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小说:我欲为后 作者:八月薇妮
    薛翃回到放鹿宫, 已近子时。

    桌子上, 太一头冲着门口, 默默地盯着门口,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 才刷地靠近水晶缸边儿,紧密地盯着门口的人影。

    薛翃进门, 将门在背后掩起。

    她拧着眉, 举手一把扯开身上的道袍, 胡乱地扔在地上, 又去解里衣。

    手才捏到系带, 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看鱼缸里的太一,又看向那里侧的屏风。

    薛翃迟疑了会儿, 快步走到屏风旁边,鼓足勇气屏息望内看去。

    暗影里空空如也,并没什么人影在,薛翃缓缓地吐了口气。

    并没有忙着去解衣裳, 只是重在桌边坐了,心底脑中有着太多的事,重重叠叠, 又无比沉重, 让她不知从哪一件开始细想。

    抬手在眉心轻轻揉过, 心底却浮现在省身精舍内, 皇帝低头几乎蹭到她的额头说“这可是朕头一次这样服侍人。”

    他笑道“朕何止是心疼。”

    精舍门口, 她从雪中进殿,他牵着她的手到嘴边呵气,那样带些孩子气的动作,问“暖些了没有”。

    薛翃抚着眉心,想将所有凌乱的假相挥去。

    好像是察觉了她心情躁动,水晶缸里,太一缓缓游向前,肥嘟嘟的头撞在鱼缸的边沿。

    软软的鱼体给水晶缸弹了回去,太一发现薛翃并未留意,便不屈不挠地又游过来往前撞。

    好像要撞破水晶缸跳到她跟前儿似的。

    幸而薛翃察觉有物在眼前乱动,转头一看,正好见到太一给水晶缸弹的倒回,大概是没了力气,整条鱼在水里翻了个身,又艰难地扑腾着游转回来。

    简直憨态可掬。

    薛翃本满心烦恼,见太一如此卖力而好笑,不禁哑然失笑。

    “你在干什么”她抬手轻轻地叩着鱼缸“难道是嫌这里地方小,你觉着无趣吗”

    太一见她看向自己,这才半伏在水面上,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也像是饿了要吃东西。

    薛翃忙去桌上拿了点桂花糕,拈了几块丢进去“这几日忙的发癫了,几乎忘了太一,真是对不住,改天再给你弄点浮萍。”

    太一只吃了一块儿指甲大的糕,便又定睛看着薛翃。

    薛翃幽幽地叹了口气,仰头喃喃道“我今日回了高府,本来我想,也算是替你尽点孝心,可是去了才发现,高家的人,并不怎么待见,要么也是各有所图。只有老太太”

    太一瞪着双眼,静静浮在水里,几乎忘了游水,缓缓地从水面沉落到底,才又惊觉似的拼命地游上来。

    薛翃想了会儿,转头看向太一“高老夫人的病,有点蹊跷,火邪闭塞太甚的话,容易导致神志不清,我看那些人似乎有隐瞒之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体内火邪过盛,容易令人神智昏聩,作出有异于常人的举止,俗称“失心疯”,这次若不是薛翃及时发现大夫诊断有误,再多一段时候,高老夫人病入膏肓,要救回来也是难的。

    而堂堂地诰命夫人患了如此疯病,传出去的话,连整个高府都会颜面有损。

    另外还有一件更要命的,兴许还会有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趁机横生枝节,譬如长辈患了疯病,谁知道会不会整个家里都有这个根儿呢,不管这话真假,只要传出去,势必会大大地影响到高家子孙的婚姻嫁娶。

    所以沈氏等人不敢张扬,更不想让薛翃诊治,正是怕她跟高家不是一条心,不知轻重地嚷嚷出去,连累到高府。

    薛翃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阵,见太一是一副愣愣怔怔听得样子,不禁又笑了笑。

    “你放心,我给老太太开了药方,只要好好地三副药吃下去,症状会大为减轻的。”薛翃笑道“我是不是很不错呀”

    太一仿佛听懂了似的,原地转了个圈儿,好像在替薛翃高兴。

    薛翃看着太一欢快的样子,却又想起另一件事“今天的那些刺客,既然不是连城的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借着他的名头。”

    薛翃凝眉想了半晌“若不是冲着皇帝,那就是直接冲着我,那必然是我在宫内得罪的这些人了。丽贵人偏巧今日不明不白死了,另外却还有康妃,以及”

    康妃夏英露虽是得罪了她而落败的,但薛翃当时已经跟夏太师把话挑明,以夏太师的为人,绝不可能在这会儿做这种打眼的事,毕竟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一旦事败,就会连累整个夏家。

    那么剩下的,好像只有一个人了。

    想妥当后,薛翃打了个哈欠。

    出养心殿的时候,本想回来后再洗个澡,但时候已经不早,放鹿宫的弟子多数都已经睡下了。

    如果还要水的话,倒是可以使唤新送来的几个宫人,可他们都是养心殿那边的眼线,她的一言一行只怕都会无一遗漏地传到正嘉耳中。

    今日毕竟发生了太多的事,疲倦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薛翃起身,先把小茶几挪到自己的床边,又将水晶缸抱到茶几上,这才上榻安睡。

    这晚上她安歇的迟,一夜翻来覆去,做了好些怪梦。

    梦中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门扇被胡乱拍动,有人道“和玉仙长”又有人唤道“小师姑”

    薛翃起初还以为是在梦中,眉头紧锁,翻了个身猛然醒来,转头看向门口。

    天色已经大亮。

    次日,镇抚司江指挥使入宫。

    江恒进养心殿的时候,正好田丰从里头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田丰忙先笑道“江指挥使来了主子正等着您呢。”

    江恒道“田公公这么早,又是满面春风的,有什么好事儿”

    “您可说笑了,”田丰很谨慎“不过是替主子当差罢了。”

    若换了别人,田丰自然只赏一个白眼。但江恒是正嘉跟前头一号的心腹,内廷这些太监们也都不敢小觑他分毫。

    田丰四处看看,凑近了低声道“昨儿丽贵人给砸死的事儿,查到了一个人。”

    “哦这么快,是谁”江恒问道。

    田丰道“奴婢查到事发的时候,本该在万安殿的陶真人的大弟子萧西华,偷偷摸摸地离开过万安殿,而且在距离丽贵人身死不远的地方,恰好有宫内的人撞见过他,您说巧不巧”

    江恒挑眉“果然是巧。不过这个人身份特殊。皇上怎么说”

    田丰面露疑惑之色,说道“主子的反应有点怪,方才只说知道了,并且让奴婢不再查下去。”

    “这个不怪,毕竟是陶真人的弟子,牵扯进来很不好。”

    田丰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至少此事算是交差了。”

    江恒笑道“您可是顺顺利利地交差了,我这儿还没悬在半空呢。我先进去了。”

    田丰也知道他正在查那刺客的事儿,本想自个儿说完,再跟他打听打听,没想到江恒说走就走,田丰无奈,只好先去了。

    江恒入内拜见皇帝的时候,正里头郝宜在给皇帝梳头。

    郝宜握着皇帝那青缎般的长发,一边小心地梳理,一边说道“这一大早儿,宁康宫的人就去放鹿宫请了和玉仙长过去,原来昨晚上宝鸾公主发热,早上起来还昏睡不醒。太医先去看过,说是受了惊吓所致。”

    正嘉漠漠然听着“这都是皇后的本事。宝鸾的病本大好了,平白又受了那场气,偏没有人给主持公道。”

    郝宜见他搭腔,便又接着说道“是啊,公主小小年纪,也可怜见儿的,昨儿受了气候,丽贵人又死的巧,只怕更是多害了一层病了。幸而和玉仙长是个体贴的,医术又高”

    说到这里,偷偷往前打量了一眼,见皇帝眉眼舒展,无怒无喜。

    郝宜便停了口。

    正嘉瞥着他道“怎么不说了啊。”

    郝宜笑道“奴婢又多嘴了,再说下去怕主子恼。”

    “不该说的你乱说一通,该仔细说的你偏不说了,”皇帝威严清肃的脸上,浮出他独有的半是讥讽半是宽容的笑,哼道“朕看郑谷当年真是瞎了眼才收了你当徒弟,他走了,倒是留你在朕跟前儿,时时刻刻地气朕。”

    郝宜听到这里,心怦怦乱跳,终于孤注一掷般大胆说道“主子若是记挂着师父,为什么不叫他回来伺候呢”

    话没说完,正嘉已经半阖了眼,脸色微冷。

    郝宜噤若寒蝉,忙低下头,将他的金冠小心戴好。

    外间,江恒故意把脚步放重了些,站在门口道“臣江恒求见皇上。”

    “进来吧。”正嘉站起身,举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又抖了抖衣袖,那里有一角不知为何卷了起来。

    郝宜忙跪在地上,给他将袖子整理妥当。

    皇帝又吩咐“把这夜合香撤了,窗户都打开通风之后再换甘松香。”

    郝宜麻溜地跑走行事。

    江恒入内跪在地上,正嘉走到铜鼎熏笼旁边,伸手试了试,问道“刺客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回皇上,昨日的刺客,没有留下任何活口,作为凭证的只有他们动手时候喊的那句,倒是有许多人听见了。”

    “然后呢”正嘉回头看他。

    江恒道“昨儿臣让人把六具尸首带回了镇抚司,一寸一寸的查看,发现这些人好像真的是出身军伍。”

    正嘉浓眉一蹙“是吗从何处看得出来”

    江恒道“第一,这些人身上贴身的里衣,是只有北地才出的粗织麻布,而且是北军中统一发放的制式。第二,他们的手上都有薄茧,尤其是虎口处,只有经常握刀的人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而且他们身上也有数处别的伤痕,仵作查验也证明是兵器伤,能看得出的是刀伤跟枪伤。”

    正嘉道“这就能说明他们是行伍出身如果是经验丰富的杀手,死士,应该也是会有同样伤痕的。至于衣物,如果这些人是新进京,或者改不了旧习的,倒也说得过去,但这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

    江恒点头“皇上圣明。臣也觉着他们叫嚷说是俞莲臣的人,似乎有些欲盖弥彰意思,毕竟俞莲臣虽是逆贼,但那帮人向来耿直的很,就算先前游击塞外,也向来是不伤老弱妇孺的,他们就算是想为了俞莲臣报仇,也会冲着像是这样大张旗鼓地刺杀一名女冠子,实在跟他们的名声不符。”

    “总算说到了点子上,他们就算想报仇,也只会冲着朕来,这种手段,太下作”正嘉离开熏笼,回到龙椅上坐了道“还有呢。”

    “的确还有一点可疑之处,”江恒犹豫片刻说道,“在验尸的时候,有人认出来,其中一名刺客,曾经出入过夏太师府上。”

    “夏苗”皇帝微怔,定睛看向江恒,“你确认”

    江恒道“因为怕引发不必要的惊动,所以暂时没有让夏家的人去认尸,只是微臣的那名属下坚称曾在太师府见过此人。”

    皇帝竟笑了起来,仿佛觉着这件事很有趣“居然把夏家也牵扯进来了。那你认为呢”

    江恒道“臣私心觉着,虽然康妃娘娘的事多少跟和玉仙长有关,但以夏太师的心胸,不至于目光短浅至此。”

    皇帝颔首道“是啊,为了区区一点私怨冒着自掘坟墓的危险,这不是夏阁老的风格,除非他也是老糊涂了。”

    江恒不言语,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皇帝应该会有吩咐。

    果然,顷刻,正嘉道“不用藏着瞒着,你直接去夏家传人认尸,替朕问问夏太师,为什么要派人刺杀和玉仙长。”

    江恒很意外。

    正嘉笑道“你不是怕打草惊蛇吗,朕却偏要让他们都跳出来。跳的越多,越会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戛然而止。

    他仍是保持着笑容,但这笑却透出了冰寒入骨的冷峭之意。

    皇帝凝视着江恒,双眼微微眯起,眸色里充满了忖度揣测之色,阴晴不定。

    拢在银灰鹤羽缎袍里的手轻轻地捻动,像是在拿捏谁的生死。

    江恒虽然低头跪着,却在瞬间觉着有一股寒气自周身逼近。

    也许是因为才打开的窗户,冷冽的冬日晨风从窗外掠了进来,纵横肆虐,贴地席卷,把他银白色的飞鱼服撩的簌簌抖动。

    等待中,江恒几乎忍不住想抬头看看皇帝此刻的脸色,却又下意识地不愿在这会儿面对。

    幸而令人窒息的沉默并没太久。

    皇帝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道“昨儿晚上和玉对朕盛赞你,说昨日多亏了你及时相救嗯,你做的很好,朕该嘉奖你才是。”

    虽是夸赞的话,江恒却一点儿欣慰之意都没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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