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文瞪了眼紧阖的石门,将门一阵踢踹, 思量着那可恨的酆如归与姜无岐应当走远了, 才将中央那置酒的木架子搬往密室西侧。
因他没了左腕,这木架子搬起来甚为艰难, 且地面上淌满了酒液,又有酒坛碎片四散, 他须得小心避开, 以免伤及足底。
这密室里头昏暗难当,他费了良久的功夫,被难忍的疼痛、炎热逼出了一身热汗, 才勉强令木架子抵住西北墙角。
霎时, 一声轰响炸了开来,他面露喜色,匆匆拂去遮眼的热汗, 睁大了双眼望去。
未料想,暴露出来的那暗道竟然被巨石死死地堵住了。
他用手欲要将那巨石挪开, 那巨石却无论他如何用力都不曾松动分毫。
直至他的五指尽数破开,连半点碎石都未落下,只他的血液将巨石的纹路染作一片猩红,又“滴滴答答”地击打在地,濡湿了地面上的尘埃。
血腥气推挤着拥堵了他的鼻腔,他近乎喘不上气来, 同时心生绝望, 酆如归那一掌拍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原本只觉隐隐作痛,但而今他却忽觉心口疼得厉害,加之藏于密室当中的万金又不知去向,一时间,便好似有一把钝刀在剜着他心口的皮肉一般,鲜血淋漓。
他辛苦积攒的万金究竟去了何处是谁胆敢动他的万金
他恨得牙痒痒,心中将那贼人咒骂了千万遍,又垂首望着缺失了左腕的左手,急得双目生泪。
他的断腕被送去了县衙,而他被困于这密室当中,出去不得。
这天气这样炎热,恐怕他的断腕不久即会发臭腐烂,他纵使夺回万金,延请名医,断腕也接不回去了罢那他的仕途便生生断送了。
他倒抽一口寒气,直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十数年的挑灯夜读都将付诸东流,他为了积攒上京的银两所沾染的罪孽也将再无意义。
不,哪里会再无意义,只消他能将他的万金重新抓在手里,他即便仕途被毁,也能享用一生的荣华,许还能买个小官做做。
但买个小官做做又如何能甘心不若捉几个左腕生得合意的青年来,斩去了,接在自己的左手上。
他状若癫狂地嚷声大笑,又猛然跌倒在地,半阖着眼,盯着密室顶发怔,须臾,他顿觉整个人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刹那,许是一个时辰,许是一昼一夜,又许是千万年,才有动静钻入他耳中,他立即惊喜地从地面上窜起,循声望去,却只见得一少女手中持着烛台,柔柔弱弱地向着他走了过来,并非是他的母亲。
这少女豆蔻年华,面容俏丽,若是断腕前得见,他定会好生引诱一番,将她卖入咬春楼,但而今他身在密室,这少女凭空出现,却只教他觉得万分古怪。
这密室分明只两条暗道可入,眼下这两条暗道,其中一条已堵死,而另一条须得经由石门进入,他瞥了眼酆如归与姜无岐走后,再未开启过的石门,暗自惊道她是如何进来的
他戒备地道“你是何人”
“我么”少女将烛台放在一旁,娇笑道,“我是鬼,哪里是人。”
闻言,梁景文乍然忆起先前酆如归问他可瞧见了一女鬼,心道面前这少女莫不是酆如归所提及的女鬼罢
他又细细思索一番,断定少女的嗓音与陆元柏现身时的那把女声一致,他登时被逼得面色煞白,口中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天底下哪里有甚么鬼”
“是么”少女身形一动,在木架子上坐了,木架子上散落着无数的酒坛碎片,她却坐得甚是适意,这些显然伤不了她分毫。
她身着粉色衣裙,一双鸳鸯履从裙摆露了出来,她又将双手撑在木架子上,语笑嫣然地道“梁景文,你可识得苏晴”
梁景文听她提及苏晴,警惕地道“我不识得甚么苏晴。”
“那为何这全逢春城之人皆道你娶了咬春楼的花魁苏晴莫不是他们全数中了邪,脑子糊涂了”少女说罢,又状若无意地道,“苏晴未死。”
苏晴居然未死,不,不可能,定是眼前这少女愚弄于自己,梁景文做出一副迷茫神色“我确实不识得苏晴。”
少女听若未闻,续道“你将那苏晴折磨得半死,毁了容,又将她用粗麻绳捆死,埋入累累白骨之下”
少女猝然到了梁景文面前,一手扣住梁景文的脖颈,一派天真模样,语调却冷了下去“你要将她活活饿死、痛死在白骨之下,实在是狠心。你与苏晴夫妻一场,你竟这样害她,合该不得好死”
梁景文被她掐得几乎要断了气去,挣扎着欲要拍开她的手却不得,反是被她提了起来,双足腾空。
少女舔了舔唇瓣“我乃是鬼,原本并无实体,你可知你为何现下能拍到我的手”
梁景文被掐着脖颈,双手不住拍打少女,面色由煞白转作涨红,即使欲要回答,也回答不出半个字来。
少女失望地道“梁公子,你竟如此不怜香惜玉,我问你话,你非但一言不发,还要伤我。”
梁景文恨恨地瞪住少女,同时手脚并用地挣扎不休。
少女迎着梁景文仿若要将她生吞活剥的视线,自问自答地道“因为我不久前吸光了一书生的精气。”
梁景文挣扎得更为厉害了,那少女猛地将手一松,梁景文便直直地坠落在地了。
少女一脚踩住梁景文缺失了左腕的左手,用力地碾压着,耳侧顿时如愿地溢满了梁景文的痛吟。
她被这痛吟取悦了,欣然道“你可知你这左腕是谁斩去的”
不待梁景文反应过来,她欢快地道“便是我,我半夜潜入你房间之中,拿了把匕首,一切,你那左腕便断了,较我之前切豆腐都要轻易许多。”
其后,她又趾高气扬地道“你可知你的好友陆元柏为何会变作那副模样”
梁景文双目圆睁,颤声道“莫非亦是你所为”
少女颔首道“你也将会变成那副模样,你可是迫不及待了”
“你”梁景文惊恐交加,连左手断口被踩得淌出了血来,都全然觉察不到。
少女取出一把匕首来,一出手,便划破了梁景文的额头,鲜血簌簌而下,染红了梁景文的视线。
梁景文不得不求饶道“姑娘,你放过我可好”
“放过你”少女被梁景文逗笑了,笑了一阵,才道,“我放不过你的同谋陆元柏,自然也不会放过你这主犯。”
她又将匕首尖没入梁景文左颊,摩擦着颧骨,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梁景文疼得牙关咬得死紧,却闻得那少女道“我险些忘了,我不能将你毁容,要是旁人认不出你便会无趣许多。”
梁景文厉声道“你要作甚么”
“我打算将你弃于集市,让全逢春城都瞧瞧堂堂解元手足残缺,口不能言的风采。”少女说得刻毒,面上神情却与终日在家中刺绣、扑蝶、抚琴的深闺女子一般,牲畜无害,怯生生的。
梁景文使尽全力反抗,好容易将少女掀翻,未及放松,他却陡然失去了平衡。
他低首去瞧自己的双足,那一双足却被挑去了脚筋,鲜血直流。
少女蹲下了身来,双手托腮,歪着头,笑道“是不是很疼”
她将梁景文逡巡了一遍,见得那梁景文面露痛楚,又自言自语地道“很疼便好。”
梁景文疼得咬破了唇瓣,朝少女骂道“你残害无辜,定然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么”少女为了这副魂魄能滞留于人世,害了不少人的性命,早已做了永世不得超生的打算,倒也无半分惧意。
“我确是残害了不少无辜之人,但你却不是其中之一,梁景文,除却苏晴,你还引诱妙龄少女,将她们卖入青楼,她们平白无故地被你毁了终生,不是较你要无辜上良多么”少女低叹一声,双目盈泪,“有十余人已然寻了短见。”
她思及自己在咬春楼煎熬的那段时日,低下身来,硬生生地掰开梁景文的下颌,捏住那条舌头,利落地割了去。
她随手将断舌掷在地面上,笑逐颜开“你可知你藏的那些金银去了何处”
梁景文满口鲜血,又因被割去了舌头,出不得声,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些怪声。
少女满足地笑道“我会用那些金银为这逢春城的烟花女子赎身,决计不会留予你一文钱。”
话音落地,少女却在眨眼间失去了踪影,与此同时,那烛台亦不见了,梁景文复又陷入了黑暗中。
梁景文脑中俱是他身败名裂,为人可怜,沦为全逢春城谈资时的场景,当即吓得浑身瑟瑟。
他脑中的场景尚未褪去,那少女竟又持着烛台出现了。
少女为梁景文上过药,粗粗包扎了一番后,便又消失无踪了。
其后,那少女时不时地会来折磨于梁景文,就如同梁景文折磨苏晴一般,一日,她甚至拿了一条铁棍,捅穿了梁景文的后庭。
但她却再也不曾动过梁景文的脸,有时兴致来了,还会为梁景文净面。
便这么折磨了梁景文十一日,她终是觉着不得劲了,她正想着该换些甚么花样,却猝然有动静从顶上传来。
是酆如归与姜无岐么
她笑了下,踢翻烛台,一提梁景文,又以巧劲破开通往咬春楼的暗道。
不多时,咬春楼便到了,她难以自控地周身发冷,但仍是勉作镇定地将自己与梁景文藏了起来。
那厢,酆如归与姜无岐佯作在咬春楼与那花娘们云雨了一夜,出了咬春楼,一踏入集市,便远远地瞧见数十人在集市中央围在一处。
因这逢春城怪事连连,城中百姓大多闭门不出,他们已许久未见得如此多的人了。
俩人上前欲要瞧个仔细,却有一人吃惊地道“是梁景文”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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