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进来了,就有了被传染的可能性,现在赶他出去已经来不及
在赵禛怀中的杨久气恨地抬起手捶了他一下
赵禛闷哼一声。
杨久忙摸着刚才自己捶打的地方,“怎么了,你不会又受伤了吧,我用的力气不大啊。”
手被按住,杨久抬起头,尤带担忧的双眼落入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她瞬间明白了,“你骗我你竟然学会骗人了”
加大了力气捶过去,杨久哼了一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这一下是真的疼,赵禛捂着胸口苦笑,自己是自讨苦吃,看着杨久气哼哼的背影一时口拙,压根不知道如何来哄人。
渐渐找回情绪的外露很容易,但哄人开心很难。
赵禛语调柔软,求饶地喊着,“阿久。”
杨久眨眨眼,沙子进了眼睛涩涩的难受,她转过身,弯弯的双眼嗔怪地看着他,“进都进来了,不赶你出去了,要是你身上带着病毒出去就会传染给别人。”
赵禛连忙点头。
杨久埋怨地说“你瞧瞧,把人都赶走了,怎么找冯门给你种痘。”
赵禛看向一侧,杨久疑惑地看过去,见到小甲小乙安静地站在院子门口,温顺地垂着头,要不是他的视线,她压根察觉不出他们两个在这儿。
心中感叹,这两孩子在宫里面接受的都是什么训练啊。
“小甲,请冯大夫过来。”
小甲应诺,转身走出去不多久冯门就走了回来。
还是刚才的位置,还是刚才的一套工具,还是接种牛痘的步骤。
但接种的对象不同了。
阴沉如冯门看着面前的胳臂,口罩下的面孔紧绷,唇紧紧抿着,和方才的轻松干脆截然不同的心境。
“无须有顾虑,一切照你熟悉的做便可。”赵禛淡声说。
冯门叹了口气,声音被杨久听到了。她说“咱王爷人很好的,宽宏大量、心胸开阔、平易近人,你只需按照自己熟悉的做,旁的不需要有顾虑,放心好了啦。”
在场的无不想去看看杨久后再去看看赵禛,但忍住了,没敢。
可是心里面肯定崩溃地大喊哪只眼睛看到平易近人了
威严日重、不苟言笑的赵禛平平的一个眼神就使人胆寒,杨久大概已经忘记了刚见到他时的害怕。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冯门隐瞒身份以医者进入幽州,本身就带着可疑,但杨久将种痘的工作交给了他,赵禛愿意以身犯险。冯门猛地放下竹片刀,退后两步在赵禛身边跪下,以额触地,“王爷,冯门乃羽林禁卫,掌刑讯,家姊皇帝德妃。”
“广申侯的儿子。”赵禛说。
冯门没有任何隐瞒地说“是,家姊被逼自尽后,家父一病不起,不出半月撒手人寰,我还未处理好父亲的后事就接到线报,叶妃要赶尽杀绝,我趁夜离开京都,去往江州,认识了王异,假为夫妻,来投靠王爷。”
赵禛颔首,“你的事日后再说,眼下以除疫为重。起来,为我种痘。”
冯门用力磕头,“谢王爷”
麻溜地起来准备去碰竹刀,冯门被杨久阻止,杨久说“换手套,你手上带着的脏了。”
冯门从善如流,“是。”
一贯流畅的动作,没有拖泥带水的落刀、接种,一气呵成。杨久看着这番动作,心中不断嘀咕自己看走眼了啊,原来不是仵作,是侯门世子、天子近卫、诏狱酷吏,还是个在逃犯
她四十五度看天,自己是没啥中彩票的运气了。
幽州乃是边城,不愧是流放之地,聚集着一群与朝廷有瓜葛的人。
多个逃犯,改变不了任何,“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只要赵禛觉得没有不妥,杨久就觉得无所谓,正是用人之际,什么人不是用呢。
“种痘后伤口不要碰水,普通人不会有太大的反应,顶多出现点皮疹等,伤口处长了花花就代表种痘成功了。”杨久书面告知过赵禛这些,但见到人后她不免重复了几句,“只要种痘成功,天花就不足为惧。有了它,就可以控制住感染人数,只要不产生大规模的感染,就不会出乱子。”
哪怕没有特效药,已经感染的也要尽力救治,能缓解痛苦就缓解痛苦、能康复就康复尽人事听天命,人总不会服输。
赵禛接种完后二人根本就没有时间缱绻,而是认真地说起了抗痘疫的事情,交换着内外的信息。没有直接交流,信息上总有个信息差,现在当面说了一些疑惑的地方立刻得到解答。
赵禛说,“一头母牛所能提取的疫苗数量远远无法满足整个幽州城所需。”
杨久说,“远远不及,不过牛痘乃牛的传染病,把牛关在一起养,应当很容易传染。”
赵禛说,“我来之前就命人寻母牛养在一处。”
杨久拍拍脑袋,“你不提这点我都忘记了,忙昏头了。”
赵禛莞尔,“一人计短”
杨久笑着接过,“两人计长。”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种痘会不成功,从未将种痘要是产生副作用考虑在内。
她对老祖宗实践出来的办法有信心。
他对她有信心。
经过统计,初步接种牛痘的有一十二人,包括赵禛、小甲小乙,简单造册,有专人跟随观察,记下他们的种种反应,暂时没让他们接触病患。
孙杰是杏林世家,自他记事以来,长辈们不是看病就是炮制药材,耳濡目染之下,他慢慢走上了父辈们的道路,不说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仅“治病救人”四个字就足够他琢磨一辈子。
此番痘疫,他二话不说的应官府号召,进入了大槐树巷子。
本以为是听宋大夫或者陈大夫安排,没想到主事的是一个看起来年不及二十的丫头片子。孙杰知道杨公子,王爷身边的红人嘛,也知道她女扮男装、走街串巷,还知道她想出了办法解决了虫害。
但有几点小聪明和“治病救人”是两码事。
孙杰是不服的。
“孙大夫想什么呢,篮筐里没有药材了。”同应召的大夫说。
孙杰低头看了眼自己抱着的篮筐,里面就剩下药材碎屑了,自己竟然还机械地做着分药的动作。
失笑地摇摇头,他转身去抓药,回来继续分药。
一副副药待会儿会一一送去煎、熬,然后送去一个个病患的手中。
这一套流水似的抗疫环节也是杨公子提出来的,还有卫生兵、垃圾清理等等,无不使人惊叹连连。
孙杰自嘲地勾勾嘴角,自己的质疑真是一个又一个拍回了自己的脸上,啪啪响。
他有些庆幸,幸好许多话没有诉之于口,不然被事实打脸,真是羞愧死了。、
“孙大夫。”
“嗯”
“种痘后有什么感觉吗”
不提孙杰都要忘了自己胳臂上有一道两指宽的伤口,他感受了下,“没什么感觉。”
“真没有”问的人不死心。
孙杰斜眼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问的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总觉得不可思议,天方夜谭嘛,用一头母牛奶子上的东西抹抹就能够预防天花了多少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思,还不如一头牛”
话到嘴边他给改了,这人哪里是想说“不如一头牛”,他应当是想说“还不如一个女人”。
孙杰嗤笑,决定以后离这人远点。
“有没有效果,事实胜于雄辩。你要是怕,大可以不接种。”
这人讪笑,“这不是王爷来了,我已经排上队伍了,却没有轮到我。”
孙杰转身去端药,呵呵了两下后说“哦。”
见挖不到更多消息,这人歪歪嘴扭身离开,出了药房的院子就看到一行穿着怪异服装的卫生兵挑着东西走过,在他眼里,红十字的臂章、裹头的帽子、口罩手套都非常怪异,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也就是大家伙儿陪着一个娘们玩。
“呸。”
他唾了一口,不就是王爷的姘头。
换个长得有点姿色的都可以干,有什么稀奇的。
这人捂紧了口罩,神经质地检查手套上没有沾了什么东西后心里面骂骂咧咧地贴着墙根走,就怕碰到什么脏东西。
没走几步撞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到同样蒙着口罩的几个近卫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你们干什么”
“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是大夫,是王爷请来治病救人的。”
“呵呵。”近卫狞笑,“哥几个最近身上酸唧唧的,需要个人松松筋骨,你给我们哥几个把把脉吧,带走。”
这家伙是个软骨头,撞到近卫腿脚就软了好几分,被近卫左右夹着胳臂抬走。
只听小巷子里对话渐渐走远。
“我笑的怎么样有没有咱巴统领的味道”
“统领才不那样笑,你学的啥啊,难听死了。”
“啧,你就是嫉妒我。”
“去你奶奶的腿,嫉妒个啥嫉妒个啥来着”
“公子说的是毛线。”
“对,嫉妒个毛线,下次抓到人喊话的时候让我来。”
“行。”
接种的几人经过一个白日的观察,都没有出现不良反应,伤口已经结痂,等痂掉了就能够长出“花花”,那就代表种痘成功了。太阳完成了白天的使命躲进了地平线之下,夜来了,月亮静幽幽地挂在苍穹之上,接替太阳俯瞰人间众生。
夜鸟叫着,梆子“帮帮”响了几下,已经是戌时。
白班的休息,夜班的上岗。
休息的人默默排队,换掉衣服,摘掉口罩、手套和帽子放到规定之处,筐里堆积到一定数量后就有卫生兵盖上盖子挑着来到巷子某处。那儿自巷子封闭第一日就挖出了一个大坑,坑里面倒入了石灰和水,二者接触,瞬间释放着巨大的热量,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换下来的口罩等等投入其中,渐渐消失不见,同时不见的还有附着在上面的天花病毒。
天色黑了,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大家都很累,哪里有什么心思弄好吃的,能够吃到一口热乎饭、把肚子填饱了就成,吃饭的时候脑袋恨不得栽进饭碗里,好困。呼啦啦把饭菜扒拉进肚子里,回到住处就呼呼睡下,连吃的是什么都忘记了。
杨久就记得晚饭吃的泡饭,她是彻彻底底的南方胃口,对大米饭的喜爱远胜于面食。厨子应该是被特意叮嘱过,她最近吃的都是米呢,不是米饭就是米粥,很幸福,但没吃出啥味道来。
她打了个哈欠在床上翻了个身,砸吧了下嘴巴,心里面嘀咕着是鸡汤泡饭还是茶泡饭啊。
两者相差挺大,但自己竟然想不起来了。
房间内,一侧睡着她,一侧睡着他。
王府正院里的标配嘛。
可不知为何,今夜有些睡不着。
黑暗中,杨久盯着前方看,捏着被子的手紧了又松开。
“我有些睡不着,可以说说话吗,或者,那个,离太远了,说话不方便,我可以抱着被子去你床上吗”
有悉悉索索,衣服与被子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杨久知道自己床边站了个人,那人问,“我来可以吗”
杨久一拱一拱地往里面挪。
那人躺下,“我没有带被子。”
杨久怔住,默默地掀开被子笼罩了另外一个人。
然后,她一拱一拱地向前,蜷缩进了赵禛的怀里,轻声说“这段时间,我怕极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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