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夏菊花明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她还明白,只要自己能一直镇得住孙红梅,她不光不敢再作妖,还得巴结着自己这个婆婆。
就跟今天早晨一样,昨晚还叫嚣着回娘家的孙红梅,还不是乖乖的起来做全家人的早饭
“去去去,回你自己屋里去。”夏菊花不耐烦的摆手赶刘志双两个人“人是你自己想娶的,现在也是你自己不想要的,你自己想清楚。要是过两天又觉得她好了,非得自己把人接回来,我可跟你倒腾不起。”
刘志双为啥非得娶孙红梅,他们两个自己心里清楚,夏菊花上辈子也知道还不就是孙桂芝出招,让刘志双以为自己占了孙红梅多大便宜,同意相处后被孙红梅的表象蒙蔽,觉得她人还行,就在一起了呗。这个时候的人都没啥的花花肠子,有了事儿的男女,说破了不光女的被人指点,男的也很难再娶到好的。
夏菊花早想通了里头的事儿,所以把选择权继续交给刘志双。儿子还是年轻呀,就看他自己想不想得明白了,夏菊花看着很硬气的走有前头的刘志双,并没忽视孙红梅转个不停的眼珠。
一夜好眠。夏菊花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就醒了,侧耳听了听知道院子里是谁,头在枕头上摇了摇,重新闭上了眼睛。
王彩凤倒没睡踏实,她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推了推刘志全“起来吧,早点吃了饭也去叫别人一起走,可别跟昨天似的,人家都到门口了你们还没收拾利索。”
刘志全翻了个身,突然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把王彩凤吓了一跳,气的自己也跟着坐了起来“你再吓着孩子。”
“是不是老二要送孙红梅回娘家”刘志全的声音不大,加上刚醒带着些嘶哑,王彩凤好容易才听清他问的是啥。
院子里明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王彩凤的话里就带了鄙夷“应该不是,好象只有孙红梅一个人的动静。”
刘志全又放心的躺下了“不是送她回娘家就行。”
王彩凤不乐意了“她惹出这么多事儿来,你还不乐意老二送她回娘家”
“送她回娘家,彩礼能要得回来”刘志全嘟嚷出一个王彩凤从来没想过的问题,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王彩凤这两天被孙红梅烦坏了,觉得妯娌就是个不省心的,哪怕自己都好心提醒她了,都不肯改一改耍小聪明的性子。这样的人早点送回娘家去,以后家里的日子就消停了,还真没想过彩礼能不能要回来的事。
刘志全这么一问,王彩凤不由想起刘志双跟孙红梅回门的待遇,觉得以老孙家人的死要钱的门风,想要把彩礼拿回来不现实。可是彩礼要不回来的话,刘志双下次娶媳妇咋整
真把孙红梅送回娘家,刘志双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就还得再娶媳妇。那时他就是二婚头了,想娶个差不多的姑娘,彩礼只能比头一个多不能比头一个少。
自己咋把这个茬给忘了。王彩凤懊恼的拍了拍被子,猛然发现自己一向觉的拿捏得稳的刘志全,竟比自己想的周到,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把头蒙在被子里的丈夫,突然问了个问题“你想没想过送我回娘家”
刘志全似乎没听见,翻个身把头蒙的更严实了。王彩凤冲鼓起的被子撇了撇嘴,自己穿上衣裳要出门,走到门口想起来了,说“我得扫院子,一会儿保国醒了你给他穿衣裳。”
“知道了。”刘志全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王彩凤的嘴撇的更大了“就知道你是装睡呢。”
出门一看,夏菊花正推门出来,王彩凤连忙跟她打招呼。夏菊花嗯了一声,看了看厨房没迈步,往后院厕所走。王彩凤想着刘志全的话,跟着来到后院。
夏菊花有些奇怪的问“你也要上厕所,那你先上吧。”
自己可不是想上厕所。王彩凤虚着气问“娘,你真想让志双把孙红梅送回娘家去”
原来是问自己这个,夏菊花才不背这个锅呢,摇头说“又不是我跟她过日子,志双想咋办咋办。”
王彩凤急了“咋能按着志双的性子来呢。当初娘你不同意他们两个结婚,志双又是耍又是作的,你最后还不是按着志双的心意办了。要是这回志双铁了心想送孙红梅回娘家,以后可就是二婚了,说出去谁家的好姑娘愿意嫁一个二婚头。”
夏菊花不着急上厕所了,眼珠不错的看着王彩凤“你是这么想的”
王彩凤用力点头“志双也是我兄弟,他一时想不明白,我们做哥哥嫂子的可不得替他多想着点儿。”
但愿你真是为刘志双好。夏菊花不置可否的问“那你不生孙红梅的气了”
王彩凤低下了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我是当嫂子的,还能真跟兄弟媳妇一般见识。”
“行,将来你们妯娌相处的时间,比跟我这个婆婆相处的时间还要长,你们觉得好就行。”夏菊花这回真进了厕所,留下王彩凤一个人在外头琢磨着婆婆的话。
厕所里的夏菊花,从听到孙红梅到厨房做饭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刘志双不会把孙红梅送回孙家庄了,原因都不用问,刚结婚的小夫妻,独自回房里商量事儿,商量成什么结果都有可能。
如果孙红梅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刘志双当初也不能说啥都得娶她。
早说了不管他们两口子商量出什么结果自己都不会管,夏菊花当然不会拉着刘志双问他,为啥一宿的功夫就变了卦。
全家人都跟没事儿人一样吃完了饭,夏菊花起身给王彩凤拿出中午做饭的粮食,没搭理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刘志双,出门上工去了。
走出家门,她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出利索呢,隔壁陈冬生的媳妇孙招弟也正好出来,夏菊花这口气不得不咽了回去孙招弟也是孙家庄的人,仿佛跟孙红梅家是一个祖宗,不过出了五服。
不过孙招弟跟孙桂芝、孙红梅好挑事的性子不一样,她是个软性子,平时见谁都一乐,很少见她跟谁红脸。当年夏菊花跟大队申请宅基地的时候,就是图孙招弟的事儿少,陈冬生的老实跟这样的人做邻居,省心。
“你也上工去呀。”孙招弟也看到了夏菊花,还主动跟她打招呼,与以前看到夏菊花没有什么区别。
夏菊花点了点头“嗯,你吃啦,今天上工不”
孙招弟没想到夏菊花竟然回答了自己,愣了一下才说“吃啦。可不是得上工去,不上工在家也没啥活。”
话都说到这儿了,两个人很自然的走到一起,渐渐的又碰到了几个同样上工的妇女,不管谁见孙招弟跟夏菊花走在一块,都先愣一下,然后才加入一起上工的队伍。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孙招弟不说是非的美德,李常旺家的走了一会儿,就跟夏菊花说起昨天孙氏为啥找事儿“你那个小儿媳妇咋回事儿,不知道谁远谁近是不是。这样的儿媳妇,要我说就不能留。”
夏菊花看李常旺家的一眼,叹一口气没说话,脚步也放慢了些,似乎想离李常旺家的远点儿。谁知李常旺家的没眼力见,非得往夏菊花身边凑,边凑还边问“大壮家的,你拉扯两个孩子可不容易,可不能让你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儿大不由娘呀。”夏菊花似乎被李常旺家的问的没办法,不得不说了一句。
能走到一块,都是岁数差不多的妇女们,好几个同样当了婆婆,被夏菊花这句话勾起心事,马上想到自家明里暗里把媳妇话当成圣旨的小畜牲,都跟着叹一口气。
听到她们的叹气声,夏菊花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四十出头的妇女们,是村里传闲话的主力军这个年纪的女人,即是婆婆的儿媳妇,又是儿媳妇的婆婆,不管是儿媳妇闹事儿还是婆婆找气生,都能找到共同语言。
谁先引起她们的同情,谁就占据了舆论的高地,孙红梅再想往出传自己的“恶行”,信的人能少一大半。
“哎,你咋还跟着我们呢”李常旺家的光顾着引夏菊花说话,到了生产队院里,才发现夏菊花竟跟她们一群妇女站在一起等派工,有些不解的问“你不是都跟那些男人一起派工吗”
夏菊花摇了摇头,从知道自己重活了一辈子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下定决心,钱要挣,可自己不会再跟上辈子那么拼命,为了挣钱不顾自己的身子。她知道以后的政策越来越好,挣钱的门路多着呢,现在养好了身子,将来挣钱才能挣的痛快。
既然到老了谁也靠不住,那就得把自己的身子骨养好了,免得早早一身病痛让人更加讨厌久病床前无孝子,上辈子她见过瘫在床上,被儿女指着鼻子骂不快点死的老人,那才真是想死都没办法。
李常旺家的可不满意夏菊花只摇头的回答,轻轻推了她一下“问你呢。你咋还是这个闷性子,昨天听你跟老刘太太说话,还以为你转性了呢。”
这回夏菊花终于开口了“我今天就跟着你们做活,以后再下地,也跟你们做一样的。”
“啥”听到夏菊花决定的妇女,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夏菊花是谁,那可是平安庄乃至十里八村人人称道的夏小伙,竟然不跟那些男人们干一样的活,重新回到广大妇女队伍了
夏菊花苦笑了一下“我想开了,以后都不再为了工分拼命了。反正两个儿子都养大了,媳妇也给他们娶到家了,以后的日子得他们自己过,我还能一直给他们卖命”
“是这个理儿。”李常旺家的真是啥话都能接“儿媳妇要是好的,你多替他们攒点家底也不白受累。可是你们家那个小儿媳妇”
夏菊花连忙冲她摆手“孩子们过得好就行。”
她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能非得当着夏菊花的面骂孙红梅,可是人人心里的一杆称,好几个同样当婆婆的人,心里已经想好中午回家怎么敲打自己家的儿媳妇了。
安宝玲正好也来上工,见夏菊花一直跟妇女们在一起,也走过来和她说话“昨天我回娘家了,要不咋也拦着老太太不让她去闹腾你。”
夏菊花昨天还纳闷安宝玲咋一直没出现,听她说回娘家了,不由问“你咋不年不节的回娘家”生产队虽然没多少活了,可一天下来也能记六七个工分,会过日子的字宝玲,一般不会有工分不挣回娘家。
“嗐,”安宝玲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娘家侄媳妇跟我嫂子生气,连我娘都气病了,让人捎信叫我回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安宝玲的娘家侄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夏菊花不关心人家婆媳之间为啥生气,只问“你家婶子好了吧”
安宝玲摇了摇头说“家里乱成一个蛋似的,她天天看着能好得了这家要是不分的话,难好。”
竟然闹到了分家的地步,婆媳矛盾看来是难以调和了。夏菊花一向不会劝人,只能泛泛的说“那你多劝婶子想开点儿。”
李常旺家的一直听着呢,见夏菊花还有心劝别人,笑了一下说“劝人好劝,劝自己才难呢。你要不是对儿媳妇寒了心,今天咋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干活。”以前的夏小伙,有挣十个工分的活,决不做挣八个工分的事。
安宝玲有些担心的看向夏菊花,夏菊花没事人一样冲她摇了摇头,在别人眼里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安宝玲只能跟着叹口气。
李常旺家的想要再说两句,刘二壮已经开始分配今天的活儿,谁都要听听今天有没有新活计,闲话也就此打住,夏菊花无声的松了口气,饶是安宝玲自己也一肚子心事,看到她肩膀不由的放松下来,都想乐。
自己这个大嫂子,还跟以前一样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现在跟这些好讲是非的妇女在一块,得有多不自在。这么不自在,她还要跟嘴快的妇女一起干活,可见真被孙红梅伤了心。
没时间多想,任务已经分派下来了,妇女们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编苇席。
这是沿河生产队的一项传统副业,算是占了地利的便宜湙河的一条支流经过了红星公社,两岸年年长满苇草,每到秋收后,沿河的生产队都会把苇草割下来,组织妇女们一起编苇席,再统一卖给供销社,收入能占到全年收入的三分之一。
平安庄同样沾这个光,年底一个工分才能算到一毛二分钱,那些不沿河的生产队,一个工只有七八分钱,还得是好年景。
夏菊花跟安宝玲坐在一块编席,李常旺家的坐在她们不远,坐下后隔着人还笑着打趣夏菊花“你往常都是跟着男人们割苇子,会编席吗”
安宝玲听不惯她打趣人,知道大嫂不是会回嘴的人,就替夏菊花说“我嫂子会不会我不知道,可她干活利索是谁都知道的。就算是现学,也不会四五天才编一张席。”
李常旺家的一下子闭嘴了安宝玲说的那个四五天才编一张席的人,就是她。其实妇女们编的都不算快,要是自己家用的话,有个一天半就能编好一张席。可是给生产队编,怎么也得两天两天半才编好,而李常旺家的,一张席编四天多是常事。
要是李常旺家的干活是把好手,还能反驳安宝玲两句,谁让她干活慢呢
李常旺家的嘴上不说话,心里恨恨的想,编席的谁都不快,夏菊花又是头一回编,会不会起头收边还两说呢。她就等着,到时候夏菊花麻爪的时候,安宝玲会不会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去帮着夏菊花。
说嘴谁不会,安宝玲真不顾自己的工分帮夏菊花,她才服气。
她就是觉得夏菊花难得跟妇女们一起干活,又是个说啥都一听一过的性子,深了浅了不会跟自己急眼,才拿她打个趣,谁知道就出来一个安宝玲。
带着这种心理,李常旺家的一边编着自己手里的苇席,一边盯着夏菊花的动作,一会儿就看直眼了夏菊花的动作太娴熟,细长的苇杆在她手里就象有生命一样,一根根顺头顺尾的由着她摆弄。
苇刀也被夏菊花使的得心应手,轻轻一顿一拉,一根苇杆就被从中间破开,几下的功夫,夏菊花身边就出现了几根粗细相同的苇片。
这一手不光镇住了李常旺家的,也镇住了同样想看夏菊花笑话的妇女们编苇席是个技术活,除了起头收边外,就数破苇片让人头疼。
干惯的人还好,头一回干的人别说把苇片破的粗细均匀,不割几回手流几回血,都不能把一根苇杆完整的破开。
安宝玲替夏菊花说话的时候,完全是出于对妯娌的维护,见夏菊花竟然真的干的又快又好,笑的声音可不小“嫂子,你是不是在家练过,咋破的这么好呢。”
别人也纷纷点头,夏菊花抬头说了一句“以前我们家的席子,都是我自己编的。”
听到的人都不说话了,就连李常旺家的都想起那时自己刚成亲不久,眼看着夏菊花背着一个大包袱,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孩子,娘三个一步一挪的去了生产队的窝棚。
她们只背了包袱,没有炕席。
那几年娘三个在生产队的窝棚里是怎么睡的,又是什么时候,夏菊花才自己编了炕席,铺在窝棚用木板凑和成的床板上李常旺家的不知道,她光知道平安庄的冬天冷的很,不烧火炕的话,哪怕板子上铺了炕席,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这些年真难为你了。”李常旺家的真心实意觉得夏菊花不容易了好不容易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小儿媳妇偏偏是孙桂芝的娘家侄女,现在看那作派跟孙桂芝没什么两样,以后夏菊花的日子也省心不到哪儿去。
“过一天算一天吧。”夏菊花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手里的动作也没停顿,好象说的是别人的事儿一样,听起来反而让人心里格外发酸。
“那个,我刚才”李常旺家的觉得自己刚才不该拿夏菊花打趣,等于是往夏菊花的伤口上撒盐。安宝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竟然听出李常旺家的有给大嫂道歉的意思,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嫂会不会原谅李常旺家的呢安宝玲看向仍然在破苇片的夏菊花,发现她的动作依然那么沉稳,没有回应李常旺家的意思。
而李常旺家的竟然没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还在不懈的找着话题,有时候夏菊花感兴趣或是觉得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也会回应一句半句,就足以支撑李常旺家的继续说下去。
这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安宝玲心里好笑,手下动作也不慢,接着编自己昨天起好头的苇席。
“嫂子,供销社有人找你。”刘二壮突然出现在编苇席的场院,说出的话让编苇席的妇女都抬起头来。
夏菊花愣怔了一下,才想起昨天在供销社时主任说的话,没想到今天就有人来找自己。昨天经过的事儿太多,夏菊花自己都把主任的话给忘了。
她的模样,就是突然听到不可思议消息的人的反应,妇女们就失去了问她的兴趣。问什么,夏菊花能知道答案吗她本来又是一个话不多的人,问也问不出啥来,还是省省力气编席。
安宝玲跟着站了起来,她想起夏菊花前两天一直在家里给供销社做棉被,以为出了什么差错,想跟着夏菊花一起去见供销社的人,要是那人找夏菊花的麻烦,她好歹能帮着说几句话。
刘二壮见兄弟媳妇跟着站起来,冲她摇了摇头,说“人家就找嫂子一个,你别跟着去了。”供销社的人拉了不少东西过来,看到的人越少越好。
夏菊花安抚的拍了拍安宝玲的胳膊“没事,应该是彩凤的堂姐,前两天我能接供销社做被子的活,多亏了她。”王彩凤这两天表现的不错,夏菊花有意在别人面前把她跟孙红梅区别开。
安宝玲听说是王彩凤的堂姐,果然对王彩凤评价上了一个台阶,跟向她打听的妇女说“是志全媳妇的娘家姐姐,来看我大嫂来了。”
有人信安宝玲的话,就有人觉得她没说实话,大家等着队长给一个说法好好的上着工,半道上突然走了,队长会怎么给他嫂子记工分
等刘二壮再回到编席的场院,大家才知道安宝玲的消息真不完全准确,来的人的确是王彩凤的堂姐,也的确是来看夏菊花的,却不仅仅是看夏菊花。
人家给夏菊花带来了一份帮着供销社炒花生的活计。所以夏菊花已经跟队长请了假,今天做的活也不用生产队给她记工分了。
如果夏菊花今天还跟着男人们一起上工,刘二壮不会来场院解释,谁让夏菊花头一天跟妇女们一起干活,就遇到这事儿了呢。
如果他不来解释一下,不等到下午上工,夏菊花跟妇女们合不来,或是她做不了女人的活计才只能跟着男人们一起干活等传言,就会传的平安庄人都知道。
刘二壮当生产队长,对妇女们传闲话的本事再了解不过,夏菊花好不容易得了个挣钱的门路,他可不能让这些妇女们给吵吵黄了。
昨天老刘家已经够对不起夏菊花的了。哪怕刘二壮知道夏菊花不会把孙氏儿的错怪到他跟李大丫头上,心里还是觉得是自己没劝住娘,没能镇住刘四壮和孙桂芝,才让他们有机会找夏菊花的麻烦。
凭什么找夏菊花的麻烦呢人家娘三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求老院的人帮衬,分家后没吃过老院的一口东西,咋还有脸说人家不孝顺呢。
刘二壮想不通,李大丫更想不通,所以昨天她不光没跟着孙氏她们一起去找夏菊花的麻烦,还在孙氏和孙桂芝灰溜溜回家之后,说了不好听的话。
刘二壮知道,孙氏一直不喜欢李大丫,可他觉得李大丫说的没错,就由着李大丫说下去。不想孙氏对刘二壮眼睁睁看着李大丫对自己大放厥词,气得不行,不敢往死里骂指望养老的二儿子,孙氏竟指挥孙桂芝打李大丫。
孙桂芝竟然真敢对李大丫动手李大丫肯定不让她打着自己,结果说不上两败俱伤吧,反正今天李大丫不肯上工了。
她对刘二壮说老太太眼里只有一个儿子儿媳妇,以前没动手她也就忍了,现在孙桂芝一个当兄弟媳妇的想打嫂子,她可不能忍。
天天下地挣工分的人还要挨打,那还挣什么工分,干脆跟孙桂芝一样在家里白吃饱养好身子,免得下次打架的时候吃亏。
刘二壮能说什么他什么也不能说,甚至心里想着,自己这一房是不是也该跟大嫂一样,从老院里分出来。他不是头一次想从老院分出来单过,以前他只是想想就自己把自己劝着放下了,这一次却怎么也劝不了自己。
娘怎么能让孙桂芝打他媳妇呢,当时刘二壮觉得娘想打的不是他媳妇,而是他。娘可真心狠。
刘二壮在不由想起夏菊花带着两个孩子,连点口粮都没有搬出老院的情景。那时的娘就心狠,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正因为娘的心狠,刘二壮更觉得对不起夏菊花,也更不想让人把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活搅黄了。
夏菊花倒不知道刘二壮替自己担着心,她对自己眼前的两麻袋花生米很满意。花生多点儿好呀,多了才能多挣钱。何况王彩霞已经跟她把主任的意思交待清楚了,一斤生花生米只要出八两熟花生,供销社就可以接受。
夏菊花觉得供销社主任不是自己懂行,就是向别人打听过了,一般来说一斤生花生,火候拿捏的好,的确可以出八两熟花生。
可是他却忘了,他让夏菊花炒的不是普通的熟花生,而是糖霜花生,不能和普通花生似的炒那么干,失水少就压份量,加上糖的重量,其实一斤可以出八两五。
不过夏菊花没实在的向王彩霞和盘托出别人不知道炒货中的窍门,正是夏菊花自己吃饭的本事。
“娘,供销社啥时候要炒好的花生,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你吧。”王彩凤也看着两麻袋花生两眼放光,心里对婆婆佩服的五体投地。
村里不是没别人会炒糖霜花生,可谁能象婆婆一样炒一次,就接了这么挣钱的活计一斤一分五,一天炒上一百斤,就比编苇席挣的多一倍。
这两麻袋足足有四百斤,听堂姐的意思要是县供销社也认可婆婆的手艺,还会再送更多的花生过来。所以她不光得帮着婆婆把眼前的花生炒好,最好能把手艺学到手要是她能学会,好处还用说吗
夏菊花不用看也知道王彩凤心里又打算盘了,直接拒绝她“你得带着保国,自己还是双身子,可受不了这个累。”真当炒花生是轻巧活儿呢,这可不是炒上一斤二斤自己家吃。
哪怕夏菊花对孙子们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也没到非得让一个孕妇干重活的地步。王彩凤只当夏菊花不想教自己手艺,嘴里还在哀求“娘,保国都这么大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能自己玩儿了。我肚子里的这个也已经快五个月了,稳当着呢。”
咋有人听不懂别人的关心呢夏菊花奇怪的看了王彩凤一眼“你真想帮忙到时候有个啥事儿,我可没法跟志全交待。”
“能出啥事儿。”王彩凤一口咬定自己能干好“再说志全昨天晚上又跟我说了,娘这些年不容易,让我别仗着有了身子,就凡事都推给娘。”这个时候当儿媳妇的话不管用,得把婆婆看重的亲儿子举到前头。
夏菊花不想劳累孕妇,是上辈子孙媳妇有孕之后,全家人都快把她供起来了,这才下意识的觉得孕妇金贵。既然王彩凤自己觉得能干活,她也不能扫了人家的兴。
当然打水洗花生米、用水稍微泡一下花生之类的活不能让王彩凤做,夏菊花分给她的任务就是烧火。就这王彩凤已经挺高兴的了炒货嘛,火候的大小可是关键。婆婆一上来就让自己烧火,不是信任自己,想实心实意把手艺教给自己是什么
娘两个配合着,等孙红梅下地回来,已经炒好了两大锅,夏菊花觉得能有个百十来斤。王彩凤坐在板凳上烧火,不是不烤的慌,肚子不是不憋屈,可她心里高兴呀,见到孙红梅回来了,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红梅回来啦。”
孙红梅这半天可不好过。孙家庄不靠湙河,所以她没学过编苇席,只能跟另外一些同样不会编席的人一起,起地里的玉米栅,也就是割完玉米秸后留在地里的玉米根部。
由于玉米秸即能烧火又能喂牲口,所以割的时候大家尽量贴着地,玉米栅留的很短,露出地面的只有短短的一小截。现在玉米栅已经一点儿水份都没有了,干干的竖在地里,镰刀割过的地方形成锋利的斜面,不小心踩上的话,能直接把鞋底穿透。
而且起玉米栅并不是从地里刨出来就完了,还得把根部包裹的泥土敲掉,当然是敲的力气越大越干净。生产队评工分就是按每人刨的数量和敲的干净程度,评五到八个工分不等。
孙红梅半天才刨了三分地,离一天一亩地的任务还远着呢。回来一看夏菊花和王彩凤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厨房里干活,心里十分不得劲,有心想说几句酸话,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又不敢说,一口气憋的脸都绿了。
见王彩凤竟然笑着跟自己打招呼,孙红梅觉得她就是在向自己炫耀自己灰头土脸的弄了一身尘土,她却坐在灶前烤火,还好意思跟自己笑
夏菊花只看了孙红梅一眼,就把她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不过她早想好了不掺和两个儿媳妇的事儿,认真的把最后一点儿花生盛到盆里,当没发现孙红梅没有回应王彩凤的招呼。
“奶,奶,吃,吃。”刘保国见夏菊花终于停下来,觉得她能搭理自己了,连忙流着口水向她讨吃的厨房里的味道刘保国很熟悉,这些天他的米糊里就有。
夏菊花乐了“哎呀,你妈跟我忙了半天,都把你给忘了,看造的这一身土。”
王彩凤对孙红梅没理自己也不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这个妯娌就是看上去精明,实际有点拎不清。眼看着婆婆不爱搭理她,自己主动给她个台阶她都不知道下,能聪明到哪儿去。
于是王彩凤顺着夏菊花的话抱起儿子“可不是,这造的可真埋汰,娘我回屋给他收拾收拾。”
夏菊花点了点头,掀起另一边的锅盖开始往出舀粥煮粥不用特意看着火,炒花生的空档就做熟了,夏菊花舀粥的时候就想,王彩凤想给孙红梅个下马威,现在倒给自己省事了。
孙红梅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没理王彩凤是多么失策,因为婆婆正眼都不愿意看她,没人理的滋味太难受。
老这样下去可不行,孙红梅觉得自己还是得让婆婆看到自己多能干,免得背后撺掇刘志双把自己送回娘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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