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滨海市顶级的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常年来不仅凭借着对优秀医生的广为聘请和大力度扶持,对病症的高强度攻克和对病人隐私的绝对保证,都是它立足的资本。
从燕时洵等人入院以来, 没有任何媒体和无关人士顺利进入医院, 违规采访。而医院内也一直保持着清幽的养病环境, 嘉宾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医院里有这么大的动静, 尤其还是大多数病人已经休息了的夜晚。
所以, 在走廊里的喧闹声响起后, 不少病房的门都被拉开,有人好奇,也有人不悦。的
燕时洵却是立刻翻身下床,推开门就直冲向记忆中医生办公室的位置而去。
从今天午后他算出那位医生会在今晚有能够导致伤亡的大灾后,他就一直密切注意着医生,此时喧闹声一起, 他心脏“咯噔”了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就认为是医生出了事。
但是出乎燕时洵意料的,医生的办公室大门紧闭,灯也熄灭了, 看起来一声并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留在办公室。
他去哪里了
燕时洵皱着眉转身, 目光扫视过周围, 也知道了将他惊醒的喧闹声从何而来。
几乎整个楼层的医生办公室,都被惊动了。
不管是做科研的, 还是实验室化验室的,抑或是值班医生,所有还在医院的医生都被匆忙叫走,也不顾及会不会打扰到病患,就从走廊里狂奔向电梯。
哪怕一毫一秒, 都是生命的速度。
刚刚从楼下跑上来喊人的那位,满脸的慌张和担忧,白大褂上沾满了血迹,像是刚从凶杀现场出来一样。
他一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向跑过来的医生们迅速说明着伤患的情况。
“二十六刀,心脏肺部大脑均有损伤,肋骨折断插进肺里,情况很危急。楼下正在急救,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各位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救他回来,拜托了”
“不用你拜托我也一定会他可是我们科室的希望啊,没有他,这个领域想要再突破,还要再等好几年”
“我可是他的师兄,我死了都得把他救回来”
燕时洵跟在医生们的身后迅速跑过去,只听到了他们之间一部分的交谈,但也已经足够他理解目前的情况。
他在电梯前止了步,没有妨碍能够救人的医生们奔赴急救现场,而是在记住了电梯停下来的楼层后,等了下一趟电梯。
以往安静清幽,没什么人的大厅里,现在乱糟糟的吵成一团,护士和医生都快速在急救大厅里穿梭着,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焦急。
燕时洵敏锐的发现光滑如镜的地面上,还带着一长道拖拽的血迹,一路从外面蔓延到大厅里,而本来摆在大厅最外面会客区的名贵地毯和沙发,也都染着血迹,似乎是有人在这里做过紧急抢救,毛毯被卷成一团扔在了一旁。
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伤者的身影,也无法确认他午后遇到的那位医生是否就是伤者。
或者,那位医生只是今天忽然回家了呢所以他的办公室才大门紧闭。
这样的想法只在燕时洵的心中冒出了一瞬间,就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他不擅长天真和幻想,哪怕命运再痛,他想知道那是否已经成为了现实。
在所有的喧闹中,只有燕时洵站在原地。
他能听到周围跑过的所有人的焦急声音。
“一号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医生,医生您过来,您负责的病人在这边”
“仪器都准备好了吗”
“血库的库存确认过吗伤者出血量很大,一定要确保血量充足”
“三号手术室开了”
“通知骨科的医生到六号”
好像所有的护士和医生,都动了起来。
燕时洵听到前台的电话在响,护士接起来的时候,电话对面的不满几乎溢出来。
但是往日里对待这些富豪权贵态度很好的护士,今晚却难得强硬“您只是感冒而已,我们这边的医生是有生命危险请放心,没有人去陪您聊天您也不会死的,我们的伤者没有医生就会死”
护士重重的将电话摔了回去,但她坐在咨询台后面,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从自己眼前跑过的同事们,自己却急得快要哭出来。
燕时洵走过去,将自己口袋里的手帕递过去,温声问道“连着开了这么多手术室,这是怎么了”
护士本来不想将自己的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但是急迫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几乎将她压垮,当有人安慰她时,所有压抑的负面情绪就几乎喷涌出来。
“医院的一名医生。”护士眼圈泛红,哽咽道“被人捅了二十多刀,就在医院门口。”
从护士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燕时洵终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位医生的同门师兄弟今晚正好在附近聚餐,因为医生忙碌走不开,所以他的老师和师兄弟们就商量着来医院看他,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道,就在医生接到电话,匆匆的跑下楼,在医院外面的街道上和老师同学们惊喜的交谈时,一个中年男人却忽然从旁边的小巷里窜了出来,冲向老师。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仓皇之下,医生下意识的将老师拽到自己身后,自己却被那中年男人正好捅中了动脉。
鲜血喷涌了出来,师兄弟们惊呼着拼命按压伤处想要救人,那中年男人却一直不依不饶的挥刀乱捅,导致当时在场的五六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而伤势最重的,就是那位本院的医生。
二十六刀,十根手指受伤严重,动脉破裂,心肺重伤。
如果不是正好在医院门口,旁边又都是医学专家,恐怕那位本院的医生连急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而燕时洵在楼上听到的那些喧闹,正是因为伤者多且伤势重,所以其他医生上楼去找所有相对应的科室的医生下来,竭尽全力也要把他们的同事救回来。
小护士泣不成声,燕时洵的心脏却跌入谷底。
“那位医生的名字和科室”燕时洵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是什么”
在听到小护士哭着给出答案后,燕时洵缓缓睁大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指弹动了一下。
正是他算出会有死劫的那位医生。
燕时洵向护士道了谢,转身就要往手术室那边走。
但是却撞入了一个冰冷却结实的怀抱。
“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时洵”不知道什么时候,邺澧站在了燕时洵的身后。
邺澧伸出手,虚虚拢着燕时洵的臂膀,垂眸看着燕时洵俊容上的急切和愤怒之色,微微有些发愣。
他好像,很少看大搜燕时洵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大多数时候,燕时洵都胸臆间自有天地,胜券在握,无论怎样的危险和绝望,都能被他毫不放弃的坚韧化解。
但现在,燕时洵却是真切的在担忧着那位医生的性命。
邺澧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看到燕时洵着站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双脚,已经因为深秋夜里的寒意而冻得发红。
但燕时洵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而是沉下了面容就要绕开邺澧“让开”
“你不是医生,不会治病救人。”邺澧伸手拦下燕时洵“现在是子时,你又能做什么”
“那也一定有我能做的事”燕时洵眸光坚定,不肯放弃“哪怕只是增加一点概率,哪怕要损耗我自己的气运”
“你有远超于这个时代的天赋,但是时洵,即便是你,你要怎么救一个已死之人”
燕时洵伸手去推邺澧胸膛的动作顿时,他愕然,抬头看向邺澧、
“什么意思”
邺澧放下拦着燕时洵的手臂,他缓缓蹲下身,将手里拎着的拖鞋放在燕时洵的旁边,平静道“医生是一个经常要与酆都地府抢人的职业,很多时候在手术室里,阴差就等在医生旁边,他们彼此对此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是生死之间的较量。这很难,但医生没有放弃过,哪怕到最后一秒,耗尽最后一丝希望。”
“时洵,很多抢救,已经是绝望中最后一丝不肯放弃的希望。但那并不意味着,生命一定会被挽救。”
邺澧重新直起挺拔的脊背,侧身向后面的大厅看去。
满地的血迹逐渐干涸,但谁都没有功夫去处理这一地狼藉。
所有人的心思,全扑在手术室的几人身上。
那是他们的同事,师弟,导师,是他们曾经听说过的名字,共事过一起为生命奋斗过的人。
所有人都真切的希望着他们转危为安。
但,事总不如人愿。
“他能有上手术台的机会,已经是其他人尽力了的结果。但是时洵,他的魂魄你已经离开了。”
邺澧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平静感,明明他就站在燕时洵面前,但是他的声音却仿佛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他的名字,出现在了酆都。”
燕时洵原本搭在邺澧手臂上的手,瞬间捏紧。
“但即使是这样,应该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时洵。”
邺澧像是在叹息,他打断了燕时洵的话,道“起卦吧。”
“我站在你身边,鬼神之时无法干扰你,你可以起卦向天地询问。”
子时不算卦,算则鬼神怒。
但当燕时洵起卦时,他丝毫感受不到滞涩的阻力,像是天地默许了他的行为。可是他一向灵活的手指,这次却抖得几乎掐算不住。
是必死之劫,无有生还可能。
属于医生的气运,已经消散了。
燕时洵亲眼见过很多次死亡,也有人曾在他的怀里一点点失去了热度,他却眼眸干涸连眼泪都哭不出来。
但是这一次,他却依旧感觉到巨大的悲怮从心底蔓延而上,紧紧的抓住了他的魂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邺澧叹息一般,伸开双臂将燕时洵拥入怀中“去见那位医生最后一眼吧,在他想要离开之前,阴差不会来。”
燕时洵喉结滚了滚,却没有向邺澧问出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哑着嗓子道“好。”
手术室的灯亮着,而白到刺眼的走廊上,只有一位中年儒雅的男人颓然坐在长椅上,抱着头的双手颤抖着,肩膀像是承受不住打击一样垮塌下来。
燕时洵走到男人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手术应该还要很久,想要聊聊吗”他微微垂下眼眸,在看到男人身上沾着的血迹时动作一顿,随即将一杯热水递向男人。
虽然并没有心情,脑子乱糟糟的甚至无法理清现状,但是出于习惯性的素质,儒雅的男人还是接过了热水,道谢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谢谢,手术还要两个小时,他的伤还有他的主刀医生,我都很熟悉。”
“你是医院的病患吗”儒雅的男人也看到了燕时洵身上的病号服。
燕时洵点了点头,面不改色的道“疼得睡不着,来找人聊聊天缓解一下,你愿意陪我吗”
男人有些犹豫,学生们全都躺在手术室里被急救,甚至他最喜欢和看重的学生为了救他而身中二十六刀的事,让他的脑子乱得无法使用,一度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但他也是医生,当病患主动向医生开口时,职业素养让他无法拒绝。
于是他点了头“好,但是我不知道聊什么。”
“我”
男人苦笑的摇了摇头“抱歉,我的脑子很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应该从你的名字问起吗”
“不用。”
燕时洵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借着这一会功夫,修长的手指落在男人的身上,一气呵成迅速画出安神符“要不然,就随便聊聊吧,手术室里的是你熟悉的人吗”
男人能够感觉到一股沉静的力量涌入自己的体内,让他刚刚还焦急而混乱的情绪一点点平稳下来。
可能是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所以情绪有了一个出口吧。
男人没有多想,只是用自己熟知的理论作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眨了眨眼睛,逼退了眼眶里的泪光“里面的,是我的学生。”
“六个手术室都是。”男人哽咽道“伤者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学生,主刀医生也有几位是我教过课的学生,我是滨海大学医学院的老师,今天本来是难得的休息日,我和几个学生就约好了一起聚一聚,谁能想到”
“天,他要是想杀我的话,我还不如就死在那里,也好过让我受这种惩罚。”
男人的嘴唇抖得几乎无法正常说出话来“让一个老师看着花费了十几年时间带出来的,视为亲人的学生们,全都躺在手术室里,这比杀了我还难受。而且,而且我那个学生”
像是下意识想要寻求帮助一样,男人回头看向燕时洵,眼带悲痛“那孩子的筋腱都被割断了,二十六刀,要有多疼,这都是我的错”
燕时洵本想要说,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他刚要安慰男人,却发现一只手,率先轻轻落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但男人却一无所觉,而地面上也没有影子。
燕时洵愣住了,他抬眼看去,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男人身后,正笑得毫无阴霾的看着男人。
正是那位医生。
老师,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医生搜肠刮肚,努力安慰着男人而且老师和师兄们也都尽力救我了,我都知道,我很高兴能有缘分做老师的学生。
似乎是想到了很搞笑的回忆,医生“噗呲”笑了出来,面带追忆神色,感慨的道“当年我大五,还是个傻乎乎的学生,连饭都不记得吃,还是老师你发现了,骂了我一顿,说想救别人就要先照顾好自己,但却让师娘给我做了红烧茄子。后来我硕士的时候,也是老师你直接要走了我,博士的时候也是我好像没有说过,我看到博士名单,我还是老师的学生时,有多高兴。”
医生说了很多,但男人却什么都听不到,他还带着痛苦的自责。
燕时洵怔愣,轻声唤道“医生”
男人和医生同时抬头,看向燕时洵。
医生惊讶的指着燕时洵道你能看到我不对,是你中午说食堂有红烧茄子的那位先生
啊,我好像答应了你不要出门的。医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现在看,中午的时候你说的好像是对的。
医生苦笑着抬了抬手那也没有办法,那个人冲我老师来的,我难道眼睁睁看着老师受伤吗我年轻,恢复得快,还是我来吧。
“然后你就让自己变成这副样子了吗”燕时洵眼中带着悲伤“我来得太迟了。”
医生摆了摆手动脉破裂,能有进手术台的机会都是我多占了便宜了,不是你的错,先生,你已经提醒我了。要说谁有错的话。
他耸了耸肩希望他们已经抓到那个行凶者了,听师兄说,他跟着我老师好几周了,一直想找机会伤害我老师。虽然我是个医生,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一点小自私吧,抱歉,我还是希望他被抓起来,以后也不能再伤害我老师。
“我向你保证,会的。”燕时洵轻声道“我已经错过了救你的机会,怎么会让凶手逍遥”
而思维混乱的男人,此时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燕时洵好像不是在和他说话。
“你。”男人有些犹豫,迅速顺着燕时洵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但是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在那。
“你是在和谁说话”
燕时洵的目光移向眼前这个,还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的老师,却是对着他身后的医生问道“你想和你的老师说话吗”
男人看着燕时洵的眼神充满了茫然。
医生却惊讶的问道可以吗
燕时洵点了点头“直到你想要离开为止,你都可以暂时留在这里。不过,不要停留太久,你已经死了,人间的阳气对你来说损伤太重。”
医生顿时高兴了起来太好了我刚刚还在发愁,我死了之后我的研究记录还没来得及写,科研组的人要是拿不到数据,还要多耗费好几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话我就能把那些数据告诉老师了,还有我的一些想法和方向。
哪怕已经死亡,所思所想,还是想要让研究得到最终结果,帮助更多的人吗
燕时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酸涩到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他立刻点了点头,默念起开阴眼咒,并指从男人眼前抹过。
男人迷茫的看着燕时洵,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
然后他就看到一角白大褂从自己视野的最边缘出现,他向上看去,却看到自己本来应该躺在手术室里的学生,正在冲自己笑得灿烂又傻气。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滨海大学医学院里看到这个学生一样。
有天赋,又肯努力,废寝忘食到低血糖昏厥,让他又好笑又生气。
“你”男人看了眼手术室,但大门依旧紧闭。而他看到学生半透明到甚至能看到后面墙壁的身影时,忽然也猜到了什么。
他的眼睛红了,泪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你”
嗨,老师。医生笑容灿烂的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今天是我们毕业十周年来着,可惜大家好像都没能笑着回家。
燕时洵悄无声息的起身,将这一角空间留给这师生两人。
有路过的护士远远的看到男人自言自语的模样,怜悯的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燕时洵拦住了她,没有让她向前走去“那位先生现在应该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去那边吧。”
护士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换了条路。
邺澧依旧维持着刚刚燕时洵离开时的姿势,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站在大厅的水晶灯下,显眼到燕时洵一眼就能捕捉到他。
“生气了吗”邺澧看着走过来的燕时洵,轻声问道“我拒绝了你,抱歉。我能改变很多事情,但是生死的界限,即便是大道也无法跨越,生与死天然划开了两个世界。”
燕时洵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谢谢。”
邺澧惊讶的看向他,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阴差的事。”燕时洵没什么血色的唇挑起一丝笑意“虽然我没能救回来他,但能留给他们师生两人说话的时间,也算是一个好时机了。”
“我顺手在手术室那边布置了简易的聚气阵,其他几位医生应该很快就会脱离危险。”
燕时洵的声音很轻“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事,不应该遇到这种事。”
邺澧本来以为燕时洵会因为医生的死亡而怪罪他,毕竟燕时洵如此重视生命,但他没想到,燕时洵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看透生死。
这反而让邺澧有些不舒服。
他微微侧首,仿佛在听着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然后他“嗯”了一声,目光转回燕时洵身上,道“放心,手术室里主刀的都是优秀的医生,酆都无法从他们手里抢走生命。其他几位医生,会成功脱险。”
燕时洵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不过,谢了。”
“等等。”在燕时洵想要从自己身边走过时,邺澧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燕时洵疑惑的回身望来。
邺澧却抬手将自己身上的黑西装大衣脱了下来,搭在燕时洵的肩膀上“你只穿着睡衣就跑下来了,伤还没好,外面风大,小心伤口恶化。”
燕时洵本想拒绝,却被邺澧轻轻将大衣按在了肩膀上“生人脆弱,你想要生病,给本来就忙碌的医生们添工作量吗”
于是他的手顿住了,只好点头道了声“谢谢”。
因为刚刚燕时洵安慰了前台的小护士,情绪勉强稳定了下来的小护士,想起自己刚才在病人勉强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就羞得不好意思,在心里疯狂“啊啊啊”抓狂责怪自己。
所以当燕时洵去而复返,向她询问那个行凶的人有没有被抓到时,小护士捂着发热的脸,语速飞快的指了方向。
“刚出事的时候,医院的安保就制服那个家伙了,现在官方的人来了,已经转交给他们了。对了,他们现在就在院子里取证调查呢。”
燕时洵道了谢,转身向外面走去。
深秋的夜里很冷,即便披着邺澧的大衣,燕时洵还是在接触到冷空气的一瞬间,下意识的抖了抖,将大衣拢了拢。
邺澧是知道他要能做的事情,需要出门吗
疑问划过燕时洵的脑海,但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红蓝两色的光在宽敞的院子里闪烁,将地面上的血迹映得清晰而不祥,不少穿着制服的人都或站或蹲,在调查那些痕迹。
而不远处停着的车里,还隐约传来情绪激动的骂声。
下一秒,车门被大力推开,一名制服人员面色阴沉的下车,叫骂声从他身后清晰的传来。
那制服人员本来是想要出来透透气,免得自己太过生气,做出些什么不符合规章制度的事情来比如忍不住揍那个家伙一顿。
那家伙知不知道自己毁了几个医生的职业生涯好几个医生的手都被伤到了,就算抢救回来,也无法恢复到以前拿手术刀的灵活程度了。
二十年寒窗苦读,百万培养成本,几乎付诸东流。那几位都是很优秀的青年医生,甚至可能就因为此,很多病人会失去得救的机会。
制服人员觉得自己心里闷闷的,不由得摸出烟盒,想要到旁边去抽一根。
却忽然被人叫了名字。
制服人员抬头,就看到燕时洵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像是趁着夜色来接引亡魂的阎王一样,平静的站在红蓝两色的光芒中。
“燕哥”制服人员惊喜的走上前“你怎么在这”
他以前在办案子的时候,差点被一个杀人犯化作的恶鬼推下楼杀死,还是燕时洵当时恰好在追查那个杀人犯恶鬼,于是救下了他。
他因此而对燕时洵充满感激,想要感谢燕时洵却没想到对方分文不收,只留了个电话就转身离开。
制服人员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燕哥是因为这里有死亡的鬼魂吗谁,刚刚那位送去急救的医生吗”
燕时洵沉默了。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制服人员的脸上瞬间涌现出难过的情绪“天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这不合程序,但,能让我和他谈谈吗”燕时洵朝那边的车子扬了扬下颔“五分钟。”
制服人员知道燕时洵说的是谁,他没有犹豫的就同意了,并且在带着燕时洵走过去时,将原委大致说了。
那行凶的中年男人,半年前是滨海大学附属医院的病人,会记恨那位老师,是因为当时那位老师是他的主治医生。
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却没有治好病,甚至妻子都因为受不了他酗酒而离婚,于是中年男人就恨上了那位老师,认为是那老师贪了他的钱却不给他治病,造成了他现在的窘境。
车里,那中年男人还在破口大骂“老子花钱了整整三万我好好一个人进医院,凭什么不给我治好就把我赶出来了我老婆跑了全都是因为他,他毁了我家,陪我一条命不是天经地义吗”
制服人员忍了又忍,还是一拳轰在了车门上,咬牙切齿的道“我问过滨大医院了,你这种病常规是要花一百多万才能治的,是那位医生帮你申请了补助计划,还冒着风险帮你用了更便宜有用但不在方案里的药,不惜自己承受被诉讼的风险,帮你省了很多检查,还自己掏了腰包补助你,你才花了三万。他尽力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中年男人嚷嚷道“都是害人的庸医我听我邻居说了,买个量子床垫不到两百块我的病就能治好,那些钱肯定都是被他贪了,你们都是一伙的”
制服人员差点被气笑了,怒意翻涌就想要扬手揍那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一缩脖子,更大声的喊道“警察打人啦快来看啊警察打人了”
“妈的你这种也算人我一身制服不穿了也非要”
“啪”
制服人员扬到一半的手臂,却被旁边伸来的手掌牢牢的抓住,不能再向前分毫。
他错愕扭头,就看到燕时洵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辨不出喜怒。
“燕哥”
燕时洵看向旁边的其他制服人员“秋天了,蚊子真多。”
其他人立刻反应过来,符合道“可不是,他刚刚是在打蚊子。”
“有些恶心的蚊子是得打一打了,吸血还骂人,呸什么玩意儿”
燕时洵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制服人员“你这身制服,还是留着吧。”
他上前两步,修长的身躯将车外的光线挡得严实。他逆光而立,冰冷的面容半隐在黑暗中,说出的话阴冷不带一丝温度。
“我一向救人危急,送亡魂前往它们应该去的地方。那位医生和我算是同行,只不过,他救人,我救鬼。当然,情况偶尔也会有所不同,比如现在。”
“我很擅长驱邪捉鬼,但是很少有人知道。”
燕时洵扬了扬首,居高临下看向中年男人的眸光冰冷而锋利,如有实质,像是刀刃一般几乎能一片片割下血肉。
“其实,我也很擅长夺人气运,诅咒生人。”
他的声音很冷,字字句句却坚定“你的罪孽会一直纠缠着你,你不会立刻死,你还会活几年。但是在之后的时光里,你每分每秒都会想起你做过的事情,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得解脱,它们会缠着你,直到吞噬掉你最后一丝生机。”
“也许现在你满不在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开始畏惧每一个转角后的未知,每一缕黑暗里的鬼魂。只要你身处之地,百鬼哭嚎不止,夺你性命。那些被你间接害死的人,因为你杀了医生而没能得到拯救的生命,他们会知道,你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会满心仇恨的寻你复仇。”
中年男人原本满不在乎的表情凝固住了,随着燕时洵的一字字说出,他看向燕时洵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身体也开始颤抖。
他神经质的看着自己旁边的黑暗,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仿佛那些黑暗里就隐藏着虎视眈眈的鬼魂。
燕时洵冷眼看着中年男人,胸臆间的愤怒都化为了冰冷的诅咒“当你终于死亡别太开心,你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你将坠入酆都苦牢,受一切刑罚,群鬼憎恨于你,寻你复仇。你将反复死亡,但永远不得解脱。”
“轮回的名单没有你,你的魂魄不会再有得见天日的机会。然后在那些痛苦和黑暗中,你会终于深刻的意识到”
最后一句,燕时洵的声音很轻“你到底,犯下了怎样的罪孽。”
话音落下,金色的文字忽然化作圆环,在燕时洵身周闪现一瞬复又消失。
天地回应了燕时洵。
他说出的诅咒,变作了天地对此人的规则,他描述的所有场景,都会成为现实。
中年男人终于傻了眼,等着眼睛惊恐的看着燕时洵,不断的往后退,试图拉开距离。
“疯子,你这个疯子”
当一个驱鬼者愤怒时,连阎王也会避其锋芒,逃离战场。
所有保护的手段都会变成逆向的伤害手段,所有的善意都会变成冰冷的愤怒。他不计后果,只为替死者,讨要一个公平。
杀人者,人恒杀之
燕时洵却冷漠的转身,不再看中年男人一眼。
他向目瞪口呆的制服人员点了点头,神情冰冷的迈开长腿。
邺澧一直站在大厅门口,注视着燕时洵的一举一动。
深秋的夜风吹拂起燕时洵耳边的碎发,他眯了眯眼,却还是觉得难过的情绪抓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酸涩得难受。
邺澧叹息着张开双臂,将燕时洵拥入怀中。
这一次,情绪低沉的燕时洵没有拒绝。
“凡是你言,皆是法印。”
邺澧微微垂首,轻风拂过一般,在燕时洵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你所诅咒,会成为真实。”
张无病拿着合同,疑惑的挠了挠头发“燕哥,下期的录制,要预支付酬金”
“嗯。”
燕时洵单手插兜,垂眸看向楼下那对哭泣的老夫妇。
那位医生的父母刚刚收到了一笔匿名巨额捐款,相当于一档顶流综艺节目的单期报酬。
虽然这并不能弥补他们失去儿子的悲痛,但
生活还要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2828本期加更全部完成,周末进行下一期加更数量的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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