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一瞬间鸦雀无声。田诺踏入厅堂,看到族长坐在上位,下面两溜儿的黑漆交椅上另坐了五六个人,有男有女。见她进来,一圈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族长看到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田诺乖巧地应下,刚走两步,前面出现一个人影,弯腰攥住她手,微一用力,阻止了她的脚步。熟悉的清冷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她以后跟着我就好。”
众人回过神来。
一个带着七八个细丝镯子,体格粗壮的妇人拍腿大笑道“雁归你开什么玩笑你财产都让给了你兄长,穷得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还想养她”声音洪亮,正是先前说家底都花在婆婆吃药上的妇人。
另一个穿着绸衣,头上金灿灿的妇人也道“就是,可别最后还要赖上我们。”这一个是那声音尖利,说孩子多养不起的妇人。
白雁归道“我来养她,不需别人出一文钱。”
穿绸衣的妇人道“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听到了。”
老六过意不去,劝道“雁归,你书读得好,本来前程大好,可先是没了财产,现在又要带一个赔钱的丫头,以后只怕会拖累你。也不能叫你一个人养,我们”
赵氏坐在他边上,阴沉着脸捅了捅他。
老六剩下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白禧冷笑,阴阳怪气地开口道“雁归果然高风亮节,先是让产,再是收养孤女,境界非我等可及。你愿意养这丫头也是行善积德,七叔我只有佩服的份”
“好了”族长开口打断了了白禧的话,转头和颜悦色地对白雁归道,“雁归,你尚未成亲,又无家产,实在不必这么做。”
白雁归淡淡道“她是我接回来的,族里既然为难,便由我养她吧。”
族长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品性也太过纯良了些,却也的确解了自己的难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大不了看两个孩子过不下去,族中接济些就是。
“也罢,”他开口同意,“老十的女儿就暂时由雁归抚养,大家有意见吗”
四周再次鸦雀无声,开玩笑,若说有意见,族长来一句交给你养可怎么办
族长干咳一声“既然如此,这孩子就交给”
“我有意见”田诺见势不妙,开口打断了族长的话。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上,有几道甚至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族长露出惊讶之色,问道“怎么了”
田诺道“族长爷爷,雁归阿兄是男儿,只怕不方便带我。”开什么玩笑,和白雁归天天在一起想想都觉得惊悚他当初是怎么冷酷无情地威胁她的,这一路上他的行径又是何等可恶落到他手里,这日子她该怎么过何况,他今年才十四,充其量也就是个初中生,自己都未必能养活自己,拿什么养她
听到她拒绝的话语,白雁归眼中飘过一丝阴霾,握住她的手下意识一紧。田诺吃痛地蹙起眉尖,刚要抗议,握住她的力道已经迅速松开。
族长没有发现两人间的暗潮汹涌,不以为然地道“雁归做事,你放心好了。”
看来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对方,田诺搜肠刮肚,又提出一点“可六伯也说了,带着我,会耽误他的前程。”
族长迟疑,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雁归读书聪明,行事稳重,是白家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若是真的因照顾小丫头耽误了,的确是得不偿失。
田诺见有门,又加了把劲“族长爷爷,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阿爹的房子还在,许多活我自己都会干。”
族长意动,这的确也是一个办法,七岁的丫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了,一个人也许真行。
他看向白雁归,正要开口,白雁归微微一哂,低头看向田诺,不轻不重地道“胡闹,你才多大点”
田诺恼了“我才没有胡闹,我”她张了张嘴,蓦地失了声,白雁归定定地看着她,原本又黑又亮的一对眼睛此时已暗得完全看不见亮光,仿佛有沉沉的风暴酝酿其中,要将她席卷而入。
他他他哪像一个十四岁少年应该有的目光恍惚中,她似是回到了香雪山庄她救了他的那一日,就是这样的目光,黑暗,可怕,令人一触之下如堕梦魇,遍体生寒。
田诺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挣脱窒息的感觉,正要趁热打铁,打消族长把她交给白雁归的念头。白雁归唇角微微上弯一个弧度,状似亲昵地捏了捏她的手,笑意却未达眼底“妹妹会干活那就更好了,我正缺一个人给我缝缝补补。”
族长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雁归说得有理,这样再好不过了。”
田诺“”掉进自己挖的坑,这感觉,实在酸爽。
收养之事,就此敲定。
夕阳西照,小桥流水,村居如画。
田诺却无心欣赏,愁眉苦脸,一步一挪,越走越慢她怎么就落到了他手里前面的人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般,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蜗牛步,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她越想越气闷,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收养我”两人的每次见面都不美好,相看两厌,各自放过岂不是很好,他忽然来这一出又是在闹哪样
白雁归的脚步顿了顿,片刻后,轻飘飘地扔过来两个熟悉的字“你猜”
田诺牙痒痒的,想了想,仰起头道“我不会缝缝补补。”想叫她给他做免费劳力,还是做梦比较快。
白雁归道“我知道。”
田诺道“我也不会煮饭做菜。”
白雁归道“我知道。”
田诺又道“我什么也不会做,却很能吃,力气小,还娇气,又怕苦又怕累,脾气很坏很坏。”
白雁归蓦地停下脚步。田诺不留神,一下子撞了上去。她摸了摸撞疼的鼻子,心里却乐开了花。害怕了吧,后悔了吧养孩子哪那么容易,还是趁早放弃收养她
“累了”他问。
她习惯性地要说“不”,蓦地想起自己刚刚的话,立刻转了话风,抱怨道“那当然,你住的什么鬼地方啊,怎么还没走到想累死我啊”
白雁归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眸子落到她面上,似在观察她说的是真是假。
田诺跺着脚发脾气“太远了,我不要跟你住”话说到一半忽然掐断,代之而起的是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似曾相似的失重感侵袭而来,他双手落下、收紧,蓦地将她抱起,举到半空,一个反手。天旋地转间,田诺只觉整个身子都翻了半圈,落到了他的背上。
头晕目眩,心跳失速,她尖叫着紧紧扒住他,好不容易才没有滑下去。
感受到她的温度与呼吸,白雁归心中的气恨稍解。不要跟他住,她想跟谁他郁恼地回过头去,却没有见到预想中的花容失色,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扑扑的脸与晶亮的明眸。
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害怕
田诺非但不怕,反而觉得兴奋。她开始理解有些小朋友为什么喜欢玩抛高高的游戏了,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了。这让她回想起从前在游乐园玩过山车,蹦极的疯狂感觉。只不过,这个身体虽然生得瘦弱,毕竟也七岁了,三四十斤总该有吧。没想到看着弱鸡的白雁归还有这样一把力气,能轻而易举地把她甩过去。
等心跳稍稍平复,她才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做什么”
白雁归反手托住她的腿弯,稳稳地向前走去。听到她的责问,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累了吗”
田诺哑然,半晌才道“那也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举动。”他就不怕失手摔了她
白雁归道“你不开心”
田诺被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暗恨,这个人的讨厌程度真是更上一层楼了
白雁归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叹道“又生气了”
她扭头不看他。
真是个孩子,脾气一时阴一时晴的。白雁归的心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一下子塌了一角,声音也带上了喑哑“莫气了。”
田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白雁归自觉理亏“你实在气不过就打我几下好了。
“真的”田诺眼睛一亮。
白雁归道“嗯。”
田诺毫不客气,卯足力气,“咚”的一拳砸在他的背上。白雁归哼也未哼一声,背着她稳稳地继续前行。
田诺“咚咚咚”又连砸了几下,见他毫不反抗,气恨稍减,撇了撇嘴道“算了,我大人大量,你答应我以后再不这样乱来,我就原谅你。”
白雁归的眉梢眼角都柔和起来,轻轻应了声“嗯”。他其实一直知道,只要不逼急她,他的诺诺是世上最好哄的姑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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