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钧短短几天, 来回辗转了几个地方, 身体明明疲惫到一个极点,依旧没能抵抗体内顽强的生物钟, 早上不到七点就爬了起来。
外面大风大雨未停, 地面上被雨淋得起了烟, 沿街好几棵行道树被连根拔起。
纪宁钧双手抱着思忖片刻,决定一会儿去洗过澡后先去跑会儿步。从房间走出去前, 不忘给柏溪把窗帘拉好, 又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下。
纪宁钧平时忙得不行, 锻炼身体这件事倒是当作必修功课, 一天都不落下。
今天也不例外, 他先是戴着运动耳机在跑步机上快跑五公里做开胃菜,之后又练了半个多小时器械让自己彻底出汗。
赶到餐厅的时候,正是用餐高峰,纪宁钧没什么耐心, 索性去一边私厨点餐。
郑慈宜跟老公荣锋也恰好在这个点过来, 三个人两桌并成一桌, 各色佳肴美味大大小小的碗碟几乎铺满了一桌。
桌上大多都是纪宁钧点的, 郑慈宜连忙给老公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少废话。
荣锋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是个很彻底的实用主义者,凡事都要讲究适可而止,很看不惯纪宁钧如今的公子爷做派。
“就我们三个人,你点这么多干嘛。你以前不是挺好打发的吗, 怎么现在这么铺张。”
纪宁钧语气淡淡,说:“我只要一杯冰咖啡就行了,其余都是给柏妞点的,你们尝尝哪几样最好吃,我一会儿带她过来就省事了。”
荣锋&郑慈宜:“……”
荣锋跟郑慈宜又对视几秒,郑慈宜笑着解围:“你也真是多事。”又问纪宁钧:“柏妞呢,这个点还没起来”
纪宁钧点头:“她昨天晚上……睡得很晚。”
郑慈宜思维还停滞在他俩闹别扭上:“她是不是还生着气呢”
纪宁钧迟疑几秒,说:“我觉得她现在应该不生气了。”
荣锋轻轻拍了拍自己太太的手背,后者还正懵着呢,他一针见血地说:“是她不想早点睡觉呢,还是你没让她早点睡觉”
成年人的话题一下就变得充满了绮丽的味道。
男人啊,对这种事的讨论尺度总是开得很大。郑慈宜脸皮薄,反抓住自己老公的手,要求他:“闭嘴,闭嘴,一大早就不正经。”
荣锋笑:“你还有觉得害羞的时候我看你俩聊天比这还露骨。”
“哪有啊!”郑慈宜已经开始掐荣锋肉了,言语间都是威胁:“你再胡说我就要生气咯。我跟柏妞都是很纯洁的好吧,一直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嗯,嗯……”荣锋明显就是敷衍。
郑慈宜开始耍赖:“你这‘嗯嗯’是什么意思啊,你赶紧给我道歉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生气了呢!”
她说着嘴巴都撅起来,荣锋只好投降:“好好好,我错了,老婆。”
三个人的现场,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对话。纪宁钧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对夫妻,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郑慈宜是出了名的傻白甜,做人简单直接,怼人的时候也丝毫不给面子。
平生最爱是在网上秀恩爱,隔三差五就要弄出点动静,让全体网友见证自己幸福。
他这位继兄却截然相反,低调冷静审慎,从来不苟言笑。因为警察的身份,他天然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严厉。
就是这么差异分明的两个人生活到一起,居然也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郑慈宜的所有,荣锋都愿意包容。甚至像他这样不解风情的铁汉直男,居然也会有配合郑慈宜公开秀恩爱的时候。
妈妈私底下跟纪宁钧说过这两人应该不会长久,毕竟性格反差如此之大,随着时间的无限延长总会出现问题。
如今两个人都生了两个孩子了,纪宁钧每每见到他们,仍旧觉得他们维持着热恋的状态。
婚姻这种东西,永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围城之外人的看法永远左右不了围城之内人的生活状态。
他跟柏溪决定结婚的第一天,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婚后他们确实就像所有人口中的完美夫妻那样,身为丈夫的他年轻有为,太太温婉贤良。两个人相敬如宾,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连红脸都没有。
他们的婚姻当得起“岁月静好”四个字。
直到最近纪宁钧忽然回过味来,觉得这段婚姻也并非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
一向温柔体贴的太太原来是很有小脾气的,纪宁钧这么谨慎小心也是会被拉黑的。两个人在一起不再全是晴天白云,也有雨露雷霆。
已经习惯了之前生活状态的纪宁钧陡然切换成现在这一种,倒是觉得原本平稳恬淡的婚姻生活一下鲜活起来。
是的,鲜活。尽管太太近来似乎越来越难以捉摸,但却让他觉得双脚落地,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真实感。
婚姻不会全是一帆风顺的航行,也有逆流而上的艰险和风雨俱来的颠簸。
只是他也开始担心,这样太快的转变,是不是同时代表着厌倦,柏溪对他、对这个婚姻已经没有曾经那么重视了。
所以她才会撕破原本和平无事的假象,把婚姻里最紧张最危险的一面给他看。
纪宁钧没什么胃口,咖啡倒是喝了不少,记下郑慈宜动得比较多的几道菜后起身:“你们慢慢吃吧。”
“走了啊”郑慈宜才刚刚结束跟荣锋的斗嘴,往纪宁钧餐碟里看了看:“你压根没吃什么呀,你哥给你夹的都没动。”
纪宁钧说:“已经饱了,我吃的一直不多。等会儿带柏妞过来的时候,还要陪着她再吃点儿。”
“别带她过来了。”郑慈宜郑重提醒:“你就打包带点给她吧,或者直接在房里点餐。我敢打赌,她不想来这儿吃饭。”
纪宁钧原本随口一问:“为什么”
郑慈宜表情却挺纠结的,权衡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昨天她跟童杉在这边又吵了架……也不算吵,反正……你别带她来就是了。”
纪宁钧看郑慈宜这么吞吞吐吐,知道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索性一句话都不多说,出去自己想办法。
纪荣两家对这片土地都不敢兴趣,纪宁钧倒是很乐意挣赌徒的钱,一直有分精力在这边入股赌`场和房地产。
出大头的则是他发小,这家酒店也是在他名下。
纪宁钧翻出他号码拨过去:“裴沛,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十分钟后,酒店工作人员提着电脑快步跑过来,几个男人西装革履,极为恭敬地向着纪宁钧鞠了一躬。
纪宁钧刚点的咖啡还散着热气,他淡淡扫人一眼:“视频找到了”
屏幕上,柏溪跟童杉对峙一幕十分清晰,高清摄像头下,纪宁钧连柏溪微蹙的眉头和下压的唇角都看得一清二楚。
“纪宁钧还是聪明啊,一场生日宴才几个钱,不过就是他以小博大的工具罢了。”
“连自己老公在哪都不知道的小矛盾吗,还是他助理穿拖鞋进他房间的小矛盾”
“舔狗舔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你这么迁就着他,最后丢的可是我们全体女人的脸。”
……
……
纪宁钧将电脑关起来,推到工作人员面前:“辛苦了。”随即拿起自己搁桌上的手机,大步流星地走了。
房间里,柏溪才刚刚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伸懒腰,再将腿伸过去踹了踹:“老公,开窗帘。”
腿一下没能踹到人,柏溪撅着屁股后退点儿,再伸了伸脚,还是踹了一堆空气:“老公你听见了吗!”
根本没人回答。
柏溪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会又溜了吧,明明昨晚才刚刚跟她保证过以后不做突然消失的事儿,怎么今天就又故态复萌了
柏溪赶紧下床查看,房间里空空荡荡,根本藏不住人,浴室里也声音传出来。难道是在厨房,替她准备爱心早餐了
结果当然还是失望。
柏溪连声叹气,拎着自己头发,游魂似的飘荡在客厅里。内心一个声音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又有另一个声音说纪宁钧明明一向挺守信用啊!
要不然赶紧去拿手机来问问吧!可是这么着急,是不是表现得太在乎他了但是总这么干等着,心里觉得好累哦。
门上忽然传来解锁声,纪宁钧的脸出现在门后。
柏溪忽然一个立正站好,又是兴奋又是宽慰,立马挪着小碎步走过去:“你去哪儿了,老公,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纪宁钧反问:“我走什么走”他快步走到卧室,将贴在柏溪床头的一张便利贴撕下来黏她脑门上:“看看。”
柏溪脑袋被他推得往后一仰,揭下纸。
上面写着:“老婆,我早上七点醒的,洗了澡,现在是七点三十分,我想去去健身房跑会步,也可能做点器械。结束差不多是九点,我先去餐厅吃点儿东西,预计在九点半回来。这个时间段里,你如果醒了就打电话给我,如果等我回来还没醒,那我就把行程口头汇报给你。”
柏溪看完之后:“……”久久沉默。
“老公,”她歪着头,一脸“我不知道说什么反正这事挺蠢的”地看着纪宁钧:“老公,你是在写小论文的吗”
纪宁钧往她脑门上又弹一下,说:“你再去看看你手机。”
柏溪赶紧拿手机,短信箱里躺着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点开来看居然是纪宁钧一整周的行程安排。
同样的内容在她邮箱也发了一条,对方自称是纪宁钧助理。
“……”柏溪觉得纪宁钧可能有点误会了:“其实我就是想很单纯的知道你去哪儿了,但没想让你这么详细地告诉我。”
柏溪看着他精准到分秒的行程安排,一方面心疼自家老公是真的繁忙,一方面忍不住自责,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作了。
“我不想把你逼得太紧了,好像一点空间都没有。”柏溪去摸摸他手:“谁要是让我这么小心谨慎地汇报,我也会很烦的。”
“我不烦啊。”纪宁钧搂着她腰,直男不是很懂女人“差不多就行了”的心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满:“还生气了”
柏溪结结巴巴笑出声,摇了摇头:“老公,你还是挺好的。”
门上响起铃声,柏溪瞪着眼睛巴巴看向纪宁钧,不知道这个点会有谁上门。纪宁钧俯身在她嘴上亲了口,说:“我去开门。”
是他点的早餐送过来了,餐车上满满都是好吃的,柏溪牙还没刷就要吃,迫不及待到直接拿手抓,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
纪宁钧端着椅子坐她身边,长臂折着搭在桌上,样子悠闲又惬意。
柏溪余光看到了,怕他觉得自己被她冷淡了,赶紧用油腻腻的手抓起一个糕点递过来,含糊不清地说:“老公吃!”
“老公不想吃。”纪宁钧挡开来,手却没落下,改搭在她肩头,拇指反复揉搓着她露出的雪白颈线:“老公想问你几句话。”
“嗯!”柏溪点头,笑眯眯的:“老公你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昨天跟童杉在餐厅吵架了”纪宁钧说着莫名轻叹了一声:“吵完之后,对我又更加生气了是吧”
“噗——”柏溪实在没忍住,幸好用手捂着嘴巴,才没让场面太过失控。她跳着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才出来:“慈宜告诉你的”
纪宁钧说:“她没说什么,我自己找的监控。”
“你看了监控”柏溪大吃一惊:“要不要这么恐怖啊,你监视我你这要么‘零’要么‘一百’的个性有点不太好吧。”
转而一想,又觉得反正看都看了,索性听听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讲吧。
柏溪:“你是不是要跟我说童杉说的是假话,要我别中了她的诡计,你做这么多其实就只是想让我高兴”
纪宁钧点头:“当然出发点就是想让你高兴,与其办个中规中矩却让你连主题都不想知道的生日,不如全部按照你心愿来个看起来有点浮夸的。”
柏溪的餍足都写在脸上,说:“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就童杉那副样子,小孩儿都知道她是来挑拨的。我那会儿就是有点钻牛角尖了,哪怕她什么都不说,也会觉得气得不行。”
纪宁钧忽然道:“不过……”
柏溪汗毛全竖起来,哎哎,还有不过
“她说的也不是全错,我是想到用你生日宴来释放信号。”纪宁钧说:“结果确实不错,这一桩买卖做得很值。”
商人就是这样,无论他做什么,永远都是奔着利益这个终极目的而去。无论他看起来有多沉溺美色,其实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柏溪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失落到底是纯粹为他这句话,还是因为早已知晓后对自己成熟敏感的惋叹:“你把我当一桩买卖啊”
“嗯。”纪宁钧倒是大方承认了:“绝对是我生命里地位最重要、态度最谨慎、价值最昂贵的一桩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纪送命题依旧能答满分宁钧:好的,下一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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