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孩子听不懂杨久在说啥, 是小甲小乙一个个犹如拔萝卜一样拔着站起来的。杨久认识那个最大的,是胡家烧饼买来送烧饼的孩子,因为和假“杨九郎”接触的最多, 他送烧饼就成了最大的传播途径。
他病愈活了下来, 就是成了麻子脸, 小脸上没有团团的稚气, 成熟得犹如大人。
这是个催人早熟的年代。
这是个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生存难题的时代。
活着里说“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这就是个为了活着而努力活着的时代。
“家, 不是。”
蓝眼睛的孩子满眼的倔强, “敌人, 杀掉。”
杨久秀眉微蹙,眼露茫然地抬起头看旁边人, 小甲小乙同样听不懂, 两个近卫根本没有听, 他们没有放松警惕、依旧戒备地看着这群孩子, 他们见过很多掉以轻心造成的流血事件,方才杨久想要亲自去拉那些孩子起来,就是近卫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石老大夫妻匆忙赶来,红花轻声说,“公子,这孩子的意思草原上没有他的家了,家人都被敌人杀掉了。”
杨久顿住, 孩子抿紧嘴,她第一次见到孩子脸上流露出恨意, 像极了一只流浪的小狼,倔强、沮丧但不低头。
“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杨久抱了抱他, 柔声说“来了田庄就是咱的缘分,好好活着啊孩子。”
孩子没想到会有人抱住自己,愣住了,垂在身侧的小手无措地抬起来又放下,下定决心要抬起来去拥抱杨久的时候,她松开了。
失落弥漫心头,嘴唇抿得更紧,小拳头握了起来。
杨久伸出手想要捏捏孩子的小脸,被他一下子躲开了。
“还不让摸了啊,我就捏了,小家伙在庄子上好好干。”
“芒。”孩子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坚定地说。
杨久思绪转了下,“芒,你的名字”
芒眼睛亮亮的点头,犹如湖泊映入了阳光,波光粼粼。
杨久友好地说“杨久,我的名字。”
芒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看得出来是在默默地念着杨久的名字。
杨久揉揉芒的脑袋,这回小家伙没有躲开,她站起来看向其他孩子,“孩子们,你们的名字呢”
芒扭头朝着那群孩子喊了杨久听不懂的话,那群孩子摇摇头。
芒生硬的汉语说,“没有名字,自己想也没有。”
都是奴隶,没有名字,就算是让他们自己想了,也想不出来。
杨久沉吟了下,“我给你们起名字怎么样二十四节气里有个芒种,芒,你是芒种的芒吗,肯定不能是繁忙的忙,你们都是从草原来的,就照着节气起吧,从立春开始,每人一个,至于姓,和我姓”
芒沉着脸,不乐意,“不要,我姓。”
他可以允许其他人用节气起名,但不能和杨久姓。
杨久肯定是不记得了,他们见过的,在大槐树巷子里,他们这群孩子或多或少的感染了天花,异族的孩子,不知道多少人喊他们杂种,但杨久没有,她称他们是混血孩子。
芒那时没有感染天花,但得了严重的风寒,被误诊为天花灌药了很久。昏昏沉沉时,他一直记得一个温柔的声音,记得她温柔的抚摸。当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当温柔重新降临,他一下子认出来了。
芒怕杨久会坚持,就朝着那群孩子大声地喊了声,那群孩子连忙畏惧地摇头。
他得意地看向杨久,“他们不要和你姓。”
这句话说得很利索。
杨久,“”
她朝着芒竖起大拇指,“那就让他们自己选姓吧,石老大,让人教他们汉话。”
石老大应诺,这群孩子送来时野得很,特别是芒,小狼崽子一样,谁靠近咬谁,那群孩子里据说没一个他没打过的。石老大心下决定,待会儿一定要转告公子这些。
“行了,都去玩吧,不仅仅要教你们汉话,还要让你们读书。”杨久想了很久,她要让田庄里的孩子读书,“石老大,今天来不单单是来看玉米、土豆,来看地里面庄稼情况的,还有一件事。”
赶着孩子们去玩了,现在是大人说话的时候,芒还不肯走,被杨久推了一把,她佯怒说“小混蛋,快去玩。”
芒这才不甘不愿地走了。
边走边回头看,蓝眼睛眼巴巴的,那么清澈透亮。
“小小只啊,这孩子多大了”杨久扭头问石老大。
“他自己说六岁。”红花说的,她看了眼丈夫,在得到他的认可后她信心倍增,继续说“公子,自这群孩子送来田庄后我接触比较多,芒很独、很倔强,小小年纪骨子里就带着狠厉,同来的孩子他都打过。来了田庄就和李磊打了一架,被按在地上,打出血了都不肯认输,小石头看着都害怕了。”
小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旁边,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察觉公子看了过来,他悻悻地挠挠头,“那就是个不要命的小疯子,来庄子上第一天就找我打架,我根本就没有惹他嘛。我这么大了,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打架,但他不放过我我。”
他腼腆地笑了笑,“被惹生气了,就打了起来。”
“还,差点,没,打过。”石老大揭穿了小石头的老底。
小石头懊恼地大喊, “石伯伯,你怎么可以告诉公子。我赢了,赢了的,他就一个小孩子,我怎么可能没打过,就是看他小,没使全力啦。他小小个的,我按着他的头,他就没法动了,我就让他承认自己输了”
但那个小疯子根本就不喊,蓝眼睛恶狠狠地叮着他,就和狼崽子一样,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咆哮声。
“不要命的小疯子,我才不和他打架呢。”小石头嘀咕。
杨久皱眉,她竟然明白芒为什么这么做,“他像只小兽,在确定自己头狼的位置。”
听杨久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愣住了。
石老大随即点头,“公子,说的,对,就和,草原上,的,狼,一样。芒,是个,狼孩子。”
“小石头,我可听说你是田庄里的孩子头,等着吧,芒以后有的找你打架呢。”杨久戏谑地说。
“不会吧”小石头抗拒地大喊,想想就头好疼啊。
杨久翘了翘嘴角,说“红花,把你了解的情况继续说说,其他孩子的情况。”
“芒的汉话最好,他阿妈有汉人血统,再多那孩子不肯说。其他孩子,我多少了解一些。”
红花说了许多,杨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那群是奴隶的孩子,自己也就是奴隶,在草原上是没有姓名的杂种,他们有一半的汉家血脉。被掳进草原的汉人活得不如牛羊,是最先能够被舍弃的部落财产愤怒在胸腔内沸腾,杨久的眉头狠狠地皱在一起。
草原上,鞑子来自于与亚细亚紧邻的大陆,是操着弯刀、拥有色目的异族人,他们一开始被胡人压着打,打不过就选择了臣服、通婚,慢慢渗透直至鸠占鹊巢。杨久听赵禛说过草原的事儿,草原上最大的部落捺孟部大汗就是色目人混血。那个部落号称自己拥有最高贵的王族血脉,天生就应该是草原各部的统领,其实早就失去了原味。
中原管混杂了色目人血统的胡人为鞑子。
屡次犯边,不断侵扰汉家土地,砍杀汉家儿郎,劫掠汉家女儿是大齐卧榻之侧的强敌。
红花说完后沉默了会儿,随后说“庄子上不少人不喜欢他们。”
痘疫后,这群孩子就没了去处,总不好任由他们流浪,应铖问到杨久的时候杨久也头疼,就让人先把他们送去了田庄。因为痘疫起,之前被买走的孩子遭到丢弃,有点良心的就把人丢在了大槐树巷子口,没有的就直接推出了家门杨久做不到见死不救。后来事情忙,杨久就把不紧要的抛到脑后,来了田庄才意识到还有这么群小家伙。
“教他们汉话,汉家的礼仪,汉家的思维。”
杨久轻笑着说,“那他们就是汉家人。不用强迫庄户们喜欢,看那群孩子自己的做法,想要在田庄待下去,就要自己学会融入,学会讨人喜欢。”
这些都是活下去的技能。
正所谓救急不救穷,收养这群孤儿同一个道理,想要“富”起来,只有靠自己。
“石老大,刚才我要说的事情就是孩子们教育的事情,现在不是农忙,你组织人在排屋附近找个地方搭几间教舍,让孩子们学字、懂文化,不当睁眼瞎。”
杨久目光放远,看着成片成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田地,“种地也要有文化的。”
小石头很不解,“读书人可不会种地。”
“傻小子,死读书的不会,会读书的读书人种的地更多。”杨久调侃地看着石老大夫妻,“要不是石老大找了个好媳妇,谁给他写种田日志啊,还有报给我的总结。”
石老大淡定地点头,“好媳妇。”
在公子面前这么说,纵使是红花也害臊上了。
杨久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就是读书的好处。小石头,你是孩子头,可得给我做榜样。你看着吧,芒肯定比你学得好。”
被激起了胜负欲,小石头反驳,“不可能。”
对读书识字不在乎的他拍胸口保证,“我肯定好好学,得第一。”
杨久眯着眼,笑得犹如一只狐狸,“这可是你保证的,石老大和红花,还有我们都是见证人,你日后要不是第一,呵呵。”
小石头觉得皮紧了,屁股蛋上仿佛挨着他爹的大巴掌。
杨久幽幽地说,“到时候有人可要食言而肥了喽。”
“不会不会”小石头根本就不知道食言而肥什么意思,他还以为是很严重的处罚,心惊肉跳的。
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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