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怆然,夹杂着割肉剔骨般的痛楚。68叶薇原本想推开他,却被这声音弄得心头一颤,半晌才找回神智。
微仰起头,对着近在咫尺的面庞艰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勾起唇角,居然轻轻地笑了,“别装了。事已至此,你还指望继续糊弄我不成”凑近一点,嘴唇在她额角鬓发处摩挲,却又隔着微妙的距离,竟像是不敢碰触一般,“让我抱抱你。多少年了,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想这么把你搂在怀里。楚惜,不要再离开”
他语气里的悲戚太过深刻,哪怕是处在满世界的兵荒马乱中,叶薇还是被拨动了心弦。
这个男人,是她的莫逆之交、死生之友,是哪怕轮回转世、她依然能全心信任的人。她曾以为,自己于他也只是这样的存在,可是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那种她并不相信的感情,将他擒获俘虏,剥夺了他的恣意潇洒、快活人生,将他送到这无边深宫,与她重逢。
真真是天意弄人。
眼睛有点刺痛,她眨了两下,便有眼泪顺着滑落。谢怀看到她的泪水,眉头狠狠一跳,大拇指却已顺着按到那里,堪堪接住晶莹的泪滴。
“别哭。我不想让你哭的”
叶薇闭上双眼,用力地摇头,仿佛无力承受。他衣袍上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从前青云观的无数个日夜。他教她吹笛、带她赏月,他们一起将美酒埋入土中,约好十年之后再来挖取,不醉不归。
那么多的美好回忆,此刻回想起来才让她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前世短暂的十几年里,唯有与他在一起时才是真正快活的。
他依然抱着她,而她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忘记了后果,忘记了彼此的处境,只知道自己亏欠面前这个男人。而她最不想的,就是让他难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让你这样的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不能自已,让他整颗心都揪紧了,只能轻柔地替她擦着眼泪,“不,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不要觉得我受了什么苦,上苍能让你回到我身边,我已经充满了感激”
她还是摇头,谢怀又是困惑又是无奈,捧住她的脸就要望进那双眼睛里去。湖泊般美丽深邃,依稀还能从里面看到熟悉的影子,是那个烙印在他灵魂中的少女。
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琳婕妤娘娘,您怎么进来了贫道不是让您在外面等候吗”
邹远强自镇定的声音传进屋子,让相拥的两人都如梦初醒。叶薇忙不迭推了他一下,环住她腰肢的手松开,谢怀后退半步,而她扭头朝外面望去,满脸的紧张。
“昭仪娘娘迟迟没有出来,本宫有些担心。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没有。贫道不便入师尊的居处,所以是昭仪娘娘独自进去的,也许是没找到青藤纸吧”
沈蕴初沉吟片刻,“那本宫进去看看。”
叶薇浑身一凛,攥住谢怀的袖子就将他往外推,“你快走,别让蕴初看到了”
他却并不想离开,“她是你的表妹,不会害我们的”
“不,你不知道她对你反正不能让她看到。你快出去啊”
她的语气是切金断玉般的坚决,谢怀终于屈服,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捏了下,“那好,我改天再来找你。”
叶薇闭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当心别被人看到。”
青色的颀长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叶薇凝视着他离开的方向,慢慢跌坐到地上。有女子的绣鞋停在她身边,沈蕴初蹲下来扶住她肩膀,如水的目光里有隐约的掂量,“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这儿”
叶薇略微侧过头,昏黄的灯光掩盖了她哭过的红肿双目,也掩盖了她神情下的心虚和不自然,“没看清路,结果扭到了脚,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觉得太丢人了,所以没敢让邹道长听到声响。还好你进来了,来,扶我一把,看能不能站起来。”
沈蕴初无奈一笑,“真是的,平地上也能扭了脚,你也太不小心了。”托住她胳膊往上一提,“很疼吗不然我出去叫宦官来抬你”
“不用了,你扶我一下就好。这里到底是天一道长打坐的地方,他应该不会希望什么人都跑进来。”叶薇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两个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等等”沈蕴初忽地停步,懊恼地拍拍额头,“瞧我们这记性。大晚上来这里,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青藤纸都没拿,回去还不得被姚昭容给挤兑死”
叶薇一愣,“对哦,我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沈蕴初松开她,折回去找青藤纸。却见光可鉴人的玉台上,瓷青色的纸张散乱地放着,有一些还落到了地上。她忍不住蹙眉,“那些道士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说收拾好点,胡乱放着像什么样子”
她走到叶薇身边,重新扶住她胳膊。此刻距离门口近了些,她也能借着大殿的灯光看清她苍白的面色,还有通红的眼睛,“看来你刚才痛得够呛。唉,这趟差使办得也真是曲折,居然都把你弄伤了。”
叶薇余光往屋内一扫,正好看到那管熟悉的竹笛。谢怀走得匆忙,并没有带走它,此刻就安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屋子里太暗,她看不清笛子的颜色,更看不清上面篆刻的小字。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当时再惊心动魄,现在也陷入了混乱的记忆,如同一场幻梦。
轻轻一笑,她喃喃道“是啊,这趟差办得,真曲折。”
脚伤只是装的,骗骗蕴初还成,闹大了就不好了。叶薇以“此番乃是为上皇侍疾,若被人知道我受伤了,难免多生是非”为由,打消了蕴初替她请太医的念头。
建章宫如今到处都是危险,叶薇实在不愿在这里多待,索性把自己关进药房不出来。好在第二天午后,上皇便嫌侍疾的太多,扰了他的清静,于是贤妃做主,让其中几人先回去,过两天再来替换。
叶薇回到久违的披香殿,第一个动作便是扑到床上,用被子把头埋起来不愿见人。
悯枝被她的动静唬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了,侍疾很辛苦么”叶薇就是为了伺候人而去,宫娥自然不能多带,身边只妙蕊跟着,悯枝则留在披香殿处理各种琐事。
“你是不知道,小姐那晚去三清殿取东西,途中居然把脚扭了。为免被人说三道四,连太医都不敢请,看得我真是心疼。”妙蕊一壁解释,一壁弯腰去掀被子,“您别捂着,今天还挺热的,当心捂出痱子。”
叶薇翻身仰躺在床榻上,目光落在虚空中,“出痱子就出痱子吧,我看我脑子里多半也长痱子了,救不回来了。”
妙蕊和悯枝对视一眼,困惑地问道“您究竟在说什么呀”
叶薇苦笑一声,用素白的纨扇盖住脸庞,不想去看她们探寻的眼神。
那晚在三清殿的事情,她这两天反复回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大意成这样。一样的大殿、一样的小阁,还有阁内香炉袅袅散发出的白烟,处处都透着股不同寻常。她不久前才在那里用清梦引算计了宋楚怡,转头居然就被人用同样的招数放倒,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就说听到那首碧湖碎玉时,她的神智怎么会那般糊涂,几乎是毫不设防,谢怀问了什么,便下意识回答。什么“碧湖碎玉”是打碎的玉落入湖中,那分明是她当年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时给出的评语
他说了她曾说过的话,而她在糊里糊涂间重复了他那时的回答,就此彻底露馅,兜都兜不回来。
谢怀他真是够狡猾
眼看自家小姐“痛不欲生、惆怅欲死”的模样,妙蕊朝悯枝递了个眼色,“你去厨下把炖好的汤端出来,一会儿好让小姐喝了。”
她们主仆二人支开悯枝谈事情已是寻常,从前都相安无事,偏偏这次那姑娘居然有些不情愿,“你们要说什么又要避开我”嘟嘟嚷嚷,“每次都这样,是不信任我么”
她难得使次性子,叶薇和妙蕊均感意外,后者连忙哄劝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性子不够沉稳,我们担心你被人骗了”
“那不就是不信任我”悯枝跺脚,贝齿将红唇咬来咬去,看得叶薇都觉得疼。
“你别钻牛角尖嘛,我也是为了你好”
悯枝一把推开妙蕊的手,气呼呼地扔下句,“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然后跟阵风似的,挑起珠帘就跑了出去。
妙蕊尴尬地看着叶薇,见她面无表情,生怕她一怒之下降罪于悯枝。主人平时再和气、待她们再亲善,手中到底握着奴婢的生杀大权。悯枝居然敢使这种性子,让她说什么好
“小姐,悯枝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薇摆摆手,“你担心什么我还能把悯枝怎么样不成你们都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当初身陷绝境时的不离不弃我一直记着,从不敢忘。整个披香殿也就你们是我敢放心信赖的,旁人如何比得过悯枝性子跳脱马虎,让我不敢交托机密,但她的一片赤诚,我都是清楚的。”
妙蕊这才松口气,“奴婢就知道小姐大度,先替悯枝谢过您了。您放心,我回头就去说她,让她好好来给您磕头请罪”
“罢了,你也别骂她。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不对,以为瞒着她便是对我们彼此都好,可我忘了,交托了真心的人,自然希望对方也能有所回报。她拿命对我忠诚,我却不能坦诚以待,所以她觉得难受”
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妙蕊见她神情恍惚,明白她定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上,可究竟是什么,这个当口却不敢开口询问。
想了想,只能赔笑附和,“小姐说的是。人心皆同,若有付出、必求回报,不是为权为利,便是为情为理。若一无所得,难免觉得失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我有多久没能准时在七点更新了啊,忙成狗的时候我居然准时了,自己都被感动了之前的第61章笛子有部分同学反映看不了,我昨晚修改了一下,现在应该能看了,之前买了没看到的菇凉可以去看一下ua 3╰
不多说了,我继续去码字,晚点还要背单词啊,活着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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