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位居高位, 又因为工作的敏感性,井老太爷一向没有随身使用电子产品的习惯。
然而这一次,他却破天荒的捧着平板看直播, 一路上都没有放下过。
井老太爷怔怔的看着直播里井公馆的模样,幼年时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翻涌而上,让水汽一时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还记得, 小时候自己哒哒哒从走廊跑过的画面,也记得自己调皮的躲在屏风后面, 听父亲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谈判。
他在那间宅子里度过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 直播下的每一个角落, 都能勾起他鲜明的回忆。
井老太爷很清楚, 在记载上, 他是个不存在的人。
因为母亲林婷的愧疚, 她始终拒绝接受父亲井玢的妻子身份,认为这个名分应该属于井氏婉秀。于是,连带着母亲生的孩子, 也一样不知其父。
就连井老太爷的妻子都曾向他抱怨过, 如果不是林婷当年太过坚持,他本应该是写进历史书的人,接受来自父辈母辈的荣耀。
但是, 井老太爷却很感激母亲。
他知道母亲这样做的用意让他躲避过来自父母身边的危机, 也不用背负着父母盛名之下带来的阴影。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他所想要做的事, 他是自由的。
母亲一直认为,哥哥的死, 有他们夫妻树敌太多的原因,不知何时害了那个脆弱的孩子。所以,母亲将满心的愧疚都补给了他, 他们那代人没能享受到的自由,他们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儿啊,做个愚钝的富贵闲人就好。
父亲曾慈祥拍着他的头,告诉他我选择了这条路,但你可以享受安稳的盛世我和你母亲,还有无数同人所在做的,就是为了你们能欢快的走在街道上,不用担心头顶上有呼啸而过的炮弹。
父亲死的时候,也拽着他的手,说愿你的头顶,太阳永不坠落。
父亲死后,母亲虽然悲痛,但却依旧奋战在自己的阵地上。她以笔为刀,怒斥奸贼,在艰辛的年代里守护了一颗火种。
但井老太爷亲眼看过父母的坚持,又如何能放任自己纵情玩乐
即便他有这个资本。
所以,在从父亲的师友那里得知了父亲一生的故事之后,那时尚年轻的井老太爷,做出了决定到父亲曾经战斗的地方去去继续父亲未竟的事业
父母在,不远游。
游必有方。
井老太爷向母亲说明了自己的心意,然后毅然离家,这一走,却再也没能回去过。
直到父亲死亡十年后,母亲也在井公馆去世,井老太爷始终没能赶上再看母亲一眼。
就连母亲的形象在他脑海中,也越发模糊。
到现在,他只依稀记得母亲漂亮的旗袍,和手腕间的钻石手链。当她走过时,玫瑰花的味道清浅浮动。
井老太爷以为自己忘了。
然而,直播勾起了他所有的记忆。
“这个电影的导演,叫李雪堂是吗”井老太爷感慨的点点头“他有心了,把当年井公馆的场景还原得一模一样。”
即便是他来,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井老太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原本因为陷于回忆而放松的面容,慢慢凝重了起来,看向直播的眼神也忽然锐利。
井老太爷不怒自威的眼神,令旁边的秘书团瞬间打起精神。他们在心里暗暗摇头,想着李雪堂真是走了步错棋。
即便拍摄有关传奇外交官井玢的电影,可以引来井家的关注甚至给予些便利。但是常年在老太爷身边的人都知道,那段老滨海时期的记忆,是老太爷视为珍宝的东西,不可以轻易触碰。
一旦拍不好,或是老太爷看到了不满意,那李雪堂就要有困难了。
比如现在。
秘书们都以为,井老太爷是看到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情节,或是井公馆里有不对的摆设,所以让井老太爷生气了。
却见井老太爷盯着直播良久,忽然迟疑道“井公馆这个还原程度”
是可能的吗
井老太爷自认为不是对网络时代一无所知的人,但他看着镜头下,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井公馆,还是惊到了。
这已经不能用细心或者高科技来解释,而更像是真正把百年前的井公馆,搬到了镜头下。
他甚至在镜头扫过壁纸时,看到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划痕。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他小时候刚学写字的时候刻上去的,父亲发现后哈哈大笑,说我儿真棒。
连带着旁边的他国外交官也跟着笑起来,带动着那时候年幼的他,也傻乎乎的跟着笑起来。
那是永远繁忙严肃的父亲,在他印象中为数不多的放松模样,所以,他记得很深刻。
井老太爷是知道李雪堂包下了整个租界区的事情的,刚刚秘书已经向他汇报过。不过,他并不觉得墙纸上的划痕,是因为实景拍摄。
在九死一生回来后,还是个青年人的井老太爷就立刻回到井公馆。却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母亲。
那段难捱的时光中,他数遍了井公馆每一道砖缝,想要从那里扣出一些温情的记忆,温暖他当时失去了所有亲人、冰冷的心脏。
后来,国运昌盛,井老太爷也带头将井公馆捐了出去,作为文化遗址和井玢个人博物馆。
他很清楚,因为岁月和时局,井公馆伤痕累累,幼年时留下的印记,早就被后来的伤痕覆盖,让他想寻回和父母共处的时光都无法如愿。
而现在
井老太爷心脏猛地一跳,想到了一种大胆的猜测“这就是百年前的井公馆”
不是什么还原,不是遗址实景拍摄,而是就在百年前的老滨海
秘书们惊诧抬头。
但井老太爷却越想越对。
池滟现在就在那里,而自己的哥哥,似乎对池滟做了不少令她吓破胆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哥哥一定也会在那里
他的哥哥是恶鬼入骨相,身上有太多科学无法解释的异常,众鬼畏惧。
如果是哥哥的话,那直接回到百年前的老滨海,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似乎是为了验证井老太爷的猜测。
下一刻,镜头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小西装背带裤,神气又可爱。他的手里还拍着皮球,自己和自己玩得很高兴。
在小男孩出现的那一瞬间,井老太爷觉得,自己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他愣愣的看着镜头下鲜活的孩童,眼泪竟然翻滚在眼底,发出轻微的哽咽声。
旁边的中年人被吓了一跳,赶紧往平板上看,却觉得这孩子好像在哪见过。
缓了片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不就是,父亲珍藏的那张老照片里的那个小孩吗
所以
“大伯”
中年人诧异的喊了出来。
井老太爷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摩挲,像是这样就可以穿透时空的限制,与他早已夭折的哥哥对话,看看哥哥瘦没瘦,过得好不好。
他已经耄耋老矣,可他的哥哥,还没有长大。
井老太爷的喉咙间发出死死压抑的哽咽声,一直挺拔而仪态完美的身躯,也像是猛然被压塌一样佝偻下来。
从父亲的反应中,已经说明了一切。
中年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屏幕,随即慢慢意识到“池,滟”
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低吼。
“现在他们是在租界区是吗准备一下,我要进入租界区。”
井老太爷勉强压下了自己的失态,即便他的眼圈依旧泛红,但向秘书下达指令时却依旧沉稳庄重,气度不凡。
“抱歉,我刚刚与那边的人通了电话,但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恐怕会有阻力。”
秘书愧疚于没能做好工作,道“李雪堂和节目导演张无病都无法取得联系,进入租界的跨江大桥因大雾被封,目前接管的特殊事件处理部门负责人进入租界区,无法联系。”
他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但目前的情况,依旧无解。
井老太爷没有怪罪。
秘书不知道井家有个孩子是恶鬼入骨相这件事,即便因为级别够高而知道特殊部门,但终究是不会往那方面想。可他却隐隐猜到,恐怕这一切,都和他的哥哥有关。
飞机落地在滨海机场,井老太爷利落拒见了来接机的官员,利落直奔租界区。
然后,就被官方救援队尽职尽责的挡在了封锁线外。
“太危险了。”
救援队长摇摇头,拒绝了井老太爷一方的请求“从太阳落山开始,雾气就越来越重了,现在的能见度不足半米。而且我们请来帮忙的宋一道长说了,这是瘴气,人一进去连方向感都会被削弱。”
“你们就算是强行进去,恐怕还不等过桥,就直接在桥上失去方向一头扎进江里了。”
无论秘书怎样交涉,救援队长始终都只有一个答案“不能让你们做眼看着会死的事。”
“如果有办法,我们早就进去了。”
救援队长苦笑,看着手机上依旧显示电话打不通的页面,担忧道“我们负责人和海云观的道长一起进去的,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甚至连个专业人士都没带,就更不可能让你们进去了。”
救援队的态度很明确且强硬了。
已经有人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不能再增加这个人数了。
然而,井老太爷却拄着拐杖,从后面的防弹轿车里走了下来。
他花白的鬓发被寒冷的江风微微吹起,紧紧抿着唇,看向江上大雾的方向。
井老太爷虽已老矣,但时光却在他身上留下了另一种东西威严和气场。
当他严肃以对时,没有任何人敢直接反驳他。
“我不需要专业人士。”井老太爷面容严肃,眼中却隐含着温情的笑意“我的家人在那里,我相信,他像我思念着他那样,也思念着我。”
“他会让我去见他的。”井老太爷眼角的皱纹眯起,显得和蔼又近人。
明明已经等了很久,但他却忽然连一分钟都不想等,只想立刻见到哥哥。
焦急得不像是那个让所有他国发憷的外交官,反倒像是几十年前,那个被哥哥握住了手指的婴孩。
救援队长听得一头雾水,深觉负责人这份统筹一切的工作之艰辛,一时恨不得直接转身扎进江里。
但无论救援队长怎么抗拒,在井老太爷执意而为,并说明了安危自负的情况下,也无法阻止。
井老太爷所有人都没带,自己一个人越过封锁线,走上了跨江大桥。
这时,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井老太爷走动的步伐,原本浓白到无法视物的大雾,却一步步散开。
如摩西分海一般,在大雾之中,劈开了一条直通向大桥另外一侧的道路。
救援队目瞪口呆,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拎着急救工具箱就往井老太爷身后冲。
虽然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想要跟在井老太爷身后,蒙混进入。
然而,井老太爷没走过一步,大雾四合,原本露出来的道路又重新掩盖在大雾之下。
就像是,无声的拒绝。
中年人急得不行,生怕老爷子在那边出点什么意外。
但井老太爷却面容带笑,心情高兴到无法掩饰。他甚至有些紧张,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想要让自己能以最完美的样子见到哥哥。
他将大雾的情况看在眼里,心中越发坚定他的哥哥,就在这片浓雾后面,在等着与他团聚。
井宅的楼梯上,原本追着皮球跑上楼的孩童,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他抱起心爱的皮球,回头看向身后。
那是跨江大桥的方向。
孩童的眉眼弯了弯,似乎是在笑。他前后仰了仰肉嘟嘟的小身板,显出几分期待的喜悦来。
但燕时洵对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他在意识到池滟很可能在从走廊里奔跑而过后,就立刻拨开众人冲到了走廊里。
然而奇怪的是,高跟鞋的声音还在,池滟却不见人影。
燕时洵一时愣在了原地,原本凶猛的势头顿了下来,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并且不仅如此,高跟鞋的声音一直没有远去,像是还在一楼仓皇无章的逃命。
可偏偏,哪里都看不到池滟的身影。
燕时洵强行压下自己的疑惑和烦躁,静下心倾听那声音的来源。
但那声音不像是从一个地方传来的,反而环绕着客厅回荡,像是围着燕时洵发出的立体音一样,让人无法准确辨认出方向。
燕时洵微微垂下眼睫,平静的慢慢扫视过自己眼前的场景。
忽然,一道红色从客厅墙上装饰的镜子里闪过。
池滟所穿的旗袍上,就有大面积的红色花朵图案
燕时洵反应迅速,身姿敏捷的立刻冲了出去,直冲向镜子的方向。
当他抵达镜子前面时,因为速度过快,镜子里照映出来的景象因为角度的变化,还没有完全消失。
所以燕时洵猛然看到,就在他面对镜子时,镜子里面映出的,却不止是自己的身影。
还有池滟的
在镜子里,她神色仓惶的站在自己的侧后方,鬓发松散,形容狼狈。原本装饰在鬓发间的贵重首饰,已经在逃跑中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耳坠和项链也是。
失去了这些华美首饰的点缀,让池滟看起来仿佛黯淡了不少,不像是第一眼见时的那种惊艳,感叹于滨海富贵奢靡的繁华。
就像是插满着偷来的凤凰羽毛的山鸡,终究被扒下了漂亮的点缀,露出了原本不堪而丑陋的样子。
不过,池滟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
她慌乱的四处看着,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东西的追杀。她知道那东西会置她于死地,所以即便跑到肌肉酸痛也不敢停止。
燕时洵心中一惊,立刻用余光扫向自己身后却没有回头,以免惊到池滟,让她从镜子能够照得到的范围跑出去。
而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他的身后并没有池滟的身影。
肉眼看不见,却可以借助于镜子吗
但明明池滟就站在那里没有动,高跟鞋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止,还在绕着空荡的井宅盘旋。
燕时洵的眸光闪了闪,对池滟如今的处境有了猜测。
而此时,池滟也像是忽然发现了燕时洵的存在。
在短暂的错愕后,池滟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神色,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而诚恳,立刻就小跑着向燕时洵过来。
丝毫看不出片刻前,池滟还在衣帽间怒斥燕时洵,骄傲又底气十足的模样。
至于那些对燕时洵的痛恨和轻蔑,已经统统变成了对他的哀求,唯恐他再次不肯伸手救自己。
燕时洵看出了池滟的想法,他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没阻止。
毕竟如果他看不到也就无所谓,但既然发生在他眼前,那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最重要的是因为,这是生死大事。
然而,并不需要燕时洵做出不符合他本意的决定。
不等池滟跑到燕时洵身边,从侧方忽然冲出了一道人影,直扑池滟而去。
池滟原本觉得得救了而松了口气的表情,立刻重新变得恐惧起来。
为了躲避那身影的追杀,她不得不脚下拐了个弯,向着远离燕时洵的方向快速跑过。原本曼妙的背影,现在只剩下逃命的狼狈。
而燕时洵也在那身影从镜子里一闪而过的瞬间里,看清了那到底是谁。
已经死去,刚刚出现在他眼前一面后,就又立刻重新消失的大师。
不仅如此,在这一刻,通过镜子的倒映,燕时洵忽然看清了他们所以为的空档井宅里,实际上有多拥挤。
鬼魂游荡在池滟身边。
在她从沙发跑过去时,沙发下面伸出的断手抓住了她的脚腕,让她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当她想要转过拐弯时,却有鬼魂挡在她的面前,让她在来不及反应之下直直撞了上去,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差点被身后伸来的手臂抓住头发。
棚顶上,同样有一团团只有隐约人形的黑雾趴在上面,直直的看向池滟,似乎被她的狼狈模样愉悦到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童真的笑声回荡在拥挤着鬼魂的老宅子里,显得阴森而骇人。
燕时洵没有片刻耽误,立刻移动着位置,从不同角度里看着镜子倒映出的池滟身影。
他看到池滟在井宅里疯狂逃窜,一路顺着楼梯上了楼,然后消失在了镜子所照到的范围内。
燕时洵失去了池滟的现状。
但是,在池滟逃亡的同一时刻重新响起的惨叫声,却在显示着池滟现在的状况,绝对称不上安全。
随着镜头,跟着燕时洵一起看到了这一切的观众们,已经有种感同身受的紧张窒息感。
草草草这是什么逃亡游戏吗我他么刚刚才发现我差点把自己憋死,忘了呼吸了啊
虽然我不喜欢池滟,但我真的得说,池滟这样挺惨的。别说她一个女的,我这种本来以为自己胆子算大的男的,都差点被刚刚那一幕搞得心脏跳出来。
日啊这是四面围堵,到处都是鬼啊池滟真的能活下去吗不对,我应该问正常人真的能在这种情况下,成功活下来吗
不管这个剧本里的反派boss到底是谁,但是我觉得,他一定和池滟有不小的仇恨啊这根本就是奔着让她死去的
但是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燕哥的动作明明刚才池滟就从他眼前跑过去,但他愣是没反应,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往镜子前面冲。好奇怪,他是不是看不见池滟啊
镜子,镜子啊兄弟们你们看镜子里,能照出池滟的身影。燕哥是不是用肉眼看不见,只能通过镜子看到啊要不然他不能来回转啊,像是在调整角度一样。
燕哥刚才那动作,让我想起了我用光学显微镜调整视野的样子。我觉得你分析的还真有道理,之前不也是吗,那个小孩站在燕哥旁边,燕哥也没发觉。
我就说以燕哥的作风,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等等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吗原本所有人都能看到池滟吧但是现在不仅是燕哥,其他缩在客房门口的人也一脸茫然,看起来好像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池滟啊
卧槽,你说得对就从池滟落单了之后,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你们记不记得,最开始那声惨叫也是在她落单之后其他所有人都围着白霜,只有她一个人在外面。而当时的镜头也跟着去了衣帽间,所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以那为时间节点,事情发生了改变我有个不好的猜想。
我也
池滟,该不会已经死了吧要不然怎么解释大家突然看不见她的事
你们还在这讨论什么啊这要是真把你们放在片场,以你们的警惕程度,绝对活不过五分钟你们没发现客厅门外面站个人吗一直看着燕哥。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啊他,他为什么只有一半脸啊卧槽,好像连肩膀都是一半的,我都能看到心脏的肌肉和血管了,就像是被炸掉了一半身体一样。呕
不止这一个你们再仔细看看
观众们在直播前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拼命摇晃燕时洵,告诉他他身边全是鬼。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焦急,燕时洵都无法接收到他们的信号。
他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并没有急着去追池滟,反而眸光沉沉的看向自己面前的镜子。
既然他无法用肉眼看到池滟,那即便他追过去,恐怕也没有用。
井宅里不是到处都有镜子,而他也没有搞清,是只要反光就可以,还是只能由镜子来作为媒介。这样贸然追上去,他甚至连池滟在哪、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又遑论救她。
况且,他刚刚从镜子里看到,池滟根本碰不到自己,就像是鬼魂一样,手从自己的手臂旁边穿了过去。如果反向逆推,他能不能触碰池滟、救下她,还是另外一回事。
燕时洵很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那如果是碰不到他的池滟
他的眸光暗了暗,已经做好了池滟很可能已经死亡的准备。
燕时洵看到了镜子里的倒影,迅速反推论,逐渐摸向真相的边缘。
但一直缩在后面的众人,却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看到这一切,只能听到池滟的惨叫声和高跟鞋声。
安南原打了个哆嗦,欲哭无泪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想上厕所。
人嘛,一被吓就疯狂分泌肾上腺素,想要帮助肌肉用以逃跑。
但是大脑在执行指令的时候,总有些连带的小效果,比如利尿激素。
“燕,燕哥。”
安南原哭丧着脸,想要和燕时洵说自己要去上个厕所,却没胆量出口。
所有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翻滚,他既想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惨叫,池滟到底怎么样了。
又想问池滟现在在哪,燕时洵为什么又一直站在镜子前面,是又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但是所有的想法划过后,只有“想要去厕所”这个想法越发牢固,逐渐盖过了其他所有想法。
燕时洵那句“羊驼”对别人尚且有用,但对安南原强悍的联想能力而言,却是杯水车薪。
此时因为急切的尿意,安南原的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他看过的电影片段。
诡异的别墅中,说要去上厕所却再也没回来的队友,当其他人去找他时,却发现他死相狰狞的死在了厕所里,被开膛破肚,肠子甩了满地。
还有,当人哼着歌愉快的在厕所方便时,松懈的精神让他没有发现,就在旁边的窗户外面,一张人脸死死的贴在窗户上直到变形狰狞,直直看向他的背后。
或是漆黑的学校厕所里,半夜起床上厕所的学生迷迷糊糊推开隔间的门,然后就发现在昏暗的隔间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下一秒,惨叫声响起。
恰好在安南原胡思乱想到这里时,池滟的惨叫声也适时响起,虚幻和真实重合,混为一谈。
安南原吓得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一口气到顶,脸憋得发青。
他打定主意了,就算自己憋死,也绝不去厕所了
他可是看过恐怖电影的,知道规律,绝不落单和去厕所
站在旁边的李雪堂奇怪的看了安南原好几眼,觉得这流量偶像是不是有点毛病,怎么脸都发青了呢
出于前辈对后辈的爱护,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李雪堂的心防也松了松,本来严肃的人也对安南原有了种可怜感。
李雪堂立刻伸出手拍了拍安南原的后背,安慰道“别怕,这么多人在这,池滟不会出事的。”
安南原却身体一抖,狼狈的一夹腿,脸色青红交加。
好在他身为偶像,对自己的管理很严格,还算反应得及时,立刻重新憋住了。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吓出了一身热汗。
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一时连整个人都脱力,变得软绵绵起来。
安南原李雪堂导演,我谢谢你,特别谢谢你。
其他人倒没注意到安南原和李雪堂之间的互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燕时洵身上。
“燕哥,池滟她还好吗”
赵真话虽然问出了口,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如果救池滟会导致我们的处境不安全的话,其实也可以稍微忽略池滟。”
虽然赵真不是个狠得下心的人,一直踏实稳重。但他毕竟也还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憎和优先级。
在经历过池滟亲口承认用阴毒法子养小鬼、又毫无愧疚的想要杀了白霜后,赵真对她的印象已经跌入了谷底。
现在对他而言,天平显然偏向一起出生入死的节目组伙伴。
如果救池滟会导致节目组的伙伴们陷入险境的话,那他宁可站出来当这个恶人,舍弃池滟。
不过,赵真对燕时洵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如果是张无病,就绝对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燕时洵是个冷漠的人,但那冷漠之下,却隐藏着深刻的温柔。
但,燕时洵的温柔珍贵而稀少,只给值得它的人。
在燕时洵眼里,从池滟承认她想要杀了白霜之后,她原本已经缠绕满身的黑雾,就彻底没过了天灵盖,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
孽力的因果已经彻底吞噬了池滟,从那一刻起,天地厌弃,酆都审判。
只要池滟不是活生生死在自己眼前,燕时洵已经懒得管她的事情。
况且燕时洵做决定从来干脆利落,在这种危机四伏之地,他当然选择保其他没有因果孽力的人。
比如节目组的人,还有李雪堂。
不过对于赵真而言,说出这种话依旧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咬牙说出前,已经做好了面对指责的准备。
却没想到话一出口,众人都或轻或重的表露出同意的态度。
池滟连自己的迷妹都能下手,怎么能保证如果她不会对他们也下手
最怕队友捅刀啊,防不胜防。
“不过我倒是认为,现在有另外一件事情,远比池滟重要。”
“我们要怎么上楼,怎么离开客厅。”
燕时洵抬眸,看向镜子里池滟逃跑的楼梯,平静的眸光之下,暗流涌动。
上楼这又什么难的
其他人奇怪的顺着燕时洵的视线看去,却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客厅挑高数米的墙上,挂着很多幅品位不俗的油画,还有对这个时代而言极为奢侈的照片。
但是现在,那些油画和照片里的人影,都仿佛在晃动着,脸上做着各异的表情,像是活了过来。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路冷到胃里。
“我的妈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两个答案。其一,这是那个小鬼所为。从他刚才和我对话的内容来看,他很可能也是恶鬼入骨相。”
燕时洵冷静分析道“因为我自己就是恶鬼入骨相,所以我很清楚,他能做到什么程度。更别提那是个用胎儿的血肉和魂魄,生生喂出来的厉鬼。”
“其二”
燕时洵的目光慢慢移动向众人,皱眉问道“你们想羊驼了吗”
众人“”
原本瑟瑟发抖的观众们
“我之前好像一直没有对你们说过真相。不过现在,我觉得就算隐瞒也没有必要了。”
燕时洵瞥过身侧巨大的欧式落地窗,玻璃上印着一连串的手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趴在玻璃上向棚顶爬去。
而透过落地窗,燕时洵能够看到,原本只有喷泉的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口井。而一个白衣女人正拖着长长的头发,缓慢从井里爬出来。
不仅如此,就连客厅的镜子里,都传来“砰砰”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束缚,从镜子里跑出来。
众人虽然因为宅子里忽然多起来的杂音而疑惑,但还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唯独安南原,他原本就因为强忍着不敢去厕所而青红交加的脸,彻底因为惊恐而黑了个彻底。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之前在从报社大楼飙车过来的时候,路星星就警告过他,不要胡思乱想,会成真。
啊这。
安南原僵住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好像因为恐惧,而不自觉的想起了很多看过的电影片段。
包括各大著名电影。
不,不会吧。
安南原欲哭无泪,心里还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万一呢万一不是他的问题呢
然而,燕时洵的话彻底击碎了安南原的美好幻想。
燕时洵却漠然看过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说出了真相“让你们想羊驼,是因为这个好歹没有杀伤力。”
“这座宅子,不,整个租界区都已经被鬼气笼罩。在这里,所有想象的东西,都会变成现实。也就是说,当你认为这里有鬼,那就有鬼。”
“而刚才很显然,有人想象出了群鬼夜行。”
“现在”
燕时洵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了安南原身上“欢迎来到地狱级难度,万鬼追杀。”
众人“”
观众们卧槽
话音落下,玻璃窗猛然被击碎,发出巨大的声响。
深秋冰冷的夜风猛然灌进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蜘蛛一样支着四肢从地上爬进来的、从窗户里飘进来的,狞笑着从转角现身的厉鬼。
们。
众人“”
众人“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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