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薛翃对皇帝的心性极为了解, 但遽然听见这句话, 仍是大为意外。
正嘉皇帝的脸色沉静淡漠, 像是在说一件很是稀松平常的事, 而且他绝不是玩笑。
薛翃看着他, 就算对做足了所有准备的她,这个要求也太荒唐。
地上龙洗里的温水一点点变凉, 就像是薛翃此刻的心。
她淡看正嘉“万岁不觉着这个要求, 太强人所难了吗”
“是吗, ”皇帝重又将身子斜靠在椅子里, 眼神是睥睨万物的, 唇角复又出现那抹意义不明的笑“朕只是想安心。难道和玉,不想给朕这份安心”
薛翃吸了口气,起身。
她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皇帝, 她熟悉皇帝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姿势,不仅是势在必得,而且是胸有成竹。
郝宜的叮嘱还在耳畔,其实就算没有郝宜的提醒, 薛翃当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随皇帝的心意。
什么时候该后退一步。
这是一头老虎,虽有时候可以撩拨,但有些时候, 一定要顺着他的毛去理。
薛翃脸色平静依旧“既然如此就能让万岁安心, 小道自然在所不辞。”
抬手在胸口的道袍系带上按落。
正嘉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痛快的答应, 暗沉的目光盯着她的动作, 眉峰禁不住微微扬起。
薛翃将系带抽开, 把罩在外头的玄袍脱下。
黑色的绉纱自身上飘落,堆叠在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理石地面上,犹如泼了浓淡相宜的墨云。
她内里穿着的,是白色的绸衣,下摆垂在膝边,上佳的缎子随着动作微微荡动,犹如风过莲花,摇曳逶迤。
动静间,敷贴的绸衣把里头的腰身勾勒的若隐若现,如同云雾中的婀娜山峦。
皇帝的手慢慢地往上,最后伏在唇边,两只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目光始终都在她的身上。
此刻薛翃身着白衣、一尘不染的姿态,却有些像是先前薛翃自宫外回来,皇帝不顾一切亲自出迎时候的模样,飘然若仙人之姿。
正嘉暗沉的眸子里像是有星火闪耀,他看着自己想看的人,又像是看到了理想的自己,或者终于值得跟自己并肩的人。
复杂的情绪交织,让皇帝的呼吸开始沉重。
里衣的系带不在胸前,而是在腋下,当看见薛翃的手指抚到身侧的时候,皇帝无意识间暗暗地屏住了呼吸。
薛翃将衣衫解开,她贴身所着的并不是寻常女子们所用的肚兜,而是一袭素白色的绢丝小衣,只遮住了前方胸腹。
她握着衣襟,缓缓地往下褪去,同时转身。
白色的素缎舞动,像是自九天垂坠的白云一样流泻而下。
底下是一尊用上好的羊脂玉、再精妙的国手也无法雕琢塑造的玉人身形。
她的头发尽数都绾在顶心,用石青色的道巾束着。
素淡的道巾飘拂在后颈处,随着她微微扭头往后看过来的姿势,道巾往前飘去,露出一抹如玉白皙的后颈。
宫灯在她身侧,光影明明寐寐,映衬出绝世风姿。
正嘉突然无法呼吸。
薛翃半侧着头像是要看他,却又没有回首真的看,长睫半阖着,侧脸精致的无以伦比,玲珑的下颌微垂,再往下便是小巧而圆润的肩头,大半边裸露在外的肩背。
白色的绸衣堆积在腰间,深陷的纤纤腰线若隐若现,越发的惊魂动魄。
皇帝迫不及待地想继续看下去,但整颗心却仿佛已经给充溢的满满的。
身为九五至尊,他自然是见过无数女子的身体,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如今他目睹的场景。
并非一览无余,这恰如其分的点到为止,已经让皇帝无上欣悦。
这瞬间,皇帝自觉人好像已经不在这重重紫禁城内,连精舍也不复存在。
他一心一意渴望成仙了道,却在这一刻,好似得悟太上般精妙满足,别无所求。
薛翃轻声问道“您看清楚了吗”
她听见皇帝的呼吸声,时而急促非常,时而悄然无声。
最后,正嘉自龙椅上起身,他屏息走到薛翃身后,目光却一时不知落在哪里好,他想要在此刻看遍眼前所有,一寸都不放过,一刻也不错过。
那本毫无瑕疵的肩背上,果然有很醒目的大团淤青,就像是上品的白玉上染了青墨。
却更惹人怜惜。
皇帝探手,想要碰一碰,指尖距离那无瑕的肌肤,似触非触。
“是怎么回事。”他轻声问。
“为躲避杀手后退的时候撞伤的。”薛翃低低回答。背上被什么碰到,引得她止不住的战栗。
她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不安。
“疼吗”正嘉的手指缓缓描绘着那淤青的边沿。
“不疼。”
“胡说,”正嘉抬眸看她一眼,微笑“朕看了都替你觉着疼。”
薛翃垂首。
正嘉看的清晰她的后颈,温柔地微垂着,竟显得十分驯顺似的。
指尖在背上流连,旋即寸寸往上,心中那隐约跳动的火焰,突然有些暴涨之势。
“别怕,”皇帝好像看出了薛翃的不安,“朕只是只是太关心你了,你知不知道朕担心你给他们伤到,却不肯跟朕明说。”
“您是否已经看清楚了”
皇帝的手指一顿“嗯”
看过了不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开始。
“和玉。”皇帝轻唤着,长指微微用力,才要按落的时候,那堆叠的素缎却像是从山边涌出的白云,风起云涌,把他渴望的玉体遮了起来。
正嘉愣了愣,薛翃已经合了衣裳,转过身来。
皇帝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下移,只望见衣襟掩映中,一段素白色的抹胸,素缎雪肤,交相辉映,那纯净玉白之色竟不相上下。
薛翃下意识地将衣襟更掩起些。
“其实当时的情形如何,皇上细问江指挥使便知道,”薛翃退开一步,“江指挥使去的最早,有没有什么他一眼便能看明白。不过,皇上的担心也有道理,若是江指挥使去的晚一些,小道就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正嘉道“朕的担心”
从郝宜说起皇帝因为她的伤而大怒的时候,薛翃就猜到皇帝的意思。
正嘉看到她手上的伤,知道是男子所留,自然猜疑,再加上无缘无故送了几个宫里人给她,哪里是为了妥帖伺候,也还有贴身监视的意思罢了。
更何况薛翃一眼便看出那两个老成的嬷嬷,并不是普通的宫内伺候嬷嬷,那种举止气度,却像是内务司里办差的。
皇帝应该是以为她的隐瞒还有其他内情,多半是在怀疑她的清白被毁。
薛翃低头系带,并不回答。
正嘉突然握住她的手。
皇帝道“朕无非是过于怜惜你罢了,生恐你吃了亏受了委屈、又不敢对人说。别动。”皇帝说着,将薛翃的手从捏着的衣襟上挪开。
薛翃的心骤然跳乱。
但皇帝的所做却又超出她的预料。
正嘉竟代替薛翃,亲自给她将里衣的带子缓缓系好。
仔细把她的衣襟整理了一番,皇帝俯身,又将地上的罩袍捡了起来。
皇帝抬手轻轻拂了拂道袍上的尘,当空一抖,给薛翃披在身上“伸手。”
薛翃只得抬臂,如在梦中。
皇帝拉着袍袖,等她重又穿上,才将衣襟系好“这可是朕头一次这么服侍人。”
薛翃听了这句,情不自禁想笑。
皇帝看见她嘴角微挑的弧度,却错会了意,便也含笑说道“倘若你以后不再隐瞒朕,朕自然就不必格外操那份心了。明白吗”他重又亲昵地低头,靠近了她问道。
薛翃看皇帝一眼“明白了。”
皇帝好像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拉着她的手,来至椅子上坐了“你放心,这些作乱的人,不管是谁,俞莲臣的人也好,别人冒名顶替也好,朕都不会放过他们。”
薛翃问道“皇上觉着他们为什么要向着我动手”
正嘉道“多半是因为朕。”
薛翃道“因为皇上”
“冰雪肌肤不受尘,脸桃眉柳暖生春,这一句,说的却很像是你。”
正嘉摩挲着她的手“因为朕喜欢你,他们奈何不了朕,冲着朕心上的人下手,让朕心疼心疼也是好的,你不明白”
薛翃问“皇上真的会心疼吗”
正嘉是坐着的,薛翃却站在他的身旁,皇帝抬眸看向她“朕何止是心疼。”白日听说车驾遇袭的消息,皇帝一想到她会有个三长两短,竟有种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冲动。
薛翃把皇帝的手慢慢推开“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正嘉的手心空空,很不自在“留下来,陪着朕。”
薛翃却已经倒退两步“小道告退。”
“和玉。”正嘉不悦地叫了声。
“倘若真个有心,”薛翃转身之际止步,回头向着皇帝微微一笑“来日方长,万岁何必急于一时。”
正嘉扬眉。
薛翃已经转身,衣袖飘然地往外去了。
外间只传来郝宜惊讶的声音“仙长您是要走吗”又忙叫道“仙长且留步,这雪越发大了,奴婢叫人准备肩舆,披风。来人啊”
隐隐一团忙乱。
正嘉听着这些本令人聒噪的动静,这一次,聒噪反而变成了令人舒服的响动。
皇帝将手隆起,掌心里似乎有一种淡淡地兰蕊之香,细嗅,却又消失无踪。
皇帝仰头长吁了一口气,双臂搭在龙椅的扶手上“开雾帐,珊瑚连枕,云母围屏。对肌肤冰雪,自有凉生”
细长的龙睛微微眯起,掩住了涌动的精光,皇帝瞄着头顶上悬着的龙珠宫灯,看着那飞龙峥嵘的姿态,像是想到什么好事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外头郝宜忙忙碌碌,还要亲自去送薛翃,就听到里头咳嗽了声。
当下只得派了两名心腹,自己入内听候差遣。
郝宜进门的时候,抽空飞快地扫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一看之下,便定了心。
皇帝说道“今日跟随和玉回高家的那奴婢,叫什么”
“回主子,叫小全子。”
“你仔细问过了,今儿和玉在高家是怎么样”
郝宜略有些迟疑,心里担忧若是直言不讳,皇帝又要生气。
皇帝斜睨“怎么,也要瞒着朕吗”
郝宜忙道“奴婢不敢。只是小全子说这高家的人,好像不大把和玉仙长放在眼里,言语之中多有怠慢。奴婢忖度着这是他们的家事,不大好跟主子说,也怕主子听了心恼。”
皇帝冷峭地笑了笑“高彦秋这个老糊涂,哪里比得过颜幽夏苗这些人精,要不是运气好有个出色的弟子,这会儿只怕内阁里早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这次和玉回高府,应该也不是高彦秋的本心,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呢,他当然不痛快,这高家数他最大,他对和玉如何,底下的人自然就对她如何。”
郝宜听得似懂非懂“主子的意思是”
皇帝睥睨着别处,冷冷淡淡地说道“没有意思。朕也并不是要让和玉回去天伦之乐的,走一趟已经足够了,孝道也是足够了。至于高彦秋,他迟早会明白,高家的荣辱,不是靠他一个人。”
皇帝说完后站起身来,大袖飘飘望内而行,扔下一句话“明日一早,让江恒来见朕。”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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