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王怎么样了”
俞姝引着宴温进了俞厉养病的房中,闻言叹气。
“哥哥仍旧没能醒过来,是这些年太累的缘故。”
房中满满都是药味,厚重浓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宴温是见过俞姝昏迷的人,当下又见到了俞厉昏迷不醒。
“你们兄妹可真是太难了。”
她不禁感叹。
俞姝叹气,又笑了笑。
“起反事,谋大业,我们兄妹还能保得一条命在,已是幸事,多少妄图改天换地的人,都以血肉填了进去,却只是得了个空而已。”
宴温见她想得明白,珍惜眼下,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见她恢复康健之后,寡淡神色早已消散,更多是坚定之意,眼中亦明亮有光。
“王姬这般甚好。”她不由笑了一声。
俞姝也向她看了过去,瞧着这位野鹤书院的山长,脸颊红润不少,人比从前似是黑瘦了些许,但是精神状态极好。
“我哥哥若能似宴娘子这般,兴许是最开怀的。”
没有凡尘俗世扰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身边没有利益至上,只有情谊之事。
这是俞厉心中所求。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俞厉床边。
宴温瞧了瞧人,忍不住“呀”了一声。
“虞城王竟瘦成这样”
他脸颊凹陷下去,哪有昔日光彩。
宴温和俞姝都不说话了,站在他床前静默着。
杨太医唤了人请俞姝过去,是为了鼠疫的事情。俞姝不敢耽搁,道了声失陪,急忙去了。
她本是请宴温去花厅吃茶,但宴温不急,立在俞厉床前,多看了他几眼。
她不由想起之前被困在虞城的时候,俞厉待她其实算是不错的。
那会她实在闲来无聊,人被困着出不去,只能每日琢磨吃食。
吃食都是俞厉吩咐人从他的私厨里拨过来的,兴许是怕有人给她下毒。
但她不得不说,最初的新鲜头过去之后,俞厉私厨的饭菜着实乏味。
多半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大肉菜。
俞厉是将军,是南北征战的人,据说身边一把大刀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人提不起来。
他这样的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继续的能量,很快就从体内散出去了。
但是宴温被困在小院,门都出不去,吃了几天下来,嘴角起了燎泡,自己只觉喘气都是热得。
这上火她可受不住,比下毒还厉害呢。
她跟送菜的人商量,上几道素菜,白水煮青菜就可以。
送菜的却根本不搭理她。
直到有一日,俞厉过来问她事情,问着问着,宴温一管鼻血从鼻中冲了出来。
可把这位虞城王吓坏了。
俞厉还以为真有人要毒杀她,立刻就叫人去请解毒圣手来。
宴温当时也不确定自己是怎么回事,结果解毒圣手来了,给她前前后后看了半天。
最后确定,是上火。
而这上火的根源,是同俞厉一起吃的东西,她委实克化不了。
“娘子怎么不早说呢”俞厉好笑得不行。
“说了也没用啊。”宴温仰头免得鼻血再冲下来。
“也是。
再怎样,她也是他的俘虏,下面的人没有他发话,哪有什么好待遇给她
这事之后,俞厉便让人给她改了菜谱。
她有了新菜,吃起来合宜多了,时常点评。
她不过是玩罢了,但她随口点评的菜,俞厉的私厨上竟然一字一句都记下来了,之后再送过来的,越发合了她的口味。
回想那会,比在京城和草原王庭,她其实过得相当不错了。
约莫没有几个俘虏,有她这样的待遇。
而最重要的是,俞厉答应她,事成之后许她自由,不会将她重新送去草原王庭,给那肖想她许久的新单于托寻。
要知道,对于俞厉来说,彼时联合托寻对付朝廷,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宴温在俞厉床前站了一会,瞧着俞厉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虞城王其实我更习惯于叫你俞将军,”宴温看向他,瞧了半晌,笑了一声。
“你这房中可太闷了,春暖花开了,要不要我帮你通通风”
她转到一旁的床前,打开了窗户一条细缝,向外看了过去。
窗外天色湛蓝,又云朵悠闲飘着。
“原来从这儿正好能看到城外的佛塔,今日有一朵云正好在塔尖上,是不是有神仙下凡了”
宴温看着窗外,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一阵,然后缓步离开了,去到了庭院里面的春光之中。
春风卷着花草的香气吹了进来,暖融融的,散开了房中浓重的药气。
昏迷许久的人,指尖微微蜷了起来。
有了五车广藿香叶,鼠疫之事便有了明显的进展。
但俞姝在晚间又得了一个消息。
赵勉竟然真的准备借此机会偷袭虞城,只是他万万没料到,五爷就在虞城,并且提前猜到了他的动向。
赵勉亲自带兵偷袭,却铩羽而归,似乎人也受了伤。
只不顾他善于藏匿,尚不知其动向。
俞姝听了这消息,虽也高兴,但意识到赵勉同俞军要彻底打起来了,也不免平添几分不安。
比起从前袁王、襄王、秦王这些人,赵勉行事更为小心,且手段不拘一格,又十分凌厉,直取要害。
之前他便能屡败屡战地派人过来暗杀哥哥,还有一次险些得手。
他没有占据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但凭着自己的手段,在秦地立足之余,又攻下了朝廷不少城池。
如今他正是同俞军交锋,还不知道要使出如何手段。
俞姝连忙去信提醒五爷小心,但五爷又传了另外的消息过来。
虞城鼠疫尚未压制得住,他已经让魏北海夫妻先带着暮哥儿到拂城来。
而楚远书有了身孕,并不稳妥,他们一行暂时耽搁在了英州的安水县,让俞姝从拂城派人过去接应。
鼠疫有了进展,俞姝倒也放心,恰在此时,竟迎来了另一个人。
林家的三个孩子,离开爹娘许多年了,如今俞军统了朝廷,林宋夫妻终于不用再与孩子分隔两地。
而林骁和宋又云没死,林家人无不喜出望外,得了林骁的信,便把孩子送了过来。
宋又云心里念着孩子,千里前来迎接。
这会正好到了拂城。
她带了不少药材过来,是他们夫妻为俞厉送来的上等好药。
只不过宋又云见到了宴温,张了嘴半晌没说出来话。
俞姝还不晓得当年林骁偷偷劫走宴温,藏在家中的事情,当下听了宴温和宋又云说来,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也许命运注定他们这些人相互纠缠,却又在纠缠之中,拧成了一股绳。
这股绳有摧枯拉朽之力,一举拉翻了整个腐朽旧朝
宋又云正好也要去英州接孩子。
目前英州鼠疫在几个城中最轻,暮哥儿他们也暂时停留在那里。
俞姝这边,让杨太医和宴温一道帮她盯着鼠疫的事情,翌日便动身和宋又云一起去了英州。
她们并没有兴师动众,只是带了些身手矫健的暗卫。
英州。
宋又云进了城门已经激动焦虑得不行。
“孩子们会不会会不会对我心存怨气,不肯认我这个母亲了”
当初她离开,是细作身份被戳穿离开的。
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还能有再见孩子的一面。
当时多期盼见到孩子,此刻就有多紧张不安。
俞姝陪她一起,“你待孩子们怎样,他们心里是清楚的。”
起初宋又云只是去给林骁的长女林巧之做教养,后来才嫁给了林骁,巧之同她,一如亲生母女一般。
她们去了孩子们落脚的地方。
孩子们早已在等着了。
然而宋又云的双胞胎见了她完全不认识,怯生生地躲在奶娘怀里。
宋又云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落,亲亲这个,又抱抱那个,孩子们才大着胆子打量她,叫了一声“娘亲”。
俞姝瞧着,都跟着落了眼泪。
只是宋又云左右瞧起来。
“巧之呢巧之是怨了我,所以不肯相见吗”
话音落地,俞姝便看到避在一颗高树后面的女孩。
女孩已出落得一副小姑娘家的清秀模样。
俞姝犹记得从前她跟着宋又云来浅雨汀看自己的时候,还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指着她的药囊问是什么。
俞姝眼神示意宋又云,宋又云立刻看到了躲在树后面的林巧之。
“巧之”她颤声。
可声音落地,那孩子就一转头,跑开了。
看都不肯再多看宋又云一眼。
宋又云怔在原地,眼泪又落了下来。
俞姝叹气,握了握她的手,“慢慢来吧。”
英州城中也有一些鼠疫患者,俞姝早早就派人准备了一套城外的庄子,他们接了林家的孩子们,暂时住了过去。
宋又云和孩子们都赶了许久的路,能在宅院里歇息两天也是好的。
他们当天歇在了那宅院里,翌日天阴阴沉沉的,俞姝只怕要下连阴雨,一早就启程去了下面的安水县。
暮哥儿一切都好,见了她便往她怀里蹭了过来。
小人家话不多,他安安静静地倚在俞姝怀里,俞姝抱着他,心软的不行。
楚远书怀孕了。
多年夙愿,求神拜佛,求医问药,终是达成了。
魏北海都不敢碰楚远书,每天只是问她想吃什么,再麻烦也总能给她寻来。
楚远书舍不得给他出什么难题,唯一便是月份上小,腹中不稳。
“你还是安心在此养胎,等稳当一些了,再去拂城便是。”
俞姝同他们夫妻说了些话,连番感谢他们照顾暮哥儿,留了许多助楚远书养胎的方子。
趁着连阴雨还没下下来,先带着暮哥儿回了英州城外的庄子。
母子两个刚到了回庄子的路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俞姝让车夫快些,马上就到庄子上了。
只是车夫加快了速度,竟与雨幕里冲出来的一行人撞在一处
俞姝抱着暮哥儿,险些磕了头,她皱眉掀开车帘向对面看了一眼。
一旁的岔路口,那一行人驾着黑漆马车,人数不少,行走匆忙,似乎也在雨中赶路。
俞姝不欲与他们多言语,不想对面黑漆马车里的人,也掀开帘子看了过来。
雨大急了,俞姝看不清对面人的相貌,只能看出来是个男子,通身凌厉气派。
那人脸色似乎有些白,她看过去,那人也看了过来,目光定定在她脸上落了一息。
俞姝心中暗跳了一下,有不妥之感。
她旋即收回了目光,让车夫避开道路,让他们先走。
然而对面也让了她。
俞姝还带着孩子,不想多生事端,谢过那行人,加速赶路回了山庄。
宋又云早在门口等着他们,当下俞姝抱着暮哥儿回来了,总算放下心来。
俞姝一时间也抛下了刚才险些与人撞车的事情。
她刚要抱着暮哥儿回去换衣裳,宋又云忽然向她来路上看了过去。
“那些人是谁,怎么跟在你们身后来了”
俞姝瞧去,恰是那黑漆马车的一行人。
她心下又是一跳,半眯了眼睛看过去。
那行人的马车停了下来,下来一个幕僚打扮的人。
“两位娘子居于此地吗此番雨下的厉害,不知能否借宿我家主人愿意出重金酬谢。”
作者有话要说上场了一个名字出现很久,但人从没正面出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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