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长,靖陵偏远,还望您一切保重。68”明明有千言万语,最后说出来的却只能是这些,冠冕堂皇的、任何人都能够对他讲的话。沈蕴初觉得无奈,好在这也是她的真心话,他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谢怀颔首,“多谢娘娘关心,贫道会的。”顿了顿,“也请娘娘珍重自身。”
他其实不大明白沈蕴初为何会来送他,只当是叶薇担心独自前来太惹人注目,所以带上她当掩护。沈蕴初见状心中了然,不由苦笑有时候藏得实在太好也不见得好事。理智上她不希望谢怀看穿自己的心思,可只要一想到这一辈子他或许都不会知道自己曾这样思慕过他,又说不出的难受。
见她情绪低落,谢怀有些疑惑。他知道在这之后沈蕴初就会离开皇宫,多年前楚惜口中那个直爽率真、喜欢舞刀弄枪的表妹在经历这么多事之后终于能做回自己。这一点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原本冷淡的眼神慢慢软下来,黑眸中似乎有水流淌过,沈蕴初从没被他这样看过,一时愣在那里。他语气柔和,“充仪娘娘还很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切勿执迷于往事而将前路封死。贫道从前受过娘娘诸多帮助,一直铭记于心,此生大抵是无缘回报了,唯有诚心为娘娘祈福,希望道君在上,庇佑祝您一世安乐、无忧无怖。”
无论是当初在惠州,还是后来在宫里,谢怀和她谈话的内容都不曾离开过表姐。这还是第一次,他的眼中只有她,话里也只有她,他那样认真地对她说,会帮她祈福、祝愿她安乐无忧。
眼眶发热,沈蕴初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离家千里、多年后宫挣扎、抛弃曾经的愿望而将自己锁入金笼,她付出的一切都在这句话中得到了回报。再也没什么遗憾了。
邹远低声提醒时辰差不多了,谢怀转头看向叶薇,她刚才一直安静地听着自己和沈蕴初的对话,现在见他看过来也明白到了分别的时候。勾唇一笑,她的神情有些俏皮,还有点妩媚,曾经的宋楚惜便经常这样没心没肺地笑着。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道长一路当心,天大地大、四海逍遥,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珍重。”
宫人都离他们有段距离,并不能听清楚对话的内容。谢怀含笑垂眸,片刻后点了点头,“恩。你也是。”
他转身离去。马车等在十八级的台阶之下,叶薇和沈蕴初立在原地看他一级一级往下走,离她们越来越遥远。快到达底端时他忽然回头,眼神十分锐利,仿佛想要把这一幕刻下来般。叶薇呆呆地与他对视,连绵石阶上,他扬眉而笑、洒脱不羁,叶薇一瞬间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瑶林玉树般的俊杰男儿,手执拂尘、脚踏木履,越过多年光阴朝她缓步而来。
然而一眼之后,他便转过了头,毫无留恋地上了车。
藏青的马车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沈蕴初直到那个小小的黑点也看不见时才扶着栏杆轻叹口气,叶薇走过去想安慰她,沈蕴初却又笑了起来,“表姐,你累了吗我们回去吧。我昨天都没看到弄玉,想她得紧,我们回去陪她玩吧。”
没有哭天抢地,没有颓唐落寞,连叹息都是轻微的,叶薇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表妹,她着实心性坚韧。
握住她的手,她笑道“好啊,我们回去陪弄玉,你这个姨母也陪不了她多久了,剩下的时间都是赚到的。”
秦以蘅将一枚黑子放上棋盘,眼皮都没掀动一下。独处的时候她很喜欢摆弄棋盘,不需要对手,只是把这当成静心养神的方法,“颐贵妃奉命送天一道长离开,现在天一道长已经出宫,颐贵妃也回漪兰殿了”
“是。除了颐贵妃,琳充仪娘娘也跟着去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周遭的宫人都是颐贵妃和琳充仪的心腹,没办法打听到谈话的内容。不过听闻三人并没有说太久,几句话的功夫天一道长就走了。”
秦以蘅嗤笑一声,“他倒舍得。”
珊瑚不明白,“小姐什么意思”
秦以蘅撑着下巴,两指尖端还夹着枚棋子,“什么意思姚嘉若临死那天说的话你不记得了”
“姚庶人临死前说的话小姐指的是”
“她挟持了叶薇,让谢怀出来以命换命。他答应了。”
珊瑚无言,秦以蘅冷声道“我熟悉姚嘉若的性情,若非笃定谢怀会救叶薇,她不会这么做。换句话说,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有那么疯狂的举动。”
关于谢怀和叶薇的流言蜚语珊瑚也是听说了的,闻言心头一颤,“奴婢明白您的意思,可若果真如此,今日颐贵妃又为何要去送天一道长呢难道不该避嫌才对吗而且这还是陛下准许了的。他都信任他们二人,所以那些事情应该只是谣传吧”
秦以蘅将棋子丢回棋盒,脸上原本的轻松被一点点抹去,她板着张面孔,仿佛在仇视着什么,咬牙切齿道“是啊,他准了叶薇去送谢怀。你说说,这宫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叶薇让去送他呢”
珊瑚捂住嘴,“难道,陛下知道颐贵妃和天一道长,但他并不”
有些猜测长久以来一直在心中叫嚣。从姚嘉若临死一搏开始,她就笃定叶薇和谢怀有着什么。她以为陛下那般英明,肯定能查出个中猫腻,不会被那不忠不贞的女人迷惑。可没想到,他确实没有被迷惑,但这件事却根本不影响他对她的宠爱
她一直不肯相信,男人怎么能包容自己的女人到这种程度甚至在父亲警告她之前,她还计划着要用两人的私情大做文章。可现在不行了,她若真的这么做不仅伤不到叶薇,还会把自己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
但是就这么放弃吗像父亲期待的那样安分守己,以妾妃的身份了此残生,青史之上也永远是这样的定论
右手越攥越紧,她闭上眼睛,心都拧成了一团。没人知道她有多么挣扎,她拼了命让自己去接受这个结果,可是没有用,无论如何劝说自己,她始终是不甘心。一想到未来几十年都要被叶薇压在头上,就恨不得毁灭这一切
“小姐”
她猛地睁眼,目光灼灼。珊瑚吓了一跳,秦以蘅冷声道“你听着,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事关重大,你务必要替我查探清楚。”
如果她猜得没错,谢怀此去根本不是为了给先帝守陵。他们有一个计划,一个凶险无比的计划,所以皇帝才会让叶薇去送他。
若果真如她所想,便是老天给她的最后机会,除掉叶薇还可全身而退的机会。
谢怀离宫半月有余,叶薇如常过着自己的生活,弄玉又长大了一点,越发活泼好动,每次光是陪她玩就累得不行,要命的是最近皇帝也忙得很,不再时不时把女儿带在身边,就只剩叶薇一个人照顾。沈蕴初为此还笑呢,说看着弄玉才知道自己和表姐小时候有多可恶,也难为傅母们没有把她们俩丢狼窝里去,简直可歌可泣。
这天难得弄玉被皇帝接过去,叶薇偷得浮生半日闲,和沈蕴初出去好好游玩了一番。正是春季,御花园里繁华如锦、风景旖旎,她们换上新做的春衫沿途观赏、笑闹打趣,快活得如同从前在闺中。
等两人都累了后,沈蕴初去漪兰殿小坐,叶薇煮茶给她喝。水还未沸,妙蕊却进来了,手中还捧着封书信,“小姐,我刚才在房中发现了这个,是是写给您的书信。”
叶薇和沈蕴初对视一眼,“给我的”
“是,上面写着颐贵妃亲启。奴婢不知道是什么,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拿来给您看看。您要看吗”
叶薇想了想,勾唇一笑,“看,当然要看。别人郑重其事写给我的信,不看怎么可以”
妙蕊把信递过来,叶薇刚想去接,却被沈蕴初抢了先。她挑眉,沈蕴初晃晃书信笑道“我担心上面有人动了手脚,姐姐要是不介意就让我先看,怎么样”
“动手脚难道你担心有人在里面藏了有毒的药粉,我一打开就会吸进去死掉么”
“也不是不可能哦。”
叶薇摇头笑道“你真是话本看多了。也罢,我也没什么需要瞒你的,想看就看吧。”
沈蕴初笑嘻嘻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然而视线一扫到内容表情就僵住,很快两只手都开始发抖。
叶薇觉得不对,“蕴初,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
沈蕴初抬起头,眼中全是恐惧。信纸从指缝中滑出,叶薇一把捡起来,待看清内容时也愣在了那里。
五脏六腑有寒意涌上,她甚至控制不住地哆嗦。洁白的笺纸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让她几乎无法理解。
不,不会的
“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我要去找他”沈蕴初浑身发抖,站起来就往外跑。叶薇一把抓住她胳膊,“你冷静点,这信是从哪里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也许也许是假的呢你先别急”
沈蕴初脸色煞白,“可万一是真的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表姐,求你了,想点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就快哭出来了,整个人无助到了极点。叶薇强迫自己冷静,毅然道“我去找陛下。是真是假,问问他便知道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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