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逑连忙用肩膀撑了她一下, 舒却很快稳住身子,她往旁边让开半步,跟他隔了些距离, 低着头一边吃力的往前走。狐逑侧过头去,只看到太子舒后背衣服虽然没有完全绽裂,但仍是破开了一点口子,太子舒毕竟娇生惯养,鞭痕竟渗出血来。
不止后背, 她腰侧也有伤口, 虽然不深, 但衣服上凝结着一大团血污, 还有那背在身后被捆绑在一起的手, 右手小指断掉的地方,伤口泡的微微发白,倒是不再流血了……
舒没有多看他, 垂着头,任凭短发蹭过脸颊,死命的往前走去。
这一走, 就是一两天。
他们中途就没被送过绑,舒觉得自己两条胳膊都快废了, 狐逑更是几次差点倒在途中。那群村人似乎还想拿他们换粮食换地, 不愿意饿死他们, 也不愿意给他们好点的吃食,就拿了些硬的都咬不动, 甚至不知道里头是不是加了泥土的厚饼子掰碎给他们吃。
走到这时候,舒和狐逑刚刚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耗费了浑身的力气,只能靠本能和意志往前慢慢走了。
只是这料峭的春风里,竟有一些花的香味。队伍中的不少人抬起走去,只看到枯黄野草的山坡上,一株瘦小的梅树拧着枝芽,艰难的开出几朵小花。
这梅花仿佛像是好的预兆。
舒一路眼前发黑,她两条腿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倒下去的时候,忽然前头有村人用沙哑的嗓子喊了一句什么,所有人都沸腾了。
舒也缓缓抬起头来,朝远处望去。
他们站在一处缓坡的上部,低头可以望见一座磅礴且古朴的石城,如同一座堡垒。石城外是普通百姓居住的郭,往常郭外无城墙,百姓房屋随意错落,围绕着石城,但如今上阳的郭外似乎还在挖掘修建些什么。
郭外周围的植被像是被剃秃了一般,上个月的战火与马蹄,如今不断来往的车马,都踩得它周围泥泞不堪。
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人烟与生机。几十辆拉着石块的楚国高车正朝城中靠拢,上阳南侧的河面上,楚人竟然用大船和铁索架起了一道不稳却横跨大川的浮桥。更有不少人似乎围在郭外才修好地基的城墙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村人连忙驱赶着舒与狐逑二人,拉着破车,欢呼一声,往上阳的方向奔去。
到了城前,才发现那些在外等候的人似乎都是从周边投奔而来的,甚至还有秦国南部驱车而来的人,正因为语言不太通,和城郭外录名的人拼命解释着什么。
倒是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瘦的两颊凹陷眼珠圆瞪,甚至让人怀疑他们那一折就断似的胳膊腿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和他们同路的晋国村人都似乎兴奋的用沙哑的嗓音喊叫着,给他们安排的一些小吏都会说晋语,似乎就是原来上阳的晋人。
这群小吏当中会写字的就一个,坐在矮枰上,拿着一块薄薄牍板,生怕牍板不够用,写的都是一行行极小的字。好多人虽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念,也知道是指的什么意思,却不知道字怎么写。那个小吏也渐渐的没有了耐性,也不问仔细了,就随便写同音字,只要到时候喊人的时候能分辨就好了。
狐逑虽然饿的两眼发白,但是这会儿忽然到了人这么多的地方,又是楚国的地盘,未来命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他也打起精神尽力听周围的人讲话。
狐逑压低声音翻译给舒听,舒微微斜眼看了他一眼,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个狐逑真的是能在白矢手底下做事的人么?他也太……好心了些……
听狐逑说来,舒才知道那些小吏是在统计户口,记载之后,登记能做徭役的家庭成员,然后定下口粮的分数。这些人可以暂时入住上阳,可以去挑战争之前的空了旧房屋去住,也可以自己去拿木材泥巴自己建房子,不过估计也只能建个草棚土屋。
徭役的内容好像是修建城墙和将粮食木材从浮桥运过来等等,不过不给分田,想要分田的必须干满三个月徭役然后南下去楚国其他城池,会有当地的小吏再给安排。
其实这些徭役也并不轻松,给的粮食也不算特别丰裕,但几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毕竟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快要记不清自己上次吃正儿八经的粮食是什么时候了。一边是抠着草根吃的满肚子酸水,甚至小孩儿饿的受不了偷偷吞石子,一边儿是几个男人干活全家都有饭吃,不论谁都会选择后者。
而且楚国本来就是列国中占地最大的国家,人口虽然也多,但几年前楚国令尹颁布了新的垦荒政令,只要是去了楚国肯垦荒,加之楚国这几年没有内战颇为安定,土地肥沃风调雨顺,想饿死都难……
对于这些要先顾着活命的人,什么晋人楚人都不重要了。
很快的,他们这个村里的人因为都是宗亲族人,录名做的很快,只是录名刚做完,那跪坐在枰上两脚发麻的小吏就看到这群瘦的脱形的村人,从队伍里拉出两个皮白肉嫩一看就出身贵族的少年,扑到他桌案前头叽里呱啦的说什么“探子”“细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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