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大娘牵了林怀桂的手走了一道长廊,长廊的那头,林家的两个老姨娘带着丫鬟婆子在焦虑地翘首以盼。

    林母是童养媳的身份嫁进林家的,她嫁入那年,才不过八岁,而林宝善那年已年及十八。

    彼时林宝善身体有恙,他在家斗中着了庶弟的道,卧床养了一年的病才起,林太老爷那时已知林宝善往后可能子嗣单薄,饶是如此,也还是迎了童养媳进家门。

    林母之父戚正致乃一代大儒,无奈性格过于刚正不阿,在京为官没两年就被剥职夺官,祸及同族,被家中人排挤,也无颜再在京中呆下去,便携了妻女回了祖藉的怅州乡下为生。

    戚正致回祖乡没一年,戚夫人病逝而去,留下了当时才不过七岁的林母。

    林母从小爱花,到了乡下简居陋室,没有下人前呼后拥,便连吃饭也需得自己下厨,不到一年,她母亲欲欲寡欢病逝而去,她却在陋室前后种出了两片花地。

    来年春天一到,母亲已不在,花地却姹紫嫣红。

    日子本应就这样过下去,但有日戚正致给村里小儿上课回来,却见女儿的花地一片狼狈,被踩得七零八落,不复他早间才见到的灿烂。

    戚正致见女儿一身泥泞,双手污糟,连脸上都是污泥,本来一脸伤心欲绝、木木呆呆地看着花地,一见到他回来,却朝他道“爹爹,没得事,我明日再种。”

    戚正致这才知村里有人家出来吃草的牛踏了她的地,吃了她的花。

    晚上放牛的人家大人拿绳子牵了闯了祸的小子来道歉,把小儿打得哭嚎不止大声呼娘,而未点油灯吹着寒风的外面,林母正就着冰冷的井水洗她白日弄脏的棉衣。

    小子一家道歉而去,戚正致看着灯光下女儿满是冻疮的手,和她身上旧色的棉袄,官途崩塌,妻子死去都未掉过半滴泪的男人眼角湿润,长叹一声,把瘦小的女儿抱入怀,抱她睡了一晚,隔日就上了怅州城,把女儿说给了林家。

    当时戚正致对林老太爷有恩,而林老太爷也仰慕戚正致的一身正骨,戚正致回乡也不接受他的救济,这时见他上门相求,二话不说,就三媒六证,第二年就把林母抬进了林家的门,毫不吝啬钱财,当名门小姐供着养着。

    林家的事,戚正致知晓一二,他也不是那等自私之人,女儿进门,没个六七年是圆不了房的,遂他变卖了京中带来的大半份字画,给女儿买了两个易生养的丫鬟当陪嫁丫鬟。

    这两个老姨娘,正是当年随林母进门的两个陪嫁。

    她们一生未有生养,这时也年过五旬了,这几年林家好不容易得了一女一儿,她们便把这俩人看得极为重要,这时别的姨娘碍着大娘子吩咐的话不敢近身,她们俩仗着是大娘子母亲身边的老人,站在门廊尽头候着,生怕这不长的一段路,大娘子跟小公子有个什么万一。

    远远看到他们俩来了,她们也是松了口气,朝着林大娘和林怀桂小声焦急地道“走慢点,小心地上的雨水。”

    林家每隔两年都要修缮屋顶,家中绝没有漏水之处,她们俩也是齐人忧心了。

    一段路,不过几十丈,林怀桂走了两柱香的时间,一身的汗水,小胖额头上都挂着斗大的汗,他们一走近,大姨娘就把小胖子抱了起来,心疼地道“这背后都湿了吧乖乖受苦了。”

    林大娘摇摇头,瞧瞧,一家大小就是这么宠人的,小胖子能学会走路,不知道打折了她多少棍子,怅州城都找不到她顺手的棍子了。

    “好了,抱去换衣裳吧,等会再送过来。”林大娘见老姨娘忧心得就差跺脚了,吩咐了一句。

    得了她的话,大姨娘飞快转身,抱着他小跑着去了,健步如飞,身体好得不得了。

    二姨娘看他们去了,过来牵林大娘的手,跟她小声道“老爷把你娘和桂娘都叫过来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事。”

    “没事,”林大娘拍拍她的手,她跟二姨娘很亲近,这是个陪她同床睡了两年,照顾了她两年的人,除了没喂奶,别的像母亲的事,她都做了,她是把二姨娘当奶娘待的,“有我呢。”

    二姨娘看着她笑,直点头,“二姨知道。”

    进了屋,有丫鬟来给她脱身上的披风,跟林大娘道“大娘子,这几天雨水多,怕是有倒春寒,你叫你屋里的人莫把冬天的毛披风都收拾了,留两件许是用得着。”

    今日林大娘屋里的贴身丫鬟们都没过来,要是过来了,知道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说这等话,非得暗地里飞她白眼,骂她就她能耐、就她知道得多不可。

    几屋的丫鬟,也都是相互看不过眼的多,玩在一起的少。

    “阿丫她们都给我留着呢,”林大娘不以为然,接过另一个丫鬟小伶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两口,笑道“都是毛毛,刺得我脸痒痒,留着吧。”

    说着她进了内屋,朝里没走几步,就听到了桂娘哭哭啼啼的声音。

    她快走进去,掀开挡风的帘子纳闷道“又怎地了”

    见到她来,斜坐在椅墩上的林夫人连忙朝她伸手,林大娘过去,把手放到她手中,就着母亲的手坐下,朝她爹和桂娘看去。

    “你爹又说那丧气话了”女儿来了,林夫人也敢埋怨了,跟她诉苦道“说不管我们了,不护着我们了。”

    “他哪天不说上几句,心里就不舒服。”林大娘不以为然。

    林宝善喊冤,“女儿你这话说得,爹爹岂是这般人”

    “你就是。”林大娘捏了下她胖老爹的胖手,纳闷同样是肥肉,怎么小弟的捏起来又软又嫩。

    随即抬头看到她老爹满脸的横肉,脸宽得比脸盆还大,又恍然大悟,老肥肉能不腻就不错了,还又软又嫩,也是要求高了。

    见女儿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林老爷怒了,“不肖女,我这是为你着想,让他们都听你的话。”

    “听我的话”林大娘刮自己的脸,“爹你弄错了罢怀桂才是你亲儿子吧,该教他的是你吧我娘才是你夫人吧姨娘们才是你小妾罢儿子不是我的,妻妾也不是我的,你想多了,别想什么事都推给我,老老实实喝你的粥,回头下床管教你儿子妻妾去。”

    林宝善气得直捶床,“我是真不行了,真不行了你们怎么不信我我现在连粥都喝不下去了,快要死了,你这不孝女,枉我这么疼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林大娘呵呵笑,回头朝站帘前的二姨娘道“二姨,你去厨房端碗香肉来。”

    二姨娘不明所以,迷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香肉端来,林大娘掀开盖子,把肉碗往林宝善鼻子下放。

    自二姨娘端肉入房,林老爷鼻子就猛抽不止,这下岂止是气喘如牛,连口水都流下来了。

    “看吧,”林大娘就知道不是什么粥都喝不下去了的事,粥是喝不下了,但肉她敢说端几碗她爹就能吃几碗,哪怕端十碗来,这老胖爷子也能全部干掉,她端着碗,叫她娘和桂娘,二姨娘来看“馋的”

    “呵呵,呵呵。”桂姨娘也在咽口水,讪笑不已。

    也不怪老爷,怪香的。

    桂姨娘咽着口水,林老爷那肚子已响个不停了,咕噜咕噜一串接一串地响,配合着桂姨娘的咽口水声,那声音也是绝了。

    林大娘大眼圆睁,看着不争气的桂娘。

    桂姨娘也是“近朱者赤”,她当年入林家还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现在二十余年过去了,清秀小姑娘变成了富态贵妾,跟着林老爷吃得脸蛋都成胖苹果了。

    “怪香的。”桂姨娘干笑了两声,心虚地低下了头。

    “唉。”桂姨娘也是口水都要溢出来了,林夫人也是哭笑不得。

    “女儿,”不闻香味还好,一闻香味,林宝善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他流着口水盯着女儿手里的碗不放,“女儿”

    “吃得下了”

    “吃得下,吃得下”

    “不会没胃口”

    “不会,不会”

    “不死了”

    “不死了,”林老爷都快哭了,“儿,给老爹爹吃一口吧,就一口,一口。”

    “想吃”林大娘把肉碗又往他前面一递。

    “想。”林老爷馋得都咬着自己嘴巴了。

    “想得美,娘,你吃了。”林大娘猛地收回身,把碗放到母亲的手里,冷冷地看着她形容要哭不哭的样子老胖爹,“喝粥,再跟我闹,粥都没得吃,你就喝西北风去吧。”

    林老爷一听,怒上心头,拍着床直喊,“臭丫头,我要吃肉不孝女,你这不孝女,你爹还没死呢,你就敢不孝了”

    林大娘鄙夷地看着他活龙生虎的模样,掏了掏耳朵,古人就是词穷,骂人的话不是不肖就是不孝她胖老爹要是不好好减肥,她就让他见识见识她们现代人挤兑起人来时那丰富的词汇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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