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小说:我欲为后 作者:八月薇妮
    薛翃先前曾问过江恒, 可知道和玉跟薛端妃的关系。

    江恒的回答是有心的人一查便知。

    事实的确如此, 在宫中, 除了正嘉外,太后是第二个知道的, 然后是皇后, 以及宁妃。

    薛翃一直觉着宁妃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她了。

    直到那天宁妃来找自己。

    当时云液宫修葺完毕,内务司重又点算里头的器物摆设, 询问要不要撤换, 以及新添之类。

    本来是问正嘉的,不料正嘉只轻飘飘一句说“这种事只问入住的主人就是了。”

    于是当差的太监心领神会, 忙跑来询问薛翃。

    薛翃便道“一应所有的不必更换, 若有缺用的,以后会请各位再行添置。”

    于是大家都松了口气。

    宁妃来至放鹿宫的时候, 薛翃正在丹房内,当下便引到自己屋中落座。

    “这里的确是逼仄简陋的很, ”宁妃转头四顾,笑对薛翃道“住了这么久, 真是委屈了仙长这般人物。幸而最近云液宫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等重新挂好了帷幔,就可以选吉日入住。”

    宁妃跟庄妃协理六宫,在云液宫的休憩一事上, 数她操心最多。

    皇后自然不会去云液宫查看, 庄妃也没去过, 倒是宁妃,为了挑选衬色合用的被褥帐幔等,亲自又跑了数次。

    薛翃说道“多谢宁妃娘娘费心了。”

    宁妃道“这个不算费心,一来是我分内的,二来,我却也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

    薛翃不解,宁妃敛了笑道“从端妃娘娘出事直到现在,云液宫仿佛禁地,每次在宫内走动,远远地看上一眼,想到昔日端妃娘娘诸般好处,那样的好人却没有好报,实在叫人”她冷冷地一笑,掏出手帕擦泪。

    宁妃竟主动提起这些犯忌的话题,薛翃越发拿不准她的用意。只说道“娘娘倒是个情深义重之人,莫非跟昔日端妃娘娘有什么交情吗”

    “我没有这个福分,”宁妃拭泪过后,淡淡一笑,重地对薛翃说道“只是偶然一次,承受过娘娘的恩惠罢了。”

    薛翃微怔。

    先前她明里暗里,也打探过宁妃的底细,只听说她原本是御养房内负责管理花卉的掌事宫女。

    大概是两年多前,花房往养心殿内进献了一盆养的极好的万寿松柏,不知怎么就入了正嘉的眼,命人传她回话,结果便一夕蒙了圣宠。

    皇帝宠幸宫婢本不算大事,而因为一夕承恩而爬上高枝的却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一宿过后便给遗忘在角落了。

    但是这位宁妃娘娘却极有手段,初次承恩,便被封为才人,后来皇帝屡屡召幸,一年后,已经升到了嫔位。

    后来,因她行事谨慎,进退有度,又很善解生意,温柔娴静,便在前年封了宁妃。

    从宁妃的上位来看,这自然不是个等闲之辈,不知是敌是友。可唯有一点略让薛翃放心,不管怎么样,宁妃跟云液宫事变,应该并无关系。

    如今听宁妃说受过端妃的恩惠,薛翃越发疑惑。

    她想不起自己曾给过宁妃什么恩惠,便又问究竟。

    宁妃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看着薛翃道“我正巧听说,和玉仙长曾经也受过端妃娘娘的恩惠,不知道是不是真呢”

    薛翃并不瞒她,便道“这件事是我小时候发生过的,难道宫内都人尽皆知了吗”

    宁妃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她“有心人自会知道,就算宫内知道这秘闻的少,您的俗家高府那里,也毕竟是有迹可循的。”

    宁妃又问“之前仙长曾经因为端妃之事,跟皇后争辩过,言下之意似乎颇为端妃娘娘不平,这可是真的”

    薛翃说道“我在宫外自民间耳闻,当时不觉就说了出来。”

    宁妃道“这件事是宫中禁忌,仙长贸然说出来,因此而受过太后的训责吧”

    她竟知道的这样清楚,薛翃抬眸看向宁妃“我不擅猜测人心,宁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宁妃微微倾身“我想找一个帮手。”

    “帮手”

    “能帮我,为端妃娘娘报仇的帮手。”

    薛翃一震,缓缓问道“娘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眼“我自然知道。这句话我等了三年,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薛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相信端妃是冤枉的”

    “确信。”

    “原因呢”

    “因为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是谁”

    宁妃这才转开目光,她回头看向殿外“端妃死后谁最得益是谁成功登上皇后之位,是谁的儿子封为了太子,又是谁的父亲,取代端妃的父亲统领了兵权”

    薛翃道“你是说皇后,你可有证据”

    宁妃道“我没有证据,但有证人。”

    “证人是谁”

    宁妃道“是太子赵暨。”

    薛翃不便表态。

    她不能确信宁妃是不是太后、或者皇后派来诈自己的人。

    但目前毕竟有正嘉皇帝傍身,就算宁妃真的是来当细作的,只凭她的话,也未必能把自己如何。

    宁妃说完,又道“还有一个人证,只是那人心性阴毒,不能接近。”

    “那人又是谁”

    “司礼监的田丰。”

    这跟薛翃之前所想不谋而合“你为什么怀疑田丰”

    宁妃道“我查到在出事那天晚上,虽名义上是郑谷值夜,但实际上是田丰取而代之。我并不觉着这是个巧合,这其中就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作为当晚上值夜的人田丰也一定知道什么,只可惜田丰身份特殊,又是皇帝的人,轻易动他不得。”

    薛翃终于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宁妃抬手。

    这会儿,一直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

    宁妃说道“他叫苏夜。”

    苏夜跪地行礼,起身敛手说道“我原本是俞将军的人,当初将军派了一些兄弟潜入宫内伺机行事,我有一次失手几乎给捉住,是宁妃娘娘救了我,后来我就留在娘娘身边,娘娘的为人我最是清楚。”

    苏夜平平静静地说了这些话,薛翃不禁心跳“你说你是俞莲臣的人你”

    苏夜道“仙长不必疑心。将军临出宫那夜吩咐过我们,让好生看护着您。我们知道将军其实没有死,这一切都是您从中行事,将军叫我们对仙长誓死效忠。”

    他说着重又跪地,磕了个头。

    他知道俞莲臣没死,且把俞莲臣那夜曾入宫的机密都说了出来,可见不会有错了。

    薛翃眼中微热“起来”

    苏夜起身,向着宁妃一点头,便又退出门口望风去了。

    俞莲臣曾说过宫内有他的人,只是薛翃并没有多问,没想到身份这样意外。

    薛翃定了定神,重问宁妃“宁妃娘娘如今已经贵为妃位,为什么竟然要如此冒险”

    “我说了,曾受过端妃的恩惠,”宁妃抬头看着云液宫重新漆画的廊柱,她轻声说道“若是没有端妃,我早就成为这宫内一具枯骨,本以为娘娘会顺利登上凤位,没想到居然”

    她的嘴角略一抽搐,眼中射出恨意“也正是因为端妃娘娘出事,我才拼命的爬了上来,我想爬的更高些,这样的话,为娘娘报仇,就可以更便宜些。”

    薛翃急急赶来慎刑司的时候,太子赵暨已经奄奄一息。

    他是利用一根衣带,把自己吊在了牢门上,脖子上一片淤青,脸上毫无血色。

    太医们闻讯飞速赶来,正在救治太子,只是因为发现的晚了些,灌药都灌不下去,整个人已经有些凉了。

    直到见薛翃来到,太医们满面惶恐,痴痴呆呆地说道“脉搏都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翃屏住呼吸,俯身跪地抬手握住赵暨的腕子诊脉,果然如太医们所说,脉息已经断了。

    “不不”心中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暨儿不要死”

    薛翃的手开始抖,她强逼自己镇定,先取了一刻保命丹强塞进少年的口中,又抬手入袖子里掏出自己的针包。

    抬手落针,却因为心神激荡,几乎都刺不准穴道。

    薛翃咬了咬舌尖,借着一股刺痛,才在赵暨身上几处要穴刺下,其中便包括赵暨头顶的百会穴跟檀中穴。

    这都是极为要紧的人体大穴,贸然刺入,分寸拿捏不好的话必死无疑。而在人这样垂死弥留的时候,以针刺穴,会刺激人的神经,促使人清醒,幸运的话便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但毕竟太过危险了。

    旁边的太医们看的两股战战,冷汗涔涔,有胆小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就算薛翃刺遍了赵暨浑身大穴,少年却仍是动也不动。

    宁妃看的心惊,在旁边轻轻地说道“罢了,不要再徒劳了。”

    薛翃置若罔闻,看着赵暨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样子,突然俯身,将他抱入怀中。

    小全子在身后,吓得几乎上来阻拦,薛翃肩头有伤,本不适合这样妄动,如此一来,伤口牵裂,不堪设想。

    薛翃紧紧地抱住赵暨,顾不得有许多人在身边,低头在少年耳畔道“太子、太子醒醒,别死,不要死”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外传来。原来是何雅语也听说消息,于是匆忙而来。

    皇后进门,一眼看见薛翃紧紧地抱着太子,她勉强只看见太子苍白的脸,何雅语大叫道“太子怎么了”

    她冲上前,想要把赵暨拉过来,一边道“你们是怎么看的太子,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了太子”

    没有人敢出声,太医们早都跪在地上了。

    何雅语突然留意到旁边的和玉“是你现在你满意了是你逼死了我的儿子你还不放开他”

    薛翃本来并不理她,突然听了这句,她抬头看向何雅语“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何雅语已经一巴掌重重地掴了下来。

    薛翃猝不及防,小全子失声道“娘娘”

    何雅语指着她,咬牙切齿道“贱人我拼了性命也要给暨儿报仇”

    正说着,薛翃反手一掌,左右开弓打在了何雅语的脸上。

    皇后大惊,陡然往后跌了出去。

    薛翃望着何雅语,气的浑身发抖,她红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混淆黑白,到底是谁害了太子,他本是个乖巧懂事、前途无量的好孩子,只是有的人不配当他的母亲”

    “你胡说”何雅语还要挣扎起身,宁妃喝道“皇后娘娘伤心过度,你们还不快把娘娘扶起来”

    往旁边示意,慎刑司的两名太监上前,假意搀扶,实则拉住了何雅语。

    却正在这时,一名跪在地上的太医颤声叫道“太子、快看太子”

    大家忙转头,却见地上的太子赵暨手指一动。

    赵暨重新睁开双眼。

    少年还有些迷惘的眼神逐渐扫过面前的众人。

    何雅语推开太监们扑上去“暨儿,你吓死母后了没事就好,你没事就”

    赵暨的目光逐渐地有些清醒“母后”少年微弱的声音宛若叹息。

    何雅语拼命点头“母后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赵暨凝视了她片刻,突然缓缓地抬手,少年瘦弱的手腕上有一道血渍,原来是不知被什么割出了一道伤口。

    何雅语一眼看见,咬牙道“是不是有人虐待你不要紧,等母后惩治他们”

    “是、是我自己。”赵暨缓缓地说。

    何雅语一愣。

    赵暨望着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喃喃道“我、我原本想割腕,可是,好疼啊我割不下去,就只有、只有这样了。”

    何雅语再铁石心肠,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暨儿,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颗大颗的泪又从少年的眼中流出来,赵暨道“可是我忽然想到,我连这一点都受不了,但是当年端妃娘娘她、她受了那么多刀,那、那岂不是更加”

    何雅语的哭声戛然而止。

    赵暨幽幽地道“母后,我、心存愧疚,我得去向端妃娘娘请罪了。”

    “不,不要”何雅语浑身一震,松开赵暨,哭着大叫道“暨儿,母后不许你胡言乱语,那个女人,她死也不放过你呀,这是为什么”

    赵暨却不理她,他的目光转动,突然看见了旁边的薛翃。

    薛翃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见少年说了那几句话,她的双眼模糊,不知自己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来。

    就在这时,赵暨道“是你。”

    薛翃回头,迟疑了会儿终于来至赵暨身旁。

    赵暨的眼中透出疑惑之色,气若游丝“奇怪、我很讨厌你,但我也很喜欢你。”

    这是在回光返照啊。

    薛翃垂泪,心中竟极为后悔,她轻声说道“别说了,别说了,暨儿”

    一声熟悉暨儿,像是唤醒了少年的神志。

    赵暨动了动,重新睁开双眼,他死死地看着面前的薛翃,突然惊喜交加般叫道“端妃娘娘”这一声竟极为清脆

    在场众人都听得分明,均都惊呆了,连何雅语也如见鬼怪地转头瞪向薛翃。

    薛翃身子颤抖,咬着唇并不做声。

    赵暨却挣扎着起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发光,手也一阵急促的颤抖“娘娘我、我终于又见到您啦。暨儿,暨儿跟您请罪来了。”

    “不、我不”薛翃无法忍受,低下头,虽然没有放声大哭,却已经浑身颤抖,她本要否认,但却再也无法自制。

    薛翃张开双臂,猛然把赵暨拥入怀中。

    “暨儿”哽咽着失声。

    赵暨给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临死之人,突然感觉到久违的温暖。长久在冰冷的宫阙中,终于又得到了他渴望的暖意,少年他发出了舒适的叹息,自觉此生再无所求,也再无可牵念的“太好了,太好了端妃娘娘,下辈子,暨儿当您的孩子、好不好”

    耳畔传来那人温柔依旧的回答“好呀。”

    囚牢之中,寂静无声,每个人的呼吸都像是停止了。

    所有人都震惊于眼前所见所闻的一幕,一时竟没有人留意,就在囚室外的门口,皇帝冷冷静静地立在那里,深邃冷寂的目光,落在那个因为伤心过度而轻颤不已的纤弱背影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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