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一见得那鬼, 便上前招呼道“客官, 今日可还是要一碗芙蕖山楂羹”
那鬼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来, 递予小二哥,道“麻烦了。”
见小二哥接过铜钱,他又不好意思地道“小二哥, 我今日出来得急,忘了带碗来, 那碗可否由我端了走, 待明日我再来还。”
小二哥客气地道“无妨, 碗不打紧,多谢客官这半年多来照顾我们生意了, 客官稍待。”
那鬼躲在了日光无法直射的角落, 片刻后,小二哥便端了芙蕖山楂羹来。
这芙蕖山楂羹乃是将山楂去籽后, 加水、冰糖炖煮,直至山楂软烂后, 起锅, 撒上雪白的芙蕖花瓣, 酸甜可口,甚是开胃,适宜炎炎夏日食用。
那鬼慎重地双手接过芙蕖山楂羹, 端稳了, 才小心翼翼地往外头走去。
偏生, 有俩人一面往九曲楼内走, 一面交谈着,没顾上得去瞧前路,由于这九曲楼门庭若市,大堂内除却空出了仅可供俩人并肩而行的走道之外,两旁俱是摆满了齐整的桌椅。
那鬼为避过俩人,缩在一位用膳的客人身侧,未料想,这客人竟站起身来,去夹一块蒜香排骨,收回手之时,客人的手肘无意间撞上了他手中的碗。
瓷碗不堪受力,蓦地碎作一地,芙蕖山楂羹随之溅洒开来,满室生香。
那鬼一怔,本能地低下身去,用手去捡,却见一人行至他面前,取出一块碎银来,道“再去要碗新的罢。”
“多谢姑娘好意。”他听得一把略显低沉的女声,出言婉拒,同时抬眼去瞧,只见那人身着红衣,墨发过腰,容貌甚美。
酆如归亦不坚持,收回碎银,施施然地又上了楼去,于姜无岐身旁坐下。
姜无岐饮了一口芙蕖熏茶,问道“如何”
酆如归抢过姜无岐那盏芙蕖熏茶,故意将唇压到姜无岐饮茶那处,轻呷着道“你吻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姜无岐万般无奈地低下首去,吻上了酆如归的额角,却被酆如归以左手按住了后颈。
酆如归摩挲着那藏于皮囊下的颈椎骨,诱哄道“姜无岐,吻我的唇。”
姜无岐一吻上酆如归的唇,酆如归唇缝间便探出了舌尖来,轻刷着姜无岐的唇缝,见姜无岐不为所动,又引姜无岐说话“这芙蕖熏茶你认为如何”
姜无岐堪堪松开唇齿,意欲言语,却被酆如归那舌尖趁机钻入了口中,同时将一口芙蕖熏茶渡入了他口腔内。
他猝不及防,连连轻咳,酆如归却是坐到了他腿上,下颌抵着他的左肩,左手从颈椎骨而下,轻拍着他的背脊,为他顺气,右手则绕到了他背后,仍是端着他的那盏芙蕖熏茶,慢条斯理地轻呷着。
见他将要缓过气来,那酆如归竟是掐住了他的下颌,逼得他露出口腔内里来,紧接着,他的口腔便被芙蕖熏茶填充得满满当当,无一丝缝隙。
他好容易将芙蕖熏茶全数咽下,却见酆如归轻拭着他残留于唇角的芙蕖熏茶,满面歉然地道“抱歉,我仅仅是想捉弄你,不曾想,竟是惹得你呛了茶水。”
他自然不会责怪酆如归,立刻摇首道“贫道无事。”
说罢,他又认真地道“这芙蕖熏茶香韵难寻,兼具茶香与花香,入口又有些微甜意,贫道此前从未见识过。”
酆如归未料姜无岐被他轻薄了一番,非但毫无所觉,居然还认真地回答之前他为了引得姜无岐松开唇齿,才信口所提的问题,不禁忧心忡忡这姜无岐这般好骗,有朝一日会被旁人骗了去罢
他坐在姜无岐腿上不愿下来,左手轻抚着姜无岐由于咳嗽而略略泛红的面颊,与此同时,放下茶盏的右手竟已暗暗地自姜无岐的后襟潜入了一指,为了分散姜无岐注意力,他沉声道“那鬼应是以人血为食,但他已有三日不曾吸食过血液,照此下去,他至多十日,便会魂归地府。”
姜无岐忽觉后颈微微作痒,以眼角余光一瞥,才发现是酆如归的指尖在作怪。
许是习惯于纵容酆如归了,他即便知晓酆如归又在作弄他,却也不出言阻止,只伸手扶住酆如归的后腰,将稍稍从他腿上滑下去了一些的酆如归提了一提,才道“那便随他去罢。”
方才将芙蕖熏茶渡入姜无岐口中时,酆如归都未如现下般心跳得厉害。
因为这相当于姜无岐默许了他可坐于姜无岐腿上。
他望住姜无岐的眉眼,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地问道“你不讨厌我坐于你腿上么”
姜无岐反问道“贫道为何要讨厌”
闻言,酆如归收回潜入了姜无岐后襟的手指,亲热地蹭了蹭姜无岐的下颌,继而正色道“他已然是鬼,魂归地府自无不妥,但奇的是他身上竟是沾染了百余鬼气,鬼气微弱,他与那些鬼过从不密,十之八九是比邻而居,并无过多的联系。”
“按你所言,他邻人当中有百余只鬼”姜无岐愕然道,“若是这百余只鬼俱是依靠吸食人血存活,怕是已有不少活人为他们所害了。”
“那鬼身上无丝毫怨气,其他的百余只鬼我不曾蒙过面,无从判断,我须得去见他们一见。”酆如归扫了眼楼下又重新端了碗芙蕖山楂羹,正往门外走的那鬼道,“我们且跟上他。”
姜无岐颔首,从怀中取出一块碎银,放于桌案,便与酆如归一道下了楼去。
这芙蕖城内处处铺着青石板,有些生了裂痕,一踏上,青石板的另一头便会翘起,此地昨日大抵是落了雨,青石板底下藏有雨水,一踩到碎裂的青石板,即会激起雨水来。
故而,酆如归的鞋面上沾染了不少雨水,他倒也不在意,全神贯注地盯住了那鬼。
那鬼因穿着的缘故,在人流中颇为显眼,但诡异的是,从那鬼身侧经过的行人不知为何陡然增多,甚至有些戴着斗笠,穿着黑衣的男男女女。
姜无岐亦觉察到此,略微施展身法,破开人群,欲要捉住那鬼,但未及他抵达那鬼所在之处,那鬼早已消失无踪了。
见状,酆如归从河畔折了一枝莲蓬,又挖出一颗莲子来,送入口中吃了。
姜无岐行至酆如归身侧,低声道“方才实在是大意了,岂料,他竟有这许多同党,未免打草惊蛇,今日便不追上去了罢。那店小二瞧来与他相熟,我们不若先去打探一番。”
酆如归取了一颗莲子以指一击,只见那莲子腾至半空,而后便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姜无岐唇上,姜无岐将其捏于指尖,张口欲食,却被酆如归夺了去。
酆如归剥开莲子,取出莲心后,才送到了姜无岐唇边。
姜无岐吃罢,苦笑道“贫道与你说正事,你勿要玩闹了。”
酆如归方要出言,却有一个垂髫之龄的女童跑到酆如归面前,摊开手道“姐姐,我们这莲蓬是不能随便摘的,是要卖钱的。”
酆如归原以为这莲蓬是无主的,顺手摘了一枝,便吃了起来,听得女童向他索要银钱,他当即问道“多少钱一枝莲蓬”
女童人小鬼大地道“这莲蓬原本要十文钱一枝,但我见姐姐你生得好看,便算你五文钱一枝罢。”
酆如归尚是二公子之时亦是姿容过人,容貌闻名于京师,但他从不自矜容貌,可自从成为酆如归后,应是为原身所影响的缘故,一听旁人夸赞他的容貌,他便不由暗喜。
他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十文钱来,交由女童,并嘱咐道“你且拿好,勿要弄丢了。”
女童谢过酆如归,急匆匆地抓着十文钱,拿过去给一边支着摊子卖莲蓬的母亲了。
酆如归见她母亲穿得一身补丁,女童却身着新衣,便又以一百文钱要了十枝莲蓬,母女俩连连道谢,他摆摆手,便拉着姜无岐一道回九曲楼去了。
姜无岐笑道“贫道知你心善,但你买这许多莲蓬作甚么”
酆如归拿着十一枝长长的莲蓬,莲蓬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容,他低喃着道“从未有人夸过我心善。”
世人多以流言蜚语来断人善恶,姜无岐心知酆如归定是吃过不少苦,遂叹息着道“你自言自己乃是千年恶鬼,但贫道却从未见你作恶,无人夸你心善,是他们有眼无珠,你不必挂怀。”
酆如归眼眶微热,瞧了姜无岐一眼,赞许道“还是道长你慧眼独具。”
姜无岐见酆如归目中一片水光潋滟,似有无边春色,一怔,又闻得酆如归答道“这莲蓬一则可用来与小二哥攀谈;二则可拿去贿赂小二哥;至于三则么,姜无岐,我想吃红豆莲子羹了。”
一走进九曲楼,酆如归便行至那正在擦拭桌案的小二哥身旁道“我买了些莲蓬来,可否劳烦小二哥请庖厨为我做俩碗红豆莲子羹来”
小二哥放下抹布,不好意思地问道“这十一枝莲蓬全数拿来做红豆莲子羹未免太多了些罢两位方才已用了一桌子吃食了,莫非是本楼的菜量太少了些”
“我并无要抱怨菜量少的意思,只是我在街上瞧见这莲蓬新鲜,便想尝一尝这莲子所做的莲子红豆羹是何滋味。”酆如归解释完毕,又含笑问道,“小二哥以为两碗红豆莲子羹须得用多少枝莲蓬”
小二哥答道“假设两位客官一人小碗,三枝莲蓬足矣。“
“这枝莲蓬我们已吃过了,定要算入三枝莲蓬当中,余下的八枝莲蓬便留予小二哥罢。”见小二哥要推辞,酆如归启唇道,“小二哥圆了我想吃红豆莲子羹的心愿,收下这八枝莲蓬算不得受之有愧,你若是坚持不收,我便当你是瞧我不起了。”
小二哥收入低微,平白得到了莲蓬,心中却是过意不去,但又恐得罪了眼前的客人,便收下了。
他直要往庖厨,尚未踏出一步,却闻得酆如归道“我适才听见一人摔了碗,便下了楼来,又见他去拾碎片,还道他手头不宽裕,取了碎银来予他,却被他拒绝了,不知是否扫了他的面子我左思右想,觉得此事不妥,望能向他当面致歉,敢问小二哥可知晓他会在何处”
小二哥不觉有异,即刻答道“他是在芙蕖巷口做糖人的,如今应已收摊了,不过客人你是好心,我觉得你不必特意去致歉。”
“多谢小二哥指点。”酆如归又捉了姜无岐的右腕,上得楼去,原先的桌案已收拾干净,由别的客人占据了,俩人便坐在了不久前才收拾好的另一张桌案前。
酆如归坐定,逡巡着姜无岐道“你可知你身上有一大破绽”
姜无岐迷惑地道“贫道的破绽在何处”
话音落地,他脑中灵光一现,与酆如归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袍。”
酆如归半靠着姜无岐,狭促地道“我与道长当真是心有灵犀。”
他将热气吐在姜无岐耳根,而后抿唇笑道“他既是鬼,见到道士必定会躲,纵然他并未觉察到我们是在跟踪他。”
“却是贫道连累你被那鬼发现了。”姜无岐歉意地言罢,耳根突地被酆如归以指轻轻地弹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去瞧酆如归,那酆如归却又光明正大地抬指弹了下他的耳根道“这便是你连累我的惩罚了。”
“抱歉。”姜无岐不知怎地忽感耳根灼热,那薄薄的一层肌肤更好似舍不得酆如归的手指般,催着他拿耳根去蹭。
下一瞬,那耳根便又如愿地触到了酆如归的指尖,酆如归莞尔道“道长,方才的惩罚可是不足够”
未待姜无岐回应,酆如归便又弹了下那耳根。
姜无岐定了定神,命令自己直起身子来,那酆如归却从背后抱住了他,软声软气地道“我又忍不住欺负你了,作为补偿我买衣衫予你可好”
姜无岐无法拒绝酆如归以如此柔软的语调吐露出来的要求,只得应了“随你罢。”
酆如归得了应允,心满意足地放开姜无岐,手肘抵着桌案,双手托腮,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不多时,两碗红豆莲子羹便由小二哥送来了。
酆如归用得较姜无岐快些,他见姜无岐还剩小半碗,便从姜无岐碗中抢了一勺,但当姜无岐要将自己那碗让予他时,他却故作清高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姜无岐不由失笑,用尽了红豆莲子羹,结过帐,便与酆如归一道去了裁缝铺子。
赶不及量身裁衣了,酆如归不得不去看裁制好的成衣。
姜无岐对衣衫并不在意,由着酆如归为他挑选。
酆如归迟疑半晌,挑了件襕衫,以及与之相配的中衣、里衣,便向掌柜借了内室,好让姜无岐更换。
以免欲念又起,他不敢进去,便在外头等候。
少时,姜无岐换了衣衫出来,这襕衫乃是读书人的日常衣着,上为交领,下摆一横襕,大身面料为米色细布,襟口、袖口、腰间束带、下摆镶有石青色滚边。
这一身襕衫将姜无岐衬得高洁如竹,清风明月般遥不可及。
酆如归付过银两,直欲去牵姜无岐的手,却是踌躇不前,反是姜无岐发觉了他的意图,主动来牵了他的手。
俩人十指相扣,行走于街市中,亲密更胜寻常夫妻,使得酆如归一时间心思浮动,连平日最喜欢的火烧云都无暇分神去观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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