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随意地靠坐在床边,整个人透着大战后的疲惫,腰间长剑拿了下来,笔直立在地上,仿佛利刃随时能够出鞘,见血封喉。
一张一弛,放松下来的男人却没有彻底松懈。
缩在大床角落的杨久忐忑地咽了咽口水,没敢有什么逾矩的举动,她瞄了眼长剑,一点也不想这把剑靠近自己的喉咙。她悄悄地打量着男人,沉重的铠甲压着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双腿曲着,黯淡的烛光给男人蒙上了一层隐晦的光,每当他稍微动一下身体,烛光照射的部位就微妙的滑动起来,随之出现的暗影也产生了变化,似平湖静水被风吹皱出现了浅浅涟漪。
男人的动作很轻、很小,只是随着呼吸自然而然出现的动作,许久都没有言语。
杨久琢磨不透男人所思所想,她尽量放低自己的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如小甲小乙说的,最好能够无视她的存在。
忽然,男人抬起手,摘掉了头盔,紧接着修长有力的手指按上了狰狞的面具。杨久心中一紧,戒备紧张地看着男人,就怕他下一步就是拔剑杀人。
但没有,男人只是简单地拿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苍白俊朗的脸。
杨久怔了怔,真是好俊俏的一张脸,他垂着眼,眉头微皱,唇色是异样的苍白,像是失血后的状态,坚韧中带出了不易察觉的脆弱,没有小甲小乙说的青面獠牙、亦没有横贯了整张脸的狰狞伤疤。
宁王抬起眼望向杨久,静静地观察着,杨久不安地向后靠了靠。
宁王开口了,沙哑的声音低沉地问“你是谁”
杨久硬着头皮说“杨九郎。”
为了保命,她必须顶替这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她比一个男侍妾更引人怀疑。
宁王轻勾嘴角,暗暗的带着嘲讽。
杨久埋着头,尴尬地扯扯嘴角,一定要守着自己是女人的秘密,她就是杨九郎,必须是。她甚至有些庆幸起来,把她当成男人送了来,女子在乱境中生存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命如草芥的古代,更是朝不保夕的战场。
“啊。”
杨久惊呼一声,整个人被猛地拖到了宁王身边。
宁王不知何时探身抓住了杨久的脚踝,稍微用力就把杨久从大床的角落里拽了出来,手掌内的脚踝纤细、拖出来的身体纤瘦,惊慌下杏眼瞪得溜圆,嘴唇微张,但很快就压抑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声音。
杨久怕,怕自己过分的挣扎会引出宁王的暴虐,她没有忘记小乙说的,这人有虐杀的习惯哪怕青面獠牙、狰狞伤疤都被证实为谣言,可是她不能够拿了性命来赌,赌宁王其实性情温和、宽厚待人。
寄希望于男人的仁慈,她还不如直接拿裤腰带了断算了。
贴近了男人,杨久不安地看着他,但从冷淡的打量中看不出任何别样的情绪,他情绪内敛克制,好难琢磨。
两个人的呼吸一个平缓,一个急促,四目相对,谁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噼啪
喜烛烛芯燃烧的声音打破了帐内诡异的寂静。
杨久瞥了眼屏风外,忽然有些明悟,她看向宁王,镇定地说“王爷的吩咐九郎定然遵从,绝对不让王爷难做。九郎这就叫两声,不会让王爷显得不行”
杨久差点儿咬到舌头,急忙刹住另说“不是不是,是九郎这就叫两声,为王爷将今晚遮掩过去,外人不会有任何怀疑。”
宁王倏地笑了一下,低低的笑声揉碎了面容上的清冷阴沉,让他看起来稍微和善了点。
杨久愣住,笑什么
“有趣。”宁王松开杨久的脚踝,转而捏住她的下巴,逼迫杨久抬起头与他对视。“他这回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辱我,男人侍妾杨九郎和我玩欲迎还拒、欲擒故纵那一套,开始攻心了吗”
下巴被捏得很疼,杨久忍不住嘶了一声,莫名的穿越、身处险境的种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酸涩冲着眼角,她忍着没有哭,因为男人眼中的冰冷没有丝毫同情。
也是,在他眼里,自己是京城那位皇帝送来羞辱他的棋子,她无论做什么,都能扭曲出深意。
杨久抽抽鼻子,硬生生把泪意给憋了回去,只有有人心疼的时候,眼泪才值钱,现在活下去才是正经,是她会错意了擦,难怪说不要擅自揣测上意,因为人心难测,压根就猜不透,拍马屁很容易就拍马腿上。
“
王爷误会了,九郎一切都向着王爷,不敢有二心,在京城时就仰慕王爷的威名,愿为王爷牛马,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语言真挚、态度诚恳,杨久自己都要相信说的是真的了。
“牛马我不需要。”宁王淡淡地说,握剑的手微微用力,随时能够取人性命。
杨久微楞,“杨久九郎不才,好歹读过几年书,王爷不妨试试,说不定有九郎的用武之地。边关苦寒,人丁稀少,九郎一介男儿,还能充军杀敌。”
宁王松开掐着杨久下巴的手,他安静地看着杨久,眼底像是载着一片静湖。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交缠片刻,杨久佯装的镇定渐渐有破裂的危险,她默默捏紧了身下的被子。
就在杨久以为宁王要嘲讽一两句她的不自量力时,她听到宁王问“可会兵法”
语气平淡,不是嘲讽,是认真询问的态度。
如果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是会兵法的话,杨久大概算是会的。
杨久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可有勇力”
杨久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以她单薄的小身板敌人一口气能打八个吧。
她摇头。
“可有赴死的决心”
杨久微楞,她抿紧唇,“我想活下去。”
宁王“嗯”了一声,又问“你会什么”
她会什么
杨久陷入了思索,她会的可多了,打毛衣、做针绣、会做菜、擅煲汤、能下地大学毕业后,厂里面看在已故外婆的面子上照顾她一个小孤女给安排了工作,不需要劳心劳力就得到一份缴纳五险一金的工作,还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她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
厂里面安排她在后勤工作,刚出象牙塔的她,还没有学会怎么混社会就先学会了怎么享受退休生活,最忙的时候就是跟着几位伯伯阿姨发冬夏劳保用品、节令用品她会的,又杂又多好像在不毛之地又没有什么用
要是知道自己会穿越,她应该把贝爷的节目全看一遍。
杨久眼睛不安地左右游移,“那个”
她心虚的“咳”了一声,“我做菜挺好的。”
“军中不留无用之人。”宁王眉头微蹙,挺直的背弯了不少,喉头微痒,口中有铁锈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左手控制不住的抽动。
他一出现就带着肃冷的铁锈味,铠甲上残留着血迹,让杨久忽视掉了他本身的问题,昏暗烛火映照下难掩的苍白面色和唇色,明明是失血的缘故。血腥味不仅仅来自于敌人,更有他自己的。
宁王受伤了
杨久的杏眼瞪大了一些,因为这一发现,眼底出现了些许喜悦。
宁王眉头皱得更紧,心中嗤笑,皇兄送来的人这么沉不住气,知晓他受伤就如此高兴。以为他受伤了,就可以钳制他,亦或是能够杀了他
杨久老老实实跪坐在床上,两只手揣在一起,宛若一只做了好事儿期待被夸奖的小猫咪,她讨好地笑着说“王爷受伤了。”
宁王冷哼。
杨久没有注意到宁王冰冷的眼神,握住的长剑隐隐有拔出来的趋势,她兀自说“我来照顾你啊,您别把我当侍妾,这个咱不作数,我就是个普通侍从,肯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说罢,她拍拍了胸口。
实在是太想证明自己无害又有用了,她想留在这里,能够仰仗的人就是眼前的宁王。穿越之人是无根之萍,天大地大,没有一处是她家。逃出去逃哪里啊。户籍管理严格的古代,危机四伏的战场,把她扔出军营,她就是一个死,现实压根不会给她任何一个展现穿越本领的机会。
“王爷肯定是不想外人知道你受伤了,我会保守秘密,还能够帮忙瞒着皇帝派来的监军。”杨久殷切地看着宁王,就差伸出手抓住宁王的胳臂,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是多么强烈,“王爷不妨用用,绝对不会吃亏。我身在军营,人小力弱,杀起来都不需要您拔剑,这么弱小的我也就浪费您一点米粮养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您就发现,嗨,杨九郎还挺好用。”
宁王端详着杨久,说她胆子大,却畏首畏尾,躲在角落里不敢轻举妄动;说她胆小,却笑语不断,讨好的话换着花样来。他就藩的十年来,皇兄没一日忘了他这个弟弟,每过一段时间就送来京城的“问候”,为了母妃、胞妹,为了军马粮草武器,他一一忍受。
远在京都的皇帝大概是觉得这么羞辱太无趣了吧,特意换了花样,名为送男侍妾来折辱于他,实则是送了眼前之人靠近他
赵禛松开了握剑的手,把剑倚靠在床边,放弃了杀了杨九郎的想法,决定留下这人看皇帝究竟有何后手。皇帝花样百出,杀了杨九郎还会送来王九郎、陈九郎,那还不如留着眼前之人。
杨久看到这一幕,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王爷,我伺候你更衣。”
赵禛颔首,伤口隐隐作痛,不知不觉他后背已经一层冷汗,铠甲太重,压在伤口上不是长久之计。他既然改了计划,那留在这边过夜也无妨,垂眼看着杨九郎轻手轻脚却笨拙地给他脱铠甲、外袍和靴子,赵禛心中疑惑更深、思虑更多,猜不透皇帝送来这么个无用之人,究竟是有什么安排。
“好了。”杨久长吁一口气,铠甲和衣服实在是太复杂了,真是考验人的动手能力,在古代当个侍从也不容易。“王爷,你睡吧,我保证待在角落里不靠近半步。”
她还惦记着自己是男侍妾的身份,生怕宁王误会了自己“意图不轨”。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诚恳,杨久特意缩到大床的角落里,抱着手脚坐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宁王,“”
再一次发问,皇兄送这人来的目的究竟为何
今夜,这个帐篷绝对是众人瞩目的存在。
宁王进去后,却没出来。
“监军,宁王在杨九郎那边过夜了。”侍从得到消息后,沉不住气,火急火燎地来告诉监军。
夜已深,监军还没睡,听后看向窗外杨九郎所在帐篷的方向,“宁王终究是个年轻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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