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学校的老师,李长顺更来气“那两个知青,我说让他们当民办老师,他们谁也不同意。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小道消息,那两个仗着自己高中毕业,天天就知道点灯熬油的自己看书,说啥要参加高考。高考都停了几年了,是他们想考就考的”
他碰着的都是些什么人,想让当大队长的,连大队部都不愿意来,想让当民办老师的,个个都一推二六五别的大队为了一个民办老师名额,知青间人头都打出狗头来了。
许是同情李长顺的遭遇,刘力群开解他“还不是你要求太高了,不是也有想当你不让人家当的嘛。”
“想当的那几个,是真想教孩子念书吗他们就是想逃避劳动。那样的人能教出好孩子来,还不得都教成偷奸耍滑的懒骨头。”李长顺还是觉得自己没错,老师得选人品好的。
刘力群不再说话,又恢复他沉默寡言的样子。李长顺难得今天跟他说得尽兴,不想这么放过他“你说夏菊花是咋想的,刘志双都离婚一年了,还不张罗着给重新说媳妇。”
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大队长刘力群抬眼看了一下,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组织民兵巡逻一下,毕竟平安庄大队的收成比别的大队都好,红星公社的人都知道,可别有饿急眼的人,晚上偷摸了哪个生产队的粮仓。
“老常家的春芽,多好的闺女,人长得好还能干,家里也不要啥彩礼,她咋就不同意呢”李长顺想不明白。
刘志双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粗碗,也想不明白。眼前站着的是个不认识的姑娘,正笑眯眯端着一碗热水等着刘志双接。
姑娘眼睛长的不小,黑漆漆亮晶晶直直看着刘志双,脸也挺白,不象常下地干活的人,别的刘志双没敢看,更不敢接快怼到下巴上的粗碗。
“刘志双你干啥呢,还不快叫人卸车。”夏菊花从远处吼了一声,算是把小儿子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刘志双忙不迭答应一声,逃似的跑开了。
姑娘的眼神里闪出好奇,向喊话的人看过去,就见一个妇女跟着夏龙等人不知在说啥,说的那几个人都挺乐呵。
“舅母,那就是平安庄生产队的女队长”姑娘把没送出去的粗碗放下,问身边的一位跟夏菊花年岁差不多的妇女。
她舅母连连点头,语气里全是羡慕“可不就是她。原来我们都觉得她男人死的早,可惜了。谁知道人家这么能干,你们平安庄大队都沾上光了。”
是沾上光了,还沾了大光,要不爹也不会想让自己嫁到刘家去。原本觉得刘志双已经离过一回婚,这事儿一说就成,谁知道都快拖一年了,还没个回音。要不是今天她正好来姥姥家,还见不着刘志双和夏菊花呢。
当常春芽见到刘志双本人的那一刻,她承认那人长得还行。等他没敢接自己递上的水时,常春芽觉得这人不象主动提出离婚的。再到刘志双毫不犹豫跑开,常春芽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己长的他看不上,还是他觉得自己太主动,不象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
跑的远远的刘志双额头浸出一层薄汗自从孙红梅之后,他对任何主动接近自己的年轻女性都心怀警惕,一点儿也没想到,自己早已经在那位姑娘心里划起涟漪。
还是干活好,干活就有工分挣,亲娘也能给自己好脸看。至于跟年轻姑娘说话的机会,还是留给那些没成过家的傻子们吧,等他们知道女人变脸的速度,就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天真了。
刘哲学家志双,现在飞快的爬上牛车,一锹一锹卖力往下铲煤,看的许红翠有点儿心疼“大姐,志双跟你大老远拉煤回来,咋还让他卸煤呢。满囤他们几个几下就卸完了。”
“这是平安庄的活儿,咋能让满囤他们干呢。”夏菊花分的很清楚“平安庄又没给满囤他们记工分。”要记也只是记三叔一个人的。
许红翠拉了拉夏菊花的衣袖,让她离人群远一点儿才小声说“三叔说了,这回烧砖就带满囤他们几个一起。学手艺的时候,不多出点儿力能学成再说去年我们家的粉条子,不都是志双他们哥俩帮着漏的。”
没等夏菊花答话呢,三叔又凑了过来“这些煤倒是够你们生产队烧砖了,要想烧瓦的话就差了点儿。”
自己好不容易从红小队把模子找回来,竟然烧不成瓦,夏菊花跟被人把精神头都抽掉了一样,有气无力的说“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挂面厂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还得再去县城。夏菊花突然无比怀念起上辈子,那个随时随地买到想买任何东西的时代,都是都是卖家求着买主,没说拿着钱买不到东西。
“你也别灰心,慢慢想办法。”三叔见自己一句话说完,夏菊花就没了精神,很是自责的劝她。
夏菊花不愿意让老人家为她操心,强打着精神说“没事儿,三叔你给我算算,得用多少煤才能烧成,还有我们得打多少瓦合适”
三叔掐着手指头算数的样了,跟算命先生的动作很象,夏菊花和许红翠对视了一眼,都把笑给忍住了,一起等着他的答案。
好在瓦片用的比砖少多了,只要有一吨半煤就足够开窑。听着三叔的这个只要,夏菊花不自觉吸了一口气,三叔又说“打瓦片也得些工夫,够你找煤了。”四吨都能找来,一吨半不算难事儿吧。
满仓机灵的凑过来“三爷,你带着我哥看火,我帮着我姑打瓦片吧,要不今天你就教我咋打”
三爷一脸慈祥的看着满仓“教,都教。”
许红翠高兴的说“你们可得好好跟着学,不能惹你三爷生气。”
“还有我,还有我。”夏虎家的满屋、满意听到了,跑着过来拉三爷“三爷你也教我是吧”
三爷那边点头,夏菊花却皱起眉头。许红翠见大姑姐皱眉,以为她不愿意这么多孩子一起学,免得耽误平安庄打瓦片,小心的问“大姐,要是人多的话,就让满囤和满屋一起跟三叔学吧,满仓和满意两个先等等”
夏菊花摇头说“我不是觉得学的孩子多,是觉得满仓和满意两个太小了,该上学认几个字。”
自家大姑子有多重视让孩子们认字,许红翠深有体会,可她的难处在于“我们大队小学只有两老师,都是知青,听说天天不想着咋教书,光想着去公社问招工的事儿。”
就算这样也比平安庄好了知道不
夏菊花只问“那他们教孩子不”
“教。”
“给孩子判作业不”
“判。”
“那还不让孩子上学,天天让他们在有里干活”夏菊花很想问问许红翠,她这么看不上的老师,教给孩子的东西,许红翠自己能教吗
“大姐,过了年我和凤玲就送满仓、满意两个上学去。”看着大姑子越来越皱的眉,许红翠一拍巴掌说“大姐你都是为了他们好,我知道。”
夏菊花脸上露出笑来“你们别看现在孩子认字好象没啥用,可你看工厂招工,还有当兵,谁要不认字的我可能管的多了点儿,就是怕孩子们将来明明有机会,却因为不认字耽误了,那多后悔。”
许红翠见大姑姐笑了,自己也跟着笑“我们巴不得让大姐管着呢。”大姑姐说少卖余粮,今年家里就没断了粮,说教漏粉儿,现在已经有好些人求到家里,排着队请夏龙他们漏粉儿,说打井,夏家庄今年这么旱都有收成
不听大姑姐的听谁的大姑姐管的好、管的妙,最好天天管着夏家才好呢。
夏菊花能听出许红翠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脸上更加乐呵,话也多了不少“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孩子认字和不认字可不一样。”
许红翠一脸认同的点头,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认同的是什么,却知道态该表就得表表完态的第二件事,就是拉着大姑姐回家吃饭,却被夏菊花拒绝了“明天我还得上公社去,今天晚上有些事儿就得安排出来。”
许红翠听了很遗憾的跟夏菊花告别,看着夏菊花自如的骑上自行车,羡慕的向赶过来的张凤玲说“咱们啥时候能活成大姐这样就值了。”
张凤玲觉得有点儿难“大姐胆子大,哪儿都敢去,跟谁都敢说话,咱们可不行。”
许红翠就有了一个想法“以前大姐也不这样,我觉得就是她认字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刚才大姐跟我说,让满仓和满意两个上学认字去,我说年后就送去,你觉得咋样”
“送,大姐还能害他们”张凤玲一点儿没犹豫的说“说不定将来他们能跟大姐一样,到处都敢去呢。”
同样对夏菊花抱着盲目信任的还有平安庄的社员们,他们见生产队晚上还亮着灯,悄悄一打听才知道是陈秋生和夏菊花在算一年的帐,马上脸上都露出笑容来“这是要分红了,今年说不定比去年工分值还高呢。”
不是没有悲观的人说“做梦去吧你。今年生产队连公粮还没交呢,能分多少红。”大家听了虽然不舒服,心里也觉得有道理,一个个看向生产队目光就黯淡了一点儿。
听不得人说夏菊花不好的赵仙枝,站出来看向那个悲观的人“去年大家的粉是白漏的,猪是白卖的,我们一年编席编蓝子是白编的”
对哦,刚黯淡下去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那个人却嘴硬的说“漏粉的钱当时就归个人了,生产队一分都没要。”
“对呀,你也知道生产队一分都没要,那要是当时生产队收了,现在是不是能给大家当分红”张翠萍跟赵仙枝是一条战线上的,嘴皮子同样不让人“提前把红都分给你们家了还不知足,等真分红的时候你别要。”
“我凭啥不要呢”悲观主义者强撑着说“我也跟着编席编蓝子来着。”
“下年你干脆别跟着编了,天天不盼着生产队好,到场院里也得挑事儿。”赵仙枝看了悲观主义者一眼,甩出一句绝杀。
悲观主义者马上闭嘴不说话了。开玩笑,不去场院里编席,就是脱离全平安庄妇女队伍之外,那咋行。
外头的议论,没有让屋里算帐的两个人减慢速度,哪怕原来心里有个大概的数,可要把所有人的工分计进去,把换口粮的工分减出来,工作繁琐还必须集中注意力。
“队长,算出来了,现在每个工分值一毛二。”陈秋生的嗓音都颤了,指着帐本的手微微打着哆嗦。
不能不哆嗦呀,去年算是正常年景,平安庄交了公粮后的工分值才一毛一,今年天这么旱,公粮还没交,一个工分值竟达到了一毛二,这要是交了公粮之后呢
再说今年夏菊花是让他按每人一千五的工分换口粮,而不是去年的两千。理由是今年粮食减产,大家分的粮食不如往年多。
光这一项,等于每个挣工分的人就多分了六十块钱要是把这钱平均到工分值里,能达到一毛五、六。
不敢往下想的陈秋生看着夏菊花说“咱们明天真给大家分红要是公社突然下通知让交公粮咋办”
夏菊花觉得两样并不冲突“就算让交公粮,也有个三天五天让大家准备的时间,咱们又不是没留出来。不过,我觉得今年的公粮,未见得还让交。”
只要区主任有一点儿他在平安庄表现的良心,就不会让受灾严重的农民交公粮。
不知道夏菊花心思的陈秋生有点儿不敢相信“咱们平安庄的产量,公社都知道了。”
公社知道又咋样。夏菊花觉得这不是个问题“红星公社不只有平安庄一个生产队。要是因为平安庄有收成,就让全公社都交公粮,张主任还用那么犯愁”
好吧,谁叫自己没看到张主任犯愁的样子呢。陈秋生觉得自己还是听队长的得了,要不回家怕是得睡院子里他那个媳妇张翠萍,现在碰到跟队长沾边的事儿,简直没理可讲。
“明天晚上吧,明天我去买麦麸,你去换零钱。对了,提留你留出来了没,没把买麦麸的钱也算进去吧”
陈秋生连忙否认“没算进去,提留我也留出来了,还是按去年卖猪后的钱留的,就算今年交了任务猪也不用再提了。”
那就好,那样分到社员手里的钱就是实实在在的。夏菊花算着自己一年的分红,脸上也笑微微今年她虽然比往年操心的多,可每天都是十个工分,去了换口粮的一千五,还有两千一百个工按一年三百六十天算,就是二百五十二块钱。
比去年多出一倍
付出有了回报,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夏菊花回家后就告诉刘志双“明天你去公社买二斤肉,让你嫂子晚上给咱炖肉吃。”
刘志双不得不提醒亲娘“娘,我明天还得跟着拉麦麸呢。”他哥现在被派去夏家庄跟着三爷烧砖,生产队有啥活,亲娘先想到的永远是他。
夏菊花一瞪眼“挂面厂离公社才多远,你装完车骑我自行车去公社不就行了。”
除了点头,刘志双还有问题“那娘你咋回来”
“你走了那担子谁挑,我不挑回来它自己能回来”做好跟挂面厂打最后一次交道的夏菊花,让陈秋生留出了足够买麦麸的钱,准备能多买就多买。牛车不够拉也没事儿,平安庄不缺人,挑回来就行。
“那可不行娘,还是你去买肉吧,我挑麦麸回来。”刘志双可不想让平安庄所有人都指责自己,现在他对自己的定位再明晰不过。
夏菊花不耐烦了“我要是去买肉,也得去供销社找彩霞,她肯定不让我出肉钱。还是你去吧,人家彩霞过日子也不容易。”
“啊啊。”被王彩凤抱在怀里的乐乐突然叫了两声,把夏菊花的目光吸引过去了“小坏蛋,是不是知道奶奶要分红,你着急要好东西了”
王彩凤强笑了一下“可能是要尿了,现在她尿前知道哼唧了。”
带过好几个孩子的夏菊花,还能听不出孩子要尿和受疼发出的声音不一样看了看王彩凤的脸,夏菊花只说“那你给她把尿去吧。”
等王彩凤一走,刘志双来话了“娘,我咋觉得大嫂象不高兴了似的”
当然不高兴,去年还是只要下地,就天天记全工分的人,今年只能看着别人领钱,心里能高兴才怪呢。夏菊花心里有了计较,对刘志双说“等运完麦麸,你去把你哥替回来。”
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咋总有干不完的活等着呢要不是明天能吃肉,刘志双真想这么问一句。
可惜他不敢问,不光不敢问还得保持微笑,跟四十多个平安庄壮劳力一起,挑着扁担来到挂面厂。跟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另外四个生产队的牛车。
李大牛看着夏菊花的架势,就一拍大腿自己咋没想着多叫几个社员来挑点儿麦麸回去,光想着来两辆牛车就不少了,看,平安庄和三队除了两辆牛车,还跟了那老些社员,人人挑着扁担呢。
比李大牛更想拍大腿的是挂面厂的厂长,见到夏菊花一行人的时候,脸都快滴下水来了“夏队长,你这是想把我们的麦麸都搬回平安庄去”
“哪能呢。”夏菊花回头看了跟着的人一眼“我们这点儿人才能挑多少,厂长手指头缝漏出来点儿,我们就挑不完了。”
四个生产队的队长我见到了一个假的夏菊花。
挂面厂厂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们挂面厂的麦麸,可禁不起夏队长这么挑。”
“我们一年才来挑一回。”夏菊花试图让厂长明白,他们来的人虽然多,可是频率低。
人来都来了,话也是自己先说出口的,厂长只能让陈科长过来招呼夏菊花他们,自己气哼哼的回办公室去了。陈科长见厂长生气,脸虽然板得平平的,眼睛里却露出笑意,过称的时候给的高高的,算帐的时候刨皮也刨的狠。
夏菊花轻声说“陈科长,你要是当了厂长,我想买点儿麦麸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陈科长一乐,往夏菊花身后看了一眼才小声说“今年厂里没咋开工,最近收上点儿麦子来才开了几天,你要是还想要挂面头子,就去供销社找小蔓。”
夏菊花重重点点头,交过钱后出门看装车的情况。
要是挂面厂厂长一直盯着,一定能发现夏菊花带来的不止平安庄生产队的人,因为麦麸钱是分五份交的。谁让厂长忍不住脾气,早早回办公室去了,才让夏菊花他们没露馅儿。
顺利出了挂面厂的大门,那几个生产队长就四处找夏菊花,发现她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三队队长还说“刚才还见夏队长来着,咋走这么快”
“你们找我们队长”一个平安庄的社员挑着担子从他们身前经过,指着打头挑担子的人说“那不是”
啥,夏小伙又自己挑起担来啦四个生产队长都要不好了得亏李长顺腿脚不好没看到,要是让他看到夏菊花挑着麦麸,他们几个背着手跟着牛车,还不得拿一切顺手的东西一人给他们几下子
三队队长想都没想,快步走到了平安庄队伍的最前头,伸手就想接过夏菊花的扁担“夏队长,你咋自己挑起麦麸来了呢,我记着你不是骑自行车来的嘛”
夏菊花往边上侧了侧身,让三队队长接扁担的手落了空,才说“我让我儿子去公社办点儿事,就把他的担子挑回去。”
一担麦麸足有上百斤,壮劳力挑几里路也得歇一气,三队队长坚持伸着手要接扁担“那也不用你挑,我们这几个人一人挑一段路,就到平安庄了。”
李大牛几个也赶了上来,纷纷向夏菊花伸出了手。夏菊花谁也没给,只说等自己累了再让人给她换换肩。路都走了一半,见夏菊花还没有让人换自己的意思,李大牛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抢过扁担“给我。”
那几个队长心里冲李大牛比起了大拇指虽然嘴上不说,几个人心里还是有些憷夏菊花的,谁让自己生产队今年能有收成,全仗着夏菊花能张罗呢。
因为憷夏菊花,他们再有心替夏菊花挑扁担,也没有李大牛的勇气直接上手抢,只能看着李大牛一鼓作气走到了小庄头,还想接着往平安庄挑。
三队队长觉得这样不行,上前要接扁担“李队长,你们生产队到了,把挑子给我吧,我保证帮夏队长给挑到平安庄。”
李大牛冲他瞪了瞪眼“你真想换肩,就换你们生产队的,没看他们都喘上粗气了。”
这人是看到大队长站在那儿,故意说的吧三个生产队长都看到李长顺背着手,站在小庄头村口笑眯眯的,正看着李大牛和三队长抢挑子。
夏菊花也看到了,快走两步跟李长顺打招呼“大队长,你咋站这了儿,我们把麦麸买回来了。”
李长顺当然看到了夏菊花身后长长的挑队,也认出里头有三队的二十来个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李大牛一眼,才笑着对夏菊花说“好,昨天我跟志双说了,让他们四个队每队替你们修五天渠。你们有意见没有”
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着李大牛四个说的,哪怕李大牛肩膀上还挑着麦麸,也把头摇的飞快“没意见,当然没意见。”
有人替平安庄修渠当然是好事,夏菊花还是向几个队长客气了一下,李长顺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跟他们客气个啥,跟着你他们又没吃亏。”
夏菊花眼看几个生产队长一个比一个不好意思,想起件事儿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大队长,有件事儿我们生产队也是后来才发现的,那时别的生产队已经把麦麸给分下去了,我就没说。”
“啥事,你快说。”李长顺现在就想听夏菊花说话,连声催她。
夏菊花就把平安庄从麦麸里筛出面粉来的事儿说了,李长顺和李大牛他们脸上的后悔都快成实质了他们咋就没想到呢。
不过夏菊花也会安慰人“那麦麸都分给咱们自己社员了,进的同样是社员的肚子。”
“那能一样”李长顺比李大牛他们知道的多“我说你们生产队的七奶和老董头,咋老说新社会好,这么旱的年景还能吃上白面呢,敢情是你们生产队补贴他们的吧”
对于没法否认的事儿,夏菊花一向勇于承认“嗯,七奶和老董叔上了岁数,又都没儿没女的辛苦一辈子,集体能照顾点儿就照顾点儿。他们吃的不多,也就一人补贴了三十斤,社员们都没啥意见。”
能有啥意见,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现在集体能照顾七奶和老董头,将来就能照顾别的不太顺的人。加上七奶和老董头都不是孙氏那种让人厌烦的性子,平安庄还真没一个人说,不该把筛出的面补贴他们。
李长顺也冲着夏菊花点头“这事儿你做的好,平安庄人都是好样的。你们几个也听听,哪个生产队没有五保户,跟夏菊花学着点儿。”
他们说话的工夫,挑麦麸的人可没等着,夏菊花见人走远了,就要上前接过李大牛肩上的扁担,不想李大牛直接递给了三队长“老牛你接着,就你滑头,今天数你沾的光最多,还想不挑挑子”
三队长乐呵呵的接过扁担说“谁让你没想起来问问夏队长呢。我腿勤快嘴勤快,才能多沾点光呢。”
算下来平安庄这次买到的麦麸得有一万三千斤,真是把人给羡慕坏了。不过三队也比别的生产队多出两千多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把麦麸卸到哪儿的问题不用夏菊花操心,回家后王彩凤更是早已经把肉给炖好了。刘志双扒拉两碗粥,正想去夏家庄替刘志全,人家已经推院门回来了。
“哥,你长的是狗鼻子吧,家里一炖肉你就回来了。”刘志双看着脸黑了一层的刘志全,开起了玩笑。
刘保国就学舌“狗鼻子、狗鼻子”
乐乐还不会说话,可能听懂一点儿了,看哥哥乐呵呵的学舌,坐在王彩凤怀里拍巴掌。夏菊花从王彩凤怀里接过乐乐,王彩凤就站起来给男人打水洗漱,还问“娘还说吃了饭让志双替你去,你咋现在就回来了”
刘志全也有些奇怪“不是娘让人捎话,说今天生产队分红,让我回来的吗”
王彩凤便回头看正点着乐乐小下巴,看她又长没长新牙的夏菊花,发现婆婆没注意两口子说话,才小声说“娘今天带人上挂面厂挑麦麸去了,哪儿有空通知你。”
刘志全觉得自己媳妇在家里呆傻了“这点小事娘跟谁说一声,谁敢不给她跑腿,还用得着娘亲自去叫我”
“谁说娘亲自去叫你,我是说娘今天根本没工夫安排人。”王彩凤有些燥的说。刘志全不解的问“是娘安排的也好,不是娘安排的也好,我回来你还不高兴咋地这把你脾气长的,还不许我说话了。”
王彩凤也不知道自己是咋了,从听说生产队要分红,心里就不得劲。虽然那天婆婆说了她在家里也受累了,不是吃闲饭,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夏菊花听到两人倒杈子,抬头问“洗完了没,洗完了快吃饭。”王彩凤连忙过来接过乐乐说“娘,你生产队有事儿先忙去吧。”
没一会儿,吃完饭的刘志双先坐不住跑了,家里只剩下刘志全两口子,王彩凤忍不住说“今年咱们的分红,肯定没有志双多。”
“你今年不是得带乐乐嘛,等她跟保国这么大你就能下地了,还怕挣不着工分”刘志全一两个月没吃肉了,哪怕跟媳妇说话也没耽误嚼肉。
王彩凤觉得跟他讲不通“你们都有分红,我老觉得自己是吃闲饭的。对了,今年你一个人的工分得换我们娘三个的口粮,怕是不够换吧”
“傻媳妇,你咋不想想分粮食的时候,咱们家一分就是四个人的呢。今年粮食金贵,多少人拿着钱都买不着粮呢。”
理嘛是这个理儿,可心里不得劲就是不得劲。等刘志全也走了,王彩凤连收拾桌子的精神都没有,呆呆的坐在板凳上不知道想点儿啥。
刘保国拽着亲娘的衣襟喊“娘,收桌子。”乐乐还当哥哥是跟她说话,红菱一样的小嘴嘟嘟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刘保国喊一声她就应一句,竟把院子里的寂寞赶走了不少。
王彩凤搬过夏菊花特意让人给乐乐打的小椅子,把她放进四周都是挡板的座子上,对刘保国说“好好看着妹妹,别让她栽了啊。”
刘保国点头,围着小椅子打转“妹妹有椅子,我有板凳。”说完搬过一个小板凳来,象模象样的坐到乐乐旁边。
这么懂事儿的儿子,这么乖巧的女儿,让人恨不得天天守在他们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王彩凤想,要是真让她上工的话,她肯定得想孩子,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专心上工挣十个工分了。
可她觉得值得。人过的是啥,不就过的是孩子嘛,要象七奶和老董叔,天天进出都是一个人,天天连个说话的都没有,那过的叫日子哪象刘保国似的,天天问的她嘴都能说麻。
一边洗碗一边想,等碗洗完了,王彩凤心里那点儿不得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烧水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带着他们玩儿了一会儿,才把两个小祖宗哄睡了。
王彩凤自己也快眯着了,才听到院门响,还听到刘志双说“娘,你听没听到大家都感谢你呢,一个人口粮才扣一千五百个工,等于一人多分了六十块钱呢。”
五百个工六十块钱,那不就是王彩凤有点儿躺不住了,身子刚起来一半儿又躺下了。就算一个工一毛二,跟自己也没啥关系,甚至跟他们一房都没啥关系刘志全就算计三千六百个工,扣去四个人的口粮工分,也得往里搭钱。
幸亏去年自己帮着婆婆炒花生挣的钱和分红钱没咋花,要不他们也得成欠帐户了。
不知道婆婆今年还替人炒花生不,要是炒的话,她说啥也得趁乐乐睡觉的时候帮帮忙,把来年的口粮钱挣出来。
正想着,夏菊花的声音传来了“志全,你回屋看看保国和乐乐两个睡了没,要是睡了让彩凤来我这屋,咱们也说说分红的事儿。”
很快,刘志全就摸黑进了屋,小声喊“彩凤,你睡着了没,娘让你去她屋呢。”
王彩凤应了一声,起来跟刘志全来到正房,发现婆婆已经把炕桌放好了,上头跟去年一样摆着三摞钱。她坐到刘志全身后,等着婆婆发话。
夏菊花指了指桌上的钱说“今年咱们家人干的又都不错,谁也没误一天工,人人都记的是满工分。”王彩凤听了低下头,昏黄的油灯下,她看到自己头发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好象有一个地方翘起来了,刚才用手拢头发的时候,咋没拢平呢
“不光咱们在外头干活的人干的好,彩凤这一年给咱们添了新成员,还把家里照顾的四四至至的,她也辛苦,也值当一天记十个工。”
王彩凤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说“娘,我看孩子是应该的。”
“你当娘的看孩子应该,给我们外头干活的人做饭从没误过点儿,就不是应该的了。”夏菊花不容质疑的说,刘志双跟着应和。
夏菊花就接着说“今年你们小家,只有志全在生产队挣工分不假,可你在家里干的活生产队不给你记工分,娘给你记。我是这么想的,保国和乐乐两个人的口粮工分,我和志双两人一人背一个。”
“娘,那可不行。”刘志全不干“去年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嘛,不管谁的分红,一半交到你这里统一管着,剩下的谁挣的是谁的。今年还那么办就行。”
这个大儿子太轴了,夏菊花想骂人“你说一半交给我管着,那保国和乐乐的粮食是不是也都放在那儿全家一起吃孩子才吃几口,多出来的还不是全家一起吃了”
你孙子孙女当然没吃几口粗粮,他们天天不是喝挂面汤就是吃鸡蛋羹,小日子比谁过的都滋润。刘志全不敢说这话,怕亲娘骂他跟孩子争嘴吃。
好在孩子们吃的时候,王彩凤也会给夏菊花做一份,亲娘跟着吃,刘志全当然不会多说啥。现在不光自己孩子天天吃的好,本该在家做饭带孩子的媳妇,亲娘还说要给她记十个工,为此连刘志双都得跟着出一个孩子的口粮,刘志全觉得自己有话说
“娘,说是孩子们的口粮大人吃了,可咱们家今年也没少往粮食里掺麦麸和红薯叶子,他们的粮食才吃了几口”
看着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大儿子大儿媳妇,夏菊花心里是欣慰的,对于刘志双没有耍小聪明也分外满意,她冲刘志全摆了摆手说
“你听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再说你的理儿。那孩子是彩凤一个人的孩子,不姓刘要是彩凤嫌带孩子累回娘家了,孩子你带不带你要是带孩子还能下地挣工分,还是能让孩子跟你一起吃生的”
几句话把刘志全问的哑口无言,夏菊花又对刘志双说“老二今天就比你哥懂事儿,你们都给我记着,孩子不是你们媳妇一个人的事儿。”
刘志双觉得自己受了大哥的连累,委屈的说“娘,我这不是没媳妇呢嘛。”
夏菊花就问“你能打一辈子光棍不”刘志双继亲哥之后,也被亲娘怼的无话可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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