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娘娘。68”
叶薇慢慢抬头,“这笛子,是道长自己做的”
谢怀从她手中抽走竹笛,“不是。”
“哦”她微笑道,“做得挺好的。”
谢怀手腕一转,那抹翠色在眼前晃动,下一刻便消逝在袖袍中,“娘娘也懂制笛”
“以前曾经学会,略知一二。”叶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么晚了,道长怎么在这里”
谢怀不答反问,“那娘娘您呢不在殿内为韵妃娘娘坐夜,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头疼,出来吹吹风。”
谢怀“哦”了声,继而后退半步,“还未向婕妤娘娘贺喜。”
“如果道长是说的晋位之事,那便免了吧。韵妃娘娘大去,本宫此时觉不出喜来。”
“娘娘何必悲伤,韵妃娘娘大去焉知不是福气生者多辛苦,有时候离去才是解脱。”
许是因为那个笛子,叶薇心中对谢怀的防备少了些,语气也透出随意,“道长真本宫吃惊。我还以为您要说生者多辛苦,修道成仙方为正经呢”
这话颇有些不敬,他瞅她片刻,轻轻笑了,“娘娘不信这个。”
“怎会”她立刻否认,“上皇都深信不疑的东西,本宫哪敢不信。”
“上皇信是上皇的事情,与您没有必然关联。”他语气悠闲,觑见她神情时又道,“娘娘担心什么贫道难道还能把您说的话传出去不成”
这样的谈话,让叶薇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她和他是谈笑无忌的好友,彼此都是对方深深信任着的人。
“道长,能问您件事么”
“什么”
“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哪里”她道,“太平经里说,人死之后,灵魂会进入幽冥,受地阴神的考察。善者有赏,可上升受天之衣食,恶者受罚,谪作河梁山海之鬼。韵妃娘娘坚信着这个,所以一世不敢作恶,只为了死后可以到天上和女儿团聚。可是这些,是真的么”
女子声音带点迷茫,仿佛陷入什么纠结之中。谢怀看着墨黑的夜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你希望韵妃娘娘得偿所愿,那么可以想象她已经和女儿团聚。若这还不够,你可以套用佛家的理念。轮回转世,下辈子她们能再续母女前缘。”
好端端一个道士,还是整个帝国名声最大、权势滔天的道家宗师,居然在这里给他说什么佛家理论,叶薇诧异完了忽然“扑哧”一笑。
“怎么,贫道有哪里说得不对”
“不,不是。”她连忙道,“我只是想到一个朋友,恩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绿竹猗猗的凉亭内,男人捏了枚棋子,随意地放到棋盘,“佛家也好,道家也罢,你拿它当个寄托便是,怎样让自己愉快便怎样想,不用太偏执。”
她当时不屑地回道“说这种话,真不像是好道士”
“我本来就不是好道士。”他气定神闲,“好道士这种时候是会手下留情的。”
然后下一刻她便发现,棋盘上属于自己的山河已经全部沦陷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哪怕他性子截然不同、身份天差地别,有些东西却从未改变。
“朋友什么朋友”
“是家乡一位法师。”她自然道,“今晚在这里遇上也好,上次在一汀烟雨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您解释。”
他神情略变,“哦”
那个大雨磅礴的下午,他隔着旖旎杏花询问她,如果是宫人告知了他的姓名,又岂会不说明他便是天一道长。
他问得太突然,措不及防下她无法回答,只能落荒而逃。
所以,过了这么久,她终于想好找什么理由诓他了
“您怀疑得很对,我确实对您说了谎。您的身份不是宫人告诉我的,那晚在太液池边偶遇之前,我也从未见过您本人。”叶薇露出黯淡而挣扎的表情,“我会知道您的样子和姓名,完全是因为一个朋友。”
他看着她,“这回又是什么朋友”
她没听出他语气的怪异,自顾自说了,“您还记得一位故人吧,左相大人的嫡长女,宋楚惜宋大小姐。”
这就是她思考到最后的答案。反正当初也是靠这招蒙到的蕴初,回头两边也对得上。
“我和宋大小姐是莫逆之交,很长时间都保持着书信往来。她和我提过蕴初,也提过您,特别说过您风姿动人,还画了像佐证。那幅画作得栩栩如生,所以那晚一见面我就认出来您来了。”
说完这些,她默默等着谢怀的惊讶。她已经准备好大批证据,足以解除他全部怀疑。自己冒充自己这件事,多做几次就熟练了,不在话下。
可她等了很久,头顶都没有声音,只得错愕抬头。
夜很黑,男人的脸色却有点苍白。他看着她,眼眸里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灼热的光,又像是美玉摔碎前最后的光华,璀璨得让人心痛。
她看得愣住,也忘了说话。
“小姐,您怎么还不回”妙蕊猛地停住脚步,“天一道长,您怎么在这里”
谢怀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微风鼓动袖袍,发出轻微的声响。而叶薇站在原地,茫然而困惑地抿紧了双唇。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可究竟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来。
那天晚上叶薇做了个梦。
是她十五岁那年的上巳节,族中按规矩在那天为她举行及笄大礼,而她在仪式结束后,躲开长辈和仆人的视线,从后门溜了出去。
草长莺飞三月天,从来都甚少离开青云观的谢怀特意下山,就为了到惠州城内给她送寿礼。
他们约在城中的镜湖见面,男人没有穿打眼的道袍,而是着了月白深衣,立在柳树下的样子不似道士,更像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她放轻脚步,想要吓他一跳,谁知还差五步远的时候被他抬头看了个正着。
那天是她第一次梳成年女子的发髻,如缎乌发绾成单刀半翻髻,斜插金崐点翠梅花簪,身上是琉璃白提墨兰齐胸襦裙,素雅的搭配极好地遮掩住她的桀骜不逊,显出几分温婉来。
谢怀打量她许久,才拖长了声音道“眉如远山,眸若点漆,齿如瓠犀,唇若红菱。你若不说话,就真是个美貌庄淑的当世佳人了。”
“我就当你是夸我。”她走过去,很不客气地摊开手,“礼物呢让我甘冒大险跑出来的大礼在哪里”
“你这人也太势力了,都不说先客套几句,张口就索礼,脸不会红么”
“是你自己说绝对是我猜不到的大礼,我才这么期待的。像我族妹送的那些绣品啊玉镯什么的,都懒得多看几眼。”她认真道,“所以,我真的很给你面子啊”
他低笑,“你先回答我,今天的笄礼好玩么”
“不好玩。”她老老实实道,“头发被反复梳了三次,头皮现在还在痛,而且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摔倒。”
“那你最后摔了么”
“怎么可能安傅母昨晚威胁过我了,如果敢出半点岔子,今天就去母亲画像前抄十遍女诫。”想了想又露出个愉快的笑容,“不过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她们都说我穿着华衣高冠的样子,比我那个刻薄的族姐美丽数倍,余心内十分满足。”
她沾沾自喜,像个偷到鱼的猫儿。他终于笑着摇头,从袖中取出个盒子,“好吧,不吊你胃口了。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她接过来,好奇地打开。却见红色的丝缎上,躺着串精致的手钏。以十八颗半镂空的象牙珠子制成,每一粒小小的珠子上面还雕刻着一座惟妙惟肖的观音坐像,无比的精巧。
“这是什么”她小心地拿起手钏,眼睛里光芒闪烁,“象牙手钏这里面是观音像么这么小的珠子是怎么雕上去的啊”
“这手钏是几百年前南方林邑国献给晋朝中宗皇帝的贡品,一共有十串。你手里这串,据说曾属于贞淑皇后。”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少女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叹,“贞淑皇后你不骗我么”
他对知识面狭窄的少女致以真切的鄙夷,“不信的话就回去翻书,晋史里提过的。”
她于是握紧了手钏,满心都是雀跃和欣喜。然而稍微冷静点后,另一个念头又浮了上来。
“你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她记得自己曾跟他提过,说翻野史时很喜欢贞淑皇后的故事。所以他是特意找了这串手钏给她么前朝皇室的珍藏,还曾属于一国之母,必然是万分珍贵的。他不过是个身份寻常的道士,要得到这东西谈何容易
“这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喜不喜欢这礼物”
她还想撑一撑,“你说说你一个道士,居然送我雕着观音坐像的手钏,就不怕道君说你三心二意哦,我忘了,你侍奉道君从来都不虔诚的,青云观迟早被你带入歪路”
声音越来越含糊,最后完全消失。
他眼中含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而她把手钏套到腕子上,抬起头认认真真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顿了顿,“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女孩明显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他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落上她头顶。
他抚了抚她静心梳就的发髻,语气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你喜欢就好。”
一阵风吹过,柳絮纷纷扬扬,迷了她的眼睛,也乱了他心绪。
后来呢
那手钏后来去了哪里
哦,是了,她想起来了。半年前的太液池畔,宋楚怡漫不经心地抬手扶鬓,雪白的腕子上便戴着这个东西。如一根针般刺进她的眼睛。
她杀了她,还抢走了谢怀送给她的手钏,并以此去博取皇帝的信任。她不恨她都没有天理。
半梦半醒间,她在心里提醒自己,有朝一日得报大仇,千万要记得把这个手钏也拿回来。
毕竟,那是他送她的及笄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象牙手钏是慕仪的东西,凰诀里提到过的,不过大家肯定忘记了oツ
泥萌肯定没猜到手钏其实是谢道长送的所以黄桑一直深刻急着的手钏,其实是他情敌送给阿薇的礼物,而这个礼物还被宋楚怡给抢走了,真是一场好戏啊邪魅狷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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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土豪,由于我已经肉偿了昨晚的土豪,所以今天只能放美貌无敌的谢道长给你们调戏,麻烦大家温柔一点,不要吓坏了道长。╭3╰╮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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