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极为安静, 外头说话的声音虽低, 却仍一点点地自窗扇门缝中细细密密地传了进来。
两人仿佛走开了几步, 绿云说道“大师兄, 这么多日子不见你, 我心里着实担忧,你跟着师父一定受累了吧”
萧西华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毫无动静的门扇“我很好。不过都是些做常了的法事。听说师妹在看护公主, 怎么回来了”
“正是今儿才回来, ”绿云忙笑道“小师姑说公主那边已经大好, 不需要我再随护了, 偏这么巧师兄也回来了。”
“原来如此, ”萧西华微微一笑,“回来了就安心照顾小师姑吧。我听说今日她回高家的时候遇险,不知怎么样呢”
绿云道“是锦衣卫的江指挥使救的及时, 小师姑安然无恙。”
“我怕小师姑受了惊吓,所以回来看看。”萧西华重又回头,喃喃道“难道睡下了吗”
绿云见他似有失落之色,便道“还燃着灯, 大概是没有睡,我给师兄问一问吧。”
绿云说着,便走到门口, 轻轻敲门“小师姑, 你睡下了吗西华师兄来探望您。”
顷刻, 里头道“我知道了。”
绿云回头看向萧西华, 却见他怔怔地盯着门扇, 夜色之中双眸微有星光。
心头一怔,绿云缓步后退。
萧西华却忙上前几步,走到了门口。
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薛翃在内听得真切,顿了一顿,又道“西华,若没有要紧的事,且先回去吧,我今日劳累,正要睡了。”
萧西华立在门外,高挑修长的身影给灯笼光芒影在门扇上,良久不动,像是一尊雕像。
薛翃在内看着,略有不忍。
萧西华的声音变得低沉“小师姑,我只是、听说今日遇袭的事,心里为你担忧才回来看看。”
薛翃垂眸不去看那道影子“我很好,你放心。”
水晶缸里的太一突然有点不安,连转了几个圈,最后竟浮出水面,张大嘴巴好像在叫什么。
薛翃的目光在太一身上停了停,就是这一瞬,外头有一声叹息般的“好吧。”
那仿佛是剪影一般的身影悄悄转身,踯躅地离开了。
依稀听到绿云叫了声“师兄”
却并没有听见萧西华的回话。
夜间的宫道显得格外的幽长,北风大发威风,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万物都凝结成冰。
萧西华独自一人走在青砖地面上,厚厚地宫底步云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偶尔有步履匆匆经过的太监宫女,因为天冷又入了夜,一个个都只顾缩着脖子快快赶路,竟没有留意到他。
不知走了多久,西华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对这宫内本就不算熟悉,方才又心神恍惚,竟没在意是往哪一个方向走,如今入夜,四顾苍茫,到底往哪一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西华茫然四看,正在发怔之时,前方有一队人疾步而来,挑在手中的灯笼乱晃,有人问道“是谁,在这里乱走”
萧西华定睛看时,原来是几个太监,为首一人尖嘴小眼,他依稀认得是正嘉皇帝身边的田丰。
借着灯影田丰看的仔细“你不是陶真人身边的大弟子吗这已经半夜了,怎么在这儿呢”因为认出西华,田丰把跋扈之气略收敛了几分,但眼中仍带着警惕。
萧西华道“我自放鹿宫而来,晚间看不清路,一时迷了方向,不知这是哪里”
田丰挑了挑眉,抬手往上一指“道长看就是了。”
小喜欢转头看去,却见前方一座十分寂寞的宫苑门首,门顶上的狗尾草在夜色之中乱舞,不时发出簌簌的响动。
“这是”萧西华仍是懵懂不知。
田丰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人笑道“老田,你何必捉弄道长呢,他是宫外的人,自然不至于知道的很清楚。只怕是真走迷了路罢了。”
萧西华仰头打量面前的宫墙,突然发现在几位太监身后的宫墙像是塌陷了一块儿。
“这里”萧西华正要再说,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说了让你等会儿,偏要逞强,这不是迷路了吗”
萧西华浑身一震,不能相信。
他来不及再看眼前,也顾不上田丰等人,只猛然回身。
却见身后不远,站着一道纤袅的身影,白衣黑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如同暗影中的一朵睡莲,容颜静好,半明半昧。
她一手挑着个竹篾灯笼,另一手中却撑着一把伞。
萧西华愣了愣,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天空居然飘雪了。
田丰见是薛翃来到,忙又换了一副暖笑模样“哎哟,仙长,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薛翃向他一点头“我送师侄回万安殿。”又目光轻转看向萧西华“还愣着做什么。”
萧西华像是听了号令,三两步走到薛翃身边“小师姑,我以为”
“拿着。”薛翃将灯笼递给他。
萧西华忙双手接了过来,双眼望着她,说不尽的喜悦,因为过分惊喜,竟不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薛翃也不言语,才要转身,背后田丰道“仙长,怎么身边没有个人跟着我叫人送一程可好”
“多谢,不必。”薛翃淡淡一点头。
田丰跟齐本忠两人,目送薛翃萧西华走远,田丰说道“老齐,你说这位道长,半夜三更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真的是迷路”
旁边齐本忠道“不是迷路又是怎么”
田丰说道“皇上让我查这云液宫宫墙倒塌砸死丽贵人的事,我自然要尽心盘查,不放过一切可疑人等跟线索。”
齐本忠道“话虽如此,但这位道长是放鹿宫的人,人家是专心修行的,何苦拉他下水。而且你没见是和玉道长亲自来接他了吗得罪了他们,对你有什么好还是别再多事了。”
田丰听了这才说道“说的也是,我可不能再得罪人了。”
齐本忠笑“你能这么想,这宫内一多半的人得感恩戴德。”
田丰悻悻道“你当我乐意干那些脏活我不过是为了主子而已,郝宜装好人,张相整日忙外头的事,你也不管那些,你们都乖觉的不肯沾手,我要再不收拾烂摊子,叫主子怎么办”
“好了好了,知道你能耐,谁也抹不去你的功劳,”齐本忠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把所查到的先禀告主子吧。”
两人回到养心殿,正嘉皇帝却正在省身精舍内跟陶真人说话。
郝宜拦着两人,问道“可查出什么来了”
田丰道“只看了看那宫墙,几个白日里经过那地方的宫女跟内侍也都押在内务司,正在审问。”
郝宜知道他的手段,便道“人家只是经过,若问不出来的话,可别紧着为难。”
田丰道“你又当老好人,那你去查啊。”
郝宜跟他话不投机,便转开头去。
齐本忠问“皇上跟真人说了多久了在说什么”
郝宜悄悄对他说“我听了一句,好像是在说云液宫的事。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田丰突然问道“我看那站在外头的,像是真人的二弟子,他的大弟子没有来吗”
郝宜充耳不闻。
田丰很不快,齐本忠道“你真不死心啊。”他停了一停,又说“倘若老田你真的有所怀疑,那你不如偷偷地查问一下守着万安殿的人,看今儿事发的时候那位萧道长是不是在宫内就是了。”
田丰小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郝宜听的话头不对,忙问“老齐,你们说什么”
田丰忙道“别告诉他”
齐本忠道“都是皇上跟前儿当差的,你们两个何必这样。”于是拉着郝宜,把方才在云液宫外看见萧西华的事,同他说了。
郝宜听后,果然很不高兴,气愤地说“姓田的,你也太过分了,真人是皇上请来的,你却把人家的弟子当杀人凶手吗居然还要去查人家,你敢不敢现在当着真人的面儿去说”
田丰青了脸色“我只是效忠于主子,管什么别的”又抱怨齐本忠“你看看,我说不告诉他吧能有什么好儿人家没说什么,他先要杀了我呢。”
“你要无事生非,我就不饶”郝宜怒视着他。
田丰道“好好,我怕了你了,我不查就是了,但你要给我担保,确保这位萧道长跟此事毫无瓜葛。”
“我以我的脑袋跟你担保,成不成”郝宜寸步不让。
田丰这才没了话。
就在此刻,里头有动静传出,原来是真人跟皇帝说完了话,正嘉皇帝亲自送了陶真人出精舍的门。
几位内侍也慌忙低下头。陶真人跟皇帝寒暄过后,便带了弟子们离开。
田丰跟齐本忠这才入内禀告皇帝目前所查结果。
田丰道“奴婢们细看过那宫墙,只有最上面半臂宽的地方塌了下来,那处先前经过地震,的确是有一道裂缝的,再加上月前那场大雨,也许毁损更严重了些。”
齐本忠也说道“只是,奴婢们又在那宫墙往下一人高的地方发现了血渍。这看起来有两种解释,第一,是有人把丽贵人的头撞在墙上,导致贵人身死,再利用倒塌的宫墙伪造现场;第二,是宫墙倒塌在先,丽贵人防备不急,仓促中自己撞上、或者给那跌塌的宫墙砸中,扑倒后留下的血渍。”
正嘉皇帝闭着双眸,听到这里才哼道“说了等于没说。真相呢”
齐本忠跟田丰对视一眼,田丰道“主子,这要是丽贵人时运不济,自己被砸死了,事情就很简单。但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奴婢还真有点不寒而栗,第一,这人熟知宫内路径,甚至侍卫宫人们的行动,所以才会避开耳目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此事;第二,这人要有极出色的身手,我跟齐本忠看过那宫墙,以他的功力,也未必能把那宫墙震塌下来。”
正嘉皱眉“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到底是你所说的前者,还是后者,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隐藏在宫内的凶手,到底是谁。”
田丰道“奴婢一定尽快盘查,查明真相。”
正嘉突然斜睨向田丰“你好像还有话没说。”
齐本忠一惊。田丰张了张口,额头贴地“奴婢不敢说。”
正嘉道“要不敢说就滚出去,别吞吞吐吐鬼鬼祟祟的。”
田丰眼珠转动,道“刚才奴婢们在云液宫的时候,遇见了一人。这人是陶真人身边的萧道长。”
正嘉皱眉“什么”
田丰道“据说他是往放鹿宫探望和玉仙长,出来后迷了路”
齐本忠接口道“在奴婢们跟他说话的时候,和玉仙长寻了来,两人一同去了。”
正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终于说道“朕知道了。去吧。去查吧,有一个算一个,只是行事要谨慎,别老虎没捉到,先弄的人尽皆知。”
田丰听了这话,知道皇帝是许可了让自己查萧西华,忙跪地磕头“奴婢遵命。”
等两人都退了后,郝宜领着小太监入内,捧了水伺候皇帝洗漱。
正嘉皇帝眉间微微皱蹙着,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半晌,皇帝才说道“你派一个人,看看和玉回放鹿宫了没有。”
郝宜磕头答应,出外吩咐完毕,入内伺候皇帝泡脚。
小太监去了一刻多钟,回来说道“仙长还没回宫。”
郝宜的心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入内,还没想好怎么张口,皇帝却已猜到,沉沉地问“和玉还没回去”
“这会子真人正回了万安殿,应是真人留了说话了。”郝宜灵机一动。
皇帝仰头“说的是。”
郝宜心头略宽,皇帝却又问道“那在放鹿宫伺候和玉的人,怎么说”
郝宜道“回主子,说是和玉道长的背上的确是有些伤痕,像是碰撞留下的痕迹。不过”
话音未落,“当啷”声动,是皇帝猛然抬脚将龙洗踢翻了,里头的红花、艾草等物随水泼洒一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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