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信也没用”李常旺家的冲着陈秋生嚷嚷“队长说了以后得叫我们的名字,要是谁叫错了,我们也跟你媳妇一样不理人。有本事,你就让你媳妇收回她刚才说的话。”
翠萍听说让她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干了“我一向说话算数,凭啥收回来。陈秋生,你去报信吧,就说队长说的让叫我们的名字,你看报完信有用没有”
“对,报信也没用,以后我们就叫自己的名字。”妇女们这次与翠萍同仇敌恺。
陈秋生觉得,自己就是他媳妇对人说的那个“会看的”,因为他在场院里想象出来的画面,直接成了现实。每一个听他说妇女们要求,以后必须称呼她们名字的男人,都一脸责怪的看他。
比陈秋生年纪小点儿的或是辈份不如他的还好,只埋怨一句“秋生哥、叔你咋不说劝着队长点儿。”
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平辈,则会嘲笑他“你咋连媳妇都管不住”
等到了长一辈跟前,陈秋生就惨了“你媳妇胡闹,你也跟着瞎折腾没囊没气的东西,就知道你是个气管炎。你胡闹也就算了,撺掇你大娘婶子干啥,她们多大岁数了,让人提名道姓的好听呀”
陈秋生
等翠萍下工回家,发现自己家里冰锅冷灶,与前两天热饭做好等自己回来吃完全不同,有点不高兴的问躺在炕上的陈秋生“你回来的早,咋不做饭呢。”
“还做饭”陈秋生腾地坐起来“我挨骂都挨饱了。”
翠萍一听来气了,她的男人她自己说两句可以,外人凭啥骂他“谁骂你了,凭什么骂你,我找他们算帐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可给我消停点儿吧。”陈秋生对这个媳妇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谁让人家长得在平安庄数一数二,娘家日子过得也行,当年彩礼要的不多,给的嫁妆不少,家里外头的活更是拿得起放得下。
以前让着媳妇也就让着了,可是现在自己成了全村已婚男人的公敌,陈秋生觉得还是得跟媳妇说道说道“你说你也是,队长就夸了那么一句,你咋就非得让人叫你的名呢。”
“叫我名咋啦我在娘家本来就有名字,一嫁给你就成了陈秋生家的。要是叫陈秋生家的让我吃好点儿、穿好点儿或是少干点儿活,我也就认了。可要不是我天天跟着队长编席,我能挣到那两块五毛钱”
说来说去,就是队长说啥都是对的,我说啥都不管用呗陈秋生无奈的看着傻媳妇“队长说话就都对”
翠萍一听他提起夏菊花,眉开眼笑的凑到他跟前坐下,用肩膀撞了撞陈秋生的肩膀“唉,晚上你有空儿,先教我认字吧。我跟你说我把她们的名字都记住了,等我会写她们名字了,你看队长还啥事都找李常旺家的不。”
陈秋生生无可恋的往被垛上一靠,一句话也不想跟媳妇说了。
比陈秋生家更激烈的话,几乎在平安庄所有已婚人家上演。岁数大些的妇女们,被男人多年来喝斥和拳头吓唬惯了,骂几句也不反驳。年轻点儿的,也有被男人骂过后不再提的,也有跟着男人讲理的,还有两口子直接干上一仗的。
反正这一晚平安庄几乎家家的饭都吃晚了,有些气性大的干脆不吃了。
夏菊花家的饭是按时吃到嘴的。王彩凤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做饭,不知道场院里开展了一场妇女正名运动,刘志全倒是听说了,可是据说这正名运动是他亲娘提出来的,他难道敢跟亲娘叫板
别闹了。就算亲娘没炒花生或是带着社员们编席之前,刘志全最多也就敢动点小脑筋,怕他娘会偏向刘志双自己吃亏。
自从亲娘成了家里挣钱最多的人,刘志全就不敢动他的小脑筋了亲娘能挣到钱,全凭脑子好使,他自己那点小脑筋在亲娘面前根本不够看。
刘志全不光自己不敢动小脑筋,还嘱咐过自己媳妇好几回。谁知王彩凤明确告诉他,婆婆对她有多好,她自己是多感恩多满足,要是刘志全不听婆婆的话,她王彩凤宁肯不跟刘志全一起过,也要带着刘保国跟着婆婆过。
媳妇都不站在自己一头,刘志全哪儿还敢说亲娘一个不字
现在亲娘让叫名就叫名呗,反正亲娘在家里也经常叫他媳妇的名字,他只要叫个“喂、哎”王彩凤就知道是在叫她了。
正这么想着,夏菊花已经放下饭碗问“你舅舅家的粉条,什么时候开始漏”前几天的时间是用来烘干红薯淀粉的,只要有了红薯淀粉,漏粉还是很快的。
刘志全见亲娘放下饭碗,自己也不敢接着秃噜粥了,咽下嘴里的粥说“粉都快干了,要是今天晚上加把劲,也能漏完。就是怕晾的地方不大够用,最好还是分两天漏完。”
漏粉儿,在把粉煮熟后要迅速的挂起来沥水,还要注意不能挂的太密,免得在干透之前粉条粘到一起,将来吃的时候有死面疙瘩。夏菊花看了刘志全一眼,才说“那就分两天漏,你表弟他们年纪小,熬不得夜。”
刘志全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一紧,心里骂自己又忍不住动了小脑筋他眼看着村里好些人分了红薯,马上要挣第二波钱,就想着快点把舅舅家的粉条漏完了,自己家也能接着漏粉挣钱。
结果挣钱的心太急切,让亲娘听出来了。刘志全不由向媳妇求助,发现王彩凤正不赞同的看着自己,头一低装出专心吃饭的样子。
夏菊花心里叹一口气,她知道刘志全也有小心思,却没想到王彩凤反倒成了家里最支持自己的人。
下午已经从夏家庄回来的满囤,发现了姑姑和大表哥之间对话有些微妙,聪明的转移话题“大姑,我娘让我给你带了双鞋,一会儿你试试合脚不。”
“你娘也是,家里那老些人的鞋等着她做呢,还给我做鞋干啥”夏菊花很给侄子面子“你回去的时候给她带回去,就说你大嫂刚给我做了新鞋有穿的,让她自己留着穿。”
满囤只管喝粥,不把他大姑说的话当真他来的时候他娘可说了,大姑现在忙的都是大事儿,哪儿有时间给自己做鞋穿要是大姑非得让自己拿回去,那自己放下就跑,保证大姑追不上。
满囤不说话,满箱、满屋、满意小哥仨可有话说了,七嘴八舌的告诉他们姑,要是她不收下鞋,那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在姑家白吃饭白学手艺了,还是让他们今天晚上做伴回夏家庄吧。
夏菊花被小家伙们有理有据的反驳,不光没恼,还乐呵呵的让他们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满囤这才笑着说“我倒是愿意在大姑家住呢,可是我们生产队也快杀猪了,回去晚了该耽误吃杀猪菜了。”
的确,每个生产队的杀猪菜只会让自己生产队的人吃,哪怕满囤他们几个是夏菊花的亲侄子,也不好跟着一起吃的要是来的只有一个人,刘家自己均出点儿还行,四个半大小子,那是连自己亲爹娘都能吃穷的存在。
孩子们懂事儿,不愿意让大姑为难,夏菊花只能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快点儿到包产到户的时间,孩子们就不会为了吃一顿杀猪菜一走十几里地。那时他们再来她这个当姑姑的家里,她天天给他们做杀猪菜吃。
夏菊花的打算是,包产到户之后,她就把两个儿子分出去,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当然想怎么招待侄子就怎么招待侄子。
满囤看出他大姑有点难过,自己心里也有点儿不好受“姑,我们都来四天了,天天还吃的这么好,你不用姑,你等着初二你回家的时候,我让我娘给你炖肉吃。”
夏菊花不想让侄子跟着难过,笑了一下“我们平安庄的妇女们初二就得开始编席,大家都说好了谁也不回娘家。姑是生产队长,得跟大家伙一样,怕是不能回家了。那肉让你娘给你们做着吃,等啥时候姑有空了,就回去看看。”
王彩凤天天在家里,还真没听说过妇女们都不回娘家的事儿。她现在大着肚子是不方便,可还是那次交余粮的时候回娘家一回,自然还是想过年的时候回娘家拜个年现在她的日子过的太好,早想着初二的时候,怎么向当年的小姐妹们炫耀一下。
可婆婆都不回娘家,那自己算了,婆婆不回娘家肯定有她的道理,做为婆婆的儿媳妇,她应该跟婆婆时刻保持一致,也不回娘家。
夏菊花可不知道王彩凤心里有这么多想法,等刘志全带着满囤他们开始漏粉,她带着刘志双出了门。
“娘,齐卫东真能卖给咱们那么些布吗”刘志双有点儿担心,那可是布呀,据陈秋生统计,足足三百多快四百尺的布
在一人一年只有一尺布票的年代,这个数量真的有些吓人。夏菊花却觉得,平安庄还是太穷了,哪怕知道有不要布票的布买,全生产队加一起只买这么一点儿布,怕是齐卫东听说了会高兴的跳起来。
所以她摇头说“一件褂子就得五尺布,你算算这些布才做几件褂子唉,咱们生产队五百多口人,过个年能穿上新衣裳的人还到不了一半呢。”
娘,你是不是操心的太多了。刘志双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笑着问“那娘,你今年给我做新衣裳不”他们家买多少布,他还真没留心。
夏菊花自己上次买了处理布,已经抽空把自己的衣裳做好了。想着王彩凤这段时间表现的不错,就干脆给她也要了一身。既然有王彩凤的,就不能没有自己亲儿子的,谁让是自己亲生的呢。
不过对着刘志双,夏菊花的话可没那么好听“你都多大了还让娘给你做新衣裳,你手里不是有钱吗对了,卖粉条的钱呢,你还没给我呢。”
亲娘,这么直白的提钱真的好吗刘志双趁着天黑看了亲娘一眼,声音都低落了几分“娘,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知道是我知道,”夏菊花并不否认自己知道孙红梅卷走刘志双的钱“可是你从头到尾都不跟我说,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知道呢。”
“太丢人了,娘。”
“嫌丢人”夏菊花趁机教育儿子“要是嫌丢人,自己一开始就别犯错。既然犯了错,那就早晚有让人知道的一天,到时不是更丢人。你要是一开始就把孙红梅算计你的事儿跟我说,咱们就是不娶孙红梅,能有这么些事儿就算娶了她,娘也知道该咋对她,而不是让她牵着所有人的鼻子走。”
“结果你藏着掖着,娘还以为她结了婚会好好跟你过日子,有看不惯的地方看着你也全忍下了。结果忍来忍去,她倒天天挑事儿,还跟孙桂芝一条心的给咱们家添堵。因为你信她,我们谁想到防备她你自己把钱都交到她手里,最后不就让她都给卷跑了。”
六十块钱呀,虽然现在夏菊花挣的钱不少,可还是忍不住心疼现在娶个儿媳妇的彩礼,五十块钱已经数得着了,就那么便宜了老孙家。
刘志双都想蹲到地上了“那我能咋办”
“咋办,当初你要是马上告诉了我,咱们就能去孙家庄把钱给要回来。可是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去要人家还能承认吗”
刘志双壮着胆子说“凭啥不承认,当初在公社”
“你也说了当初在公社,那么短的时间孙红梅都不承认,现在她能认那时候孙家其他人刚被刘四壮他们一家子被红小队抓去吓破胆,咱们说告诉红小队,你看她爹娘会不会逼着孙红梅把钱拿出来。”
“那咱们现在去找红小队的行吗”刘志双听说自己的钱有要回来的希望,精神一下子来了。
夏菊花冷哼一声“晚了。过去这么长时间老孙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是孙红梅已经把钱给了她爹娘,就是她把钱藏的太好,她爹娘根本不知道她手里还有钱。不管是进了她爹娘口袋里还是孙红梅藏起来了,这么长时间想找也找不出来了。”
刘志双又蔫了,完全没发现娘两个早已经走到了跟齐卫东约好取红薯的地方。等发现柴火垛后头突然转出一个人,还把他吓了一大跳“谁”
“你齐哥。婶子,你咋还亲自来了,怕我糊弄志双呀”齐卫东带着几份玩笑的话张口就来。
夏菊花一本正经的说“他还用得着你糊弄,自己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
齐卫东听了十分高兴的说“一团浆糊好,我就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刘志双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我就站在你们面前呢
两个忘记刘志双存在的人,有来道去的把需要布的数量、颜色、种类说清楚,夏菊花给了定金,齐卫东就向柴火垛后头轻声喊了一句。
谢红兵和李林两个露了一下脑袋,都跟夏菊花打了声招呼“婶子,这红薯还推你们家去吗”
“不了,这回先放别人家,省的我们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红薯,让人知道了起疑心。”
黑暗里齐卫东的眼神闪了闪,就被夜色吞没了。倒是谢红兵一边推车一边笑着说“我还以为又能吃上婶子做的酸辣粉呢,要是放到别人家去可就吃不着了。”
夏菊花随口答音的说“想吃酸辣粉还不容易,你要是真愿意吃,下回来婶子家,婶子的新粉条漏好了,让你吃个够。”
齐卫东觉得谢红兵有点儿丢脸,想起刚才自己听到夏菊花娘两的对话,忙问“婶子,我刚才听你和志双说,他让谁给欺负了谁敢欺负我齐卫东的朋友,婶子你告诉我,管保让他乖乖来给志双赔不是。”
要不是天黑视线不好,刘志双恨不得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夏菊花也觉得只要刘志双吸取教训就行了,不想再跟老孙家扯上任何关系,只说“都是他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惹出来的,正好让他长长记性。”
别看只跟夏菊花打过两次交道,齐卫东已经发现要是夏菊花不想说的事儿,他是套不出话来的。不光套不出话来,很可能还会被夏菊花套进去,也就没再问,想着等哪天单独碰上刘志双,自己跟他打听。
夏菊花娘两个把齐卫东三人领到了五爷家,刘大喜正陪着五爷等着呢。粉条是早就准备好了,按照平安庄每家八十斤粉条算,九十四户就是七千五百斤二十粉条,齐卫东则要给平安庄五万二千六百斤红薯。
听到陈秋生算完的五爷和夏菊花,当时都吓了一跳整个平安庄生产队,一年产的红薯都没有这么多。
早晨的时候谢红兵李林悄悄赶个牛车运了三趟,才运来了一万斤红薯,剩下的应该都是今天晚上一齐交给夏菊花。
刚才谢红兵和李林推的那一车,也就只有三四百斤是给夏菊花看样的,离四万多斤红薯可差远了。夏菊花不由看向正跟五爷两个给粉条过称的齐卫东。
齐卫东仿佛感受到了夏菊花的目光一样,转头跟她的视线碰个正着“婶子是不是担心我拿了粉条就跑,不给你红薯了”
夏菊花笑了笑没说话。齐卫东有些委屈的看了五爷一眼,他是头一次见五爷,刚才夏菊花对五爷的态度他同样看在眼里,让齐卫东觉得,五爷应该是能够制服得了夏菊花的人。
五爷想的的确要比夏菊花多,马上明白齐卫东为什么只带了这么点儿红薯过来“大壮家的,他们才三个人,用推车推才能推多少。还是得赶上咱们的牛车,连夜把红薯拉回来才行。”
夏菊花不得不承认,突然拥有数量巨大的红薯,让自己的脑袋短路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明白。因此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齐卫东“小齐呀,你放红薯的地方离我们平安庄远不远,我们得去多少人呀”
婶子,你这脸是不是变的有点儿快齐卫东都有些后悔自己为了赚粉条钱,几次来平安庄了钱不见得比别人手里收赚得多多少,还要被人怀疑,现在又被人当成孩子哄,他容易吗
好在他在夏菊花面前吃瘪已经不是头一回第二回,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远倒是不远。可是一辆牛车也就能拉个三四千斤,剩下的一宿也拉不完。”
“不怕,咱们平安庄有的是老爷们。”五爷十分豪横的拍起了胸脯。
齐卫东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好的怕人怀疑才换了交红薯的地方呢,现在需要运红薯怎么就敢把一个生产队的壮劳力都从被窝里薅出来,不怕他们知道了
他是动嘴的,跑腿的自有谢红兵和李林两个。于是场面就变成了齐卫东独自跟五爷留在五爷家里,思考夏菊花究竟怕不怕平安庄的人知道她怎么换粉条的事儿。谢红兵带着一部分平安庄的壮劳力挑着扁担把粉条送走,李林带另一部分人扛着空挑子跟牛车去拉红薯。
至于人家夏菊花,五爷说了她一个妇女留在这里不方便,还是让她回家歇着去吧。
虽然齐卫东一点儿也没觉得夏菊花留下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夏菊花都十分尊敬的人,齐卫东这个在夏菊花面前总是吃瘪的人更没啥意见。
最后他也熬不住,在五爷院子里人来人往压抑的说话声中,睡着了。
连着熬了两宿,齐卫东这一觉睡的还挺香,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才爬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墙上已经被熏黄的报纸,看看勉强能透得进阳光的窗户,再掀起身上发硬的被子,齐卫东嫌弃的坐起来看了看表。
竟然都八点了
自从开始在黑市里做买卖,除了过年时歇着的几天,齐卫东从来没起这么晚过。加之他深知自己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管上哪儿进货都留着点儿心眼,能当天来回的绝不留下过夜,非得留下过夜也要跟谢红兵李林两人住在一起。
可是昨天夜里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平安庄,他还睡着了,还睡的这么死,谢练兵、李林两个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提醒他
齐卫东坐不住了,飞快的穿鞋下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夏菊花问“小齐还没醒呢这孩子这两天累坏了,你们两也忙活了一宿,快吃完了也进屋睡会儿。”
不用问,夏菊花嘴里那两个一定是谢红兵和李林,这两小子回来了不招呼自己一声不说,还有脸吃东西
齐卫东呯的一声拉开门,就见谢红兵两人正一人抱一大碗酸辣粉秃噜,自然沉着脸没好气的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的,事儿办的怎么样,县城里的事儿不管了光知道吃”
他出来的太突然,谢红兵一口粉正吸进嘴里,被训的卡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咽下去“都弄好了,一斤也不差。县里不是让四子盯着嘛,那小子也机灵着呢,误不了事儿。”
夏菊花虽然不大明白他们之间的话,可是齐卫东不高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见谢红兵说完齐卫东还沉着脸不说话,关心的问“是不是晚上没睡好,那也不能再睡了,等一会儿婶子给你调碗粉儿,吃了再睡。”
齐卫东有些纳闷自己的心情,竟然因为夏菊花这么自然关心的话好转了些,又是会做买卖的场面人,挺平静的乐了一下才对夏菊花说“睡的挺好的,就是这两家伙不等着我就自己吃上了,真欠收拾。”
半真半假的话,让谢红兵和李林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愧疚的看了齐卫东一眼。可是当着夏菊花的面,直接说出自己不信任她的话,谁都开不了口。
人家夏菊花跟他们换粉条,可真没占他们的便宜,就连运红薯,也都是人家平安庄自己出人,更在回来之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这样还不信任人家,说得出口
齐卫东同样想通了。明明自己昨天晚上可以不用亲自出面,却还是跟来了,不就是想试试夏菊花是不是可以信任,以后能长期合作吗
现在试出来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细枝末节出差错,也是因为自己带的谢红兵和李林两个的问题,跟人家夏菊花没关系。
想通了的齐卫东,又恢复了一说话一乐的态度,简单的洗漱之后接过夏菊花新给做的酸辣粉,秃噜了个尽兴。
“婶子,那我们就走了。”齐卫东县城里还有买卖,都让四子一个人看着自然不放心,放下碗就跟夏菊花告别。
夏菊花拉住他,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把布票来“这是一百二十尺布票,虽然不够婶子要的那些布的,也不能让你太吃亏。”
这下齐卫东是真的惊呆了。昨天夏菊花一句接着一句用话把他套住的时候,两人其实已经达成了夏菊花不出布票,齐卫东按照高出供销社两毛钱一尺的价格卖布给她。
可现在夏菊花竟然拿出了一百二十尺布票,分明是尽最大可能不占齐卫东的便宜。这在齐卫东几年做买卖的经历之中,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带着些抗拒的说“婶子,说好的事儿就得按说好的办,你不能这么打侄子的脸。”这次的侄子两字,齐卫东说的不带一点调侃。
夏菊花也是一本正经“说好是说了,可你叫我一声婶子,婶子就不能光沾你的便宜。”说着就要把布票往齐卫东的兜里塞。
跟未来成功的生意人拉近关系,在夏菊花看来远比自己手里的百多尺布票更实惠。
齐卫东连推带搡的挡着夏菊花的手,不让她把布票给自己,还叫谢红兵和李林“愣着干啥呢,还不快走。”说完三个人竟真的跑了。
夏菊花看着自己手里的布票,追是追不上三个大小伙子,可怎么办呢
五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笑呵呵的说“你先拿着吧,我觉得小齐那孩子是实心实意不想收咱们的布票。”
可他是买卖人呀,夏菊花有些不解的看着五爷。五爷没说话,他能告诉夏菊花,再是买卖人也长了一颗人心,反而因为做买卖,更能看得出谁值得相信谁不值得交好吗
不,那会让夏菊花骄傲的,五爷不说。他老人家要说的是“得让各家快点儿把红薯领回去,快点儿把粉漏出来。”
夏菊花当然赞同,不过她还是说出自己的意见“我觉得生产队得留下点儿红薯。一来这么些红薯不可能一下子都漏完,二来有的人家将来生产队有点应急粮,能顶上一阵子。再说也得留出开春的种来。”
原谅平安庄的社员们吧,自从学会了漏粉之后,大家的热情太高涨了,几乎家家都把自己分的红薯给漏成了粉。就连原本没漏粉的六户欠帐户,听说昨天一天的时间,就把自己家时的红薯都绞成浆了。
现在谁家都没有红薯了,生产队原本留出来的种儿,来年扩大种植面积的话,根本就不够
五爷难得的老脸一红“那就按一斤粉条六斤半算。原来六户欠帐户的粉条是从别人家均给他们的,这次得跟他们说清楚。”
升米恩斗米仇,欠帐户们是各有各的难处,可也不能一直让生产队照顾,否则非得养出七家懒蛋不可。夏菊花也明白这个道理,想起件事儿来,笑着跟五爷说
“赵铁蛋家这回倒跟大家伙一样。听说大狗天天带着二狗帮着别人漏粉儿,兄弟两个干劲还挺足的呢。”
说起这个,五爷脸上也笑呵呵的“我也没想到,你这个法子倒把那兄弟两个的懒病给治好了。等有空了我再说说赵铁蛋,总不能当爹的还不如孩子。”
夏菊花也觉得以五爷的辈份去说赵铁蛋更合适,答应一声转身回家昨天晚上李林带人除了带人运红薯,还给她拉来了一千斤花生,她得快点炒出来,免得耽误了齐卫东年前挣钱。
至于她挣的那点儿加工费,夏菊花觉得跟齐卫东挣的钱相比,根本提都不用提一斤炒花生一块五毛钱,齐卫东得挣多少就是不知道齐卫东知道夏菊花的想法之后,会是个什么心情。
反正现在齐卫东的心情就不大美丽。
回了县城之后,到黑市转了一圈,齐卫东发现自己的粉条已经卖出去了上百斤,越发觉得不收夏菊花布票是正确的。听说李林已经把花生给夏菊花拉过去了,想到自己后期能挣到的钱,更让齐卫东生出一种自己占了夏菊花便宜的感觉。
做为买卖人,齐卫东该挣的钱一分也不会让给别人,可白占人便宜的事儿,他也不会做。
偏偏夏菊花看起来就是个固执的,那自己应该怎么把这份情给还上呢齐卫东不由的想起夏菊花昨天跟刘志双的对话来,觉得自己知道该从哪儿入手了。
想替夏菊花悄悄分忧,就得知道她忧的是啥。打听情况的担子,还是落到了已经被夏菊花酸辣粉征服了的谢红兵身上。
因此谢红兵打听消息再学给齐卫东的时候,不可能不带自己的感情色彩“齐哥你说那个女人咋那么不要脸呢,婶子原来对她多好,她走的时候还把刘志双的钱都给卷走了。”
“刘志双也是个蠢蛋,你说有这么个蠢儿子婶子得替他操多少心。要不是因为他蠢,婶子也不用跟咱们是吧这事咱们可不能再让婶子窝火了,要不婶子还不得连年都过不好。”
你这一口一个婶子的,你亲娘能过得好年不齐卫东看了谢红兵一眼,把他打到一半的呵欠给吓回去了,才露出点儿笑来“估计是婶子太能干,才把刘志双给养的蠢了点。不过婶子要是真窝火的话,花生炒不好,怕是粉条也收不齐。”
所以自己不是要讨好夏菊花,而是想让她安心的替自己炒花生、漏粉条。对,就是这么回事。
招招手让谢红兵靠近一点儿,齐卫东小声嘱咐他该怎么办。谢红兵听完之后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哥,亲哥,你让我先睡一会儿行不行。你放心,明天这事儿我肯定办了,老孙家还想过年,我连小年也不让他们过。”
后天才过小年,只是收拾一家子农民,齐卫东还真没当回事儿,点头让谢红兵回去休息,自己继续看着买卖。粉条实在是太好卖了,一天的时间就卖出去了近二百斤,齐卫东里外里赚了六十多块钱,加上别的东西,比往天足足翻了一倍。
齐卫东更觉出与夏菊花长期合作的重要性,对睡醒的谢红兵又嘱咐了一遍明天应该怎么做,还让他不许对平安庄的任何一个人提起,才算放心。
夏菊花并不知道齐卫东要主动帮她收拾老孙家一家子,正累的倒在炕上养精神今天她炒了一天的花生,才炒出了一半,还有一半实在干不动了,只能等明天再说。
王彩凤有些心疼的给婆婆煮了面条、打了荷包蛋送过来“娘,你好歹吃一口吧。明天要不让我试试,反正也不挂糖霜,要是炒坏了我赔娘。”
夏菊花被她逗乐了“你拿啥赔我”
王彩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娘那天不是给了我二十块钱嘛,一锅炒花生的钱应该够了。”
见她竟当了真,夏菊花倒不好意思逗她了“我是想着你月份越来越大,不愿意让你干重活。就这一天三顿饭,再给他们爷两个洗衣裳,已经够累的了。”
“不过既然你愿意学,那就炒炒试试吧。别怕炒坏了,反正过年咱们家也得吃,还得给五爷和大队长都送点儿。要是炒的不好就自己家留下。”
王彩凤听了兴奋的直点头“娘,我一定好好学。”
夏菊花倒觉得王彩凤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是还差点信心。第二天家里两个灶又是同时起火,一边漏粉一边炒花生。满囤几个见炒花生的换成了王彩凤,就让满意去给嫂子烧火。
刘志全有点儿不放心“哎,你行吗”
王彩凤不愿意的看了他一眼“娘都说让我试试。”夏菊花则不理会他们两口子,只管看着王彩凤的动作。王彩同本以为婆婆听到男人称自己为“哎”会说他,不想婆婆竟当没听见,有点儿失望。
等夏菊花认真的指点着王彩凤该注意的事项,王彩凤又释然了那是自己的男人,叫不叫自己的名字,应该自己跟他理论。婆婆不对两口子的事插手,才是真心疼自己呢。要是真跟孙氏一样处处插手,来不来就让当儿子的打儿媳妇,自己才叫糟罪呢。
单纯嫌麻烦的夏菊花,又被儿媳妇带着滤镜美化了,却在家里呆不住没等看着王彩凤炒出第二锅来,陈秋生就来找她了,说是林主任带着县供销社的订单来了。
一直等着的四百张编席任务终于来了,夏菊花立刻跟着陈秋生就走了,急的王彩凤在后头直叫娘。夏菊花头也不回的说“好好炒你的,头一锅不是炒的挺好的嘛。”
陈秋生边走边吸着鼻子说“队长,你家炒花生这手艺真是绝了,闻着就香,把好些孩子都馋哭了。”
夏菊花带着些无奈说“你们光知道闻着香,没见我这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要不今天能换成彩凤炒”
“队长。”陈秋生一下子内疚起来,他觉得队长一定是为了给大家换红薯、买布,才不得不答应替人家炒花生的,这活一定是白干的,人家还催的急,要不队长不会累成这样。
他叫的那声倒提醒了夏菊花“你快回我们家一趟,跟彩凤说让她把炒好的花生装上五斤,给人家林主任带走。”林主任到县供销社可就不是主任了,怕是这些土产他到手的也不多。
陈秋生听了只能转身去跟王彩凤要花生,一边等着还一边跟王彩凤道歉“嫂子你这是替咱们社员受累呢,你放心,我一定跟队长说给嫂子记工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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