了茶桌旁,“今天你反正也来了,咱们也聊聊茶,给你讲讲几种茶的制作方法。”

    “好,”项西坐到桌边,抹了抹嘴,“先说羊腿一儿,这是他自己做的吗味道真好啊。”

    “是,我不说了嘛,他做菜很好,有他在,不愁吃,”陆老头儿笑了,“过年他会上我家来坐坐,每回来了,我孙女儿就等着他给做一桌呢。”

    “真好。”项西感叹了一下,再想想自己和程博衍,这对比顿时鲜明得一目了然。

    过年的时候程博衍会做菜吗不,肯定不会,过年程博衍得回爸一妈一家吧,或者去一奶一奶一那儿那自己呢跟着去

    肯定不行,许主任之前对自己就不是太看得上,现在更是还带回家过年呢,简直妄想

    那怎么办过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待着

    正想得挺郁闷的时候,陆老头儿一边泡茶一边说“胡海跟你还挺投缘的啊,不过你这一性一格,跟谁都投缘吧。”

    “投吗”项西顺嘴问了一句。

    “我这么些年,也带了不少徒弟,没哪个他愿意跟人说话的,几个月下来说不上十句,”陆老头儿笑着说,“这小子平时话很少,也不一爱一搭理人。”

    “啊”项西有些吃惊,胡海话说不上多,但绝对不算少,而且挺和气的,也看不出哪儿不一爱一搭理人了,“您别蒙我。”

    “可能你这年纪像他弟弟吧,”陆老头儿把茶放到他面前,“以前我没收过你这么小的徒弟。”

    “哦。”项西拿起杯子,这话让他想起了程博衍。

    “胡海的弟弟要是还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吧,”陆老头儿喝了口茶,“这一个人一辈子啊,经历的事各种各样,不走近了,谁也不知道谁的人生是什么滋味。”

    项西沉默了,老头儿这话让他一阵感慨。

    是的,如果他没跟程博衍走近,任何一个偶然错过了,程博衍就不会知道那个偷了钱包的人,跟其他的那些贼有什么区别,不会知道他的那些过去,而他一样也不会知道,那个身份一证照片很帅的男人,在严肃正经的后面,藏着幼稚神经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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