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随从近卫识趣地远离了一些,但小别重逢的杨久和赵禛没有沉溺于温柔缱绻,他们看了看彼此就说起了近况。坐在小凳子上,杨久伸直了腿舒展着筋骨,她说虫子、讨厌的虫子,“我以为深耕之后把虫卵翻出来暴晒虫子会死得差不多,没想到虫害这么严重,也没想到它们的活动范围那么大,半人高的地下还能够零星见到踪影,大自然怎么会创造出如此令人厌恶的生物。”
她抱怨完后叹了口气,“要是有杀虫剂就好了,恼恨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地喷上去,丫的,弄死它们。”
急起来,她嘴巴里什么词儿都往外蹦跶。
赵禛时有听不懂,但默默倾听着,联系上下揣测着词意,听多了就如小甲小乙受到影响一般,他偶尔也会说出一两个从杨久那儿学到的字词,别人初听会觉得很奇怪,下属甚至会惶恐无措,随着时间的推移,习惯就好。
语言的魅力在于传播性和感染力,杨久说的东西会从幽州扩散出去成为用语时髦,也是没有想到的。
当然,此乃后话。
杨久一股脑儿地把烦恼和压力说完了,就扭头去看赵禛。
赵禛回以清浅的笑容。
篝火、火把的照耀下,杨久美丽娇俏的面庞犹如沐浴在晨辉朝露里的娇艳玫瑰花,看得赵禛挪不开眼,直到一只沾着泥巴、脏兮兮的手挥在眼前,他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挪开视线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沉稳地说“我巡视幽、靖、单三州,虫害已起,据了解,整个北境,甚至往内陆延伸一些,都遭受着虫害。朝廷已经派人赈济灾情”
说到此,他顿了顿,嘴角似有若无的嘲讽很快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从容淡定的模样。
陈松延说得对,宁王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是大战当前、敌人过境亦不动声色的人,他内敛、沉得住气,在杨久出现前,遇事从不会有这般抱怨或者聊天的场面出现,或者说,没有人给他这个机会。
杨久喜欢交流,从交谈中可以了解彼此,只是她不擅长交流,社恐总是会用冷漠和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好像赵禛是不同的,也许是从吃咸骨头汤那晚关系变化后,他就彻底不一样了,在他跟前,杨久放得开,社恐变得畅所欲言,还鼓励着赵禛多说。
不得不说,赵禛从一开始内心的无措变得从善如流,有人说说话,挺好的,一些困扰自己的问题随着交流,乱成一团的思绪能顺利解开。
他继续说一些自己外出巡视的经历,言及虫害,眼底浮现出担忧。
“春耕时发生虫害,播下的种子被啃咬殆尽,延误农时”赵禛言语中的担忧已经能够化为实质,耽误春种,将影响一年的收成,波及到的不仅仅是百姓的生存问题,还有更多更深的隐患。
在幽州其它地方,为虫害所扰的人很多很多。
说不清的灯亮到天明,眉头紧锁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杨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她悄悄地把手指塞进赵禛虚握的拳头里,回应她的是拳头收紧。
她说“我们找生力军,人解决不了,天更加解决不了”
卖着关子,故意没有说完。
“自然。”赵禛不信命、不信天、不信神、不信佛,如果天上有神,那肯定是无悲无喜、无情无伤,以冷漠看苍生受苦。
杨久说“鸡鸭可以。”
赵禛蓦地看向杨久,杨久难为情地微垂下头,“其实我想过人是不是能吃,要是能吃能把它们吃绝种”
看过一个新闻,某林场闹虫灾,专家们绞尽脑汁之际忽然有人发现能够吃、味道还不错后来,虫子都不够吃的,说不定要养殖。多少外来入侵物种进入种花家就没了排面,比如小龙虾、比如罗非鱼、比如但瓢子显然不是啊。
杨久遗憾地看向火堆,“瓢子只有小指指甲盖大,我知道海瓜子一点点大人们吃得也很开心,但两者不一样,瓢子蛋白质含量就是里面几乎没肉,捻开了只有一团。”
她背上已经汗毛倒竖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对付瓢子,她肯定要了解下这种生物的构造、生物习性等等,解剖是硬着头皮在暮色下做的,作息规律是这两天抓虫子观察的为此还做了点笔记,准备回去后让沈大姑娘做整理,那姑娘文书工作做得很好,是她的小秘书了。
“我一开始就光想着人能不能吃,思维定式,在刚才,发现利用虫子趋光性捕捉的做法治标不治本后,我突然想到了鸡鸭的事儿。”
有一年外国闹蝗很厉害,大家纷纷担忧种花家会不会被波及。
后来杨久在科普博主那儿看到了种花家的治蝗措施,其中一项就是草原牧鸭,在蝗虫成灾前吃掉它们,从幼虫、虫卵下手补充了蛋白质,那鸭子长得壮壮的,那鸭蛋蛋黄黄黄的,还增加了收入。
扯远了,说到当下,杨久兴致勃勃地说完了牧鸭牧鸡的想法,但很快又陷入了这个想法是异想天开的彷徨,“如果鸡鸭不吃怎么办瓢子的肉那么少,和蝗虫没法比,蝗虫人还可以吃呢,油炸了嘎嘣脆、鸡肉味,哦,你别这么看我啊,我没吃过,我连知了都没吃过”
“我不是惊讶人吃虫。”赵禛皱眉思索自己该怎么组织语言,他温柔地看着杨久,“我是在惊讶,你脑海中的天马行空。”
杨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看新闻和看书看来的,唔,我们那边信息传播非常快,人们每天睁开眼睛便可以接受到海量的、天南海北的信息。”
不似大齐,消息闭塞,从南至北,朝廷的信息传过来已经是明日黄花。
说完后,她又陷入了担忧,“希望能起作用,不然我想不到怎么应对瓢子了。如果没用,我们大概率要寄希望于朝廷的专家,毕竟都是济世之才、朝廷栋梁”
“想多了。”赵禛捏了捏杨久的手指,打断了她的话。
杨久眨眨眼,“哦哦,那我说一定会有作用的,把希望之语拿掉。”
赵禛莞尔,她不明白,他否定的是后者
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但依然没人愿意离开农田,借着篝火的明亮,能清除一点是一点。
人总是这样,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愿意放弃。
人都是这样,每一天都在努力活着。
杨久也不想离开,赵禛强硬地将她抱上了马,墨云发出轻轻嘶鸣,在沉寂夜色里显得那么突出,橙子慢吞吞靠过来,也许是犯困了、也许是夜色迷住了眼,竟然没有因为害怕墨云而远远避开,墨云桀骜的大眼瞅了瞅垂着头显得没精打采的橙子,出奇地没有露出不屑,而是容忍了橙子的行为。小母马年纪还小,精力不够充沛,亦步亦趋地跟在墨云的身边,仿佛这样它就不用去主动寻路、去注意脚下、去担心马上的主人小马张了张嘴,好似人类打了个哈欠,蹄子抬起又落下,踩死讨厌的虫子。
被强行裹进斗篷里的杨久扭着身子向后看忙吩咐,“装一些瓢子回去,小甲小乙别忘了。”
小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放心。”
“已经装好啦。”小乙灵巧的声音也困困的。
已经深夜,田庄在身后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了。近卫举着火把四散在周围,暮色里有夜鸟孤寂的声音,被黑暗拉扯成支离破碎的样子,联想到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杨久一开始还强撑着,可是眼皮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酸涩,打哈欠的次数多到已经传染给了赵禛,连带着赵禛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撑不住了,眼皮子耷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垂着头睡着。赵禛在心中说了一句“逾距了”,长臂轻带,挽住杨久的腰身搂进自己的怀中,让疲倦的人儿能够睡得安适一些。
队伍速度放慢了一些,就连马儿好像也怕打扰到睡着的人,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远处夜鸟的声音好似也远了许多。
天地更加静了。
北境郡府,焦头烂额的人不只是一个。整个郡府内最高的领导班子群聚一处,每个人心中都焦躁难安反衬得书房内更加寂静有人撑不住捏着鼻梁,有人偷偷假寐,有人几次想开口都忍了回去。
“不能一味弹压,施压太过小心百姓人心不稳,一旦引起民乱,在座诸君悉责任难逃。”郡守有规律地敲着桌面,发出轻微咚咚咚声响,他不疾不徐地说“天使再过几日便要入境,吾等当做配合。”
众人应诺,各有思量。
郡守的眉头深皱,就没有舒展过,他心里面很清楚,朝廷此次派来的人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深深叹了口气,京都的纸醉金迷蒙住了太多人的眼,哪里看得到黎民苍生的苦,派出来的人是谁他已经知道,不过是有着花架子的侯爷,奉承拍马的高手指望他来治灾,还不如求老天爷更有用。
书房门被推粗鲁地推开,气流涌入室内,暗橙色的烛火猛烈地晃了晃,一个幕僚打扮的人奔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郡守,我们在四略知方翻到一言。”
“速速拿来。”郡守猛地站起来。
幕僚恭顺地走过去递上书,那一言已经做了标注,“郡守,克虫灾当以天敌。”
郡守,“”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竟然敢呈上来,他活剐了幕僚的心都有。
幕僚当下心有惴惴,他吞咽着唾沫,额头上有湿漉漉的汗水却不敢擦,他说“民间遍寻了解瓢子的人,应有人知道瓢子的天敌是什么。”
郡守面色铁青,犹如青面獠牙的僵尸,他咬牙切齿地说“那就去寻、那就去找,搁这儿奉承我吗”
“是是是。”幕僚屁股尿流地跑了。
郡守的脸色没因此有任何好看的,手底下都是些什么昏聩无能之辈白日甚至有人向他推巫蛊祈天之术,民间已经兴起了拜虫娘娘的歪风邪气,那人神神叨叨地说利在东北。
郡守狞笑,利在不在东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东北有个烫手山芋宁王,幽州三地虽在北境,却并不受他一郡之守管辖,朝廷还每每发来关注
他背手仰天长叹,又是想乞骸骨的一天。
天总会明的。
漫漫长夜熬着不会拉长时间的长度,第二天不会推迟来到的脚步。
幽州宁王府,正院。
杨久匆匆洗了脸就让小甲小乙把穿越鸡给赶了过来。
始终没有名字,还喜欢没有时间观念乱叫,对黄色小米情有独钟的穿越鸡被杨久盯着,有些紧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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