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两小时前。
正午十二点,薄纱的窗帘已经遮不住阳光,尽数洒在剧场舞台的木地板上。灰尘在暖光里无规则舞动,又被窗前一晃而动的身影卷落下。
“刘子骥”
那一段古风的长衫随着动作扬起一点弧度,露出女孩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臂和脖颈,侧脸颊落入舞台灯光下,弧度曲线极其柔和,眸里像是碎了星星,是能让人立即联想到春雨和清晨的模样
如果不看她此刻头上套着的爆炸头卷发的话。
少女踏着一双人字拖,依旧是风风火火地冲上台那台上还在上演着古装戏码,一行人呆呆地看向她走来的方向,直到她停下,逮住前面一脸茫然的男生就问。
“我要找刘子骥”
男生依然困惑不解,避开了她的动作回头去看,见没人响应后又皱起眉问她“谁”
“刘子”
“停”
落了灯的舞台上,又随着这一声吼停,顷刻暗下了。
扬在空中的灰尘又因为光线的减弱而清晰起来,一起一跃间,少女大约是看见了灰尘中扬起的某根她头上的卷毛,没忍住伸手抓了下,又被一声呵斥。
“鹿念”
鹿念缩了了手,歉意简直不要太熟练地浮到脸上,眼尾狗狗似的耸撘下,冲着台下坐着的男人就一九十度鞠躬。
“老师我错了。”
少女的嗓音有点娇,带着一种天生的软和,配上她此刻诚恳到就差磕头的态度,是很难生起气来的。
她向着台下的男人鞠躬男人是台上一溜人的表演老师,芳龄四十八岁,江湖人送外号老刘板,即又老姓刘又爱板脸的意思。老刘板身上披着一件很厚的羊毛衫,脸上褶子及深,像是不爱笑,嘴角有些下撇,站起来时还要搀扶着座位的扶手。
“我是没想到,”老刘板继续冷哼了声,还是气不过地拍了下座位,“让你穿人字拖了还能在台上给我跳芭蕾还有你那刘子骥那句台词,你是去寻仇的还是讨债的”
“你是在演暗恋桃花源还是小天鹅加警匪片”男人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语气也愈发严厉,“你要
是演不好就演云之凡,我是不是早告诉你这角儿不适合啊你说说”
鹿念九十度的鞠躬还保留着,她目光所及是人字拖里露出的自己的脚尖,指甲盖上面红色的指甲油已经掉了大半。人字拖旁边是舞台十年如一日的木地板,上面深深浅浅的布了划痕,缝隙里满是灰尘。
有空得去把指甲油补补吧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说起来人要是不低头谁能注意到脚指甲盖颜色掉了谁又能注意到木地板缝隙的灰尘
鱼哭了海知道,脚指甲油掉了谁知道木地板的灰尘又有谁在乎
她简直要为它们流泪,一个没憋住眼眶还真红了圈,那一刹那不能低头皇冠会掉不能哭敌人会笑的中二念头又占据了鹿念的大脑,于是背脊自己就直了起来
然后顺利和面前已经气得面红耳赤的老刘板对上了视线。
“老师我错了,”鹿念从善如流的简直不要太快,将错就错地憋出了点眼泪和哭腔,“我一定改,改他妈的,不,改就完事了,您别生气”
“改”男人冷笑,没忍住又一拍座位的扶手,“你改什么”
鹿念在心中大喝一声不妙,明白老刘板这是要检查自己刚刚有没有认真在听,并且很明显是发现自己没认真在听才这么问。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从背后一揪站在自己隔壁穿古装的男生那男生练就了一身睁眼睡觉的本事,此刻被她一揪才醒过神来,眼神怜惜地冲她摇头。
“崽,”他做口型对着鹿念很痛惋般,“阿爸也很想帮你,但我也没听。”
“杨子鹤你嘀咕什么又”老刘板年纪不小眼神仍然好,指着男生又一顿骂,最后怒气依然集中在鹿念身上,“鹿念你到底改什么”
杨子鹤此刻人已经及识相地往离鹿念远一寸的地方挪了下,鹿念此刻只能挂长搜肚地从刚刚走神的间隙大脑收集到的一点可怜的信息来瞎编
人字拖,小天鹅。
讨债的,刘子骥。
“我改”鹿念悲惨地嚎了一嗓子,大脑同时开始飞速运转,“人字拖跳芭蕾实在不尊重,刘子骥是高尚士也不该有人去讨债”
老刘板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没忍住就要顶着风烛残年的腰和胯
部从舞台正前方上来给这个孽徒来一下,手上一本台本已经冲小姑娘扔了过来那鹿念简直不要太敏锐,当机立断就把杨子鹤往自己面前一扯挡住了刘老板的台本攻击,还死不悔改地继续补了句
“老师我下次一定好好学历史,一定穿芭蕾鞋来演出下次一定”
蒋江找到鹿念时,小姑娘正一身芭蕾裙配上人字拖在剧场外走廊上转圈。女孩一头长发盘的很高,一截藕白的脖颈就裸露在外,脸上很浅的两个梨涡此刻也消失了,一身朝气此刻焉了吧唧,人字拖啪嗒一声落在走廊地面,音效极佳。
一月的广州已经有些寒凉,剧场内空调温度算高,但芭蕾舞裙总是薄,实在不该是这个天气该出现的服装。
“大侄女”蒋江只瞅了一眼脾气就上来了,“这天气你穿这个在外面瞎晃什么”
小姑娘原本还扶着墙一圈一圈地转,神色郁闷到没边儿,看到他的一瞬眼睛立刻一弯,快乐地冲他招手“老蒋”
小姑娘眼型生的灵动,弯起眼笑时像是满天灿烂的星河泻入人间,眼底的璀璨藏也藏不住。
蒋江这个当叔的心瞬间就化了,那点气儿消散了个彻底,边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给侄女盖上,没忍住又戳着她脑袋瓜指责她。
“你这弱不禁风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蒋江戳了她脑门一下,“不是在剧场排练你那什么舞台剧吗,怎么穿人字拖在走廊跳舞了你知不知道今天几度啊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再感冒你文化课还考不考”
“老蒋,”鹿念在他的碎碎念把他递来的外套裹上,鼻尖立刻嗅到了外套上成年男人总带有的烟酒味,一瞬的又有些忧伤,“老蒋,你老了。”
“”蒋江半句唠叨还卡在嗓子眼里,听到顷刻要跳脚,“老子才二十九二十九岁如花般的年纪都是给你老蒋老蒋的叫老的”
“行了,”鹿念心里偷着乐,面上还极其感伤地吸了吸鼻子,“老蒋你又什么事儿”
“可别提了,”蒋江叹了声,没好气地抽了张纸巾给她擤鼻涕,“简单来说就是这边有个广告,有个演配角的小祖宗今天闹脾气罢演了,你演不演”
鹿念就被
老刘板罚在剧场外的走廊穿人字拖跳舞那剧场此刻还在排练暗恋桃花源的话剧,她扮演的角色本身就独立于两个剧本之外,老刘板又让她学会穿人字拖走人路了再回去,此刻还真没她什么事。
鹿念眉心一跳,眸子顷刻亮了。
“演什么”鹿念用鼻涕纸狠狠一擤,红着鼻子就凑上前问,“在哪儿呢服化道要自备吗台本给我瞅瞅”
“一七八岁的小女孩,”蒋江没忍住给她逗乐了,掐了掐女孩的鼻尖,“也没几句台词,就当积累积累片场经验,地址台本我一会发你,一点半能到不”
“能,”鹿念上去就一熊抱,顺手把鼻涕纸就塞回他手里,“谢谢您啊老蒋,爱您么么么一会见好吧”
“好,”蒋江像是松了口气,转而有些抱怨,“念念不是我说你,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鼻涕纸乱扔就算了这么么么什么的少说点听到没还有,我才二十八岁,能不能别叫我老蒋了整个年轻点的”
“好的老蒋,”鹿念提起衣服去换边念念叨叨,“小蒋蒋妈妈,老蒋你挑一个”
“”蒋江揉了揉太阳穴。
“还是吧”鹿念又为难道,“不要男妈妈。”
“”蒋江攥了攥拳。
“哎老蒋,啊不,”鹿念啧了声,“瞧我这一声三声不分的毛病,老蒋啊,啊不啊,说起来这蒋江有区别吗要不是还是叫老蒋”
蒋江气的衣袖都给撸起来了,正准备追上去,那边女孩早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去换衣服了。
鹿念收拾好出发前,已经把蒋江发来的她扮演的小女孩的台本看了一遍。
她真心实意怀疑自己被骗了那台本简直就是披着七八岁小女孩的皮说着都市霸总文里带球跑的小娇妻的话,一会又渣男一会又甩杜蕾斯的,情绪跌宕起伏,十分考验演技。
有难度,她鹿念喜欢。
于是在过去的路上她一直在酝酿着这种三分天真七分悲愤的带球跑情绪,在拒绝司机多次向她诚恳推荐某三甲医院的无痛人流后到了片场。等工作人员给她系上红领巾后,她简直油然而生了一种为天下女人除害和避孕套普及使者的使命感,眼泪
在眼眶里酝酿了好几圈,就等开机时落下。
蒋江在片场很忙,也没来得及和她介绍现场的人员,她也不甚明白现场等了大半天还在等谁,最后终于有个工作人员提议要不试拍一下,现场的人同意后,直接进入了a环节。
然而鹿念这会儿连男主角长什么样都还没摸清楚。
周围的机器已经开始拍摄,有个没穿工作服的男人往她的对面走,她有些慌乱地顺着对方的动作往那侧一看一个模样生的极好,满脸不耐的男人正好从休息区走了出来,敲出只烟准备抽。
男人一双桃花眼生的骚气,举动间都带着浑然天成般的勾人和性感,猩红烟头在指尖反转极其熟练。
桃花眼,渣男相。
好家伙,已经给演上了。
鹿念心里那点儿胜负欲立刻给点燃了,演技一瞬地逼上了巅峰值,拿起工作人员桌上的那包道具,脑海迅速过了一遍台词,向着那个桃花眼男人走去。
在把道具扔到对方胸口前,鹿念对这个男艺人的印象就好了不少,主要是对方真把那种喜当爹的震惊表达的入木三分,既不浮夸也不僵硬,情感流露极其自然,仿佛真就是喜当爹他本人。
然而在她把道具扔到男人身上后,对方仍然是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的下句台词。
“怎么忘词儿了呢”鹿念有些无奈,叹了一声,“你前面不演的挺好的吗怪可惜的。”
面前的桃花眼男人似乎意识还游离在地球之外,视线始终落在她胸前的红领巾上。
“你下一句,”鹿念还是好心地提点他,“该问这是什么了。”
她怕对方还在状态外,又明显指了指男人手上自己刚塞的杜x斯,抬了抬下巴提示对方开口。然而男人一双桃花眼里除了迷惑就是茫然,几秒后才缓慢出声。
“什么玩意儿”
“”
就没见过悟性这么低的。
鹿念站在男人面前拳都攥了几回,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什么玩意儿听上去和这是什么也没多大区别,还是耐着性子和他继续对台词。
“这是杜x斯x0版,”鹿念稳定情绪继续背台词,“轻薄顺滑零触感,戴上它你”
“不是,”面前
男人表情似有些无奈,极难为情般的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盒子,随后出声打断她的话。
“这,什么型号的”
“”
话音落下,鹿念下句台词还卡壳在大脑输出口,视线已经顺着对方的意思,落在了盒子的型号上。
诚然那些宽度长度厘米毫米她鹿念确确实实没概念,但盒子上那用黑体加粗标明的特小两个字却尤为明显。
拿盒子的手非常从善如流地将盒子又放回了她的掌心。
“不好意思”
错觉般的,此刻对方的嗓音还染上了点笑意,多了几分玩味,拖腔带调地在鹿念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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