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土没有听明白燕时洵的意思, 但他还是从燕时洵的动作里看出,他应该是找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燕哥,这是什么东西”
杨土仰着头, 惊愕的看着燕时洵站到椅子上,伸长了手臂在房梁上摸索, 最后拿下来一本落满了灰尘的破旧本子。
那本子很小, 很适合藏在衣服里或是某个角落里。从老旧的表皮来看, 很像是很久以前集市上会卖的那种。只是因为时间太久, 纸张都已经老化泛黄,与湿气和尘土一起,变成了一团黑色。
燕时洵小心的轻轻翻开手中的笔记, 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不想再次伤到已经无比脆弱的纸张。
笔记里面,密密麻麻的用铅笔写着字, 没有留一点空隙。
并且,每一段文字前面都标有时间, 就像是日记一样。
但却和日记不同, 江嫣然写在这上面的, 几乎每一天都只有一两句话。
燕时洵心中了然,知道这恐怕是因为江嫣然拿到纸笔并不容易, 藏好笔记本也很艰难, 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言简意赅的记述所有重要的事情。
在笔记的第一页上, 江嫣然的笔记清秀工整, 写明了所有。
如果你此时在看这段话, 那就说明我已经死了。虽然很遗憾,但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如果你愿意帮我把这个笔记本送到外面,我感激不已。或者, 只是听我这个已死之人,最后留下些活过的证明吧。
我叫江嫣然,京城大学学生,二十岁被拐卖到旺子村,被迫与杨老三成亲,目前在旺子村已经四年。这期间,我总共逃跑九十二次,皆以失败告终,四肢俱骨折重伤过,内脏受损严重,旺子村所有村民,都是加害者。
我叔叔江成来找过我数次,原籍官方机构也曾来救过我,但都失败了。我叔叔被杨老三抢走了所有钱后,死在了旺子村。他没能带我回家,我也没能救回他,最后,连我也要死在旺子村了。
希望我死后能够化为厉鬼,希望我叔叔可以忘记我去投胎。
我要旺子村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燕时洵垂眸,半晌,落在笔记本上的手指,才轻轻的从第一页开始向后翻。
9月10号。
我假意同意,使杨老三放松了警惕,允许我和旺子村妇女一起去集市。她们在监视我,我只好放弃报警。偷了本子和笔,没钱,非常抱歉,我会还。
9月11日。
我在策划第十六次逃跑,旺子村所有人都是监视者,被抓回来打断骨头很痛,上个月被打断脚腕后,我不得不休养了很久。这次,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9月20日。
第十六次逃跑失败,我又被锁在了房间里,杨老三每日来找我,完事后会留下食物。他想让我给他生孩子,我不会生下畜生的孩子。但是为了能回家,我要忍耐。
10月2日。
杨老三酗酒后用铁锹打了我二十四下,我感觉胃很痛,可能是出血,但我还不能死。邻居来阻止,说为了我花了十块钱,得等我生完孩子再说别的。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生孩子的畜生。
10月28日。
因为我上次拒绝了杨老三,已经一周没有东西吃了,我开始出现幻觉,叔叔好像白头发又多了不少,我想他了。我想回家。
11月17日。
我跑都了镇上,找到官方报警,但是在我等待的时候,他们通知了旺子村,我又被抓了回来。这次打得很重,我吐了血,希望我能挺过去。原来镇上的人也姓杨,他们是一伙的。
12月3日。
冬天山里很冷,杨老三把我扔在这里,没有柴火和被,我希望我能熬过这个冬天。我梦到叔叔了,他在哭,我想要帮他擦眼泪的时候,梦醒了。
1月16日。
旺子村要到镇上置办年货,趁着杨老三高兴,我提出要一起。在镇上,我碰到了一个外姓警察,他很好心的帮我把信物传了出去。希望这次能顺利。
2月2日。
没有回音,我的耐心快要到头了。还是说那个外姓警察,也和杨家的人一条心
2月17日。
趁过年逃跑,失败,腿被打断扔在了房间。铁链磨得我手很痛,伤到了骨头,天冷疼得厉害。
3月28日。
集市时那个外姓警察来找我,悄悄告诉我,已经找机会递了出去,如果我叔叔看到,他会知道是我。我叔叔一定在找我,我不能放弃,我要等到和他团聚。
4月6日。
杨老三很粗暴,我流了很多血,我好冷,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我在想,是不是死了才会解脱或许我不应该继续坚持下去,我好疼。
4月20日。
在旺子村的人眼里,我花费了数年时间学的知识没有用处,我只是个生孩子的畜生。这个村子已经烂了,但是孩子们还没有,我开始教他们写字,希望他们以后可以成为更好的人。
5月4日。
杨老三用刀砍我,我很疼,流了很多血,手腕磨得能看到骨头,伤口发炎溃烂,我在发高烧。也许这就是我的结局吧,一个人死在这里。我恨他们所有人。
5月27日。
有了回信我叔叔找到了我,他要来了
6月29日。
旺子村的人打了我叔叔他的腿被打伤了又吐了血,我哭着求他离开,我怕旺子村的人会打死他。
7月9日。
被锁,周围的妇女在看守着我,他们所有人都是帮凶。不知道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7月18日。
我吐得厉害,我怀孕了。杨老三很高兴,他放松了对我的限制,可以策划下一次逃跑。
7月27日。
逃跑失败,被抓。我故意撞在墙上,流产。呵,做梦都别想。
8月19日。
不知道叔叔怎么样了,我很想他,我想要回家。
8月26日。
叔叔来了,他看起来又老了很多,我对不起他。
8月27日。
他们打断了叔叔的腿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10月24日。
又一次怀孕。叔叔来了。杨老三威胁我,如果我敢流产,他就杀了我叔叔我妥协了,换叔叔活着离开。
10月25日。
叔叔,别再来了,求你,忘了我,回家好好生活吧,再来的话,他们真的会打死叔叔的。是我不孝。
6月17日。
生下一个男孩,杨老三很高兴,我只觉得恶心。
8月23日。
叔叔来了他带着原籍官方的人一起来了我可以回家了
8月24日。
我诅咒杨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镇上的人来了,他们也姓杨,他们和旺子村是一伙的他们赶走了官方的人,还打伤了我叔叔那个姓陈的警官说他会带我离开,他失约了,我们走到一半,被旺子村的人追了回来,官方的人很多都被村民打伤了,镇上的人视而不见,是帮凶杨家,全是帮凶
江嫣然写下这些话时,情绪极为激动,笔画用力到划破了纸张,铅笔折断铅了好几次,在字上留下浓重的黑点。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久久没有翻到下一页,只是看着标记为8月24日的这一页,垂下的眼睫轻颤。
今晚他与陈警官和官方负责人通电话时,已经从他们那里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搞清楚了,但是再多的陈述,也比不上受害者本身愤怒的诅咒。
字里行间,全是仇恨。
燕时洵能猜到江嫣然坚持记录的原因。
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又在几十年前最清朗的城市上学。所以,她相信官方的力量,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官方救走,还她一个公道,和温暖的家。到那一天,她在笔记上记录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将作为呈堂证供,帮助她指证犯罪者。
可是,到最后,这本笔记失去了它本来被计划的作用,反而成为了江嫣然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绝望和仇恨的记录者,记录下她一日复一日的挣扎和苦难。
最后,成为了她的遗书。
在她死前,她在墙壁上刻下了最后的求助,期待着某一天,谁会发现这片墙壁上掩藏的秘密。而笔记本则被她藏在房梁上,希望能够凭借这个,在她死后也能说明当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即便是一个迟来的公道和拯救,她也想要拥有。
江嫣然不知道谁会发现它,也不知道在自己死后,要多久才能被发现,不知道到那时,那些有罪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她只是,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最后一次向罪恶发起挣扎和反抗。
可惜
江嫣然临死前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
藏在房梁上的笔记本几十年来没有人发现,到最后落了厚厚的灰尘,几乎要湮灭在灰尘和水汽中。让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和期待,也几乎跟着被抹去。
燕时洵在心中一声叹息,轻轻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觉得这一刻,他手中的东西忽然间便重逾千斤。
这不再是一个笔记本。
这是一个生命,所有的苦难和抗争。
是生命与公正的重量。
就在燕时洵手握着笔记本陷入沉思中时,房间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唢呐声,那声音锐利到几乎可以撕裂黑暗,穿透房门的隔绝传入房间内,让燕时洵修长的身形一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掀了掀眼睫,原本柔和的眸光在瞬间冰冷而锋利,直直看向房门的方向。
站在门口的杨土战战兢兢的缓慢挪动到房门后面,透过已经被腐蚀到破烂不堪的木板缝隙中向院子里看。
原本还在院子里闲聊欢笑的村民们,此时都齐齐的聚集向主屋门口。
他们有规律的拍击着双手,带着统一笑容的脸上满是喜意,嘴里发出着欢呼和庆贺的道喜声,似乎在准备迎来什么隆重的事情。
红色的布料将不大的院子装点得喜庆,窗户和墙上到处贴着“囍”字大红剪纸,高高挂在房屋门前的红灯笼投射下红色的光芒,可是那些村民们,没有在地面上留下影子,反倒被那红光镀得浑身如同浴血般鲜红。
血月的笼罩之下,唢呐的音调高低唱鸣,喜庆的曲调之下,遍布着锐利,就像一把尖锥,插进村子的心脏。
杨土被外面诡异的场面吓得心肝颤颤,连忙后退了两步远离房门,仓皇回首看向燕时洵。
“燕哥,外面好像不太对。”
杨土声音颤抖着,他看上去脸色苍白,胡乱的在房间里乱瞟,似乎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逃跑的出口“我,我们不能继续这么留在这里了燕哥。”
“杨土,有些事情无法用逃避来解决。就算你这一次逃避了,它总归还是会回来找你。”
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出击。
现在,立刻。
燕时洵将手中的笔记轻轻放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轻柔的动作似乎是在担心自己的力道是否会损坏这年逾几十、已经脆弱不堪的纸张。
他的手指碰到了手机的棱角,便顺手掏出手机看了眼,想要看看现在是否恢复了信号。
可惜,手机的页面依旧静止,信号栏上依旧的灰色的。
燕时洵的目光无意间瞥过时间。
十二点刚过几分。
他皱起了眉,又确认了一遍。
奇怪,他刚刚在离开农家乐的时候,就确认过时间。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十二点刚过几分。
虽然在此期间,他再没有抽出机会确认时间,但是光是从农家乐走到这里,就需要几十分钟。况且他还带着杨土翻过十几户村民家里,确认过那些被布置成灵堂的家家户户,少说也要耗费一个小时左右。
燕时洵自己心中粗略估计,距离他和杨土在农家乐第一次遭到骸骨的攻击,体感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左右了。就算这个时间不准,那怎么样也不应该还是十二点多。
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燕时洵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时间也和他现在看到的一致。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没有信号,而是手机出了问题吗
燕时洵皱眉向自己的腕表看去,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也不是手机的问题。
腕表的时间,同样停留在刚过十二点。
时间出了问题,抑或是世界出了问题。
燕时洵手中拿着手机静立在原地,眸光猛然阴沉了下来。
杨土却已经焦急到不知所措,只好缩在燕时洵的身边,尽可能的远离房门。
“燕哥,我们真的要想想办法,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我承认,燕哥你确实很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又有实力的人了,知道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燕哥你不了解杨朵,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土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们这些年一直都被杨朵扰得不得安宁,我太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恐怖的事情了而且,而且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我们没办法找到能够镇魂的东西,杨朵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什么时间要到了”燕时洵敏锐的捕捉到杨土话里的重点。
“头七。”
杨土害怕一样伸出手,双手抱住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小团瑟瑟发抖。
他的声音颤抖着“明天,是杨朵在几十年前头七的日子。”
“她会回来找我们,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她,她会杀死我们所有人”
明天。
燕时洵的脑海中忽然划过江嫣然白天时向他说过的话。
在明天黄昏前,离开村子。
太阳落山,月亮将出,是为昏礼。
当年杨朵出嫁的时刻,正是黄昏。
所以,江嫣然的本意,是在告诉他,在杨朵的头七之日,她会在出嫁的时刻,力量达到顶峰
老旧的房屋内,燕时洵沉下了眉眼,而杨土依旧在畏惧的颤抖着。
而房屋外,所有规律的拍着手掌的村民们,迟缓而统一的慢慢转过头,僵直的目光看向偏厢房。
他们的嘴角高高咧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而两颊上的两团腮红,鲜红如血。
在失去了节目组的消息之后,官方负责人立刻就做出了对应的安排。
原本他和宋一道长从滨海市赶赴向南地区,是为了节目组遇到的那具吊死的尸体,也是为了彻查当地杨氏宗族的问题。
却没想到,这反倒帮了他们不少,让他们得以有时间提前从滨海市出发,眼看着就要抵达家子坟村。
“子时不算卦。”
宋一道长摇了摇头,严肃道“我算不出燕师弟和节目组的人现在的情况,不过我相信燕师弟,他是恶鬼入骨相,如果说有什么鬼怪是他也无法解决的,那我相信,其他人更加无计可施。你也可以试着相信他,有燕师弟在,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
官方负责人在忙碌不停的电话中抢时间喘了口气,苦笑着向宋一道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宋道长,我很怕杨氏宗族的村子真的出现冤魂厉鬼。”
“我负责异常事件很多年,见的多了,也算是半个行内人。宋道长,我知道很多鬼的形成,都是因为有怨恨在心不能得报。”
官方负责人将自己的电脑转向宋一道长,让他看自己的页面。
那上面,正是官方负责人刚刚收到的邮件,长长一列的文件标题上,写的全是这些年来在杨氏宗族村子发生过的、存疑的事件。
“因为燕先生将陈锐警官交给了我,也获得了那位的批准,所以我准备查查几十年前那位叫江嫣然的姑娘的拐卖案,想要看看背景调查里有什么能够帮助我们的。可是你看,宋道长,我查到了什么。”
官方负责人的声音很轻“全是,拐卖案。”
宋一道长眼神错愕,他在与官方负责人对视,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开玩笑之后,就立刻看向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从标题上所标注的时间来看,不仅是江嫣然,甚至是更早以前,就有记录说,有人曾经举报在杨氏宗族有拐卖案件发生,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有档案记录的最开始。
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在那之前就没有案件发生,而是因为当年的记录手段有所缺陷,档案保管也已经过期,或是纸质资料损坏,所以进行电子归档的时候,失去了对那个时代的记录而已。
而就是这几十年间,可以找到的拐卖案件,就已经多达上百件。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那些被拐卖的,无一不是年轻女孩,甚至最小的才只有十二岁。
无一例外的,她们最后能够被追索和找到的地点,都指向了旺子村和周围的十几个村子。
这些村子,都是杨氏宗族的村子。
而最重要的相同点是,这些案子最后都被当地介入,最后不了了之。
不仅是拐卖案,官方负责人还对有尸体出现的案件进行了寻找和归拢,他发现,失踪案和死亡的案件也不在少数,很多人都在这些村子附近失踪,但因为最后找不到尸体,于是只好定成失踪案。
比如,几十年前一个叫江成的中年男人。
他就被记录成,在旺子村附近失踪。
“宋道长,我从年轻时就开始在这个部门工作了,接触过很多枉死者变成冤魂回来复仇的事件。但是,每次当我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黑暗的时候,现实总能告诉我,还有更加黑暗的事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生。”
官方负责人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翻滚着的复杂情绪,但是他颤抖着的声音,仍旧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如果我能查到的,有档案记录的就已经这么多,那么在杨氏宗族的掌控下,这么多年来究竟发生过多少事情,死过多少人,被拐卖过多少女孩宋道长,我不敢想。”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宋一道长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但他的性格仍旧让他保持了冷静,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让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的可能吗”
“只是。”
宋一道长面色凝重“像江嫣然这样经历的女孩,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节目组去了家子坟村的农家乐录制节目,如果不是他们在山上看到了上吊的尸体,并且被燕师弟察觉到了异常,当机立断的联系我们,如果不是陈锐先生联系上了燕师弟。恐怕,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它也将不会得到解决。”
“是啊,幸好有燕先生。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所有在做的努力和工作都不会发生。那些掩藏在黑暗里、杨氏宗族做过的事情,也不会被我们发现。没有燕先生的电话,我更加不可能下定决心,跨级处理。”
官方负责人点了点头,苦笑着感慨道“宋道长你去过向南地区吗那里相对于其他地区,常年闭塞。杨氏宗族的村子更是宗族意识高于法律意识,对外极为不友善,团结一致排斥外界,多年来,始终是向南地区的一块残留问题。不过,因为那里始终风平浪静,所以一直没有人注意过那里。”
“偏远山村,外界如何能得知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官方负责人一声叹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揣了大石块一样,沉甸甸的下坠。他的喉头一阵酸涩,说话时都会有哽咽感,难受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排解这种情绪。
一想到在几十年间,很多被拐卖的女孩都曾经无望的等待着被拯救,却希望落空,甚至极高的可能已经死亡,官方负责人就觉得难受到无法言语。
“稍等一下。”
宋一道长浏览着那些文件,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发现,拐卖案件,从几年前开始,忽然就停止了从那年开始,再也没有一例与这些村子有关的拐卖案件。但是按道理来说,记录和侦查手段都在越发完善,如果真的发生过什么,它应该会被发现才对。”
“嗯”官方负责人赶紧看过来。
当文件被按照年份排序后,果然,从那一年开始之后,原本每年都会有好几例的案件,忽然就停止了。
而取而代之的,是失踪案和凶杀案。
只是,和之前那些案件的受害人不同,从这一年开始,受害人开始变成了杨氏的人。
尤其集中在家子坟村。
官方负责人点开了其中一件凶杀案。
档案里附带的照片上,现场到处糊满了鲜血和肉沫,中年男人倒在地面上的血泊中,死不瞑目,血液甚至喷涂到了天花板上。
惨烈的现场让人感受到一阵不适,恍然以为这是地狱才会有的景象。
官方负责人也皱了皱眉,快速滑过。只是,在看到法医报告后,他有些错愕“他是窒息死亡的。”
这么大的出血量,这么凶残的现场,他原本以为受害人会死于失血过多。
案件的描述上显示,受害人的中年男性当晚睡在同村朋友的家里,朋友就在隔壁房间,什么都没有听到过,等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这样的事情。
而周围的邻居也都说,他们一整晚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只是,村子里的人似乎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却不肯告诉外来办理案件的官方人员。
因为村子里的人脸色惶恐,一直提起一个叫“杨朵”的人名,说是杨朵杀了这个人,并且即便这人的死亡处处蹊跷,但不仅村民,连他的家人都没有继续追究,只是草草就要求官方不要再管,宣称这是他们自己村子里的事情,与外人无关。
但是当时的经手人也查过“杨朵”这个名字,查到这个人,早已经在几十年前死亡。
“难道是鬼魂杀人”官方负责人眉头紧皱,很是不解。
“杨朵”宋一道长听了这个名字,却有些迟疑的陷入了深思。
官方负责人注意到了宋一道长的表情。问道“宋道长认识这个人吗”
“不。”宋一道长缓缓摇了摇头“我很确定,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宋一道长眉头紧锁,手指下意识的在自己座位旁边的皮垫上划过,但是因为此时恰好是无法起卦的时间,他也只好无奈的压下自己对卜算的依赖,继续努力的在自己的脑海中翻找。
官方负责人的电话在短暂的停歇后,又重新响个不停,他只好暂时放下对家子坟村和杨氏宗族的研究,继续统筹协调各个小组和部门。
因为“心动环游九十九天”节目,已经与之前刚起步时,那个默默无闻的小节目不同。
虽然节目仅有三期,但却每一期都几乎以几何式爆炸增长在翻滚着订阅人数。时至今日,已经变成了一档拥有几千万订阅数量、实时在线观看人数破千万的顶流综艺节目。
无论是视频平台还是社交平台,所有带有节目相关tag的话题都会有很高的热度,很多大v甚至小明星网红都会跟着来蹭节目的流量,发出的动态很多都与这档节目有关,更加扩大了节目的讨论度。
所以,节目一有风吹草动,几乎就是爆炸式的讨论量和参与人数。
在节目所有屏幕失去信号十几分钟后,即便官方果断采取了各种对应措施,强行压下了节目相关的负面讨论,也禁止了节目相关的标签爬上社交平台的实时热度榜,时刻都有舆论小组在控场。
但是,毕竟堵不如疏,官方不能堵住所有的信息出口,那只会引起更加剧烈的反弹,和无谓的猜疑。所以在节目组的常规标签下,很多观众和粉丝还都在正常讨论着。
他们在焦急的等待着一个结果。
节目组,是否平安无事。
在节目组的标签下,参与人数已经达到了几百万人。
“我本来以为是我的网络出了问题,还拔了网线又重新启动,结果上社交平台上之后,才发现原来不是我一个出了这种问题。”
“我试了节目的主屏,分屏所有的直播我都试过了,但都是黑屏,什么都看不到。官方说是因为家子坟村那边地处偏远,网络基站太远,所以才造成了信号传输弱的情况。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在黑屏前最后一秒钟,我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其实我从燕哥找到那些埋在花底下的尸体开始,就觉得很恐怖了。你们想,深山老林,消息闭塞,不正好是杀人弃尸的绝佳场所吗燕哥刚挖的时候,我都快被吓哭了,生怕凶手会从燕哥背后窜出来,把燕哥也杀了。”
“常年喜欢看破案片的我,那个时候真的紧揪着心脏。你们想,尸体埋在农家乐里,那嫌疑最大的不就是农家乐的老板吗如果他发现燕哥发现了他埋的那些尸体,我都不敢想”
“等等那按照你这么说,会不会是农家乐老板拔了电源插头,让直播黑屏,好方便他对节目组的人下手啊”
“卧槽有可能啊啊啊啊节目组的人一定要平安啊,这是什么可怕的变态杀人狂魔啊”
“我等得好焦急,只想知道官方的救援什么时候能到那里。”
“不是已经派出去了吗我刚刚打电话询问的时候,客服是这样答复我的。再等等吧,要相信官方”
舆论小组很快就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讨论着农家乐老板的事情,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给了官方负责人。
同一时刻被发送到官方负责人的邮箱里的,还有有关农家乐老板杨云的资料。
之前燕时洵发给官方负责人的消息中,就提到了杨云极大概率是杀害那六名村民的凶手,请官方负责人带上法医和刑侦小队。
官方负责人没有忽略燕时洵的结论,他立刻就请别的部门协助工作,调取了杨云的背景资料。
不过
“杨云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家子坟村那样闭塞排外的地方,能有这种头脑和思维,不得了。”
官方负责人在看到杨云这些年来做的每一步决策后,有些赞许的点点头“他并不是头脑一热开的农家乐,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他找了很多生活分享平台的博主宣传他的农家乐,也把农家乐放到了酒店民宿平台,这样就最大限度的保证了他的客源。”
“只是”
官方负责人有些奇怪“他是个很喜欢与外界往来的人,但是在半年多前,他最后一次从城里回到家子坟村之后,就再也没有外出记录。而酒店民宿平台那边,也是从那个时刻就停止了运营,包括投放的推广和广告也是。”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副不再重视农家乐,想要放弃的架势”
官方负责人皱着眉,开始倾向于燕时洵的推断了。
只是这个尸体数量和时间节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太多了。
先是在月亮山树林里吊死的尸体,再是农家乐里被发现的死尸。
并且,燕时洵也向他说过,在简易的检查过尸体后,认为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年前左右。
月亮山奇特的地理面貌造就了它极阴的位置,并且因为比山外温度要低两三度,所以在月亮山环抱地区内的尸体,腐烂程度要比其他地方慢上很多。
宋道长也证实了,家子坟村的风水极阴且聚气,在山坳中聚集起来的阴气很难溢散。
几方联系到一起,常年负责特殊灵异事件的官方负责人,几乎是出于职业敏感度的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凶杀案。
这是鬼杀人。
官方负责人的心脏颤了颤,几乎拿不住手里的电脑。
但就在这个时候,车队突然间一个急刹车,坐在车后座的官方负责人直接“咚”的一声,脑袋狠狠的撞上了前面的座椅靠背,手里的电脑也下意识脱手,重重摔在了车门上又摔向地面。
电脑屏幕闪了几下,裂纹在屏幕上迅速蔓延,原本正常的界面开始堆积满了五彩斑斓的色块,刺眼的光芒最后闪烁了几下,然后整个屏幕都抽象成了彩色的马赛克块。
官方负责人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因为疼痛和神经的压迫,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了黑色,耳边也只有滋滋啦啦悠长的白噪音,掩埋了周围所有的声音,甚至无法感应到旁边人。
耳朵和眼睛失去了正常的功能,大脑像是坏掉的电脑,他觉得自己和正常的世界似乎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如此遥远。
“你还好吗”
“能看到我吗”
官方负责人只觉得旁边有谁在喊着自己,也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似乎在对自己做什么,但是他似乎在剧烈的撞击下有点轻微脑震荡,已经晕眩到无法顾及和回应那些声音了。
宋一道长从下意识的保护姿势里抬头时,就看到了自己旁边官方负责人额头被磕得破了皮,鲜血沿着额头流下的模样。
官方负责人竟然正好撞在了前面座位椅背的铁架子上,这样突然而大力的撞击之下,伤害不小。
宋一道长赶紧凑了过去,从座位下面拉出应急医药箱,就要为官方负责人止血。
他本来应该用止血咒,那样更加高效和简便,但是现在的时间不对,正好是子时,他所依赖的所有能力都被压制到极点,就算用了止血咒也无法达成原本的效果。
宋一道长一边快速为官方负责人处理伤口,一边向前面的司机严肃而快速的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急刹车”
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官方负责人的伤势,他慌乱而歉疚的解释“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们是在盘山公路上,紧急之下我只能急刹车,无法转向避让。”
宋一道长这才注意到,不仅是他们一辆车,整个车队都没有任何征兆的停了下来。
因为别的路都因为之前的夏季汛期出了问题,所以他们能选择的进入家子坟村最快的路,就是盘山公路。
但现在整个车队都停在半道上,在道路上留下深深的刹车痕迹。因为盘山公路依山而建,道路转弯的角度极大,所以后面也就一两辆车之后,就无法再看清前面的情况。
再加上现在是午夜,没有路灯的荒郊只能依靠车灯照明,视野不佳,宋一道长无法看到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好在车队之间的联系信号并没有断开,很快,就从车队最前面传来了情况说明。
但是,并不是车队第一辆领头车发来的消息,而是第二辆车。
“车头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他们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我们在后面看到了他们有避让举动,然后直接装上了山体上,造成落石滚落。我们为了躲避才紧急刹车,很抱歉”
第二辆车的司机语气焦急“但情况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向我们靠近等等,我好像看到它了不是山里的动物是,是骸骨很多骸骨”
从手机里传来了司机的惨叫声“它们在顺着山崖往上爬它们过来了,过来了在撬车门”
宋一道长当机立断,直接将官方负责人交给车里的其他人,立刻下车直接跑向车队最前面。
官方负责人所工作的特殊部门,有自己的处理队伍,那些人都在常年的案件中多多少少接触过鬼怪之事,身上也都会随身带着海云观的符咒防身。这确保了如果遭遇突发事件,处理队伍最起码会知道如何避险,并且可以冷静应对。
但是今天跟着官方负责人的,却不是那些人。
车队里带来的,都是为了处理家子坟村和杨氏宗族的正常人员,是由官方负责人申请、滨海市安全主管杨滨生批准的跨级行动所带来的人。
其中有很多,是向南地区的文书人员和官方人员,他们生活在与特殊事件相隔绝的正常世界,对于鬼神之说更是嗤之以鼻。
这就导致了,如果他们遭遇了鬼怪事件,大概率无法妥善处理。
宋一道长虽然修行多年,但在这一刻,他还是连爆粗口的心都有了。
怎么会这么巧
天地是故意的吗这是要干什么
宋一道长在跑向车队最前面的同时,高声喊着让所有人都待在车里,锁好车门暂时不要下车。
而这时,他也已经看清了会让司机那样畏惧的,究竟是什么。
骸骨。
仿佛无穷无尽的骸骨。
那些惨白的骨架在沿着山崖攀爬到盘山公路上来,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宋一道长眼神一厉,立刻向靠近山崖的路边跑去,伸头往下看。
皎洁的月光下,山崖下的山坳里到处都弥漫着雾气,一眼看不到底。
但是山崖上的骸骨,却一具接一具,它们伸出已经变成白骨的手掌,抓住山体的凸起处,缓慢而僵硬的向上爬着,黑洞洞的眼窝里,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
宋一道长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骂人。
整个队伍一百多人,只有他一个道士
他果断抽出背后背着的桃木剑,从道袍里一把抓出早先画好用作准备的符咒,贴在桃木剑上便“呼”地化作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焰。
宋一道长手持火剑,在沿着盘山公路向车头跑的同时,火剑直接沿着扫过路边。
不少骷髅都被那桃木剑刺了个正着,白惨惨的骨骼上也燃烧起了火焰。
它们痛苦的张开牙颌骨,但失去了喉舌之后它们也只能发出尖利的气音,像是在痛苦的哀嚎着,怒骂着。
它们伸出手骨,想要拍打自己身上的火焰却无能为力,但却忽略了自己正趴在山体上,松开手就等于松开了借力。
顿时,骸骨纷纷从山崖上摔了下去,并且带到了不少在下面的骸骨,一起燃烧着火焰,坠向山坳的浓重白雾中,消失不见。
宋一道长来不及确认那些骸骨的情况,只能急速奔跑向最前方。
在看清头车的情况后,宋一道长的脚步停顿住了。
越野车翻倒在山路中央,将整条路几乎堵死,而车头撞在山体上已经变形。
隔着黑色反光玻璃,宋一道长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在车外面,几具骸骨正趴在车上,不断用自己的骨骼撞击着车玻璃,似乎想要撞碎玻璃闯进去。
不仅如此,在车前面,一眼望去大概有几十具惨白的骸骨,都在公路上摇摇晃晃的缓慢向他们走来。
像是从四面八方,堵住了他们所有向前和向后道路。
“混账东西给我滚开”宋一道长怒喝一声,抄着桃木剑就直接冲向了那些趴在车窗上的骸骨,一剑刺穿了骸骨的颈骨,直接挑飞了它的头颅。
其他骸骨听到声音,纷纷转头向宋一道长看来。
但是盛怒之下,宋一道长手中的桃木剑丝毫不留情面,直接一剑一个骷髅,迅速扫清了头车附近的骸骨。
因为要确认车里的情况,宋一道长来不及再对付前面不远处的骸骨。他匆匆的跑向翻倒的车辆,高声询问“里面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直到这时,车里的人才抖着手摇下了车窗“道长,我们问题不大,就是擦伤而已。但是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人体骨骼标本为什么会动啊”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一道长赶紧向后瞥过一眼,然后他惊愕的发现,就算桃木剑斩断了那些骸骨的头颅,它们竟然没有停下动作,却反而头骨和身躯分开活动,仿佛只要有一块骨头尚在,就会继续动作。
甚至有不少骸骨身上还燃烧着火焰,就摇摇晃晃的向这边走来,好像那些往日里无往而不利的驱邪手段,都在它们身上失了效。
宋一道长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有了决断,赶紧拉开头车的车门,让所有人都带好随身携带的物品立刻下车,暂时到后面的车队上去。
只是这车翻倒的位置实在是不好,横着将路都几乎堵住,如果不搬开,后面的车队无法通行。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骸骨沿着山崖向上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会出现在盘上公路上,分身乏术的宋一道长只能优先护送那些人先都后面的车上去。
他手持桃木剑,向骸骨怒目而视,然后在人上车后迅速关好车门,又急速奔跑折返到最前方,一边警惕着那些骸骨的袭击,一边快速的想办法想要把车搬到一边去,让出路来。
宋一道长拨通了老道长的电话,结果刚接通,就迎来了老道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声。
“子时还给我打电话你是嫌你师父我修道得不够快想直接送我去修仙吗”
老道长本来就不是平和的性格,现在被人从熟睡中惊醒,更是起床气不小。
一般来说,宋一道长都会等老道长骂完再说话。但是这一次,他苦笑着打断了他师父的话“师父,我们在前往家子坟村的路上遇到了意外,我一个人恐怕无法处理好,所以赶紧来问问师父应该怎么办。”
老道长的骂声消失了一瞬。
然后,老道长更生气了“你是才出师门的年轻道士吗和你徒弟真是一模一样你和路星星两个等回来都给我再去学一遍功课”
宋一道长路星星
但事不宜迟,宋一道长赶紧边扫飞那些包围过来的骷髅,边言简意赅的将现在的情况向老道长说清。
老道长沉吟片刻,然后沉声道“你使用符咒,向燕时洵请求借力。”
“什么”宋一道长错愕“可燕师弟只是个普通人啊”
一般来说,道士会在使用符咒时,说清楚是谁因为什么事情在向哪位神明或祖师爷借力,请正神和祖师爷将相对应效果的力量借给自己,以驱邪捉鬼。
但是,从来没听说过向一个还活着的人借力。
宋一道长差点懵在当场。
老道长却笃定道“燕时洵现在就在家子坟村里面,我不相信你们都能发现的不对劲,他发现不了。虽然现在直播信号断开,看不到他在那边做了什么,但是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你向他求助,相当于在与一个熟悉当地的人寻求联合。”
“况且,燕时洵是我活到现在,见过最受天地大道青睐的奇迹。”
“向他借力吧,寻求一个奇迹。”
老道长话说到这个程度,宋一道长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一咬牙,在看到越来越多的骸骨涌向车队时,还是强制自己沉下心,默念起金刚咒。
宋一道长在二十多年中,曾经无数次念起金刚咒,但是从未有哪一次,他将请求借力的神明,换成了燕时洵的名字。
他在念出燕时洵名字的时候,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念到了最末尾。
但宋一道长却已经不对回应抱有希望。
他刚刚在看山崖下面的时候发现,这里的风水很奇怪,流失阳气却聚集阴气,像是乾坤因果颠倒。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寻求鬼神借力,非常困难。
况且,无论是画符还是念诵符咒,都需要一气呵成,心中平静并且要有强大而坚定的信仰,坚信自己可以得到力量,坚定的信奉着那位借力的神明。
可是,宋一道长刚刚犹豫了,他哪一条都没有做到。
对不住,师父,我好像确实得和路星星那个逆徒一起回炉重塑了。
宋一道长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已经做好了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将挡路的车辆移走、并且从那些骸骨堆里一个人保护全车队人安全的准备。
但是,燕时洵的名字,让某个存在轻轻颤了下鸦羽般浓密的眼睫,掀起眼眸,冷漠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邺澧站在寂寂无声的黑暗中,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随着他抬首的动作而滑落肩膀,他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俊美面容冷峻而不带一丝温度,却唯独在听到燕时洵的名字时,有了笑意。
是谁,在请求燕时洵的帮助
千百年来,无数声音从天地之间传向邺澧,想要乞求他的帮助,借用他的力量。
但是无一例外的,邺澧只是漠然以对,冷眼看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对人间驱鬼者和生人的失望,让邺澧对生命和希望也冷漠相看。
谁无一死归途无非酆都,到那时,自有判决。又何须,回应那些生人无意义的请求。
直到邺澧遇到了燕时洵。
他将自己的真名交付给了燕时洵,并且向燕时洵郑重的许下被天地认可的承诺。
无论燕时洵何时呼唤起他的名字,他总会出现。
并且,回应燕时洵。
多些,再多些呼唤我的名字吧,燕时洵。
让我帮助你,让我探索你,让我被你依赖。
然后,让我们的因果更深刻的纠缠,直到你与我再也无法分开。
邺澧这样想着。
可惜,燕时洵对其他人相求都无法求到的强大力量并不在意。
燕时洵从不完全依赖于符咒卜算的力量,鬼神于他,与普通人并无两样。他所依赖的,只有他自己的力量。
邺澧虽然惋惜,但也正因为此,在他眼中,燕时洵的光芒更加耀眼到不可被忽略,也让他越发的无法放手,想要看到更多。
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呢燕时洵。
邺澧轻轻勾起唇角,没有血色的唇瓣有了一丝笑意,冲淡了那张如同神像般俊美冷峻面容上的高高在上和疏离感,让他一步踏进了人间。
“燕时洵。”邺澧低沉的声音染上笑意“有人,在向你寻求帮助。”
按照你的性格,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吧
既然如此
邺澧垂下眼眸,修长高大的身躯所带来的压迫感十足,不怒自威。
在那一刻,他仿佛站在高高的神台之上,审判所有的罪恶与因果。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无所不至。
邺澧的唇间吐露出低沉的单音。
“可。”
几乎是瞬间,凶猛的力量席卷整个院子,然后直直冲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而去,看不到的强横气流如同流星般倏忽远去。
邺澧代替燕时洵,回应了那道声音,借出了自己的力量。
他轻轻眨了下眼,锋利冷漠的眉眼沁染笑意“时洵,你欠我的因果,又多了一项。记得还。”
“用你。”
宋一道长等待了片刻,预料之内一般发觉自己的符咒并没有生效。
果然吗。
他握紧了桃木剑,声音严肃的向电话那边的老道长说道“师父,这里不对劲,阴阳乾坤全被颠倒了,我不确定是人为还是天意。但是这附近绝对有坟墓,这些骸骨正是那些尸体所化。尸体身上残留的阳气都被拿走,连血肉都被当做了养分,所以他们才会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不确定这些尸体还会有多少,但是目前全车队上百人全靠我一人,可能会有些吃力,请海云观立刻让其他道长前来驱邪,确保在我们之后不会有人受伤。”
“不用你说。”老道长哼了一声,问道“那你呢”
宋一道长短暂的笑了一下,然后穿着布鞋的脚下瞬间发力,直接拎着桃木剑冲向了周围越来越多的骸骨。
“师父不用担心,我海云观,从无躲在生灵背后逃避的弟子”
桃木剑直直指向骸骨的头颅,但是那些骸骨就像是不怕痛一样,被宋一道长击飞后所有的碎骨都还在活动,继续向宋一道长爬来。
他就像是孤身一人陷入了层层包围,从四面八方皆是攻击。
但宋一道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旁边的骷髅伸出手掌,马上就会抓住他的肩膀。
他咬紧了牙关没有躲避。
不能躲,他身后是车队上百人,宁可死他一个都不能让后面的普通人受伤
但就在宋一道长已经做好了受伤准备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但阴冷的力量,注入了他手中的桃木剑中。
在那一瞬间,神力相助,桃木剑扫出去的剑风所带到的所有范围,所有骸骨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便在那阴冷却强横的力量之下,化为了齑粉。
对于亡者而言,那是不可违抗的力量,只要稍稍触碰都只能卑微的垂下头颅,将自己一生的罪孽讲述。
有罪者,烈火焚烧百苦加身,魂魄永坠地狱苦痛。
而无罪者,可得轮回。
前一刻还无穷无尽的骸骨,下一刻就已经被扫荡一空,盘山公路上看不到它们的身影,山坳内则浓雾散尽,露出了底下密密麻麻的坟包。
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纷纷扬扬落下,落到宋一道长的肩膀上。
他有些愣神,伸出手去接那些粉末落进手掌中,但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宋一你那边发生什么了”老道长意识到了不对。
宋一道长却眼神发直,难得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师父,你说得对,请燕师弟借力。”
“可是”
这是普通的修行者或者驱鬼者能够拥有的力量吗瞬间就湮灭所有死亡后满怀怨念的骸骨,这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实力了吧
号令百鬼,无敢不从。
“燕师弟恶鬼入骨相,这么厉害吗”
宋一道长神色复杂。
他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这就是天赋吗天地之间的奇迹
老道长哼了一声“既然解决了就赶快走,留在那准备露营”
宋一道长恍然回神,赶紧趁着借来的力量还在时,独自一人就推开了挡路的车辆,然后高声让车队立刻加速通过盘山公路。
但是直到回到车上,宋一道长感受着慢慢消退的力量,低头看着自己伸到眼前展开的手掌,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刚刚竟然单手推开了重达两吨的车这力量是真实存在的吗为什么他之前借力过的金刚咒没有这种威力
宋一道长觉得自己满脑袋的问号,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很确定一点,如果燕时洵连借力给他都能有这种威力,那燕时洵本身的力量,足以成为任何一个大门派的开山祖师。
燕师弟,真是不能小觑啊。
宋一道长感慨着。
官方负责人晕乎乎的才有些恢复神智,向刚刚回来的宋一道长问起时,却被宋一道长反拍了拍肩膀。
“有燕师弟帮忙,你以后的工作就等着轻松解决吧。”宋一道长的眼里带着赞许,开了个玩笑“眼光真不错,能得燕师弟者得鬼神啊。”
官方负责人“”
他不过是轻微脑震荡了,怎么觉得世界他都看不懂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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