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了, 我累死了。”
杨久也不在乎自己那洁癖的臭毛病了,从外面回来就往床上躺平,摊开四肢, 眼睛空洞地直愣愣看床顶,说什么也不想动了。
“别什么都亲力亲为。”
赵禛今日过来的早,坐床边给杨久捏着手臂。
杨久打了个哈欠, “物色不到合适的老师, 你说啊,我这个学校都办起来了,为啥最重要的老师我还没有找到”
“你太精益求精了,教孩子启蒙,普通的夫子即可。”
杨久嘟囔着, “不行啊, 打基础的时候一定要找好老师, 基础打不牢后面学的再多再好也没有用,是空中楼阁, 经不起风雨。唉,我的语文老师啊,教舍在建的时候我就和石老大说让他老丈人来教书,他还拍胸口给我保证的, 没想到开学了老人家还不来今天从红花口中知道原因了,人有心结,不来也不怪他。我只能够物色他人,但一时间哪里找好老师呢”
珠玉在前,找谁都会作比较,越比较越不如意。
杨久不是没有付诸行动,府里面大大小小的幕僚、衙门里的书吏、城中的教谕、普通私塾的夫子、有名望的儒生, 甚至乡间一些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举人、开班授课的秀才,她都让人收集了资料扒拉过一遍。
但无论履历、才学,还是气度、性情,都很难和红花爹比。
“我错了,古有三顾茅庐,对有才有德之士应该亲自登门拜访,而不是托人带话让人过来见我。”杨久无可奈何地耸肩膀,觉得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忘记了谦虚和礼貌,聘请人她就应该拿出诚意,“错了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人都有傲气和骨气,更何况是有能力的人。”
她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噘嘴看着赵禛,嗔怪地说“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他不过一介犯官,当不起你的大礼。”赵禛眼神暗了暗,伸手揉了揉杨久的脑袋,“不准打自己。”
“他是犯官不假,更是不错的教育家,你都夸奖的,怎么现在一脸嫌弃的口吻。”杨久含含糊糊地说。
赵禛说,“爱才惜才不假,但不能为我所用者”
他猛然打断未尽之言。
室内陷入了安静,落针可闻。
烛火跳动,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音被无限放大,听在小甲的耳中犹如震耳轰鸣。他垂着头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放轻放缓着呼吸,几乎融入到环境中,仿佛他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不让自己的心跳声乱了节拍。
小甲不敢看向床的方向,就怕触及到赵禛的视线引来杀身之祸。
从来边关第一日他和小乙就深知此地主宰是个杀神,传到京城的各种离奇故事扭曲了宁王的冷酷无情,使他的形象变得古怪,许多伶人喜欢夸张地在皇帝面前表演边关的故事,引来皇帝一阵阵大笑,谁表演得越滑稽谁得到的赏赐越多,久而久之,镇守边关十余年,一次又一次打退凶残的鞑子铁骑的宁王成了一些人口中嘲笑的对象。
只有真正来到边关,来到幽州才知道京城中那些人是多么可笑。
这个清冷孤绝的男人目下容不得半点忤逆。
神都侯闹市纵马、惊扰到公子,初看不过是被近卫请去了喝茶,时间久了发现他在城中惊惧难安、如坐针毡钝刀子割肉,比一刀杀了更痛苦。现在叫公子去看,绝对不会觉得神都侯风姿绰约、俊美过人。
只有公子。
也只有公子,觉得宁王好相处。
仅仅只有公子,敢于在宁王面前放肆。
小甲越发谦卑地站着,方才宁王言语中流露出来的冷漠无情公子听出来了吗王爷猛然住口,是怕公子畏惧、还是怕公子责怪公子说过“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大概公子就是王爷的软肋,亦或者是王爷也在忧虑公子远离他
不敢多想,小甲摒弃所有想法。
床上传来了小小的鼾声,杨久竟然睡着了。
赵禛失笑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地给杨久换了姿势,盖上被子,温柔地看着杨久酣睡的面孔,维持着这个动作久久。
外面,小院内。
穿越鸡任由小乙摘掉自己的三角巾,然后换上一条干净的,最近带习惯了,一旦不给它换上它会一个劲儿地跟在人脚边走,不时拍打翅膀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别提多烦了,就怕稍微不注意被它绊倒,才不是担心踩到它,这家伙好吃好喝尽情撒欢,个头长得极大,毛色鲜亮无比,看起来尤为雄健。
前段日子来田庄内画图的画师看到穿越鸡,立刻就忍不住动起画笔,田庄的蓝图没画呢,先画了一只展翅高飞的大公鸡,在他笔下,穿越鸡的姿态不输雄鹰。
说远了,还是说眼前,换好了三角巾的穿越鸡老实的窝在窝里面,它的眼睛里好似有一层膜。
鸡到晚上就安分了,特别容易抓,穿越鸡也是。
有人安静如鸡,有人焦躁不安。
石老大就是。
他站在院中等了许久许久。
夜露在身上,好似彻骨的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石老大仿佛真的成了一块石头。
“石庄头,归家去吧。”
小乙走出来淡淡地说。
石老大抬头看小乙,小乙摇摇头,“王爷、公子歇下了,你就算是站到天亮,也是无用。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
石老大心中苦,朝着小乙抱拳,“多谢。”
小乙避让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就算是心中再多无奈,也只能够打落牙齿活血吞,搬动僵硬的四肢往外走,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直到离开了小院压在肩头窒息的压力才骤然消失,浑身的血液重新流动。
外人只知道他是近卫出身,却不知道他还是宁王亲卫,是跟着宁王从京城过来最早的一批人。
他们那批人如今死的死、残的残,百十来人活下的不过二十之数,现如今散在封地各处,有人身居高位、有人隐姓埋名、有人碌碌无为,后者如他。
可以说,他们是看着宁王从手忙脚乱飞速成长战场中的杀神,是看着那个风流肆意的少年郎君成了冰冷无情的实封王爷。
恳求是无用的
石老大不断摇着头,一路回到家中,看到自家屋子里还亮着灯,走近了发现妻子就站在门口,当看到他,她的眼睛都亮了。
红花迎了出去,一把握住了石老大的手,“好凉,我煮了姜茶,你喝一口。”
“嗯。”石老大言简意赅地说道。
红花低声问着,“是因为爹爹不肯去当老师的事儿吗”
晚间二人吃饭的时候石老大突然被喊了出去,一走就是大半夜,直到现在才回来。
她待在家中坐立难安,左思右想,石老大做事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时得到公子的夸奖,那只有一件事情值得被责问
“回家,再说。”
夫妻两个回了家,房门关上。
一盏油灯在桌子上摇曳火光,夫妻两个相顾
红花紧紧地握着双手,“我去求公子。”
石老大摇头,“没有,训斥,只是,站了站。”
红花惊愕,“只有这样”
石老大长叹一声,“王爷,没,见我,才,难办。”
红花琢磨了下,“王爷不见,不知道因何怪罪,反而忐忑不安。”
“是啊。”
红花跟着叹气,“还能是什么事儿,我爹”
子不言父过,她做女儿的再埋怨父亲连累了丈夫,又怎么能够说出口呢。
“我明天回去,一定见到我爹。”
“试试。”石老大愧疚地看着妻子,“让你,为难了。”
红花摇摇头,“是我让你为难了。”
夫妻两个握着手,彼此安慰。
翌日。
早早睡下的杨久醒得也早,猛地坐起来迷迷瞪瞪地说“糟了,我没有备课。”
一只大手强行按着杨久的肩膀把人按进了被窝,“你说的对,启蒙事关重要,我已经让周先生来给孩子们启蒙。”
“啊,你身边那个周先生”
那可是军师级别的人物,据说是隐世不出的高人,腹中韬略令人生畏。
先帝几次让周先生出山,他都不肯,却不知道为啥六年前自己跑来了幽州投奔。
据小道消息,周先生大隐隐于市,是沈家羊肉馆的常客,最喜欢吃沈长年做的红焖羊头。
一个老饕,为了美食奔赴,非常可能的。
只可惜,不是双向奔赴,沈长年的红焖羊头已经是生化武器的级别了。
不知道周先生后悔不。
杨久握着手,支支吾吾地说“那,大材小用了啦。”
隐士高人来给一群毛孩子启蒙,她竟然还嫌弃上了。
当然嫌弃
术业有专攻,高人一手的狂浪草书给字都不认识的娃娃打基础吗
赵禛沉默。
听出了杨久的嫌弃。
“是我考虑不周,周先生请缨的时候我未加考虑就同意了。”
“没事,杀鸡用牛刀也是可以的嘛,周先生满腹诗书,最近就麻烦他给孩子们讲讲为人处世的故事了,读书识字这种小事儿,我来做。”杨久拍拍赵禛的手臂,她还有首“人有两个宝,双手和大脑”的儿歌没说呢。
简单的加减法就够最近学的,阿拉伯数字他们才刚认识。
杨久掰掰手指,其实要做的并不多,对吧。
赵禛说“葛老说,他要给孩子们上数学课。”
“唔”杨久头大,“给孩子们用算筹算八卦吗”
教舍办公室里,慕名良久却从未见过的葛老和周先生两个人真是心心相惜。
周先生是个五十开外、面有短须的中年人,脸圆圆的,面色红润,看着慈祥可亲。
他摇着头说,“沈长年手艺不行了,我一直等他找到过去的感觉,但始终未能如愿。”
“红焖羊头吃不了了”葛滔现在才知道,当真是大惊失色。
“葛老别急,说不定有人能够做出来。”周先生笑眯眯地说“我啊,本打算今年离开幽州,但实在是舍不得公子的手艺,她有层出不穷的点子,我还没有吃遍她会的菜色呢,哪里会走。葛老,听说你那天吃了一道酸菜鱼,此鱼味道如何”
葛滔笑而不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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